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殿内站着几道修长挺拔的男子,分别是元宇倾、玉云洛、玉云烨,还有一名男子,沐晚歌不曾见过。只是,从对方的官服来看,倒是可以判断出此人的身份——右相大人项锦。
只见他静立于一旁,双目半敛,如雕刻般五官分明的脸庞划出冷峻却不失风情的弧线。似是觉察到了她的视线,他突然抬起头,剑眉下那双细长的桃花眼斜飞了过来,竟朝着她微微颔首,眼中神色意味不明。
沐晚歌心下一惊,连忙移开了视线,却看到元宇倾一脸阴沉的盯着自己,只是与那张脸的神色不相符的是,眼中的神色竟然是哀怨的。这一认知,让沐晚歌鸡皮疙瘩顿时掉了一地,直觉这厮是专门来赚取她的同情心的!
不过还好,她现在的同情心可没有泛滥,根本就顾及不到他!
只是,她那近乎松了一口气的神情,却让元宇倾很不是滋味。一想到刚才抢夺了沐小狐狸视线的项锦,他心里就像是窝火了一般,双目喷火顿时射向身侧的项锦,恨不得将他塞回他老娘的肚子里,免得出来祸害人间。
感受到元宇倾的视线,项锦眼里划过一丝诧异,随即看了看他眼角斜飞的角度,心下顿时一片了然。于是,他很是干脆利落的转过头,这才让元宇倾心里不那么堵得慌。
玉云洛在沐晚歌进来后,也就淡淡看了一眼,随即镇定自若的移开了视线只是袖中紧握的拳头,却显示着他心中极其不安的挣扎,甚至还夹带着一些昔日的懊悔。许是为身处此位的身不由己,又许是为昔日所作所为的悔恨之意。
而玉云烨则是满含兴味的看着几人的暗波涌动,既搜集着自己想要的信息,又盘算着其他的事情,眼神在几人之间来来回回斜飞一通,飞得不亦乐乎。
也不过是一瞬间,在场几人的心思已经转过了好几千回。只是,昀孝帝却似乎没有察觉到其中的暗潮涌动般,径自看向沐晚歌,威严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倾颜进宫,所为何事?”
闻言,沐晚歌连忙上前一步,跪拜在地上,恭敬回道:“皇上国事繁忙,倾颜本不该以进宫打扰。只是,此事若不能讨回一个公道,倾颜此心难安。还请皇上恕罪。”
“说说看,到底是何事!”昀孝帝瞥了玉淑梨一眼,心中似乎有些明了。
沐晚歌磕了一个头,这才缓缓道来:“回皇上,今日梁三公主和淑梨郡主结伴到郡主府上做客,倾颜诚心诚意相待。不想淑梨郡主竟口出狂言,认为皇上封倾颜为郡主,不过是一时儿戏,根本就不能称为郡主。更甚至,拿出倾颜被洛王休弃的事情,当场羞辱倾颜!不堪此辱之下,倾颜才不得不进宫面圣,请求皇上能还倾颜一个公道。淑梨郡主欺辱是小,藐视圣旨是大,还请皇上明察!”
说完,便又见她磕下头,神情悲切。
昀孝帝脸上的神色明灭不定,看了沐晚歌一眼,随即将目光投注到玉淑梨身上。
玉淑梨连忙也跪了下来,暗地里恶狠狠的瞪了沐晚歌一眼,随即满脸委屈道:“回皇上,臣女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藐视圣旨啊!今日,臣女与梁三公主一同前往郡主府,拜访倾颜郡主。可谁想,倾颜郡主竟不耐烦的想要赶臣女和梁三公主离开。臣女倒是没什么要紧的,可梁三公主好歹也是咱们紫启国的贵客,若是她受了委屈,岂不是让他国指责咱们招待不周?因此,情急之下,臣女才会说出激愤的话语来!还请皇上明察!”
