“我要自己捉虫子,是你硬拦着我不让我动手,还非常乐呵的在马厩里待了半天的;我想自己炒虫子,也是你一把夺过我手里的破碗,话都不说一句就直奔清泉寺的厨房;你做了那么多好吃的,可我也给你做了一件衣裳,并且用治疗寒疾的药香给你浸泡了很长时间;我本想自己走着去看好戏,是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趁我不注意就带着我飞过去的。这些事情,我可没有要你做,是你自己硬夺过来做的,怎么现在又扯到我的身上了?”慕晚歌死死的盯着元宇倾趴在桌上的侧脸,一一说出脑海中的事实,她从来不知道,这世行还有这么一种人,黑白颠倒是非错乱后还如此心安理得的要求别人做这做那的!
元宇倾静静的感受着她喷吐在侧脸上的温热气息,药的微苦、糖的微甜、露水的微凉和药草的清香,混合成她独特的芬芳,让他整个人都沐浴在淡淡的药香中,没有熏香的浓郁,淡而幽雅的气息却让他无比沉迷。他细心感受着脸上轻轻浅浅的气息,静静的听着她淡中带气的话语,心中有个声音在不停的叫嚣着:元宇倾,你真是着魔了,她这么说你,居然也不生气,居然还有些甘之如饴!你真是无可救药了!
是,我就着魔了,我就无可救药了!那又如何!另一个声音立即反驳过来。
元宇倾睁开眼睛,眸光温柔痴痴的看着近在咫尺的绝色容颜,一股暖流猛地窜上心坎,多年来南征北战游过的山光水色,本以为是世间最美,本以为是此心所系,不想,此刻所有的山光水色消失殆尽,只余面前这张光影中依旧不掩光华的面容!
“是,你所说的这些都是我自己要做的,而且是心甘情愿要做的!可是你怎么不想想,为何我会心甘情愿的帮你做呢?”元宇倾惬意的侧过身,眸光柔得几乎能够滴出水来。
“我问你为什么要帮我,一共问了三次,可你哪次告诉我了?是你自己不说,现在还叫我想想?想想,想你个大头鬼!”慕晚歌小脸顿时沉了下来,愤愤的说道。
她要做的事情,向来事不过三,既然三次都没有从他那里得到答案,又何必再去问!只是,此时元宇倾的这一番胡搅蛮缠,让她莫名的怒火中烧,只觉满腔的火气噼里啪啦的燃烧着,头发衣服上熊熊火焰已在快速蔓延,焦味充斥了整个厢房,一时间火焰烧身的灼痛感直让她痛到极点。
元宇倾显然也发现了她的怒气漫天,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顿时直起身来扯了扯她的衣袖,声音低柔温软:“歌儿,别生气哈!我为什么心甘情愿帮你做,和我为什么帮你,这是两个不同的问题,你怎么能混为一谈呢?”
“怎么不一样了?我看一样得很!”慕晚歌猛地揪起他的衣襟,恶狠狠的道。
元宇倾看了看她白玉般的小手,有一瞬间的不敢置信,怎么都没想到她生气会气到揪人衣襟的地步,他忽然意识到后果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严重,顿时握住她的小手,像是在表什么决心般信誓旦旦道:“歌儿,你听我说,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让你好好想想,为什么我会心甘情愿帮你做事而已啊!”
“你自己闲得蛋疼,关姑奶奶屁事啊!”慕晚歌下意识的吐出一句话,可当她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时,一张小脸儿蹭蹭的红了起来,堪比黄昏的晚霞,却比晚霞更绚烂夺目,引人心动。她只觉面色滚烫,且正以她不能估量的速度快速的蔓延到全身,一时间,整个人犹如置身火炉中!
