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节;举国同庆;所有朝官沐休三日。
君小七下落一直不明,百花宫已经在暗中寻找,花容一事也不再用着急,鬼杀难得的放松心情,守在绯雪衣身边,与商子洛以雪煮茶,浮生半日闲。
屋外,大雪纷飞,寒气逼人。
屋内,几个暖炉将屋内烘得温暖如春,绯雪衣端坐绣架之前,红衣曳地,嘴角上翘,神情认真且宁静,小小绣花针在他的手里穿梭自如,只见光洁的白色绸面上,一只憨头憨脑的老虎,渐渐隐现。
鬼杀端坐在小炉旁,先将雪白的瓷杯仔细烫过一遍,又取些许茶叶置入杯中,便静待水好。其实他并不懂煮茶,甚至平日里也只喝温茶水,整个过程只晓得大约是这样做,横竖都是自家人,自然没有被笑话一说。
此刻的小炉上煮着一壶水,没过多久丝丝白雾从壶嘴逸出,而小炉旁边放着一只小木桶,小木桶里装着的是所剩下半桶尚未化掉的雪。
鬼杀提下茶壶,离火放置在旁,又将绯雪衣的药罐放在上面温热。
过了片刻,他提起茶壶,微微倾斜,被煮过的雪水便徐徐地注入了小瓷杯中,片片碧绿的茶叶在瓷杯中翻卷,飘荡,最后缓缓沉落。
杯中的水随之变作清透的浅碧色,空气里飘散出清淡的茶香和药香,岁月在这刻安静到极致。
鬼杀微微一笑:“大哥,请。”
商子洛捧起茶杯,有模有样的呷上一小口。
“如何?”
“原来还是有淡淡的苦涩味。”
鬼杀沉寂好一会儿,才低低地道:“苦涩是茶的本性,无论以何冲泡,都无法将其本性遮掩。”
正如人之本性一样,无论如何去遮掩,终究会暴露出来。
“的确如此。”商子洛是不拘小节之人,让他小口饮茶,实在是种折磨,干脆一杯饮尽,自顾自的倒起来,配着旁边的一碟花生米,一碟酱牛肉,倒觉得也不错。
鬼杀捧着茶杯,慢慢地咽下几小口后,放下茶杯,将药罐里的药小心倒出半碗,这才起身来到窗边,递到绯雪衣唇边:“歇歇吧,你已经绣了大半日。”绯雪衣简直就有点着魔,一直坚信他腹中有了孩子,单单大半日时间厨房就已经送来十多种滋补汤,他实在喝得反胃,便和商子洛提议煮茶,而绯雪衣则说要亲自为他们儿子绣衣服,这不,从用过饭就坐在绣架前不曾移半步。
看着眼前这碗黑乎乎的药,绯雪衣睫毛轻颤,道:“阿瑾,能不喝了吗?我已经没事了。”只是感染风寒而已,现在他已经没事,他不想再喝药。
“不行,再喝这一次。”态度坚决不让,昨晚半夜这人还咳嗽了两声,他可听得清楚,最重要他记得绯雪衣说过他与常人不同,他若累到极致或者功力消耗到极致,身体就会变得虚弱无力,甚至更严重会昏迷一段时间,需要很长的时间来恢复。
这话他记在了心里,便决不想这样的事再发生。
不情不愿地喝下药,绯雪衣整个眉头都打结了。
就在这时,屋外有侍女禀报云宫主来了。
鬼杀摸出一颗蜜饯放入他嘴里:“主子,我先带云宫主去看沐清歌和凉风。”绯雪衣这会儿一心扑在那件老虎衣上,便叮嘱过几句,就让他去了。
出屋后,入眼是满院的白,不禁想起前几日的红,他微微地笑了下。
…… ……
凉风房内。
云朔丞一脸喜悦的收回手:“果然是有了。哈哈,我现在就去告诉雪衣他做爹爹了,让他高兴下。”那日他就在怀疑,没想到竟是真的,太令人开心了。
一瞬间,鬼杀如遭雷击,本就苍白木讷的脸更显苍白,他发现他已找不到声音,只死死抓住要去离去的云朔丞。
他现在脑子一片混乱。
果然有了,是怀了吗?
云朔丞顿住转身,不解地看向死死抓住自己的鬼杀,见他黑瞳里一片茫然,不由轻叹了口:“鬼杀,你不要担心,雪衣会接受的。”
鬼杀当然知道绯雪衣能接受,只是……
“不,还不能告诉他。”他喃喃道。
云朔丞大惊,哑声道:“什么叫不能?难道你不打算要这个孩子?”
鬼杀抬手放在腹部上,慢慢说道:“要,肯定要!”他怎会不想要,只是他这样的人还有资格得到幸福吗?
“那为什么不告诉雪衣?”
鬼杀垂下眼帘,幽幽说道:“云宫主,我这副身体能生出完好无恙的孩子吗?”花谢心衰,无心之人就是死人,死人能生出正常孩子吗?