昀孝帝依旧不发一言,只是那双精明的眸子却在两人身上不停来回,似是要验证什么。
见状,玉云烨连忙收起看好戏的心思,正色道:“父皇,儿臣认为,此事若说大,便很大;若说小,也可很小。梁三公主是咱们的贵客,自然是被奉为上宾的,今日倾颜郡主的行为,实在是难以彰显我紫启国的大度国风。故淑梨郡主顾全大局,应该值得褒扬,而倾颜郡主此举却有失妥当!”
听到有人为自己说话,玉淑梨眼里顿时划过一丝得意之色,眼角更是朝着某个方向斜飞了出去,却发现那人只是定定的看着沐晚歌,心下一恼火,连忙双目圆瞪向沐晚歌,只恨不得让她瞬间消失在自己和那人面前。
沐晚歌顿觉无辜,眼神警告着某个乱惹桃花的人,让他收敛一些,否则她不介意在郡主府的墙上安装各种机关,杜绝某人的便利。
元宇倾收到了她的警告,不由得摸了摸鼻子,随即讪讪然的收回了视线。
玉云洛见到他们的互动,心头忽然浮起一股酸涩感,又见沐晚歌没有出言为自己辩解,连忙反驳道:“父皇,儿臣以为,倾颜郡主不但没有过错,更应该值得嘉奖。方才太子皇兄也说了,梁三公主是贵客,所见所闻更是值得每个人注意的。而淑梨郡主在此贵客面前,竟然公然指责倾颜郡主,更甚至是质疑父皇的圣意,岂不是让梁三公主以为君臣之分随时可以逾越?若是人人效仿此举,都来质疑父皇的决策,那岂不是会造成人心不稳,京都大乱?倾颜郡主能够防微杜渐,其心可嘉,其举可赞!”
他话音刚落,殿内所有人的目光纷纷投注到他的身上,就连昀孝帝都有些惊讶起玉云洛突然替沐晚歌说话求情的反常据举动。
只是,数道意味不明的目光加身,却不见玉云洛有任何敷衍或不适的神色,反倒是坦坦荡荡的任由其他人打量,让人窥不出他心中所想。
这些视线中,最热烈的目光要数元宇倾的!
只见他微眯起双眼,眼中迸射出两道危险的光芒,想要将玉云洛的心思剖个透彻。无奈对方实在是过于冷淡漠然,所有的情绪都被压制在了冰山冷面之下。
视线不得已又转回到沐晚歌神身上,当看到她眼里划过的一抹诧异时,心头却是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还好,他的歌儿没有对冰块产生任何兴趣!那就直接宣布了对方的死亡!
与此同时,玉云烨也是不怀好意的打量着玉云洛,片刻后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兴味的笑意,径自反驳道:“二皇弟所言,请恕我不敢苟同。倾颜郡主于礼法上怠慢了梁三公主,岂不是给梁太子等人留下了一个说笑的把柄?父皇,此事可是关乎国风之事,还请您三思啊!”
玉云烨转而看向昀孝帝,眼神诚恳而满含敬意,仿佛真的是为着紫启国的国风而担忧,立于客观事实说话,并没有偏帮谁的意思。
玉云洛心中暗自冷笑,随即说道:“太子皇兄这是何意?即便是关乎国体,那也得固本培元,扫清国内的污浊之气,否则还谈何迎接贵客?凡事都要有个主次之分,也请父皇三思啊!”
“二皇弟,你…”玉云烨没想到玉云洛竟会与自己对上了,还如此不依不饶的穷追猛打,一时间竟对此恼怒有加,已经由单纯的对事不对人,演变为对事又对人。
只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到一半,却听到一声低沉却不容忽视的呵斥声:“够了!不过是一件小事儿,你们两个至于如此针锋相对么?”
