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那地方穷山恶水,到处都是野兽们的埋伏,您不宜亲自前往,”邦德诺急忙说道,“让我作为您的使者,前往黑域去见布隆姆菲尔德先生吧。”
“你见了他又有什么用呢?”斯沃摇摇头,“黑域问题最终将怎样解决?兽人们一定想要自治,怎样的自治状态才不会给帝国造成损害,甚至还对帝国的长治久安有利?朕不清楚,首相他们也还讨论不出结果来,你就更不明白了。你顶多带回希格的书信,而书信往来是无法完成谈判的……”
说到这里,皇帝把餐巾扔在桌子上,站起身来,目光炯炯地盯着邦德诺:“谈判,必须要面对面,而对友情的检验,更必须要面对面。你明白吗,乔?所有人都说朕变了,已经不再是沙思路亚城中那个英勇的、敢于亲自站上矢石横飞的城头的第一王子了。但是,朕要告诉你,要告诉希格,要告诉所有人,朕其实并没有变!”
“那么,”邦德诺站起来深深一鞠,“请让臣保护陛下前往黑域。”
斯沃用复杂的目光望着邦德诺:“不用了,有巴尔巴尔柯尔在朕的身边……”
第三卷莫古里亚的溃灭第49章云聚风停
盖亚历三三三年,新年过后不久,盖亚皇帝斯沃亲自统率着皇帝禁卫军两千精锐,离开帝都赫尔墨,向北方进发。
行军的速度极为纡缓,因为皇帝在路途上还要处理各种政府机关通过快马或魔法阵传递过来的紧急公文,同时,不断接见所经地区的地方领主和贵族。一月中旬,进入鲁安尼亚境内,十九日进驻罗尚,以布鲁·斯凯为首的鲁安尼亚南方贵族的十余名代表已经在此恭迎斯沃皇帝的大驾光临。皇帝在罗尚停留了整整三天,才再次踏上远征之途。
二月中旬来到兹罗提,新领土总督亨利克·罗贝尔将军觐见皇帝并述职。皇帝赐予罗贝尔“苏拉卡亚男爵的称号”——苏拉卡亚地区位于卡提兹以北,这是盖亚封于莫古里亚白域新领土上的第一位贵族。皇帝再次前往兹罗提城堡内的墓园,屏退所有侍从,单独一人冥想了很久。
三月初进入卡提兹提,班克罗夫特·凯男爵前来进谒——他在去年年底就任卡提兹的军事长官,回归帝都中枢的梦想再度破灭。同时,皇帝还秘密召见了“白翼”雇佣兵团的团长华史·缪伦和参谋长瑞安·兰比斯。兰比斯将一个八九岁的少年带到皇帝面前,但谈话的内容却无人得知——当然,可以进行大胆的猜测。这是“雷帝”帕特里克二世第一次出现在历史舞台上。
三月十四日,斯沃皇帝来到莫古里亚旧都苏里满,已经臣服于盖亚的十九名白域兽人族长前来觐见,受到皇帝盛宴欢迎。斯沃此次离开帝都前往莫古里亚黑域,与其说是出征,不如说是巡游——他即位以来第一次大规模的政治巡游,也是政府唯一一次全面支持的皇帝巡游,新领土因此次巡游而快速趋向于稳定。
一直到三月底,斯沃皇帝才来到黑域前线。
从草原辽阔的白域中北部,进入峻岭溪谷纵横的黑域,主要有五条通道。东边的两条,都必须横渡波涛汹涌的北乌都金河,中间一条在北乌都金河拐弯处,支流纵横,偏西一条在神秘的马贡尼嘎火山湖附近,也都难以展开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因此,法特选择了最西面的通路——利夏河谷。利夏是一条宽不过百尺的小河,水流平缓,而河谷附近也存在有大范围的平原地形,便于行军和战斗。
从去年九月开始,法特统率包括人类和兽人在内的六千大军,经过利夏河谷进入黑域,一开始势如破竹——应该说,几乎没有遭遇到任何抵抗。但等离开平原,进入溪谷地带,却再也难以前进一步。黑域兽人利用地形之便,潜伏在崇山峻岭中,不断对法特所部发动奇袭,甚至一度想要从侧面插入利夏河谷,截断法特的后路。法特被迫收缩军队,在利夏河以北构筑工事和堡垒,以保障后勤运补路线的畅通。
这座前线堡垒,后来成为黑、白两域间最重要的贸易集散地,名为“歌兰”。
三月底,皇帝来到了歌兰城堡。此城堡位于利夏河北岸,依靠山壁构筑,易守难攻,并可以高屋建瓴之势,掌控整个利夏河谷地区。建筑城堡的石材,主要来源于周边山地,都是未经雕琢的整石,这使得第一观感可以用“简陋”和“粗糙”这两个词汇来笼统概括。得知皇帝将亲赴前线的消息后,法特临时从白域征集了三千名兽人工匠,重新构筑城堡的主殿,并从罗兹商会购得大量物资,将其装修得美奂美伦。一方面,他不希望皇帝因为城堡毫无修饰的纯军事化用途,而看轻了自己的努力,另一方面,他也希望皇帝能因为城堡主殿的华贵而长留此间,别再亲自深入黑域,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了。
