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晴湖轻轻“咦”了一声,问道:“可是氓崂山隐士,素有断命之称的袁有令袁天师?”
“是的。”
“这么说来,袁天师一定为金屏妹妹察过命相了。”
书金屏颔首道:“是,姐姐想来也见过袁天师了。”
“这倒没有,只是和他的至交苍国师下过一盘棋。”
“原来如此,我们姐妹还真有缘。我还未记事的时候,袁天师初次拜访书家时提出要见我一面,对父亲说我将来贵不可极,书家命脉皆系于我身,只是有一点,须防太盛,过犹不及。还说日后还会再来一次,为我查看姻缘。”
“那么让岳丈同意把你嫁给我的人是袁天师了?”
“算是吧。”
我哭笑不得说道:“这种怪力乱神的把戏,还是离得远远的为好,怎么能因为别人的胡乱算命而决定终身呢。”
“那我也要请教你的父王为何李代桃僵欺骗我们了。”
“这关我什么事。”
芳柳和妙喜正偷笑,不料书金屏居然说道:“这倒也是,是我忘了。”她们不由大为惊讶,见到文晴湖在一旁也笑了起来,更是莫名其妙。我们也不便告诉她们其中缘由,就装作没看见了。
“其实父王盘踞一方,手下兵强将勇,人才济济,实力在国内也是数一数二,如真起兵,未尝不能成事。父亲虽是文官,血液里也有武将的天性,终于被父王说动,再加上袁天师的金口断命,方才同意联姻。其间决策种种因素,幽微深奥之处可不像现在说来这么轻易。袁天师只能算是一个比较容易说明的理由。”
“原来如此,可只是因为算命的胡说八道才决定婚姻,金屏就不觉得荒谬吗?”
书金屏默默无语地品茶,半晌才道:“我对这类事情也只是半信半疑,夫君可别忘了杨生谈鬼的典故。对这种事情,你不是比我们更明白吗?”
我哑然,急忙扭转话题说:“那父王篡位,别人就不反对吗?”
书金屏也没纠缠下去,说道:“自然会反对了,所以父王才会和父亲联姻拉拢朝廷文武,只要平定另两位藩王及太子党羽,其他自然不足道。”
“那么父王是怎么起事的呢?总感觉着发展实在太快了。”
“只能说是天意使然吧,先帝终究按捺不住,平白激怒了雁汾王和鲁山王,父王倒在其次了。其次,雁汾王态度暧昧,鲁山王一心息事宁人,三王心思不齐,难怪父王会祸水东引。”
“等等,既然是这样,那父王完全可以先让朝廷和雁汾王、鲁山王互相征讨,坐收渔利。为什么……”
书金屏难得赞许地看了我一眼说:“你也有思考过啊。可惜夫君还是疏忽了一点,你能想到的,朝廷就想不到吗?所以在这事上掌握主动的是朝廷,不是父王。再者,我们不能不顾虑‘正统’。如果我们消灭了另两位藩王,再举反旗,名不正言不顺,如何堵得天下人悠悠之口?其三,京城是兵家必争之地,挟天子令诸侯是最为便利之事,我们坐拥人和,何不一举拿下,统帅天下呢。何况势态发展也出乎大家的意料,人力难以扭转天命,只能顺势而下了。”
说至这里,我已经明白了,又听书金屏慢慢说道:“还有,我们总不能不顾夫君的性命吧。”
“咦?”
“如果父王想让其他三虎相争,自己坐收渔利,也不是不可以。可朝廷的耳目也不是摆设,父王是否真心效力还是能看得出来的,只要有一丁点的异动,夫君眼下就会脑袋落地了。”
我惊出了一身冷汗,事实确如书金屏所说,幸好父王还顾念父子之情。文晴湖在一旁说:“夫君可要好好谢谢金屏妹妹了,若不是她坚持一定要救出你——”
“姐姐,这就不必说了。何况你不也一样坚持要——”
两人都没把话说完,可我还是听明白了,心里凉了半截,书宰相自不必说了,料不到冀飏王当真会舍弃父子情来成全霸业。我心里苦涩起来,含泪向她们道谢:“如果不是你们,我恐怕真的会死在这里了,谢谢……”尚未说完,便堕下泪来,泣不成声。
书金屏和文晴湖急忙起身,携起我的手道:“这是我们做妻子的分内事,要是夫君不在了,我们也无从依靠。夫君若有心,还需振作起来。”
我点点头,收住了泪水,听书金屏皱眉说道:“虽然京城已经落入我们手里,可眼下还有一样难关。北狄犯军已经长驱直入国土,不日将直逼京城。而父王的军队尚在西南和雁汾王对峙,短时间内无力驰援。鲁山王虽然按兵不动,可其人心思难定,是个变数。另,太子虽然只身逃走,若有心的话也能召集军队,乱上添乱……”
“能不能简单说,我听晕了头……”
书金屏白了我一眼说:“行,简单说来,我们在未来的四个月里要独自面对北狄人。”