元宇倾一惊,光影中有些迷蒙的脸失了那抹长年挂在嘴角的浅笑,愕然的看着慕晚歌,俊脸上明明白白的想着两个字“蛋疼”!他就那么定定的盯着她,似是要把她刻在脑子里,又像是要将她剥皮拆骨下来,重新认识一番,根本没有想过,从她的口中会吐出脏话。
慕晚歌猛地直起身,近乎狼狈的跑至最东头的角落里,将整个人都隐在阴影里。她伸手揉了揉额头,想着这回丢脸丢到家了,竟然下意识的把前世与罗浩宇调侃的话都说出来了,她是把罗浩宇当哥们的,这话说出来是自然的很,可关键是,元宇倾不是罗浩宇啊!他不是啊!
忽然,慕晚歌揉着额头的手顿住了,眸光里灼灼盈盈,闪着莫名的光芒,对啊,他不是罗浩宇,所以他不一定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全身因温度骤升而沸腾的血液顿时冷却了下来,静静的坐着,又竖起耳朵静静听了半晌,没听到身后那人传来什么声音,说明他还是没有听懂自己在说什么!
慕晚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想着他没听懂就好,不然自己的一世英名就毁在今日今时了!
可是,他这口气还没完全松下来,就听到一阵脚步声响起,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她顺着声音看过去,却见元宇倾一步三摇晃的走了过来,就像个喝醉酒的纨绔子弟,可恨的是,摇头摆尾间他还是那么的好看,就连踉跄的动作都那么的优雅!
妖孽啊,妖孽啊!慕晚歌恨不得咬牙,连忙别过头,不再看他。
不过一瞬间,夹杂着药香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慕晚歌猛地闭上眼睛,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着,她努力的握了握手掌,生怕一个不小心,小心脏就从喉咙里蹦了出来。
“呵呵…”元宇倾靠了过来,双手撑在椅子的把手上,俊脸低了下来,嘴巴附在慕晚歌的耳边,低低笑了一声,语不惊人死不休,“歌儿怎么知道我蛋疼了?”
“你…你…你就是个卑鄙无耻浪荡不羁不折不扣的大混蛋,少说句话会掉层皮么?你知道我刚才说什么,不知道就别乱说!”慕晚歌的眼皮像开开关一样啪的睁开,脸上刚消褪一些的红晕又“嗖”的聚集回来,比军人集合还要迅速一些。她猛地站起身,红晕因这激烈的动作又浮起了薄薄的一层,落在元宇倾的眼里,却平添了一份娇媚动人。
“哦?歌儿知道蛋疼是什么意思?”元宇倾把脸凑过去,贼兮兮的笑道。
“废话!我要不知道还说什么!”慕晚歌脱口而出,与此同时,元宇倾愉悦爽朗的笑声响彻这个小小的房间,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仿佛极具魔力般重重的碰撞着慕晚歌的耳膜,震得慕晚歌的小耳朵嗡嗡直响,震得夜间鸣唱的小虫子急剧收了声,震得乌云散去月色荡漾。
慕晚歌狠狠的鄙视了自己一番,她可真是疯了,竟然和一个半生不熟的人谈论什么是“蛋疼”的问题,若是被罗浩宇那厮知道,铁定会笑得死去活来的!
狠狠的咬了下牙,不想一股辛辣的感觉从喉咙上冲了上来,慕晚歌一惊,居然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猛地咳嗽了起来,眼泪噼里啪啦的滚了出来,仰天长叹一句,大半辈子所积攒的颜面,今晚全部被用光了,光得只剩一根竹竿了!
流年不利啊,慕晚歌边咳嗽边无奈的感叹着!
元宇倾见状,连忙贴心的给她抚抚背,口中还不闲着:“歌儿的好意,我已经收到了!放心,这是我俩之间的秘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所以,你不用这么激动啊!”
