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前是什么模样?红玉七弦琴为什么在他手上,他和听无涯是什么关系?
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没用多久,绯雪衣埋着鬼杀的颈窝亦合上眼入了睡,也不知梦到什么,嘴角竟露出浅浅的笑。
…… ……
翌日,天空放晴,碧蓝洁净的天空就似被水洗过,没有一丝云彩,没有一丝风。
绯雪衣与鬼杀骑马来到万仞峰下。
绯雪衣抬头望了望高耸入云的山峰,思索片刻问道:“鬼杀,你能上去吗?”
“回主子,若有绳索借助,能上。”他现在内力并未完全恢复,想要一口气攀登至山顶,实在存有难度。
闻言,绯雪衣轻叹口气,默默的把绣花绷子递给他。
鬼杀有些迷惑地接过,只见绯雪衣从怀里摸出根红玉簪子,拢起长发随意一绾,再将玉簪子插/入,然后挽袖子扎裤腿。
“你先回客栈等本宫吧。”说实话,他内力也没全部恢复,想要登上去必须费点力气,他现在真后悔不已,当初是谁定的这个狗屁三年之约,这不是瞎折腾人么。
“是。”
绯雪衣长眉微微挑起,上下打量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警告道:“还有五天便是月圆之夜,你若敢趁机逃走,本宫回来后,定让你尸骨无存。”
“主子请放心,属下一定哪都不去,乖乖等你回来。”
说这话时,他的确是这样想,然而接下来遇到的人,却让他不得不离开绯雪衣。
8第八章
直到绯雪衣身影消失不见,鬼杀才转身离开万仞峰,一路走走停停,等回到客栈天色已暗。
这几晚因为绯雪衣的缘故,都没能休息得很好,于是随便吃点东西后,简单收拾一番便上床躺下,结果一落枕头就睡着。
梦里面,和煦的秋风中,满山遍野的情荼花开得正盛,纯白如雪的花朵,散发出淡淡清香。
红风车,插满家,春风来,吹便转,阿爹唤娃快回家;
情荼花,种满山,秋风来,吹遍开,娃娃摘来赠阿爹。
一道稚嫩的声音轻轻唱着这首歌谣,那声音犹如天籁,久久在耳边萦绕。
只见漫山情荼花间,一个白衣小人儿挥舞着手里小花锄,正在专心的栽种情荼花,在他身旁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学他做着同样的动作,只不过小家伙是用爪子在刨。
不远处黑衣少年提着食盒缓步走来,洗得泛白的粗布衣袍上绣满各种奇怪形状的图案,脚上也穿着双破烂的草鞋,俊美的面容上却堆着最纯净的笑容。
画面一转,大火冲天,声声惨叫响彻头顶这片苍穹。
族人被轮/奸,族人被杀死,以及站在高高祭祀台上大笑的花容,他肆意地疯狂大笑,眼中毫无怜惜只有冷漠。
浓稠的血色霎时铺天盖地而来,而他自己就倒在血泊之中,他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用尽最后力气无声念出咒语,让滋生在血液里的情荼花,以不寻常速度在血肉模糊的背上盛开,又转瞬凋零谢落,护住了心脉,人却陷入了黑暗。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不能呼吸,不能逃离。
耳边一会是稚嫩的歌谣,一会是族人的惨叫,两者就这样重复,重复,再重复,不依不饶的折磨他,一点点吞噬他的心。
渐渐地,他发现他的心没了,取而代之是一种要毁天灭地的恨。
他吃着同族存活,他想着仇人度日,他恨啊!
鬼杀猛地睁开眼,赤足走下床,动作僵硬的解开琴囊取出琴,坐到窗边。
窗外,厚厚乌云遮住了柔和的晨光。
天,要变了。
琴声乍起,一股阴风骤然刮起,刮起树枝上与地上的枯叶,在空中飞舞。
客栈内,马厩的马匹突然惊慌嘶鸣,奋力挣脱缰绳,四处窜逃。
然而诡谲的琴声如同魔音,一声一声接踵而出。
迷惑人心智的琴音,让还在沉睡的人,心头慢慢涌上一股异样的感觉,只觉得心跳加快,全身燥热难耐,随着琴音升高,便清晰感觉到这琴音在一寸一寸焚烧他们的肌肤,他们偏生无法动弹。
整个客栈因这琴声,陷入死寂的黑暗之中,而弹琴之人丝毫不见有停下的趋势。
他十指如飞,指不离弦,弹奏不断,十根手指头,鲜血淋淋,冰蚕弦饮艳,魔力更增,似有摧毁万物之威力。
他一双黑瞳异常妖异,里面尽是仇恨与怨毒。
他满头墨发恣意飞扬,面容狰狞可怖,一条条伤痕如蛛网纵横交错在他脸上,他神似妖魔,却比妖魔还丑。
他的唇角微微勾起,似在笑,笑可笑之人,似在叹,叹可叹之命。
他在一片混沌中绝望挣扎,眼前绯红一片,动动嘴唇,想要呼救大叫,可是嗓子早已被毁。
意识模模糊糊间,忽觉得一股暖意流遍他的全身,渐渐地,一直萦绕在眼前不散的血红开始褪去,那股暖意将他一步步带离了困苦无助的境地。
*
祭天阁。
白离魅猛的惊醒过来,扶着砰砰直跳的胸口,久久无法平息。
多少年了,有多少年没有做梦了,他已经不记得,为何今日会做这么奇怪的梦,难道暗中有什么变数发生,是他不知道的?