云朔丞知他想到了什么,轻拍拍他的肩,安慰道:“当然能。你曾经心脉俱损,五脏俱毁都能活下来,所以这小家伙一定会平安无事。”
鬼杀微微摇头:“不一样的,当初是我催动背上的情荼花才活下来,可现在…我已经没了花护体,如果孩子…我拿什么保护……”
云朔丞轻咦一声,手中折扇抵住下颚:“你说你是催动情荼花活下来的?”关于木月,他曾翻查过很多书籍,知道这个族群只有男子,而且男子能逆天生子,知道这个族群信花忌蛇,知道他们有背负情荼花出生的花之子,没想到真让他遇到了这传说中的花之子,话说这情荼花是个什么模样?
鬼杀淡淡的嗯了一声。
云朔丞凑近几分:“那你便是传说中的花之子?”他当初还纳闷他是怎么活下来,原来如此。
鬼杀又嗯一声。
云朔丞笑了:“那让情荼花再生不就没事了吗?”
鬼杀皱眉:“祖辈们留下的书籍里,没有记载情荼花还能再生一说。”
“那肯定是你那里的书籍不够多,待我回去再查查,你也别胡乱想,一切有我这个神医在,你只需记住你好好的孩子就好好的,你好好的雪衣才能好好的。”
鬼杀面无表情的道:“他说你是庸医。”
云朔丞轻哼了声,鄙夷道:“他个假太监就知道挑三拣四,难道看不见你身上的疤痕淡了许多吗?”
鬼杀眼角余光瞥了眼自己的手,诚心谢道:“多谢,我不过是借他话开个玩笑,云宫主莫气。”
云朔丞蓦地打了个冷颤,有人面无表情的开玩笑吗,再说这话一点也不好笑啊。
鬼杀大概也反应过来不好笑,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六年鼓中生活,让他对人情世故和人与人之间沟通略微有点难度,所以有时候他想调节气氛,却又用错表情。
鬼杀睁开眼,又转回正题上:“但这事,还是待踏雪节结束再告诉他。”
“为什么?”云朔丞微微眯起眼,该说的都说了,他究竟还在顾虑什么。
鬼杀抿了抿唇:“踏雪节当日我需去一趟祭天阁,他若知晓必定不会让我再去,然庆帝的病还能再拖吗?”
“这……”云朔丞错愕的看向他,没想到他竟然还记挂着这事,他忽然有些明白雪衣为何会说我家阿瑾太让人心疼了。
鬼杀接着道:“我身体已经恢复,不必担心,而且我还要顺道查点东西,你告诉他,也只是让他白担心,因为私下我还是会找机会偷偷潜入祭天阁。”
云朔丞叹道:“这样吧,以防万一,我让金贵富贵陪一起,如果被发现,就直接落在百花宫的名上,反正迟早都要撕破脸。”
“好。”
…… ……
绯雪衣叉着腰,踩着凳,怒气冲冲的冲着云朔丞吼道:“云庸医,什么叫把不出来,什么叫不大明显,什么叫不能确定,你到底行不行,不行的话麻烦回宫让御医来。”
云朔丞无视他的怒气,手中折扇唰地一声,潇洒打开,轻轻摇晃起来,悠哉悠哉道:“好友啊,这种事万万急不得,估摸着是不大明显,待过几日我再来瞧瞧,就能确定了。”
绯雪衣冷冷一哼,指着门口:“快走,不然休怪我一脚踹你回去。”
鬼杀扶额,在绯雪衣耳旁嘀咕几句。绯雪衣立即飞快地眨了眨眼,长臂一伸,搂住鬼杀笑吟吟道:“我要不穿衣服,要紧紧抱在一起。”
商子洛和云朔丞对视一眼,纷纷扯了下嘴角:光天白日的,这两个人太没节制,不知羞耻了!
