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此祈云见月玄天犹豫,指着月箫天,喝道:“给我拉!”
“啊——!”几人向两侧用力拉紧月箫天身上的麻绳,月箫天的肚子被强烈地扭曲着,无法忍受这种非人的痛苦,月箫天不顾一切大叫了出来!痛!太痛了!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在腹中炸开一般!原本浑厚圆润的肚子在这拉挤下变成一块一块,胎儿也受不了这折磨,不住翻腾着,惹得月箫天腹中一片翻江倒海!“啊——不要,不要——!”他向后仰着脖子,身体不停扭动着想要摆脱这痛苦,但一切挣扎只是徒劳!汗水早已布满他的脸,长发一点一点黏在脸上,更显出他脸色苍白。然而可悲的是他此时虽然痛得连想死的心都有,但神智却还十分清明。他清楚地感受到了月玄天的犹豫,心中之痛犹胜于腹痛。
早就知道的不是么?早就知道在他心中,权力是比自己重要的东西。
“呃——!”两旁之人还在用力地拉绳,月箫天无力地挣扎着,脸色灰白,像是随时都会死去一般。突然,一股半透明的液体自月箫天两股间流下。再没有力气站住,虽然旁边有人拉着他的绳子,月箫天还是向地上倒去,拉绳二人一时惊吓竟也松了手。大腹重重砸在地上,月箫天已经连呼痛的力气都没有了,想摆脱绳索的钳制,尽快把孩子生下来。甚至不顾众目睽睽,本能地想打开双腿,然而他双腿被缚,胎儿无法下来,月箫天只能倦蜷缩着身子不断扭动着,身上被蹭得红肿不堪。
西此祈云见状,道:“月大人,看样子你的儿子已经等不及了呢,你还没有做好决定么?”
月玄天全身都在颤抖,最后从牙缝中蹦出一句:“我答应你!”
月箫天在剧痛中睁眼:他说什么?
月玄天神情复杂地看着月箫天,又一字一句对西此祈云道:“我答应你的条件,你快放了他!”
月玄天见状心焦不已,只能源源不断为月箫天输着真气。
“呀——!”月箫天只觉得自己的肚子都要炸开了,五脏六腑都造了反,在他身体里到处乱跳。眼前的景象已经模糊不清,甚至连最在意的那人的脸也看不明白,只是机械地用着力,但每一次都是无功。
“玄……玄……好痛……玄……救我……”月箫天浑身冰冷,硕大的肚子不住收缩着。他只能一遍遍重复着月玄天的名字,想从中获取一些力量。
“箫,用力,用力啊!”月玄天也不知说什么,只会重复喊着这一句。
“呃——呃——!”月箫天仰起头大叫着,用力挺身,又无力倒下,“玄……我不行了……我没有力气……我生不下来……”
“你可以的!箫!你想想你多想要这个孩子,努力啊!”月玄天看着月箫天痛苦的神色何尝不是心如刀割,但他此时除了安慰,什么都做不到。他颤抖地抚上月箫天的大腹,随着母体每一次的用力,变得坚硬如铁。
“不行……我真的没力气了……呃——好痛,好痛……”
“忍一忍,忍一忍……”
“玄……你把……孩子,从我肚子里取出来吧……”
月玄天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在说什么?
“快啊……啊啊啊——!快……不然……他会死的……呃啊——!”
“难道我就能不管你的性命了吗?!”月玄天提高声音——剖腹取子,无异于舍母体而保胎儿。
“你答应过我的……你……呃——你不能……”
“我只答应你会爱他,没答应你别的!”月玄天情急之下冲月箫天吼道,“你想让我用你的命换他的命,不可能!”
“可是如此……会一尸两命……”
“箫,你也答应过我的,你说会尽力把孩子平安生下来!”
“我已经尽力了……”月箫天的声音越来越小,“我真的……生不下来……”
“箫,不许睡!醒来!醒醒!”
在月玄天的呼喊下,月箫天又微微恢复了些神智:“那…就试试……”
“试什么?”
“你帮我……压腹……”
“压腹?”月玄天愣住了,怎么压?难道对着箫硕大的肚子压下去吗?
仿佛为了验证月玄天的猜想,月箫天吃力地将月玄天的手放在自己的大腹上,道:“从这里……用力……压下去……”
月玄天看看自己的手,颤抖地说:“你会受不了的……”
“这是如今……唯一的办法……呃啊——再拖下去,我……也是个死……快啊……呃——我好痛……!”
耗子在一旁早就受不了这对兄弟了,道:“月大人莫再犹豫了,拖不得啊。”
月玄天也终下决心,道:“符浩,你帮我按住他。箫,你一要忍住!”