无月睁开惺忪的眼,支起身子道:“师傅?”
望着这张倾城绝色的脸蛋,百里魅脑中轰然一响,失神得一片空白,然后,他紧紧抱住无月,低头吻了上去。
这个吻很粗暴,彼此嘴里很快便充斥着浓浓血腥味。
就在无月以为自己会在这个吻里窒息而亡时,白离魅松开他,叹道:“天还没亮透,你再睡会儿。”
淡淡扔下一句,他起身披上袍子,进了暗室。
明亮的暗室内,不像外面布置的那般奢华,反而清雅简洁。
白离魅走到书架前,从上面取出一幅画卷和一个檀香小木盒,在桌前坐了下来。
画卷,缓缓展开,画上之人笑得眉眼弯弯,展开双臂站在一片花海中,任由白色花瓣萦绕他而转。
打开小木盒,里面放着一张金边白色锦帕,右下角用红丝绣着一个字,在锦帕上面放着的是一个木镯。
从暗室出来后,白离魅来到院中,划破手指,滴血入池水中。
眨眼间,原本平静的池水慢慢发生变化,水面开始微微荡漾,接着剧烈翻滚。
待翻滚过后,池水就如一面镜子般清澈明亮,里面映出一座冰天雪地山峰之上,一红一黑两个身影在不停的打斗着,雪花剑气包围住他们,令人无法看清面容。
“看来这就是红衣人与商子洛。”白离魅的面色已经有些惨白,额头冷汗涔涔,用这种禁术本就以消耗生命为代价,对身体伤害极大,稍有不慎就会被反噬而亡。
以血引路,再度凝神感应。
就在这时,平静的池水突然又剧烈翻滚起来。
颤抖的画面里,一名丑陋得似人非人的白衣人抚琴而坐,他周身笼罩着浓浓的阴暗之气,就如同地狱之下的阴暗,让人看不到光明只觉得彻骨的胆寒,而那琴音仿若有感应般,瞬间穿过这一池水向他袭来。
“噗……”鲜血喷出,池水恢复平静。
白离魅踉跄退后几步,险些摔倒,幸好无月从后面扶住了他。
“师傅,你没事吧?”无月焦急的问道,师傅在他心中一直是神样的存在,却没想到神也有吐血的一天。
白离魅一言不发地推开他回了屋。
无月站在原地,呆呆看着池水,其实刚才他也看见了。
*
翌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望着陌生的床幔,那些似梦非梦的情景在脑中快速闪过,鬼杀双眸倏地一眯翻起身,走到圆桌旁,直到确认七弦琴完好无损,他才轻舒口气。
旋即,他偏过头朝窗边望去,冬日阳光静静洒在窗边那人身上,耀眼无比,但那道身形却让他觉得如此熟悉,如此温暖。
同一时间,那人转过身。
四目相对,鬼杀身形大震,如遭雷击。
世间真有温柔如风的男子吗?
有。
世间真有人能做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吗?