绯雪衣和鬼杀干什么去了。
睡觉去了。
鬼杀说:绯雪衣,我有点累,陪我上床躺会吧,但是不许做那事。
绯雪衣说:我要不穿衣服,要紧紧抱在一起。
*
三日后,北疆终于迎来了三年一度的踏雪节,整个帝都彩灯高挂,鼓乐齐鸣,人流如织。
祭坛上,祭天大典在国师大人的主持下如火如荼的进行着,而一抹白影和两道黑影也在同时间悄悄进入了祭天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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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叫花子住在祭天阁,阿瑾来了祭天阁XDD……
36章
因为祭天原因;祭天阁内留守的人员并不多,绯雪衣昨夜已给鬼杀仔细讲了祭天阁的格局;以及富贵金贵也随云朔丞来过祭天阁,所以他们进来的很顺利。
鬼杀做了个手势;金贵富贵顿时跃上房顶;找好位置;以便监视整个祭天阁;防范白离魅的突然返回或者其他变故。
寒风肆意;吹起沿路的重重纱帐,他已经来到最深处的寝殿,这是白离魅的寝殿;见识过弘灵山别宫的奢华绮丽;再看这寝殿;只觉得也不过尔尔。
绯雪衣说他曾几度来祭天阁,除去白离魅睡觉的地方他没来,其他地方都被翻查过无数次,都没能找到朱玉丹,倘若朱玉丹还在祭天阁内,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藏在了白离魅的寝殿。
他说:既然朱玉丹如此珍贵,或许白离魅自个早已服用,也不是不可能。
绯雪衣却当即摇头:朱玉丹珍贵是在于它能护住人的心脉维持生命,让人不死,但这代表服下之人将变不死不老的活死人,若没有织命神针辅助,人根本无法醒来,所以白离魅除非傻掉,否则根本不会服用。
……
以最快地速度在殿内查看了一番,别说朱玉丹,就算是普通丹药都没看到一粒。
鬼杀站在屋中央,看着寒风吹起周围的纱帐,静静思考还有什么地方他被疏忽了。
忽然,他眼睛一亮,在殿内一角,竖着一块高约四尺,宽约半尺左右的石壁,原本这并没什么特别,特别得是在那光洁无瑕的石壁上竟有个凹进入的槽。
鬼杀快速走过去,沿路并顺手拿起梳妆台上的一把桃木梳。
没有丝毫的犹豫,他将桃木梳放入凹槽,手上随之略微用力一按,机关被触动。
只听‘轰隆’一声,右侧的墙壁缓缓打开了。
见此,鬼杀手在腰间轻轻一按,邪碎剑顿时握在手中。
刚进来,暗门就自动关上,鬼杀也没在意,既然外面设有机关,那里面也应该有,纵然没有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届时再说。
鬼杀扫了一眼,发现这只是一间明亮的暗室,布置得十分简洁,书架,书桌,以及一张摆放着许多瓶瓶罐罐和几个木盒子的长桌。
收剑在长桌前站定,随意取过一个小瓶放在鼻间轻嗅了一下。
好浓的腥臭味!
再取过一个,同样是。
他又拿起一个木盒子打开,里面竟装着一条拇指大小的红色蛊虫,因为突然见到光,正烦躁的蠕动着红色肉身,实在恶心。
——白离魅,看来你与木月的渊源不是一般的深。
将木盒子逐个打开,每个木盒里都毫不意外的装着一条蛊虫。
他平静地将木盒一一排放好,旋即,闭上眼,手指放在额间,嘴里喃喃念动咒语。
咒语停止,他睁开眼,漆黑的眼瞳仿若一池幽深的清水,明净澄然,就似能洗涤世间的一切邪恶与污秽。
一朵小小的白色火焰自指尖燃起,指尖一弹,那小小火焰便落在红色蛊虫身上。
这是月祭祀用来净化木月人和木月巫术的花月之焰,它不如红莲业火那般厉害妖艳,它对外族人和外族术法也没有任何作用,但对木月人来说却是至高无上的术法。
须臾,红色蛊虫消散不见,只余下一个个木盒子。
鬼杀轻叹了口气,移步到书桌前,依然没发现朱玉丹和任何有用的线索,便又移到书架前。
这次,他一眼就瞥到书架某格里的檀香小木盒,在小木盒旁边放着一个紫色的小玉瓶和一幅画卷。
鬼杀冷冷一笑,先取下小玉瓶,打开瓶盖,一股清香登时溢了出来,里面正装着一粒透明的红色药丸。
是朱玉丹!
鬼杀心中大喜,赶紧倒入自己带来的小瓶中,并将一粒假的朱玉丹放了进去,揣好药瓶子,打算看看能有什么发现不,然而在转身那刻,他突然伸手取来小木盒,缓缓地打开。
呵,这次里面又装着什么好东西。
有些意外,里面竟放着一张金边白色锦帕和一个桃木镯子。
手指一挑,拿起镯子的瞬间,似有什么东西从脑中闪过,快得令他捉不住,却让他觉得熟悉无比。
他晃了晃脑袋,甩掉刚才那瞬间的感觉,目光一转,落在锦帕边角处用红丝绣出的月字上,他立即想起那个唤作月的少年,白离魅将此物如此珍惜存放,看来不管是此物还是月对他意义都很特别。
合上木盒放回原处,目光又在那副画卷上停留了片刻,终究取下打开。
随着画卷展开,他的眉慢慢皱紧,旋即,一股浓浓的悲伤在他心中无止境地蔓延开来……
画很美,撇除下方一些血渍和几个爪子印记的话。
画上的少年站在一片情荼花中,面容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容,似绯雪衣,似月,但画上人和月一样,眼角都没那滴泪痣。
这人会不会是绯雪衣或者月的亲人?
心底堆积的疑问越来越多,鬼杀抿了抿唇,将画果断一卷紧握手中,这画他要了。
收好画卷,他开始四处摸索机关,从进来这间暗室就给他不舒服的感觉,那怕它再明亮,再简洁清雅,都让他从心底排斥。
四处摸索了一会,果真找到了机关,石门再度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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