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什麽！夏秋阳！澄澄是鬼迷心窍，她是被那个该死的贱货带坏的！她从小就乖，我知道她，我知道我的夏澄，她不是这种不正常的孩子！」
钟华英急了，她慌乱的抓着萧宇志的手，急急忙忙的说着，泪水不断从她眼角滑落，她也顾不得擦，只是看着萧宇志，仓皇失措的解释。
「宇志，你不要听他乱说！我们搬家啦！我们搬得离那个心理变态远远的，夏澄就好了啊！你有看到的，是不是？是不是？夏澄，正常了啊？」
「夏妈妈！」
萧宇志忍不住阻止钟华英继续神经兮兮的说着，他反过来抓住她颤抖个不停的双手，语重心长的说。
「对不起。」
钟华英忍不住老泪纵衡，身体颤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夏秋阳默默的移到她的身边，轻轻的把她搂在怀里。她忍不住情绪，把整张脸埋进他的怀里，呜呜咽咽的悲泣了起来。
夏秋阳低声安慰着老婆，轻抚着她的背，却忍不住跟着红了眼眶。
萧宇志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知道是该要安慰，还是该要责备。
那些被撕去一半的照片，就是他一直感到不自在的原因。
这个家庭，不愿说出的秘密，就是这些只剩下一半的照片，这些他们试图遗忘的过往。
他曾经十分痛恨叶沐青。
在他发现夏澄在他面前只是具躯体，面对她却拥有了灵魂，在他发现自己拥有着夏澄只是一种假象，在他发现自己即使付出所有，也换不到一点夏澄的真心的时候。
他甚至冲动到挥拳打了叶沐青。
只是，到头来，他发现倒在地上的，不是叶沐青，而是失败的自己。
萧宇志从叶沐青的店狼狈逃回家里的那个晚上，他躺在床上声嘶力竭的放声大哭。
这一切，是不是谎言已经不再重要，即将到来的婚礼没有新娘也不再重要，面对自己这辈子从未有过的挫败，他的胸口像被狠狠的撕裂开来，痛得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原来，自己才是这段感情中多馀的。
「宇志，对不起。」
夏秋阳沉重的说出道歉。
「宇志，宇志，我会劝澄澄，我一定会劝她回来，婚礼…」
钟华英回过神来，还不肯放弃最後的一丝希望。
「夏妈妈，对不起，没有婚礼了。」
萧宇志闭上双眼，字字清楚的说出其实已经摆在眼前的事实。
在他还思索着如何通知众多亲友的时候，已经收到络绎不绝的安慰电话。夏澄早他一步，处理了这个棘手的烂摊子，她扛下了所有的责任。
她变得勇敢，不再只是躲在他的背後哭泣。
萧宇志很想当保护夏澄的那片天空，可是她从来不想停留，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他想，也许她从来没有真正来过他的世界，也从未让他走进她的世界。
「我跟澄澄的婚礼取消了。」
钟华英面对这个不容改变的事实，整个人像是失了魂般。夏秋阳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萧宇志，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萧宇志叹了口气，把该交代的事情继续说完。
「我爸妈那边，已经大概知道实情了，我爸他非常生气，不过我会慢慢劝他，可能需要一点时间，夏爸爸，夏妈妈，近期内我们先不要联络，各自平静心情吧。」
「我知道了。」
萧宇志站起身，对着坐在沙发上的，本来应该是他未来岳父母的两人深深鞠了躬。
「很遗憾。我没有办法作你们的女婿。」
「宇志，…」
钟华英泪眼朦胧，想说点什麽挽留的话，却只能看着萧宇志转身黯然的离开。
她觉得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崩解了，她满心期待的宝贝女儿幸福美满的未来都落空了。
她开始觉得愤怒，十几年前的梦魇竟然挥之不去，悄悄的跟随着她。以为早已经逃开的恶梦，竟然在这麽多年後成真的。
她坐在沙发上，无助的流泪，心里面熊熊的怒火迅速燃烧燎原，这一切悲惨的责任，她知道该要由谁来承担。
叶沐青，这个她听到就恨之入骨的名子，这个怎样也不敢放过他们的恐怖梦魇。
她要她付出应得到的代价，她要她比她现在更痛苦。
☆、夏澄。 第三十五章 恶梦
夏澄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站在一大片茫茫的白色里，边际无限延伸，看不到尽头。
整个空间都是白色的，分不出哪里是天哪里是地，分不清上下，也不知道左右。
她站着，双脚在一片无声的死寂中发抖。
钟华英站在她的左前方，一头披散的乱发，灰白与黑色的发丝纠结，她枯老沧桑的脸上，瞪得老大的双眼布满血丝，红色的眼睛像是快要发狂的鬼婆子，视线动也不动的盯着前方。