深吸一口气,月玄天咬着牙不去看月箫天因痛苦扭成一团的五官,狠下心来,在月箫天硕大的肚子上重重一压!顿时原本高耸的肚子被压出一个凹迹。
“啊——!!”月箫天痛得弹坐起来,目眦尽裂,张开嘴大叫着,指尖在地上抓出血来。好痛,痛死了!月箫天扭动着身子,觉得身体已经断成了两截。耗子不料他突然有这么大的力气,一时没有压住。但马上,月箫天又像全身的力气被抽尽一般,重重地倒下。
月玄天见状哪里还敢再压,双目通红,说不出一个字来。
“继……续……”月箫天吃力地说完这两个字,双眼一闭,不醒人事。
“他昏过去了!”耗子惊叫道。
月玄天心急如焚,情急之下狠狠地扇了月箫天一个巴掌:“醒过来!月箫天,你给我醒过来!”
“呃——”月玄天这一招倒有点用,月箫天短暂的昏迷后很快恢复了意识,“痛……玄……呃——啊——!”他觉得肚子里的胎儿似乎又有了动作,正在急切地向下,“玄,继续……别管我……呃啊——!”
月玄天也发觉月箫天的上腹部不向之前那样鼓胀了,而下腹渐渐突起。知道是刚才的压腹起了作用,现在只有孩子尽快出来,才能保他们‘母’子平安。月玄天再次狠下心,用力在月箫天的肚子上按着,一下,两下,三下!
“呃——啊——痛——!好痛!呃——呃——不要……好痛……痛……玄……啊啊……”月箫天不断惨叫着,一声一声都似一把尖刀割在月玄天心头。再忍一忍,马上就好了,再忍一忍!月玄天在心中对月箫天说道。手上力道不减。到了最后,月箫天已经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任月玄天一下一下压着他的大腹,只是偶尔全身痉挛,显示出此时他忍受的剧痛。
突然月玄天看到穴kou处一团黑色的东西,意识到那是什么,月玄天兴奋不已。
“看到头了!箫!马上就好了!坚持住!”
“嗯……”听到这话,月箫天又恢复了一丝清明,“玄……”
“我在,我在!”月玄天也不再压腹,来到月箫天身边握住他的手,“孩子马上就要出来了,你再坚持一下就好!”
“你要记得你答应我的事……”
“月箫天,你给我撑住!你和孩子都会没事的!”
月箫天用力吸了一口气,一挺上身,拼命最后一丝力气,把孩子向外推出!
“呃啊——!!”感觉到一团东西从自己体内排出,月箫天只觉得心中所有的担忧都烟消云散,仿佛此生再无牵挂。这样死了也好,死了就不用再在恩情与爱情之间选择,就不用再在恨和爱之间徘徊,就不用再承受爱别离之苦……靠在月玄天胸口,用仅剩的意识和力气,吐出一直没有说出的话语:“玄……我爱你……”
月玄天不可置信——这是幻听么?今生挚爱,这一刻终于说出自己最想听的一句话。脑中闪过前尘种种,两百多年的纠缠,说不清谁是谁非,谁对谁错。
那一年他们在月家,兄友弟恭,谈文论武,约定同朝为官,光宗耀祖。
那一年他们在崖边,云海缭绕,兄弟反目,他纵身一跃,他听抓住虚空。
那一年他们在月州,久别重逢,刀剑相加,他一剑刺入,他没有反抗。
那一年他们在紫京,前尘往事,情天恨海,他说我们自此割袍断义,再无关系。
那时的月箫天说,我不恨你了,但我也不能原谅你;
那时的月玄天说,但是我爱你。
这一次的重逢,本就是带了些许的算计,为了一纸节目单,重新进入这个说好再也不来的地方;是为友掩护还是情难自禁,意料之外的发展,让两人再次走到一起。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挥不去忘不掉的旧梦。他说直到孩子生下来为止,我可以做你的情人;他又说这个孩子是我给你的报答,生下他,你我天涯陌路。
但是今天,他说:玄,我爱你。
早该明白的,他不顾危险重回紫京打听自己消息的时候,他挺着五个多月的肚子到月家来救自己的时候,甚至从一开始,他不顾友人的反对,坚持要为自己生下这个孩子的时候,自己就该明白的!居然轻易地相信了他拙劣的谎言,真的以为他只是为了偿情,居然一直以为他不曾对自己动心!
早该明白他们是彼此相爱的!
然而等月玄天恍然之时,月箫天的身体已经渐渐冷下去,倒在月玄天怀中,气若游丝。
“箫——!”
以金色为整体色系的房间,和煦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入屋内,照在床上那人苍白的脸上。床头摆着一支竹箫,一只手正来回摩挲其上。再顺着向上看去,年轻的元帅坐在床头,温柔地望着床上那人。
“箫,程沁又来信催你回去了。他一口咬定我不放你,还说再看不见你就要砸了我这元帅府。可是我该怎么跟他解释呢?”