因为法特专注于接待斯沃皇帝,向前推进的速度再次减缓,兽人们也不为己甚,你不打我,我也来懒得理你。从二月初开始,黑域的战争基本进入对峙期,只在势力接缝处,偶尔发生一些小规模的冲突。
斯沃皇帝亲自前往黑域,本是希望会见希格蒙德,通过他来完成这最后一块兽人领土的和平征服。临行前,他曾秘密召见了下议院议长艾德里安·罗兹,据后人猜测,罗兹的意见大致如下——
“黑域必须臣服于陛下的权威,接受帝国政府的领导,成为盖亚帝国牢不可破的一份子。在此前提下,可以允许其保留相当权力的自治。陛下,商人们只关心帝国的经济问题,若能确定一两处集贸地,使黑域的物资可以源源不断运往帝国其它领土,下议院将毫无保留地支持陛下任何谈判方针与结果。”
然而,皇帝进入黑域后,却再也得不到希格蒙德·布隆姆菲尔德的消息了。或许,希格蒙德希望与皇帝谈判的消息本就是谣传或者诡计,或许,因为法特数次扣留其要求和谈的使者,令其终于失去了对帝国的信任和耐心。皇帝认为,必须在前线完成一次相当规模的军事胜利,才能使对方坐到谈判桌上来,他对法特说:“我要亲眼见到那混蛋褒曼尼尔的死亡!是你去完成朕的宿愿,或者他们献出那个暴君,都无关紧要。其余的,让他们到朕的面前来,都可以再商量。”
就在这种情况下,法特策划了四月十九日的大侵攻行动,而希格蒙德·布隆姆菲尔德,也趁此机会,终于来到了皇帝身边。有关这一重要事件的全过程,克莱斯韦尔·查曼后来在回忆录中记述道:
不可否认,布隆姆菲尔德的游击战术,在与黑域险恶的地形相结合以后,变得更为可怕。我原本以为,他的战术只能通过机动力极强的风骑兵来完成,但此人确实善于在一贯的战略理论指导下,利用现有的军事力量,因应时、地的改变,活用其灵活的战术。
法特将军对此也有同感,他曾经这样对我说道:“以布隆姆菲尔德的能力,不肯成为陛下的臣子,本身就是很危险的存在。但我本以为,风骑兵是帝国正规部队,只要抓住了风骑兵,就可将布隆姆菲尔德可能造成的危害限制在最小范围。然而我错了,这家伙不仅仅会使钉锤这一种武器而已……”
战争陷入长期化,对我军是相当不利的。在无法大规模增兵的前提下——不可能从白域动用更多兽人了,那样肯定会引发后方的骚动,而盖亚人长年在外征战,也需要逐批复原归国了——也许只有利用政治手段去解决黑域问题了。基于我们对敌情的了解极为肤浅,政治瓦解黑域各部的联系,正如我们在白域所做过的那样,这条道路很难走通。那么剩下的,就只有谈判一途了。
皇帝陛下坚持认为,布隆姆菲尔德是在寻求机会与他对面和谈,因此他决定主动创造这一机会。“当年在沙思路亚城头,朕也曾亲冒矢石,以身诱敌,”陛下充满信心地说道,“你们不要劝阻,君王的生命,怎如他的名誉来得重要?”
据陛下回忆往事,布隆姆菲尔德此人虽然狡猾,在对手放下最香的饵食的时候,还是会尝试吞食的,即便饵后就是明显的鱼钩。据说他在盖亚内战中,就曾计划过亲自袭击僭王克拉文。
我们无力谏阻陛下的冒险行为,尤其是我,不过一员来自鲁安尼亚的客将而已。我作为鲁安尼亚的贵族,没有任何可以为大众所接受的理由,却处于盖亚军中,本身所处的位置微妙并且危险。我自己很清楚这一点,但已经没有退路了。或者尽快结束这一仗,让我回归祖国,摆脱这种尴尬的局面,或者陛下向女王陛下提出,用政府正式公文来确定对我的借重——当然,对此,我是不可能主动向陛下提出的,陛下似乎也很明白这一点,但他却毫无表示……
具体的诱敌计划,事隔二十年,已经在记忆中逐渐模糊了——因为全都是一些毫无效用的计划。陛下离开了歌兰城堡,在法特和我目力所及的距离,向布隆姆菲尔德挑衅,并展现自己高贵的胸膛,可惜对方却象瞎了一样,毫无反应。三次……不,有可能是四次的诱敌计划失败以后,我们力劝陛下打消这一危险的念头。
歌兰城堡虽然易守难攻,但仍处于敌人可以触及的范围内,法特将军建议陛下暂时离开黑域,回去苏里满或者卡提兹。但是陛下突然心生奇想,要往马贡尼嘎火山湖一行。
马贡尼嘎火山湖是战士职业的圣地,靠着朱阔族残党的指引,我们才在两个月前发现了它。我、法特将军,还有几乎所有的前线将领,都心向往之,决定等战争告一段落,就要逐批请假前往观览和修炼。但我们并没有等到这个机会,皇帝陛下却从来不会等待,他习惯于去创造机会。
