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得不报告说,阁下,”被誉为“卡尔卡斯三世法袍上的绣花”的阿谢卡斯严肃地说道,“根据我在前线的观察所得,就军队数量、训练强度和武器装备三项因素综合考量,盖亚人很可以已经超越了我们……”
“那不可能!”喀罗尼加一拍桌子,“小小的东方僭主,怎么可能拥有超越圣国的力量!南方大片领土的丧失,都是赫拉亚玛新近接收南方防卫军指挥权,调度不力所致,请阁下不要因此产生错误的判断!”他是前任南方防卫军司令官,并不愿意苛责自己的老部下,而宁肯把责任都推到赫拉亚玛子爵身上。
“是的,赫拉亚玛经验不足,指挥失措,”阿谢卡斯摇头说道,“然而兰普德维尔正在前线,并且亲自指挥了上个月的葛麦斯战役——将军阁下应该不会怀疑他的指挥能力和东方防卫军的实力吧。”
“我不得不遗憾地指出,”雷霆圣殿骑士团团长哈维夫夏里特侯爵冷冷地反驳道,“兰普德维尔最近的表现,有损他‘神罚的执行者’之威名。他所以选择葛麦斯村庄附近与盖亚人决战,大概是希望借助地形的狭窄,使盖亚人略占优势的兵力无法施展吧。但我军强大的骑士冲锋也因此受到限制。就阿谢卡斯阁下的报告来看,临阵指挥虽然谈不上失策,却也基本没有错失,但战略部署上明显存在问题……”
一向与兰普德维尔交好的总参事麦克维尔打断了哈维夫夏里特的话:“决战的战场,并非可以随心所欲地完全由我方主导和选择,就战场地形来看,盖亚人并未占据优势,您不能称其为‘错误’。”
“我并没有称其为‘错误’呀,总参事阁下,”哈维夫夏里特撇嘴一笑,“我只是说‘明显存在问题’。是否有必要在彼时彼地与盖亚人展开决战呢?前线兵力是否足够利用决战来解决问题呢?兰普德维尔司令官是对敌我力量对比过于乐观了,还是过于心急了呢?”
“在前线兵力并不占优的情况下,为了避免南方大片领土长时间沦丧而难以收复,恐怕这样的决战是必须尝试的,”麦克维尔说到这里,转头望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奥斯卡,斟酌着语句说道,“如果在战争爆发之初就命令东方和中央两个防卫军南下增援的话,埃罗雷和安马尔两省就不会沦陷。”
奥斯卡面无表情地回答道:“战争之初,恐怕除了旧城区那些占卜的流浪艺人外,谁也无法预见今天的局面。况且赫拉亚玛很明显隐瞒了盖亚正规军侵入圣国领地的真实意图。我想阁下很清楚,最近两年来南方天灾不断,导致教廷的财政一度产生过危机,这危机直到去年才基本得以缓解,如果只是德兰恩斯领内的叛乱,当然应该由南方防卫军自主解决。”
北方防卫军司令瓦斯莱夫·库莫打圆场说:“请允许我将军事问题略微上升到政治高度来考虑,此次战争,都是由夏育和叛国者华史·缪伦引发的……”
“不,阁下,”霍尔贝克合拢支在桌面上的双手,缓缓说道,“此次战争是由赫尔墨城中那个逆神的僭主引发的。很明显,华史·缪伦曾经参加过盖亚对鲁安尼亚和莫古里亚的侵略战争,并且长时期滞留于盖亚境内。夏育通过地下公会联系雇佣任务时,竟然不知道所谓‘白翼’佣兵团的首脑就是叛国者缪伦,与其说是其愚蠢所致,不如说真相被刻意地隐瞒了起来。这是一场有预谋的侵略战争!当然,很遗憾的,战争之初,并没有人看清这一点。”
他面无表情地环顾桌边众将:“我已经就自己的判断失误,向教皇陛下提交了引咎辞呈……”
“主教大人!”只有库莫一个人叫了起来。
霍尔贝克向库莫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陛下暂时并未御允,但已同意剥夺夏育侯爵的名号及其世袭领地。对于前线战局及教廷决策的检讨,可以就此告一段落了,现在我想听听各位的应对之策。”
阿谢卡斯唇边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简单地回答说:“希望尽快往前线增兵,首先由西方防卫军调动五千兵力向南进发,保证杜威德尼的安全。”
哈维夫夏里特反对阿谢卡斯的主张:“还准备在安马尔省决战吗?不,那是圣国神圣的领土,不容许战火无节制地蔓延。我们必须渡过尼伦河,向盖亚内地进军,就象半个世纪前的‘大陆战争’一样!”