此言一出,两个还在大眼瞪小眼的人顿时收回不经意间外露的狼狈,连忙立于一旁站好。既然昀孝帝都说了,这不过是一件小事儿,拿到养心殿上理论求公道,着实是有些小事变大了。
于是,殿内站着的几人,对跪着的两名少女更是多了几分异样的神色。
元宇倾则是有些担心沐晚歌,不仅是担心昀孝帝最后的说法于她不利,更是担心她跪下冰凉地面上的身子。经过那么多事儿后,她的身子已经开始吃不消,若不是还有李秣陵的医术在延缓着,寒疾定会比现在肆虐得多!
更甚至,一直到现在都未曾解开的顽毒,还是一直在侵蚀着她的身子。曾有那么一刻,她就想着请求皇上先让她起身,而后再说其他的事情!
项锦却是若有所思的看着沐晚歌,若是不认识的人看了,定然会以为他是在缅怀着什么过往的人物。这样的飘忽神情,落在元宇倾的眼里,自然又少不了一次无形的刀光剑影。
而昀孝帝却是真的认认真真的看了沐晚歌一眼,随即说道:“倾颜,你可知道朕为何说这是一件小事儿?”
沐晚歌忙抬起头,看着昀孝帝的眼睛,直直说道:“回皇上,若说小事儿,没有比闺中女子闲闹置气更小的事儿了!倾颜刚才想了想,的确是一件小事儿,此前是倾颜糊涂了,竟拿此等不入流的小事儿污了皇上的耳目!还请皇上恕罪!”
说着,整个人又趴伏到了地上,磕起头来。
她不笨,在昀孝帝开口的那一刻,自是清楚对方的意图!这不仅仅是对此事的交代,更是对她的警告,警告她不可得寸进尺,拿鸡毛当令箭。
这次的事情,是她大意了,竟然没有及时意识到一国之君的最大特点,便是不允许有人挑战他的皇威。想必,在昀孝帝看来,她似乎是在仗着他的特殊对待而有恃无恐!这样的做法,还真是要不得啊!
见状,昀孝帝点了点头,对沐晚歌的及时认错倒是多了几分好感,倒也不紧紧相逼,转而看向玉淑梨,同样沉声问道:“玉淑梨,你是否知道,朕为何说是一件小事儿?”
相较于沐晚歌的谦逊让步,玉淑梨则显得浮躁了些,此刻听到问话,二话不说便嚷嚷了起来:“回皇上,臣女知道您的本意。只是,臣女觉得虽是小事儿,却也足以影响我朝的声誉。就怕梁三公主已经先入为主,让我等好生感慨无奈啊!”
说完,便见头顶上两道视线沉重而压抑的射向自己,一下子便将玉淑梨的后背吓出了冷汗。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只是,这一刻也只能强撑着承受来自昀孝帝方向的目光了!
沉默了一会儿,昀孝帝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额头,随即吩咐道:“今日之事,朕便不记你们的过错。但是,下不为例。都退下吧!”
“是,皇上。”几人立即应声,衣裙窸窣间,殿内已不见任何人的身影。
孙公公无奈的摇了摇头,连忙上前关切道:“皇上,您先歇息下吧!龙体要紧哪!”
“嗯。”昀孝帝点了点头,许久才缓缓起身,走了出去。
一行几人,慢慢的走在宫里的道路上,谁都没有搭理谁,也不知道各自在想些什么。只是片刻后,某个活蹦乱跳的人便忍不住了,直接走到沐晚歌身旁,低声询问道:“歌儿,你也不用太在意啊!今日之事,皇上定是有他的想法的…”
“嗯,我知道,”谁想,沐晚歌丝毫没有抑郁的神色,反倒是平静无比的点了点头,似乎方才所发生的事情与她完全无关一样,“皇上有此决策,我又怎么会不清楚?只是,之前脑子有些糊涂了,竟然忘记了他是一国之君的事实。那个位置上坐着的人,自然是以天威皇权至上,又怎么可能偏帮谁?今日这一事,倒是让我心里有了个谱儿,日后做事再也不能如此草率鲁莽了!”
