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湮怔怔道:“主人……”
沈丹青笑了笑:“清尘恐怕是没松口,晋王急着找幕后主使,就使了这招请君入瓮。”
楚湮咬咬下唇,狠心道:“楚湮知道主人情深意重,只是清尘去晋王身边时便有了再不回来的准备,主人这般…清尘却未必喜欢。”
沈丹青低笑道:“清尘陪了我那么久,我至少要在他死前跟他说两句话。那孩子傻得很,我若不去他受多少折磨也舍不得死啊。”
晋王父子正在街上猜灯谜。晋王世子虽然不太正经,却为了讨好美人学精了这猜谜功夫,连连猜中。不一会儿身边就聚了一堆围观的人,把跟踪者挤到了外围。
跟踪的人急着往内挤,不小心就踩了一个大汉的脚,大汉当场就恼了:“哪个不长眼的!!!”
跟踪的人被大汉缠了半天,等到脱身已经不见了晋王父子的踪影。
那人心头一跳,匆忙赶回凝翠楼报告了楚湮。
楚湮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沈丹青已经出门半个时辰了……
他忙派手下备马追了上去,握住缰绳的手心满是冷汗。
果真是圈套……
☆、第十七章
沈丹青换了身窄袖紧腰的夜行医,看着夜色中晋王府的高墙纵身跃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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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里的清尘被绑高双手吊在中间,他已经没了抬起头的力气,神智却出奇的清醒。
今晚这里没有巡逻也没有守卫,这不正常。除非他们在等一个人。
清尘皱了皱眉,这个圈套主人肯定看得出来,那他还会来吗?
李昕终于来到了千世湖。
河灯来到这里蜡烛已经都燃尽了,湖面上漆黑一片。
李昕揪下发带上的夜明珠,蹲在湖边一个个往上捞,用夜明珠照着看上面的字。
河灯上无非是写些平安姻缘功名什么的,李昕耐着性子一个个看。
直到靠近湖案的河灯捞尽了也没看到沈丹青的笔迹。
李昕借着月光看向湖中心零散飘浮的河灯,一咬牙脱去外衣跳进了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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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丹青穿过花园回廊,从假山的一处缝隙里找到了通往地牢的路。
地道挖得很窄,只容一人行。
里面静悄悄的连呼吸声都没有。
果真是个圈套。
沈丹青走了几十步,转了两个弯后看到了一道铁栅栏,隔着栅栏能看到里面有个奄奄一息的人。
沈丹青用匕首砍断栅门上的铁琐,进去把清尘手上的绳子解了下来。
清尘往他怀里一靠,慢慢清醒过来,几乎惊恐地看着沈丹青,哑着嗓子说:“主…主人…快…走……”
沈丹青沉默了一会儿,解小腰间的葫芦,柔声道:“喝点润润嗓子。”
清尘毫不犹豫地喝了两大口,眼神慢慢清明起来:“这是个圈套…主人你快走…这是个圈套……”
沈丹青温声道:“他们困不住我,你放心。”
清尘慢慢露出笑容:“对啊,主人那么厉害…谁都…谁都伤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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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王摸了摸假山的石缝:“有人进去了。”
世子道:“是什么人?”
晋王淡然道:“定然是幕后指使派来的人。”
世子皱眉道:“你不是埋了炸药吗?把地道炸了不就得了。”
晋王摇头道:“我们还不知道清尘真正的主子是谁?若这条线索也断了,就等于给我们自己留了个虎视眈眈隐于暗处罚敌人。”
世子不耐烦道:“你也听过那个娘娘腔叫沈丹青主人,而且那个沈丹青明显不简单,你直接杀了沈丹青不就得了?”
晋王不理他,转身就走。
世子怒道:“喂你什么意思!”
晋王瞟了他一眼:“你也不小了,做事的时候多用点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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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面上尚浮着薄薄的冰渣。
李昕运气抵抗着那透骨的寒冷,把那河灯一盏一盏拿过来看。
有一盏灯上没有写字,倒是画了只小兔子。
李昕愣了半天,看到落款的沈丹青三字忽然在冰水里大笑起来。
他嗷嗷叫着跃上岸,披上外衣把那盏河灯小心抱在怀里,驱马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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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尘的嘴唇哆嗦着:“主人…没有诏书…晋王……”
沈丹青打断了他的话:“没有就算了,我本就没怎么想要,我带你出去。”
清尘努力挤出一个笑来:“不…用了,清尘、清尘活不长了,不值得主人费心。只是…清尘死了,以后谁给主人研墨呢……”
沈丹青不笑了,低声问:“难受吗?”
清尘艰难地摇头:“不…难受…我现在…我现在像做梦一样,身上暖洋洋的好舒服。”
沈丹青柔声问:“梦到什么了?”