“渡过尼伦河?”库莫不解地问道。
“是的,”哈维夫夏里特站起身来,指点着铺在桌面上的地图,“尼伦河上游波涛汹涌,难以横渡,下游是战争前线,并且因其去年的改道,水文情况有很大变动,也找不到好的突破点。我军仍然应该在中游横渡,沿沙思路亚河东进,这样自然能够迫使盖亚人退兵!”他的手指,慢慢地划向尼伦河中游的伊文斯渡口。
“阁下还想打一次‘七玫瑰之战’吗?”麦克维尔哂笑道,“半个世纪前,盖亚人在这里吃过大亏,他们还会放松警惕吗?”“然而事实是,他们确实放松了警惕,”哈维夫夏里特微微笑道,“根据可靠的情报显示,在伊文斯渡口以东三天路程内,盖亚屯驻的正规军不超过两个大队、两千三百人。与其选择敌人的盲点加以突破,不如选择敌人已被痛击过并认为不会再遭受痛击的软肋,再狠狠给上一拳!”
库莫微微点头:“不失为一招妙棋。要冒一定风险,但军事行动从来就不会一帆风顺。重要的是,兰普德维尔将军在南方前线尚可保持不败,而我军奇袭伊文斯渡口,即便失利,也不致牵动全局。”
“北方防卫军可能抽调部分兵力完成这一计划呢?”霍尔贝克问道。“不,我希望由西方防卫军来组织此次奇袭,大人,”库莫微微躬身,“而北方防卫军建议检选两千精锐,沿遗忘回廊向东前进,偷袭兹罗提城。一方面,这样可以分散盖亚人的注意力,另一方面,如果真能攻破兹罗提城,就可以堵住克鲁夫·法特南下的通路,使盖亚无法调动莫古里亚的兽人军队参战。”
“如果确实能够攻克并牢牢掌握住兹罗提,也可以向鲁安尼亚人施压,让他们及时离开盖亚的战争马车,”阿谢卡斯皱着眉头问道,“然而,这究竟是牵制作战,还是势在必得的奇袭作战?若意在牵制,两千人未免太多,若是奇袭作战,却又太少了。”
“根据战局的转变,灵活应对吧,”库莫微微一笑,“作为牵制,我认为两千人必不可少,而如果转变成真正的奇袭作战,我会把西方防卫军的主力都投入进去的。”
“很好,”霍尔贝克微微点头,“那就请西、北两位防卫军司令拟定详细的作战计划,呈交教皇陛下御览吧。还有什么需要补充吗?”
“我希望大人重视华史·缪伦和他的‘白翼’雇佣兵团,”阿谢卡斯想了一想,这样说道,“南方诸省本就是暴乱频发地区,若任由那些叛国者渗入,宣扬异端邪说,即便最终赢得战争的胜利,也会侵蚀圣国在南方的统治基石的。”
“我了解了,”霍尔贝克望向奥斯卡,“这个问题,就委派团长阁下全权处理吧。”
奥斯卡面无表情地点了一下头。
会议结束后,霍尔贝克和奥斯卡两人又如同前往会议室时一般,并肩通过宽阔的圣殿走廊。在视力所及处看不到其他人身影的时候,奥斯卡打破沉默,低声问道:“你为何不愿意把兵力都投入南方战场,持续除去相互损耗外毫无意义的决战呢?”
“因为我还并不能相信赫尔墨城中那个狂妄自大的低能儿,”霍尔贝克淡淡地回答道,“把托利斯坦的主力都投入南方战场,盖亚人很可能一触即溃。”奥斯卡摇头道:“你多虑了——那么如果哈维夫夏里特和库莫的计划成功了,咱们不是前功尽弃吗?你保证盖亚人能够看穿他们把战火延烧到东方世界的意图吗?”
“盖亚人是否能够看穿,这无关紧要,”霍尔贝克微微一笑,“我会让他们知道的。”
“通过何种途径?”奥斯卡追问。
霍尔贝克停下脚步,重重地顿了顿右足:“在这看似坚固的大理石地面以下,有一股暗流一直在沉默地流淌着。虽然你我还找不到这股暗流的源头,但很明显它正在向赫尔墨暗送秋波。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
“这股暗流,”奥斯卡平静地说道,“我总能从它腐臭的气味中嗅出那几个老而不死的大魔法师的味道……”“那不是很好吗?”霍尔贝克忍不住笑了起来,“想到利用自己的敌人来完成计划,我就会感到苍老的躯体中活力依旧。”
他顿了一顿,转移话题问道:“对于那个华史·缪伦,你准备如何解决?”“他是一枚棋子的棋子,”奥斯卡回答,“你真的认为有必要分出一部分精力来考虑他的问题吗?”霍尔贝克点点头:“我明白,对于你来说,他的异端歪理和这里冰冷的大理石走廊并无不同。人类无论接受所谓哈维尔正教的谎言,还是缪伦的谎言,结果都将走向毁灭。但我不禁在想,如果可以利用他的方法,把真正的神旨传达给平民百姓……”
“希望由下而上地消灭人类世界一切腐朽,展现真神的意志,方塔里亚大人已经尝试过了,”奥斯卡摇摇头,“但是他失败了,还奉献了自己宝贵的生命。因此我才反其道而行之,希望自上而下地解决问题。曙光就在前面,你不会想在这个紧要关头,改变既定方针吧?”