“咳咳咳…一边去…咳咳咳…哪里凉快哪里去!”慕晚歌一把拂过他的手,五根修长的手指重重的拍了拍元宇倾的手背,“啪啪啪”的三声脆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无比清晰。
“歌儿是要以此定情么?三声脆响,代表的是哪三个字啊?”元宇倾却依旧不放过她,在她耳边慢悠悠的说道。
慕晚歌一口气憋在心口,这人,就是觉得不气死她不甘心啊!在心里恨恨的骂了上千上万次的泥煤,随即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待稳下了心绪,素手一指,冷冷道:“门在那里,你给我出去,有多远走多远,别让我再看见你!”
“我累了,要在这里休息,歌儿总不忍心让我去挂树枝吧?”元宇倾看着慕晚歌气怒却又极力隐忍的样子,心情甚是愉悦,嘴角的弧度史无前例的破开了一个大口,在慕晚歌看来很有洪水决堤的可能。
慕晚歌又深深吸了一口气,迅速沉淀下由上而下散发的浮躁不稳的气息,声音低沉不容置疑,有着上位者特有的威严,“我给你三秒钟的时间,再不消失在我面前,我不介意将你打包直接从这里扔出去!”
元宇倾错愕的看着突然改变气息的慕晚歌,似是没想到她周身的气场变得如此强大,且这份气势竟不输于作为左相的他!黑亮的眸子里划过一丝精光,可面上依旧笑意不断,“歌儿莫气,莫气!气坏了身子,我今日的一番补品可就白费了!”
说着,还对她绽放出一个无比妖孽的笑容,嘴角的浅笑隐含着一抹兴味,似是极为期待她接下来的表现。
“真的不走?”慕晚歌素手依旧指着门口,冷声冷气道。
元宇倾含笑着点了点头,“我不走!你在哪里,我便在哪…”
话还没说完,元宇倾只觉眼前闪过一道蓝影,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自己的衣襟狠狠一紧,低下头看去,一只泛着青筋的手如鹰爪般狠狠的揪着自己的衣襟,只觉身子一轻,自己的身子便被一股大力拖了起来,像拖着破车般几步便到了门外。
双脚似没有力气般被拖过门槛,衣襟处的小手一松,提着自己衣襟的力度顿时消失,“咚”的一声闷响,元宇倾被俊脸狠狠的砸在了地上,吃了一口灰尘。
“嘭”的一声,那扇门毫不留情的关上,随即房内突然暗了下来,慕晚歌咬牙切齿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姓元的,有多远就滚多远,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元宇倾吐掉口中的灰尘,嚷嚷道:“你休想!我就偏偏缠着你!”
“主子,慕五小姐居然…居然把您拖出来了?”宁渊忽而从天而降,他一直隐在暗处,当看到自家主子被慕五小姐拖出房门后,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又见主子被慕五小姐狠狠的砸在了地上,顿时从树上跌落下来,而主子被砸到地上的那声闷响至今仍让他心惊不已。
本来以为,这样没脸面的事情自己还是不要出现的好,可一看到主子动都不动的趴在地上,生怕被慕五小姐手狠之下砸坏了脸,连忙从暗处飘了出来,眼神瞥过紧闭的房门,心中崇拜的红旗迎着夜风呼呼飘扬。
“糟糕,刚穿上的衣裳就这么脏了!回去还得自己洗呢!”元宇倾吐了吐口中飘入的尘屑,喃喃自语道。
“主子,您若是不想洗,可以给卑职洗,肯定会给您洗得干干净净的,比慕五小姐洗的还要干净!”宁渊诚惶诚恐。
“你懂什么…还不快扶我起来…”元宇倾嚷嚷道,宁渊上前扶起他,他借着宁渊的手劲儿起身,伸了伸腿脚,揉了揉胳膊,却发现胳膊肘处一摸即疼,他的手像触电般立即弹开,回头看了眼隔开两人的那扇门,闷声闷气道,“这小丫头,下手可真是狠啊,也不知道轻点,就不怕摔坏了我么?”