只是,话虽这么说,沐晚歌心里还是有些不好受。天知道她最讨厌的便是这些束缚人的身份规矩与礼教,如今自己身在其中,怕是永远都不能逃脱了!
元宇倾听到她这么说,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连忙宽慰道:“不必想太多,寻常人都会有自己的难处,又何况是手握每个人生杀大权的皇上!只是,虽然很多事情做起来会受到束缚,不代表以后都要敬而远之!歌儿如此聪明,该明白我的意思。”
沐晚歌看了他一眼,随即点了点头,道:“我自然是明白的。”
闻言,元宇倾顿时笑开了脸儿,忽然笑意一顿,似是又想起了什么,连忙说道:“今早走得早,忘记跟你说了,祖母说,若是你有空,今日便到元亲王府用膳吧。自湛城回来后,你们还没有好好说上话吧?不如趁着今日的机会,随我去王府一下?”
沐晚歌面色一怔,想起一生中最重要的人,百般滋味齐上心头。虽然形貌有了些许变化,但是那种感觉却是十分熟悉,熟悉到让她想起来都觉得无比温暖。思及此,她长舒了一口气,连忙说道:“我也挺想梅姨的,那便随你走一趟吧。”
“好极。”元宇倾顿时眉飞色舞,显然心情极好。
只是,他二人的心情不错,却有人的心情极为糟糕。玉淑梨狠狠的瞪着前方并肩而行的两人,男的风姿绰约身材挺拔,女的娉婷袅袅风华绝代,在外人看来简直就是一对璧人,可在她看来,却是让人嫉妒都发狂。
她不是傻子,已经从两人熟稔的态度中猜到了一些什么,只是不敢去相信而已。她自认身份尊贵,才貌无双,除了她之外,再无人能够配得上这样一个优秀的男子!只是,眼前自己所看到的,无异于狠狠的打了自己一个巴掌,火辣辣的疼痛感瞬间便烧满了整个脸颊。
“元相和倾颜郡主可真是无比般配契合啊,两人站在一起,世间便再无他人的插足之地了!”这时,一道略带些赞赏的感慨声响在耳边。
玉淑梨一惊,连忙转头看过去,却见一名年轻男子正走在自己的身侧,宰相官服加身,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威严不可侵犯。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周身竟似乎闪着金光,一时竟让她看得痴了。
许是感受到了玉淑梨长时间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项锦突然回头,冲着她温和一笑道:“淑梨郡主是怎么了?可是日光太大,晒得不舒服了?”
“哦,没。”玉淑梨猛地回神,略显尴尬的移开视线,暗骂自己没出息,随随便便一个人都能把自己看呆了,这些年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至于身旁的男子,她已猜出他的身份。想必,此人便是现在的右相大人项锦了吧!只是,一想到项锦之前的名不见经传,玉淑梨顿时也没有多少好脸色。与这样的人打交道,还真是降低了她的身份。
于是,她朝对方微微颔首,随即走了上去,出声与元宇倾二人攀谈起来。
项锦却是饶有趣味的看着前面的三人,眸光深不见底,令人畏惧。
“两位在说什么呢?倒不如说出来,也好让淑梨分享一下其中的乐趣?”玉淑梨端庄中带着娇媚的声音顿时插入两人中间,两人迫不得已收起了刚才谈话的愉悦神情,只淡淡看着玉淑梨从中间走入,硬生生将元宇倾和沐晚歌拆到了两旁。
沐晚歌心中冷笑不已,面上却是一脸得体的笑意,不但不回答玉淑梨的话,更是在她走入两人中间时,自觉的往旁边挪了过去,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看着紧紧黏在自己身侧的玉淑梨,元宇倾眼里闪过一丝不耐,求助的目光直直望向悠然悠哉的某人,必须某人却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