霍尔贝克澹然一笑:“当然不。我只是想到自己进入圣域的那段美好时光,愚昧的民众若有幸能看到那一幕,自然会放弃世代深信不疑的那些虚饰谎言呀……”
与霍尔贝克告别,离开教皇宫后,奥斯卡立刻策马回到西面不远处的教皇骑士团本部。才走进自己的书房,他就本能地查觉到,有一股熟悉的气息弥散和隐藏在看不见的虚空中。于是,屏退部下,关紧房门,他在书桌后面慢慢坐了下来。
一个银色的人影从帷幔后缓步走了出来,紫色的瞳仁在黄昏的微茫中,散发出妖异的光芒。“若斯拉伐大肃政官,很高兴能够再次成为圣域的使者,前来与您联络。”这个身穿银光闪闪的华服的年轻人走到桌边,微微躬身。
“我并不喜欢‘圣域’这个名词,”奥斯卡冷冷地回答,“更不喜欢你用如此轻佻的语气来和我谈话。”“轻佻吗?”年轻人淡淡一笑,“或许人类的语言本就是轻佻的,就象歌曲中本多吟咏男欢女爱的词句一般。我此次前来,带来了您的挚友、大断事官卡贡德拉大人的话……”
“他说些什么?”
“卡贡德拉大人请您不要过于执着理念的纯洁性,更不要轻视了自己的对手,”年轻人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在奥斯卡对面坐了下来,“方塔里亚大人就因为过于轻视了人类,以及其背后的龙族的力量,而导致功败垂成的。”
奥斯卡从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如果认为有需要,我会动用自己辖区内的人员和物资的,到时候他别掣肘就好。”“我带回这样的话,他一定会很高兴,”年轻人微笑着说道,“您终于不再坚持孤军奋战了,这本身对于决事官大人们来说,是一种谅解和友好的表示,不是吗?”
“我只是会尽自己的一切努力,完成曾被他们多次否决的计划而已,”奥斯卡不动声色地回答,“至于他们怎样猜度我的态度,我并不在意。”
“决事官大人们提醒您,千万不要过于大意,”年轻人似乎故意显露出关切的表情,“四年前您的辉光刹那黯淡,可在相当程度上刺激了他们的神经呢。终究,谁都不希望在‘圣战’开始前就先折损一员无可替代的大将。”
“圣战?”奥斯卡微微冷笑,“使用人类的语言,你应该称之为‘千年侵攻’。哼,数万年来持续推进、撤退的游戏,妄测神意而导致劳而无功,也能称为‘圣战’吗?请你回去告诉决事官们,四年前的事情只是意外……”
“是意外吗?”年轻人微笑道,“但只要发生过,就证明并非彻底被排除于客观规律之外,就证明仍存在再次发生的可能性,即便这可能性相当小,不是吗?大人,圣域伟大的穹窿上,又一盏明灯摇曳、昏黄,似乎很快就将熄灭,决事官们怎可能视而不见?”
“不会再次发生了,那家伙已经死了!”奥斯卡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死亡?死亡究竟意味着什么?”年轻人却依旧执着于这个话题,“我们称之为‘世代的休眠’,精灵称之为‘归去故土’,龙族称之为‘循环复生’,而在愚昧的人类当中,更有许多种不同的解释。您知道,方塔里亚大人的复苏仪式即将完成,对于死亡世界所知甚少的我们,又怎能确定那个神秘的雇佣兵永远不再复现于世了呢?”
“他只是一个卑贱而愚昧的人类!”奥斯卡似乎有些动怒了。
“啊,请您冷静,”年轻人露出狡黠的笑容,“看起来,这次‘意外’给您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呀。但请您仔细品味喀拉亚拿大人的那句话——‘当若斯拉伐大肃政官的不灭明焰闪烁、黯淡的一刹那,我分明感觉到有一股自己所不了解的力量充满覆盖了整个圣域的穹窿,它使我战栗不已,涔涔汗下。’”
奥斯卡微微皱起眉头,不再反驳。
“还有什么话要我带回圣域的吗?”看到自己占据了上风,年轻人满意地站起身来。
“请他们关注那个神秘的法兰多岛,”奥斯卡抬起眼睛,严肃地说道,“如果说我将会遭受阻碍,那力量一定来自于法兰多岛!”
第四卷托里斯坦的阴谋第七章宏伟的秘境
一道火光从帐篷顶上猛蹿出来,猝不及防,吓了捷力克·麦斯洛一大跳。“又开始了……”他喃喃自语着,硬着头皮大步往那顶帐篷走去。
这座帐篷里,现在安置着皇家卫队第四军团下辖的一个魔法兵小队——不,应该说只剩下了半个小队。不仅是自己的第四军团如此,伊维特的第二军团和胡德尼的第三军团,情况也不会比自己更好。现在盖亚的前线通讯,只好回复原始的快马传递了……
想到这里,麦斯洛就觉得头脑一阵发涨。亚古阁下,你在哪里?你可知道自己亲手创建的魔法兵部队,已经站在了全军覆没的悬崖边上吗?
帐篷门口,随军的元素魔法师弗罗兹·凯塞盘膝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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