我还是不明白,书金屏只好把利害详细说给我听:“我国设九府三藩部,每府各领一军,藩部各领一军。眼下藩部已经叛乱,父王也不能抽兵支援。而九府中有三府投向雁汾王和鲁山王,两府可能会接应太子。只有四府才由父亲的亲信把持,可是他们都分散四地,远水救不了近火,无法支援京城。而北狄犯军向来机动灵活,行军迅捷,十一月初便会兵临京城城下,而我们只有附近的府兵、京城守军、禁军和左右羽林军可用,战力远不及北狄人。而且还要考虑到鲁山王和太子的变数,这样一来,我们要打退北狄人,几无胜算。”
“而且,最坏的情况是我们等不到援军,只能独守孤城。”文晴湖也忧心忡忡,轻声道,“万一城破,我们到时只有自尽一途,免受其辱。”
“……弃城逃走果然不行吧……”我很没志气地说道。
“当然不行,失了京城,便等于失了天下!”书金屏说得斩钉截铁,铿锵有力,“我们只有死守,直到援军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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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多情却被无情恼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北狄人尚未到来,祈朝名存实亡,京城如今由书金屏的父亲书宰相一派把持朝政,各种反对者已经被扔进了大牢或者罢免,余人纵使敢怒也不敢言,况且外敌当前,不得不同仇敌忾。因此京城的战前动员,如征募兵士、征用车马、筹措军械粮草、扩编军队、调动兵马等种种准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
我对此一窍不通,闲来无事,忽然记起宗旭恒还有一个胞妹姬光,便问她怎么样了。书金屏淡然地回答道:“她被软禁了,就在先太后的福阳宫里。”
“太后呢?”
“在先帝驾崩的同一天薨逝了。”
“我现在挺闲的,要不要过去看看呢?”
“料不到夫君还挺关心姬光的,我本以为你对她并没有兄妹之情。”
“只是出于人之常情吧,何况我也和她见过那么多面了。说起来,平远侯世子呢?”
“他已经在掩护前太子出逃的时候战死了。你要是还问其他人的话,有的死了,有的降了,都在忙着呢。”
“喔。”无意义地发了一声后,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以前还曾经在一起谈笑,如今就沦为阶下囚和亡者了,可谓世事无常,现在确确实实是乱世呢。最后我还是想去看看姬光,书金屏同意了。
“去看看也行,不过现在很乱,时时都要小心才行。软甲穿上了吗?”
若不是王妃给的贴身软甲,我早在前几天被挟持的时候送命了,此时我点点头。
“剑也要拿上,元师傅有教过你用剑吧。”
“带剑有什么意思?”
“到时候北狄人来了,你也要到城门督战,现在赶紧做好准备,可别到时候连剑都拿不稳,叫天下人笑话。”
“咦——你在说笑吧?”我吓得转过身,瞪向书金屏。
书金屏却理所当然地回答道:“作为冀飏王的世子、将来的皇储自然要身先士卒,作众人表率了。”
“我可以不当这个皇储——”
“那么我和姐姐被别人抢走也无所谓吗?”
“什么意思?”
“我和姐姐确实已成为你的妻子,可是我们当年却和你的两个哥哥有过瓜葛呢。”书金屏冷冷地笑了,说道:“当年我是怎么嫁给你的,夫君已经知道了。可是姐姐的事情,你恐怕不清楚吧。当年姐姐嫁入王府,长兄惊为天人,日后曾数度示好与姐姐。在姐姐被宗旭恒糟践的时候,也是他在暗中接济,不然姐姐何以能存活至今日?”
“你是后来嫁进来的吧,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一牵涉到姐姐,你的反应倒快,”书金屏笑话我了几句,又说道:“当然是姐姐告诉我的。再说这事,只怕不少大丫鬟及几个小厮也知道,只是没人说破罢了。再说了,你当初迎娶姐姐的时候,就没发现兄长的异样?”
“他帮我挡酒,又爽快,人好得很啊。”
“那是借酒浇愁,笨蛋。”书金屏伸出纤纤玉指,在我脑门上狠狠戮了几下,直刺得我连连求饶后才说道:“历来皇家之争无不染上了亲族的鲜血,抢人。妻女算什么呀,把你全家杀得一干二净不留后患才是本事。夫君也不想看到在自己的身上也发生这样的事情吧。真是的,明明肚子里也装了许多历史典故,却老是和眼前联系不起来,这脑子真是浆糊做的不成?”
