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月箫天想也不想拒绝了。
月玄天也没再说什么,继续坐在月箫天身后,有时为他捶腰,有时为他揉腹。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月箫天偶尔传出的一两声呻吟,才让房内显得不那么过分安静。
渐渐到了黑夜,月箫天的腹痛也好了很多。他今日初醒还没什么精神,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月玄天见状,道:“先睡吧。”说罢帮月箫天掖好被角,自己并没有上床的意思。
“你去哪?”月箫天抓住他的手。
“我不去哪,睡地上罢了。你现在身子不方便,我怕压到你。”
“你上来吧。”月箫天向里挪了挪,“我有话跟你说。”
“可是你……”
“要你上来就上来!哪那么多废话……!”月箫天体力不济,说话一句话竟有些接不上气。
月玄天也不再推托,熄灯上床。
黑暗中月玄天感到箫抓住了他的手,不由向一旁看去,问道:“怎么?哪里痛么?”
“不是……”月箫天更用力地握紧了月玄天的手,缓缓道出一句:“对不起……”
月玄天一惊,几乎就要跳起来:“箫你说什么!你为什么要和我道歉?你是不是又瞒了我什么?”
“你听我说。”月箫天扭过头不看他,“这几日在囚室,我一直在想,从十年前我们的重逢到如今,究竟是走错了哪一步才会到今天这分不分,合不合的局面?我一直将全部的责任推在你的身上,但如今,我突然觉得是我错了。其实我早就知道,当初那个浑蛋找月家要我,不是你答应的,是月友梅——他因为母亲的死亡一直不喜欢我。我也曾想过,当时如果要的不是我,是你,是凝天,是雅天,或者随便是哪个叔叔的孩子,他还会这么毫不犹豫吗?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我不能释怀,一心报仇。可是一开始我就弄错了复仇对象,我杀不了月友梅,所以我只能找你报复。其实我也杀不了你,可是你在乎我,我利用你对我的在意伤害你,甚至不惜两败俱伤只为了让你伤心!但你所有的错误,就是没有阻止月友梅而已……然而事实上,那时的你才一百八十岁,根本没有任何能力阻止刚成为月家当家的月友梅……我,只是想找一个人,和我一起承担痛苦……”
“不是……!”月玄天打断他,“当时是为了我的官位才会有求于那人,如果我誓死不从,或者说即使得到了那个位置也不去做的话,父亲也没有办法!是我害了你!如果连你都原谅我,我还能用什么面目面对你!用什么面目在如今这个元帅的位置上坐下去!”
月箫天体力不支,说完一段话,胸口不住起伏着。听月玄天这么说,他转过头来,问道:“那你希望我原谅你吗?”
见月玄天不说话,又道:“你希望我……爱你吗?”
月玄天大惊:“你的意思是……你爱我……?”
月箫天却没有回答,而是牵着月玄天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这个孩子,自存在以来经历了太多的风波,我为自己把过脉,胎息大损,他出来后,恐怕不会很健康……我希望,你不要因此讨厌他……”
“自然,你生的孩子,我只有疼他的分,怎么可能讨厌他?”
月箫天犹豫片刻,又道:“如果……要用我的命来换……你也会疼他么?”
“别乱说!”
“你别急,听我说完。我只是做了最坏的打算。我只想求你,如果我真因这个孩子而死,你不要像月友梅一样迁怒于他好么?”
如果箫为了生这个孩子而死去……所有人都这么暗示过他,江大夫说男人产子是逆天而行,危险甚大;铃儿说箫身体虚弱,生孩子要耗费他太多的元气;箫自己说,他可能会因这个孩子而死……月玄天此刻突然有些理解父亲的心情了,他从前一直对父亲对箫的态度颇有怨言,但自己呢,自己真的能面对箫以命换来的孩子吗?
见月玄天不说话,月箫天急了:“玄!答应我!”
“你要我怎么做得到……”
“不行!呃——”激动之下腹中一阵疼痛,月箫天手捧大腹,道:“我不能让他走上和我一样的道路!”
“那你呢,你能答应我安全地生下他么?”