清尘露出笑容:“看…看不清楚…但是我很开心,主人…我很开心啊……”
他慢慢闭上眼睛,沾了血迹的秀美脸庞带着安详的笑意。
沈丹青把他的尸体在地上放平,转身向来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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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湮来到了晋王府外,他明白自己能力有限,怕进去更会给主人添乱,只得满心焦急地等在外面,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想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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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丹青刚走出假山,已经被晋王府的侍卫围了起来。
晋王父子在楼上观望。
世子看着那个黑影皱眉:“那个是沈丹青。”
晋王点头道:“那就好,等把这人活捉了你看好他,我进宫禀明圣上。”
世子道:“你知不知道李昕对这个男人已经痴迷到魔障了?我总觉得这个沈丹青有点可怕,还是杀了比较放心。”
晋王淡淡道:“太子是君你是臣,以后说话注意礼数。”
世子不屑一顾:“我跟李昕的关系好得很,用不着顾忌这些叽叽歪歪的东西。”
晋王俯身看向假山,沈丹青已经和晋王府的侍卫动起手来。晋王道:“昭儿,你还记不记得你十三皇叔?”
世子随口道:“我哪记得,都是后来你告诉我的,就是那个妖妃儿子?不是去封地了嘛。”
“他十三岁就独身去了江南封地,”晋王目光阴晦,“我这晋王府里有多少东西值得别人大费周折?不过一块西北军的兵符,还在一封先帝传位十三皇子的诏书。”
世子吃了一惊,半晌才喃喃道:“你是说…他们是十三皇子的人?”
晋王看他一眼:“他封号江南王,也算是当今圣上格外的恩宠了。”
世子半天没缓过神来,背后出了一身冷汗:“那沈丹青接近李昕也有可能是江南王授意的?”
晋王道:“那要活抓沈丹青问问才知道了。昭儿,不管你和太子殿下的私交有多好,终究君臣有别。当今圣上尚是睿王时也是与十三弟关系极好,可是先帝尸骨未寒遗诏还未宣读,他就带兵入宫杀了兰妃,伪诏立自己为帝,把十三皇子送去了江南。”
世子从未听过这些,整个人都傻了。
晋王道:“这些事也就我们父子二人说说,五皇兄是个明君,于百姓而言确实好过幼主无能太后干政。但是你和太子…也多少该避讳些了。”
世子有点懵,半天才憋出一句话:“那江南王…也挺命苦的。”
晋王道:“他在江南十几年,从来没有回来过。初时圣上只当他小孩子怄气不懂隐忍,奉命监视江南王的人也一直没发现异常。若真是他…那我的十三弟真是长大了。”
世子看向假山处,忽然道:“沈丹青逃了。”
晋王道:“他逃不了。”
沈丹青的四面八方有大网抛出,把他紧紧拢在里面。
网是金蚕丝掺了北海龙筋做的,一旦裹住人就会陷入皮肉切断筋脉,遇骨方止。
网把半空中的沈丹青裹成成一团,迅速向花园里追去。
晋王纵身从楼上跃下赶往花园中。
花园里却只剩下缩成一团的网。晋王用剑尖挑起那团网,黏稠的血滴滴瘩嗒往下流。
沈丹青纵然脱身,恐怕也受了重伤。
晋王沉下脸来:“沈丹青受了重伤跑不远,传令下去,所有人只能进不能出,全城搜捕沈丹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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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去了花园,世子自己百无聊赖地盯着假山发呆。
忽然他脸色一变,有个修长的人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那人似乎意识到了晋王世子看他的目光,抬头朝他粲然一笑,忽然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
晋王世子受惊回头,冰冷的剑锋已经架在了他脖子上。
眼前是沈丹青清俊的脸,温柔的桃花眼里却满是杀意。
晋王世子一阵寒意,竟怀疑是不是沈丹青被那网子弄死了,才变成鬼来索命。
沈丹青于他对视了一会儿,眼神稍微柔和了些:“世子殿下怎么不在外面看花灯了?”
晋王世子长这么大还真没被人用剑抵着脖子,强笑道:“沈先生不也回来了?”
沈丹青放下剑,表情奇异地轻松起来,闲聊般坐在桌旁给自己倒了杯茶:“李昕又没去,我一个人逛有什么趣味?”
晋王世子摸不准他是什么意思,可沈丹青用这么有点失落的语气说起李昕,多少还是让他放松了些。
晋王世子努力让自己淡定一点,坐到沈丹青对面,给自己倒了杯茶。父王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现在能做的就是拖延时间。
沈丹青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看得世子殿下莫名心虚。
楚湮知道他这个主人向来心思缜密不可能毫无安排就贸然闯入龙潭虎穴,可是主人到底安排了什么?又是什么安排不能直接地告诉他?