火山湖向东和向南的一面都各有一条隐秘的小路与外界相连,我们当时竟然没有想到它向北也有通路,真是不智到了极点!虽然它数千年来一直被白域的苏里满政权所控制,但终究位处黑域,那些黑域兽人们,不可能不明了它附近的地理状况……这一失策虽然最终获得了补救,但也产生了严重的后果……
斯沃皇帝携带以魔法师巴尔万·巴尔巴尔柯尔为队长的皇帝禁卫军精锐三百人,秘密前往马贡尼嘎火山湖。法特派人类军队近千名扼守住两个出口,以彻底保障皇帝的安全。“进攻!”皇帝在临行前,这样吩咐法特,“朕在火山湖大概会停留到五月初,若在朕回归苏里满前,你就能取得相当战果,逼迫希格蒙德现身的话,那么一切问题都能够很快得到解决。朕不希望白跑一趟黑域。”
因此,在皇帝前往火山湖,并确定附近没有黑域兽人活动的迹象后,四月十九日,克鲁夫·法特、克莱斯韦尔·查曼等人率领主力向东方挺进。此次军事行动的目标,是黑域东部的重要城市洛夏——恐怕也是黑域唯一的城市。据说在一千两百年前,黑域曾在一名英勇的族长领导下宣布独立,脱离苏里满政权的领导,那位族长即构筑了此城,并以自己的名字来命名。这次叛乱,不到两年时间就被白域势力镇压了,但因为种种原因,洛夏城却保留了下来。
当然,法特和查曼都没有真正挺进到洛夏城下的奢望,他们希望在途中搜寻黑域兽人的主力,打一次大的胜仗,从而尝试控制黑域西部。计划如果成功,可望在年底前彻底征服黑域西部,至于东部,起码再要花一年的时间才能基本平定——两人都没有对谈判抱有什么奢望。
延路遭受兽人小游击队的阻击,军事进展意料内的不大顺利,一周的时间,行军还不到两百里。但在每日零星的战斗中,法特突然嗅到了不祥的气味。查曼这样叙述道:
这是一种直觉,这种直觉非当事人是很难理解的,而即便作为当事人,也难以用语言或文字来描述。我和法特将军似乎同时意识到,布隆姆菲尔德现在并不在敌人的阵营中。
敌人仍采用拿手的游击战术,这种战术在战争之初是不存在的。大约三三二年的十月,我们初次在这种战术上吃了亏,经过详细分析和大胆猜测,判断布隆姆菲尔德来到了黑域,并站到敌人一边。然而到三三三年的四月下旬,我们感觉当面敌人的战术运用,与前此相比,产生了细微的差别。
这种差别体现在程度上和变化上,敌人的动作变得生硬而机械,象是由一名初学游击战术的指挥官在临场指挥,而真正的领袖却远在数百里外遥控。在此之前是体味不到类似感觉的,那时候,我和法特将军甚至意识到,布隆姆菲尔德距离自己不会超过一里地……
难道是他受伤了?生病了?或者因其它不可知的原因,而暂时离开了前线?这种一厢情愿的猜测,只会引导战斗向不利于我军的方向发展。战争的原则之一,就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敌人,尤其是布鲁姆菲尔德。
“只有两种可能,”法特将军这样说道,“一,他故意用这种战术诱使我军深入;二,他暂时离开前线,到战场的某一个角落,去策划更为大胆的诡谋!”“还有一种可能性,”我提醒法特将军,“也许他正是利用这种战术,来使我指挥层产生疑惑,从而被迫放慢前进的速度。”
“在目前情况下,我们必须放慢前进的速度,”法特将军苦笑着对我说,“我们深入敌境,难以承担任何程度的失败。但我最担心的并非这一点,我担心这种心理迟滞,还伴随着更深的诡谋。正如你曾经说过,要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布隆姆菲尔德的思想!”
于是我们坐下来,试图使自己站在敌人的立场上,思考在目前情况下会运用何种战术。把自己的思想模拟成另外一个人,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但基于我们所考虑的只有军事问题,并且与布隆姆菲尔德打过多年交道,这种转换和带入,在某种程度上也有一定可行性。
我们几乎同时意识到了危险。正当飞龙长驱直入,深入敌方盘面的时候,却突然失去了敌方最具战斗力的圣骑士的踪影。那枚棋子会在哪里?一般情况下,低头再审视自己的盘面,就会有惊奇的发现——它肯定不知何时,移动到了自己国王的旁边……
现在回过头去救援可能会产生危险的皇帝,将破坏整个军事行动,然而,这是我们不得不冒险去做的事情,马贡尼嘎,也许存在着我们所无力背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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