“我……尽力……”
月玄天反握住月箫天的手:“我知道了,我答应你。”
“嗯……”得了月玄天的保证,月箫天沉沉睡去。月玄天却是一夜无眠,不断在箫的腹上来回摩挲,感受着孩子的胎动。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箫不会死,他会平安地生下这个孩子。等他生下这个孩子,自己就放他走,荻轩斋能保护他,自己却不行。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再不让他和月家有所牵连,再不让他受苦……
第二天一早,四人就继续赶路。终于,在月箫天的孕期进入第六个月的时候,他们回到了京郊别苑。
重回京郊别苑后,月箫天被限令活动范围只能在床上。原本多多走动是对生产有好处的,然而月箫天经受半刑身体元气大伤,胎儿也及为不稳,江大夫和月银铃说什么也不准月箫天下床,只要他一心养胎。大夫们发话了,月玄天不敢不从,整天围着月箫天打断,监督他好好休息。
成天坐在床上很无聊,而且不管什么姿势都难受得紧,但月箫天也知道自己的身子,不敢再任意妄为,只得乖乖地躺在床上。时间一日一日过去,两个月的调养倒真起了些作用。月箫天觉得这几日以来,腹中不再向以前动不动就痛上一天,胎息也强健了不少。令月玄天高兴的则是,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月箫天的脸圆润了许多,身子也不再像以前那般清瘦。
此时他们没有想到,还有更大的风暴在后面等着他们。
时间来到了月箫天怀孕八月。这天他在睡梦中感觉腰部疼得难受,迷迷糊糊叫了声:“玄……”
没有人回答。
月箫天睁开迷蒙的双眼,轻轻呻吟一声,然而身旁并没有人。由于身体已经好了一些,可以下地走动了,而且适当的走动对生产也有利,江大夫最近倒鼓励起月箫天多多起身。月箫天挺着硕大的肚子走到院里,虽然披着貂衣,犹被寒风吹得打了个冷颤。将貂衣更裹紧了些,月箫天道:“来人。”
“萧公子有何吩咐?”
“月玄天去哪了?”
“回萧公子的话,元帅进宫面圣去了。”
月箫天一愣,随即想起来,月玄天的确有提过,现在朝中似乎不大太平,王上有意要他提前复职。
回屋在房内转了一个时辰,直至腰部实在痛得受不了才停下来,月箫天撑着床沿呼呼喘着气。由于无事可做,月箫天又爬回床上睡起了觉,连午饭都省下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只觉得小腿一阵抽痛。知道这是抽筋了,月箫天绷紧脚跟,却还是小小地呻吟了一声。接着,一双手在他的小腿肚上轻轻揉着。月箫天睁开眼:“你回来了?”
“嗯,回来有一阵了。听说你没吃午膳,饿不饿?”
“有点。”
“先喝碗粥吧。”月玄天向哑仆打了个手势,哑仆很快就端上粥来。月箫天喝完看看窗外,天已经全黑了,问道:“什么时辰了?”
“戌时不到。”
原来已经睡了这么久了?月箫天动动身子,长时间的卧姿也让他觉得腰酸背痛,不禁皱眉:“这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连躺着都不是的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尽头啊!”
“不是快了么?”月玄天抚着他浑圆的肚子,道,“外面现在没风,要不要我扶你出去走走?”
“嗯。”月箫天靠着月玄天起了身,两人向院中走去,冬日的院子谈不上什么美景,由于月箫天讨厌,甚至连梅树也没有一棵,只有几株光秃秃的树,显得有些凄凉。好在两人也不是为了看什么美景,只是为了走动罢了。月玄天撑着月箫天的身子在院中绕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后者在冬日里也满头大汗才停了下来,扶着他坐上太师椅。
“呼……呼……累死我了……”
“出了一身汗,去洗个澡吧。”
“别……我累死了,你先让我休息一下……”
“这……”月玄天自然也知道月箫天的辛苦,双手搭在他的大腹上,掌下传来胎儿清晰的动作。
“唔——!”月箫天突然捧着肚子叫了一声,月玄天也感觉到了刚才一下特别有力的胎动,连忙安抚道:“乖儿子,轻点,踢疼你爹了。”
“去!”月箫天拍掉月玄天的手,“这说明他健康,你乱讲什么。”
月玄天笑了,箫虽然总是说这个孩子和他无关,但其实很在乎他。月玄天不敢奢求月箫天的爱情,但如果他能爱他们的孩子,自己也就心满意足了。
两人正说着,天际突然出现绚丽的烟花,五光十色、异彩纷呈、美不胜收。月玄天奇道:“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可能是谁家老爷过生吧。”月箫天随意答道,心里却大吃一惊。
他认得那束烟花——
那是荻轩斋的信号,意思是所有堂级以上的干部尽速回总坛。这是荻轩斋级别最高的信号,只有发生了紧急要事才会动用。月箫天在荻轩斋过去的九十个年头里,只见过一次。斋中必是出大事了!荻轩斋分殿、门、堂三级,月箫天是月殿玄门副门主,照理是也要马上赶到总坛的!
可是自己现在这个样子……
“箫,怎么了?”月玄天见他神色,有些奇怪。
“没什么……我们回房吧……”
第二天月箫天起床,月玄天果然又不在,想必是进宫去了。想到昨晚的烟花,月箫天决定回总坛一趟。但怎么回呢……出这个院子不是问题,自从月箫天住在别苑以来,从没有表现出要离开的意思,故而院中防备对外虽严,对月箫天却不然。问题是自己一个大男人,现在挺着八个月的肚子出现在街头,一路上会引来多少人奇怪的目光?