“明乡很可爱,已经能睁眼了,我觉得他还是像你多一些。”
“对了你还不知道他是男是女吧,是个小男孩。”
“明乡这个名字还是你取的,真是个好名字。”
“明华也很喜欢他,我一开始还怕他们兄弟会处得不愉快呢。”
“箫,你为什么还不醒呢,已经过了七天了啊……”
那天月玄天抱着月箫天冰冷的身体手足无措,痛哭流涕。关键时候还是耗子冷静,立即去附近的镇上找大夫。这一找倒找出了个重要人物——月流水。月箫天是她的属下更是她的后辈,她马上全力施救。最后留下一句:他失血过多,身体虚弱,能不能醒,全看造化。
之后月玄天把月箫天带回元帅府,一直用参汤吊着他的命,却不见好转。他守在他的床边,七天七夜。絮絮叨叨和月箫天说着话,只希望他能尽快醒来。
——不放弃、绝不放弃。
突然月玄天觉得床上那人手指动了一下,他激动得几乎跳起来:“箫!你听得见我说话吗!再动一下!箫!”
“嗯……”声音不大,甚至可以说是微弱,但月玄天没有错过这一点声音,兴奋不已,“来人!快传大夫!快!”
七天的等待,七天的煎熬,月箫天终于转醒。
努力睁开双眼,就看见一屋子的人围绕着他打转,终于目光定格在那个人身上,那人面容憔悴,眼有血丝,但对上他的目光,竟是双眼发亮。
“醒了!你终于醒了!”月玄天拨开众医师,紧紧抱住月箫天。
“呃——”月箫天呻吟一声。
“月大人,萧公子初醒,恐怕经不起你这一抱啊。”一旁有人提醒道。
“啊!”月玄天立即放开月箫天,“是我鲁莽了!箫,你怎么样?觉得有哪里不适?”
“我……饿……”月箫天说的是实话,他已经七天没吃东西了。
月玄天一愣,随即就道:“愣着干嘛,还不吩咐厨房去!”
“是!”
一通手忙脚乱后,月玄天喂月箫天喝着粥,一边问道:“身上还疼么?”
“有点。”月箫天老实承认,后xue还有些隐隐作痛,也只能吃流食。抚着已经扁平的腹部,竟觉得有几分不习惯。抬头又对上月玄天憔悴的脸,不禁肃容道:“这几日让你担心了。”
“你能醒过来就好……这次多亏了流水姨祖母。”月玄天长叹一声,轻轻握住月箫天的手,顺势将人搂进自己怀中。
月箫天身体一僵,道:“副斋主么……她这么做斋主会不高兴的……”微微挣扎一下,见月玄天没有放手的意思,轻声道,“孩子已经生下来了……”
月玄天以为他是要见月明乡,立即道:“我要人把他抱来给你看。”
“不用了……!”月箫天拉住月玄天的手,“他已经与我无关了。你……与我也无关了!当时我们说好,只做数月的情人,孩子生下来,天涯陌路……!”
月玄天震惊地看着月箫天,声音发颤:“别说他与你无关,他是你辛苦怀胎生下来的!况且,你那天亲口说了,你爱我!”
月箫天想到那日的表白,微微一怔,他那时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才将一直不愿意承认的事实说出来,如今再想起,已无法逃避。数月的甜蜜不是梦幻泡影,已经沉溺其中的温柔,再也摆脱不了。
“是了,我已经亲口承认了……为什么呢,明明知道不可能,为什么还要相爱呢?”
月玄天道:“爱了就是爱了。爱上我是一件令你不齿的事吗?”
月箫天缓缓地摇摇头。
“那么,明明迟早都会死,为什么今天还要努力活下去呢?”
月箫天抬起头惊异地看着他,心中豁然。明知道会死还要生活,明知道不幸亦能相爱。
“天涯陌路,天涯陌路,我总说要和你天涯陌路,最后,却始终放不下!”
“我们本是兄弟,怎么可能陌路呢?”
“你怪我么?”
“我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原谅我了吗?”
月箫天微笑:“我们老是这样,不知道究竟是谁的过错。既然如此,我们放下过往,重新开始好么?”
月玄天惊异:“你给我这个机会?”
“嗯,但你还是要记得,我是荻轩斋的人,而你是当朝的元帅。如果你认清了这个现实还想和我在一起的话,我们就重新开始吧。”
“当然!”
月玄天命人抱来了月明乡。小小的脸蛋白白净净,说不出更像谁一些。月箫天有些颤抖地从下人手里接过自己的儿子,不自觉地流下泪来。
那眼泪滴得月玄天心中一疼,道:“你看你,儿子还笑着呢,你倒哭起来,像什么样子。”
“嗯,是啊。”月箫天擦干了眼泪,自己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这么轻易地哭了出来,真是丢脸。
“你准备怎么处理他?”月箫天问道,“你准备怎么交代他的身世?”
“我……”月玄天语塞,这几天来他一直守在月箫天身边盼着他赶快醒来,关于这个问题还真没想过。
月箫天却以为他是不敢承认这个孩子是自己生的,轻声道:“不要紧,就说是你和哪个青楼女子生的吧,或者你说这孩子的母亲已经死了也行。”
“这怎么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