宁渊嘴角抽了抽,想着慕五小姐下手还真是狠啊,竟连主子的衣襟都敢揪。忽然,乌云散开,月色如水倾泻而下,借着明亮皎洁的月色,宁渊捂着嘴巴不敢置信的看着元宇倾,却发现元宇倾的左侧脸颊肿起了一块,一向英俊的面庞显得有些…
“主子,您的脸…”宁渊指着那一块肿起的地方,惊呼。
“她是属牛的么,怎么力气这么大,连我都拖得动?”元宇倾闻言,手抚上自己的脸,刚碰到又猛地弹开,嘴唇颤颤抖抖的,看来是被摔得极狠极重。
“主子,您赶紧回去上药吧,不然明天…”宁渊秉着为他负责的思想,极其郑重的说道。
元宇倾却恍若未闻,自顾自的开口:“宁渊,你说,她这么大力气,是不是连我都可以抱得动啊?”
他话落,宁渊一个趔趄便栽到了地上。
“嘭”的一声重响,宁渊的膝盖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无比的接触。
“主子,慕五小姐怎么能这么对您呢?您今日为她做了那么多事儿,她不好好感激就算了,居然还将您扔了出来,这简直…”宁渊也不理膝盖处传来的痛感,看着元宇倾龇牙咧嘴的模样,顿时为自家主子不值,不想话还没说完便被元宇倾打断了。
“宁渊,不知道的事儿,不要乱说!我倒宁愿她经常这样对我,而不是每次都礼貌浅笑。”
宁渊闻言,顿时睁大了眼睛,哪有人不想让人礼貌且恭敬对待的,“主子,您怎么会这么想,您是一国左相,她不过是…”
“她如何?”元宇倾睥着眼看了他一眼,那一眼,极冷,极重,“你以为,她被人休弃,就该永远低人一等么?还是以为,她一介庶女,就该对我卑躬屈膝、曲意逢迎?”
“卑职不敢!”宁渊连忙单膝跪地,请罪。
“即便你敢又如何?不敢又如何?我算是看明白了,她是不在乎啊,她根本就不在乎!”元宇倾抬头望天,一手抚额,眸光幽幽,口气幽幽,似叹息,又似无奈,似赞赏,又似宽容,“你何曾见过她浅笑轻声之外的模样?你知道她气急失语时,那张极力隐忍的小脸儿有多可爱么?你又知道她沉浸在回忆里时,周身散发的悲戚气息有多令人心疼么?”
宁渊垂下头,拳头紧握,沉默不语。
第一次见慕五小姐,是在京都城的主街上,她一身白衣飘逸,跃马救人的机智与勇敢,打破了他对闺中小姐只会工于心计、算计他人的偏见;再次见到她,是在雅月阁内,她一身男装,风流倜傥,豪爽之气不输于世间男儿,毫无闺中小姐的矫揉造作,更是让他发觉她的与众不同。她就像南海里的一颗明珠,以她最耀眼的光芒照亮最广阔的天地。
“她之所以能够一直礼貌浅笑,那是因为她不在乎。若是她在乎,对人对事就不会如此的无动于衷;若是她在乎,就不会以浅笑掩盖心中的愤怒、喜悦等多样的情绪。她若不在乎,那便什么都不是。即便是世人眼中尊贵无比的左相,即便是九五之尊的皇帝,她若不在乎,甚至连个人都不是。若是有人能让她露出除浅笑之外的表情,说明这个人在她心里有着一定的位置,而不是像一个陌生路人般挥挥手,就送别离去。宁渊,你会平白的对一个陌生的路人生气么?”
宁渊想了想,坚定的摇了摇头。
路人,就是过客,不管行走的过程中走走停停了多少次,结果都是无关紧要的,要么你走我留,要么我走你留。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不能相伴一起走至最后的,终究只是过客。对一个过客生气发怒,不仅得不偿失,更重要的是根本没有那个必要。
“宁渊,看人不能用眼,要用心。以你之心,观其人格品性,以你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