思来想去,月箫天做了他最不愿意做的事——穿女装。从前月银铃怀孕的时候也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她的房间内还有她过去的服装。月箫天默念了几遍这是为了大局着想千万不能让人发现他一个男人怀孕的事实,一咬牙将女装套了进去。虽然短了一点,但勉强可以接受。月箫天看着镜中的自己,虽然换上了女装,又披着头发,但自己这张脸没有一点像女人啊!然而说什么也不能再接受胭脂水粉,月箫天只得再蒙上面纱,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
这样……可以了吧……月箫天有些无奈地想,就算不行,这已经是他能接受的极限了。自从九十年前那件事情之后,就对别人把他当作女人一事十分排斥,连带着男扮女装那几次的训练也没去。月箫天长得也算是英俊潇洒,但这张脸配上女装却是十足的怪异。然而他也顾不得太多了,顶多让别人认为他这“女人”丑了一点吧。
下定决心,月箫天离开了别苑,只留下一张“我会回来”的纸条。
虽然心里清楚月玄天一定会找自己的,而且一旦被他找到就再不可能踏出别苑一步了,月箫天还是不敢太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骑马是万万不行的。月箫天雇了辆马车,走着通向艾州的近道。
那马夫倒是个好人,就是话多了些,好奇心重了些,一路上都在和月箫天攀谈着。
“这位夫人你孤身一人,又身怀六甲,这么急去哪呢。”
“我去寻我夫君。”月箫天随口答道,说出“夫君”二字的时候,被自己恶心得一颤。
“哦,不知夫人夫君姓什么?”
“……月。”
“原来是月家媳妇,失敬失敬!”那马夫扬着鞭,道,“夫人,你要我走这一路,这一路近一些不假,但地势相当不平啊,你的身子受得住么,要不我放慢些速度吧。”
“不用……你按你平时的速度就好……”
“好咧!”那马夫不再多言,马鞭重重落下,马儿一声长嘶,急驰而去。
“唔——!”突如其来的强烈震动让月箫天腹中一片翻腾,他连忙用手捂住了嘴,防止自己呻吟出来。其实马车的速度还算不上很快,比起当初他去月州时那种不要命的赶路方法已经好了很多,只是他现在已有八个月的身孕,揣着圆滚滚的肚子,怎么也不可能舒服。
“夫人你还好吧!要是受不住了就说一声!”
“不用,就这样……”月箫天捂着大腹,强自压下痛楚。荻轩斋动用最高级别的烟花,必定是有要事,他还是尽快赶到才好。
四天之后到了艾州边界,月箫天便付了车钱,辞退了那马夫——毕竟自己回荻轩斋总要换回男装,到时候如何解释自己的肚子?
来到了一家客栈,月箫天好好地泡了个澡,借着水的浮力舒缓着自己腹中的不适。一边计算着,从这里到总坛骑马的话大约要四个时辰,也就是说大约可以在今天黄昏的时候到达。
月箫天从木桶里出来,看着自己突兀的大腹,拿起一旁的束带,一圈一圈缠上。深吸一口气,月箫天将束带拉紧。“唔——!”虽然没有缠太紧,但是已经八个月大的肚子,想要把它缩小本身就是一件难事,月箫天又扯了扯,疼出一身冷汗。就这样吧……月箫天想,孩子两个月前还甚为不稳,随时有危险,如今他也不敢太折腾,况且这次他去的是荻轩斋不是月家,不会有人想到他一个男人会有孩子的。话虽说此,荻轩斋的资料库中也有月家男子怀孕的记载,虽然也有像金麒魅这样完全不关心资料的人……月箫天叹了口气,果然还是不能大意啊……
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乖孩子,你再忍一忍好不好。呃!”肚子里被重重踢了一脚,明显是孩子的抗议。月箫天苦笑,我也没有办法啊……他一狠心,向腹上用力一压!“呃啊——!”月箫天忍不住惨呼一声,但肚子瞬间下去不少,顾不上疼痛,另一手急忙拉紧束带。
一番动作下来,即使是最寒冷的冬日,月箫天也痛得大汗淋漓。他哆嗦着拿过冬衣穿上,一件一件,最后披上披风,对着镜子看了看。有了束腹,又以冬衣为掩,加之月箫天也有六个月不曾见过荻轩斋的人了,别人只会认为他胖了些,不至于多想。月箫天秉着和扮女人一样的想法——别人如果多想他也没有办法了,这已经是他的极限。若再缠紧一些,他自己受不受得了不说,胎儿必定会有所伤害。
做好准备踏出房间,谁知刚迈出一步,腹中就传来一阵绞痛。月箫天腿一软,就要向前跌去,幸好他眼疾手快扶住了一旁的墙壁。“呃——呼……呼……”看来还是高估自己了啊……月箫天苦笑。撑过去一波的疼痛后,月箫天重新迈开了步伐。
要小二买了匹好马,月箫天摸着自己的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