有。
“莫瑾,是你吗?”那人目光带着一丝恍惚,似难以置信的惊喜,却立即又化作无限悲哀。
9第九章
鬼杀不着痕迹后退小步,遂面容平静地收起琴准备离开:“阁下认错人了,我叫鬼杀并非什么莫瑾。”
墨白自然不信,他逼近他,一步一质问道:“当年师兄将七弦琴传给你时,我可是唯一在场之人,难道你要否认这非红玉七弦琴,而你所弹的非七音杀?这天下除了君莫瑾,不会再有第二个会弹奏七音杀之人。莫瑾,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难道连我都不能告知吗?”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寻找他,却没想到再见面物是人非。当他冲进入屋内,看到竟是一个面容丑陋的陌生之人在弹琴时,那一刻他心底震惊,言语根本无法形容出,但他很清楚,很明白这人便是他一直心念寻找之人,于是前刻的震惊顿时被浓浓悲哀自责淹没。
“我不懂阁下所说的话,这琴乃友人赠送,当年友人离开时留下琴和一本琴谱,我闲暇时候学了一二,若是因此给阁下造成什么误会,我深表歉意。”言罢,鬼杀背起琴囊越过墨白,径直朝窗边走去。
看着那抹决绝的身影,墨白忽然轻笑:“原来如此,是我太过执着了,小莫瑾可不是这个脾气,声音也不似壮士这般冰冷。如若壮士再遇到你的那位友人,能否帮我带一句话给他。”
“请讲。”
“谷中生变,切莫担心,一切有我。”
一瞬间,鬼杀差点留下与他相认,终归理智占着上风,他淡淡点下头,就在掠窗而出之际,耳旁又不急不缓飘来墨白的叹息。
“师兄,我已经找到莫瑾了,你请放心安息吧。”越急着逃走,只能越是证明你是他,莫瑾你还是如此单纯啊。
离开墨白视线,他落在一颗大树上,停下身形,抬手放在胸口处,那里早已没心跳,他人鬼不是,若是没仇恨支撑,他不知道他还有什么理由苟活于世。
作为世人口中的月妖,万万不可再连累墨白师叔,这条复仇路,他一人走下去便好。
关于听雪谷、师父师弟之事,等杀死慕容苏他们后,他同样会追查到底。
只是他想一人独行,奈何某人不放手。
“鬼杀。”
莫瑾浑身一颤,只见一道青色身影闪过,眼前赫然多出一顶白色斗笠,接着一张俊逸的脸映入眼帘,与记忆中一样,还是那么地温和散淡自在,就似无拘无束的风,天地间任他遨游,从不会为谁停留。
墨白温柔解释道:“烟城这边风沙大,戴上这个能遮挡下沙尘。”他一直都这样体贴,从不多问多说,只默默做着一切。
鬼杀盯着斗笠,绯雪衣特意为他做的人皮面具留在客栈,现在他的样子有多吓人,他再清楚不过,而现在墨白追来,他再试图着去遮掩去掩饰,已经没多大必要,因为彼此心里都明白着。
静默片刻,他接过斗笠戴上:“多谢。”
看到那只满是伤痕的手,墨白心下一痛,勉强笑了笑:“不客气。冒昧问下,接下来你将去何处?”
鬼杀一时猜不透他想要做什么,只隔着面纱望向他不言不语,静等他后语。
墨白目光落向远处,幽幽道:“如果没地方可去或者不急着赶路,可愿与我随行去见一个人,不会耽搁很久。”话不点明,纸不捅破,既然你说你是鬼杀,那你便是鬼杀。
“好,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先回客栈一趟。” 横竖绯雪衣要三日后回来,在这期间他是自由的,而且墨白不是那种无缘无故乱提要求之人,想来此人和自己必定有很大关系。
墨白轻嗯一声,紧跟随在他身后。
回到客栈,客栈内众人还在就清晨之事议论纷纷,什么闹鬼,什么有木月人住进客栈……
鬼杀眉头轻皱,找掌柜要来纸笔,给绯雪衣留了张纸条,上面写着一句话:主子,有事暂时离开。
倘若说最开始时,他还在怀疑寒玉丸究竟有没有绯雪衣说那般厉害,但经过这些日子相处后,他是彻底信服了,虽然墨白说不会耽搁很久,但保不准会突生出什么变故,以防万一还是留个纸条好,省得绯雪衣回来没看到他,以为他又逃了。
等鬼杀弄完一切出来时,墨白也正从斜对面酒肆打了一壶梨花酿施施然走出来,眉宇间敛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一壶梨花酿,醉饮天地间,青衣如兮,笑如兮。
这便是他的小师叔,墨白。
而他之所以喜好饮酒,正是拜这位师叔所赐。
墨白笑吟吟的道:“恕罪恕罪,那酒家娘子生得甚是美丽,一时多了几句,耽误了些时候。”
“无碍,我刚出来。”
墨白点头。
两人一路相对无言朝城门口走去,那里有一辆马车早已等候多时。
马车行驶约莫四个时辰后,终于顶着月色,在一个偏僻的院落外停下。
和车夫交代了几句,墨白就带着鬼杀进了院子。
进入院中,院中却是漆黑一片,死寂一片。
是的,死寂,因为院子里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尸体。
墨白脸色陡然一变,闪身进屋,将院中里里外外找了一遍,依然没看到半个人影。
“究竟是谁住在这里?”在这世间,鲜少有人和事然能让他这个师叔情绪大变的。
墨白望着月色,重重叹口气道:“凉风。”
鬼杀惊愕地睁大眼,脑中太多疑惑需要解开,好似知道他的疑惑,墨白接着说道:“那日我赶回谷中,师兄已经死去,而凉风还活着,但脑袋受了重创,整个人变得痴痴傻傻,每次看到红色时,他就会发疯的大叫我不知道,我不要去盛京,我不去……后来,我埋掉师兄带着凉风离开听雪谷,将他安置在这院中,就是怕当初下手之人知道他还活着,再度找上他,只是没想到事情刚有点眉目,就发生这种事。”
盛京,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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