楚湮细细回想沈丹青临走前的一言一行,他说什么来着?
一一“晋王府的梅花是京都一景,要不要我折一枝来送你?”
梅花?
楚湮沿着围墙走了几步,就看到王府里的梅花已经开到了围墙外,隐约能听到府里的喧哗声,似乎是出了什么事。
梅花枝上挂了枚小银铃,应该是沈丹青随手从凝翠楼的挂饰上拽下来的,摇摇摆摆得却没有声音。
楚湮用飞小刀把那枝梅花切了下来,从铃铛里抽出一条薄如蝉翼的丝款,上面小小几个字:“点燃墙脚引线,快马去北郊潜山。”
楚湮毫不犹豫地拿出火折子点燃了引线。引线不长不短,爆炸在前方的几车柴草里,声音却很大。
晋王府中侍卫纷纷往后门跑去。
晋王也过去,只看到满目烟尘中一骑快马正向北疾驰而去。
晋王心思立转。也许这是障眼法的调虎离山计,唯一的可能就是给沈丹青制造逃走的机会。
他下令道:“陈雄,你带人继续搜城,特别是王府周围,一条砖缝也别漏下。”
说着令人牵了一匹马,向着那个人影追过去。
有时候明知道是陷井也要跳。
沈丹青受伤颇重生死不明,如果他死了,前面那个人就是目前唯一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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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雄是个尽职的人,也同样很尽职地没有去打搅世子殿下。
晋王世子听到属下的脚步声在外面来来回回,额头冒出了细汗。
那是陈雄的脚步声,他已经回来了,似乎在四处搜寻什么人。那父王呢?父王去了哪里?
眼前的沈丹青笑语盈盈地和他谈天说地,晋王世子却莫名觉得这个人也许在他喊人的瞬间扭断他的脖子。
沈丹青却温柔得很,话题绕道李昕来回转,问他李昕是不是成亲了,那女子美不美?小皇孙预计哪个月的产期?语气里隐约有那么点落寞,晋王世子紧绷的情绪在他这样的语气目光里也绷不住了,慢慢开始顺着他的话说起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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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湮在夜色里纵马飞驰出城,后面的追兵并没有喊着杀声,凛冽的杀气却在一片寂静的风声里扼紧了他的咽喉。
北郊,潜山。
有什么等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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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丹青说着说着,话题巧妙地转到了晋王身上,正对老爹一肚子火的少年很快被套进去,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他爹的不是。
沈丹青喝完一壶茶,起身道:“今日谢过世子殿下了。”
世子心底莫名一寒,就听到沈丹青柔声道:“只是恐怕还要让世子委屈一段时间,对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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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里的潜山像条伏卧在城外的巨龙。
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箭簇呼啸着从他耳边擦过。
楚湮忽然想起沈丹青那欲言又止的神奇。
主人…这是让他引开晋王,代价很有可能是楚湮死。
主人没有直接把命令说出口,却用了这般似乎漫不经心的法子让他自己选择。是不是也是…也有点情意在心中呢?
楚湮还未进潜山就被晋王带人围了起来。
楚湮摸向腰间的刀囊。他年过二十才开始习武,纵然坚韧刻苦却怎么也打不下太深厚的底子。
事到如今只有拼死一搏,主人一定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要做…我至少要给他多争取一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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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王带着满身疲惫会王府时,世子正缩在椅子上睡觉,看样子是等他的时候睡着了。
晋王怜爱地想伸手抚摸儿子的脸,却看到了自己手上的血,轻叹一声走了出去,命人送世子回房里睡。
这时东方的天空已经开始发白,他匆匆洗干净手去了书房,从书架后的暗格中取出一只檀木长匣,打开后里面是一卷明黄的绢布。
那是先帝传位十三皇子的诏书。
诏书还在,那个不惜性命也要引他离开的人又是为了什么?
☆、第十八章
天亮后,李昕乐颠颠地去早市上买了两只兔子,搓着鼻涕去云深巷找沈丹青,却扑了个空。
李昕打开大门进去逛了一圈,沈丹青平日里的东西还在,莫不是去凝翠楼了?
两只兔子还很小,在他衣襟的领口处探出两个毛球般的脑袋,被风一吹又缩了回去。
李昕关好门骑马去了凝翠楼,凝翠楼前却是一片慌乱。京城的禁军从楼里拎出一个个衣衫不整的人来,往天牢的方向押去。
李昕愣住,两只小兔子还在他怀里拱来拱去,昨天的一切却似乎都变了样。
李昕按住小兔子的脑袋揉了揉,驱马调头去了晋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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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连马都没下,直接撞开大门冲到了晋王世子卧室的门口,这才翻身下马咣咣砸门:“李昭你出来!!!”
晋王世子在里面埋怨道:“你等会儿我穿上衣服。”
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