我无可奈何地辩解说:“我可不是当皇帝的料,我天生就是来画画的,其余的一概不行。”
“你心里倒明白,可谁叫你生这儿来了,既然来了就得做了。可别说你这会儿要撂挑子不干了。”
“我听你的,我听你的,”我一面说,一面脚底抹油赶紧跑了,“我这就去看姬光了。回见。”
书金屏又好气又好笑,总算放我走了。
刚出中庭,又撞见了文晴湖,我不由停住脚步和她寒暄几句,又忍不住把刚才和书金屏的谈话一一报告了,说完后才醒悟过来,怎么当着本人的面说她的隐私呢。幸而文晴湖没有生气,只是微笑道:“金屏妹妹说得不错啊,夫君也要谨记着点才是。”
“难怪那会儿上元节,你们不愿过去见二哥。”
“那也是为了避嫌不是么,虽然夫君不会对此放在心上,可指不定别人会说些什么呢。以后若没有要紧的事情,还是不要让他们见我们为好。”说着,文晴湖为我整理了衣领袖子,腰饰玉佩,“好了,你去吧。要小心点,别让别人伤了你。”
我还带着先帝和太子给的金牌,可以随时进宫,这会儿又是书宰相的女婿,禁卫直接放我进去了。来到福阳宫,我不由驻足,时值深秋,寒冬将近,秋风萧瑟,树木摇霜,皇家却遭逢变故,虽然主人名义上还未换,那威仪却已经去了,再无人在树木贴上假花假叶,再无人在宫殿里开香泻炉,一洗往昔繁华,看着颇为悲凉。
迈过大门,宫女看到我,便进去禀报,不一会儿,就让我进去了。我进入里面,看到姬光坐在太后以前坐的椅子上,双手托腮,两眼空洞地注视着前方。注意到我进来了,她才回过头,打了招呼:“三哥哥好。”
“没事吧?”
“没事。不过——三哥哥以后就要成为天潢贵胄了,很高兴吧。”
“说什么呢,如果我是天潢贵胄,你不就是金枝玉叶吗?不过这事还不好说,世事无常,谁知道将来会怎么样呢。妹妹看起来精神不是很好,赶紧振作起来吧,学点武艺什么的,万一城破了,也好杀敌逃走。”
姬光笑了起来:“我又不是三哥哥,没有武艺的底子,哪能杀死人呢。”
“那么……现在离开京城,到安全的地方避避风头,怎么样?”
姬光摇头道:“不了,我就呆在这里。倒是三哥哥,不走吗?”
“我得留在这里守城。”一想起来,我就欲哭无泪。
“三哥哥真是真人不露相,我们都被骗了呢。”姬光收回目光,如有所思说道:“还是说,是书家的姐姐设计的局呢?”
“哎,你该叫嫂子。”
“嫂嫂真可怕啊,”姬光冷笑了一声道:“三哥哥真是个有福的人,只怕大哥和二哥的福气都给三哥哥了吧。”
这话怎么说?我问了,可姬光却忽的不语了。寒暄了几句后,我觉得无趣,姬光也一脸无聊的模样,于是告辞走了。
紧接着数日,战报雪片般飞来,尽是北狄人进犯到某某地,离京城余几千里等消息,朝廷为之紧绷了神经,书宰相一狠心,禁止门阀氏族携家带口逃离京城,惹来怨声一片,此时他方才不紧不慢地说:“诸位如果觉得车程比北狄还快的话,我自然放你们走。”他们一想也是,只好和朝廷军队齐心同力背城一战了。
同时,朝廷也颁诏令附近城镇乡村坚清壁野,将大部分粮草收到京城,其余分散到防御重点城城镇,同时派兵截击北狄,若阻截不成立刻退守城池,配合京城侵扰北狄。又派人星夜连程到四府求援,又到尚未归顺的五府和鲁山王领地游说,虽希望不大,倒也算未雨绸缪,姑且一试。
十一月初,北狄在望,京城紧闭大门,门阀世族、平民百姓能逃的已经逃了,留下来的都誓死抗敌。书宰相代祈朝末帝誓师,我也被书金屏催着跟去了,站在誓师台上一眼望去,乌压压一片,长枪银光闪烁,犹如映着日光翻滚波涛的铁海。
多日不见的元开泰居然也领了一官半职,听说他本来就是行伍出身,这会儿才是干回了本行,没有出城带兵支援,而是选择了守城。说着,他大有深意地瞧着我笑道:“以后为师的前途可就在世子身上了。”
“师傅言重了。”我强笑了一下,被书宰相派了个督诸军的活,还真不太好受。
“听好了,凡是有退缩的,你就要当场斩杀,绝不能让一个逃兵出现。一个逃兵出现,就会带出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逃兵越来越多的话,士气便会溃散。没人有斗志继续作战的话,到时我们就要城破人亡了,世子这活可不轻松。”
被元开泰这么一说,我失魂落魄地回府了,要杀人啊,而且还是杀自己人,心里就越发不怎么好受了。可书金屏和文晴湖听后,却说这是很正常的,还要我趁早习惯。
“我……不去不行吗?”
“都什么时候了还撒娇?万一出事了,我们也会上阵帮忙,夫君还是赶快振作起来。”
说起来这些天饭菜都很简陋,和平民百姓的餐桌上的食物没有两样,听文晴湖说全城都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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