她布满皱纹的手里，紧紧握着一把尖锐的刀子。细长的手指瘦得像是鸡爪子，使出了全身力气般，牢牢的，稳稳的，握紧了尖刀，盯住了目标，不动。
她脸上，有一抹诡异令人发寒的微笑，那个笑意跟她手上刀子的刀锋映照出来的光芒一样冷冽。
夏澄整个人颤抖得厉害，她的牙齿上下打架，格格作响。这辈子，她从没有如此害怕过，她的脚底板发凉，强烈的寒意快要冻结她的血液，恐惧让她的双腿发软，连站着都有点困难。
叶沐青削瘦的身影，孤孤单单的，背对着夏澄，站在她与母亲之间。
钟华英疯狂充满杀意的视线，盯着站在她前面没有几步之遥的叶沐青看，像是已经锁定了目标的毒蜘蛛，下一秒就要伸出她剧毒的尖锐獠牙，让目标一击毙命。
「…叶，叶子…」
夏澄哆嗦的身体，好不容易从不受控制的嘴巴里，断断续续说出这两个字。
叶沐青缓缓回过头来，没有说话，只是用充满哀伤的眼睛看着她。两行泪水挂在她清秀的脸颊上。她静静的看着她，然後垂下眼睛，嘴里说出无声的三个字。
「…？什麽？对不起？」
夏澄喃喃自语，她还一头雾水，搞不清楚自己到底身处在什麽样的状况什麽样的地方。她想走到叶沐青身边，走没有几步，却在叶沐青面前，一头撞上墙壁。
「叶子？」
狠狠的撞上墙壁，让夏澄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她竟不觉得痛。叶沐青满脸担心的看着她，伸出手却碰触不到她。
夏澄连忙站起身，她慌乱的拍打着眼前，那道透明的墙。她拼了命的拍打，打到手掌都红了，这道坚固的透明墙依然毫发无伤，冷酷的阻挡在她与叶沐青之间。
她拍打得累了，静下来看着叶沐青的时候，眼前的情景却让她毛骨悚然。
「妈！」
钟华英带着笑，不知道什麽时候，已经站在叶沐青的背後。
「妈！妈！你要做什麽？你要做什麽？不要这样！」
夏澄疯狂的拍打着眼前那道看不见的墙，放声尖叫。
「叶子！叶子！你快逃啊！你快逃啊！妈！住手！」
叶沐青像是听不到她的呼唤，只是带着浅浅的，哀伤的微笑，隔着透明的墙，轻轻抚摸她的脸。
钟华英高高的举起那把锐利的刀子，脸上的表情变得扭曲而狰狞，她毫不迟疑的把高举的刀子用力刺进叶沐青的背。
她放声大笑着，疯狂刺耳的笑声，清清楚楚的钻进夏澄耳中。
刀子一下子就被叶沐青的鲜血染红，钟华英狂笑不止，把刀子从她的身体抽出来，又用力的刺进去，抽出来，又用力的刺进去，刀子每一次的进出，叶沐青的鲜血随着四溅，喷洒在透明的墙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红色延伸的血痕。
夏澄被眼前发生的事，惊吓到无法思考。
她只能呆滞的看着叶沐青被一刀一刀的砍杀，鲜红的血染红了她的衣服，染红了眼前的景象，也染红了白色的地板。
她看着眼前的一切像是慢动作般的发生，直到叶沐青闭上眼睛，缓缓的躺下，倒在怵目惊心的血泊里，她才开始无法克制的尖叫。
☆、夏澄。 第三十六章 面对
「沐青！」
夏澄被自己的尖叫声吓醒。
她从床上弹了起来，瞪大了双眼，胸口剧烈的起伏。
把自己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後，她依然张着嘴巴，呆坐在床上好一阵子，才慢慢平静下来，轻抚着自己的胸口，揉揉失焦的眼睛，看清楚身边的一切。
温和的阳光洒落在木头地板上。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床边碧绿的植物，油油亮亮的叶子反射着阳光。
白色的枕头，白色的床单，白色的棉被，橘色的大沙发待在它原本的角落，夏澄终於安下心来，这是她安稳的温暖小窝。
好可怕的恶梦，想起叶沐青躺在血泊里的样子，她就忍不住又开始心慌意乱。
转过头，发现叶沐青趴在矮圆桌上，正深深睡着。
她蹑手蹑脚的走过去，从背後轻轻的抱住叶沐青。
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感受到她身子缓缓的起伏。
夏澄闭着眼睛，把脸颊靠在她温暖的背上，感受到她规律的心跳，呼吸着她身上熟悉独特的香味，夏澄吸吸鼻子，竟然感动到想要掉泪。
拥有叶沐青的温暖，拥有叶沐青满满的爱，是如此幸福的一件事。
这一两天，叶沐青都待在她的小房间里，为她做出的重大决定弥补缺憾。
她替夏澄打了每一通她自己为难到不知该如何启齿的电话，她满怀诚挚万般的道歉，在电话这一头深深的鞠着躬，低声下气的说着一遍又一遍的对不起。她们终於打完了，连自己都数不清有多少通的电话後，又开始着手写起一张又一张的卡片。
写道歉卡的提议是叶沐青坚持的。
她坚持要亲自去挑选每一张卡片，坚持用手写下每一个道歉的字眼。
「我能做的，就是让你心里的愧疚感少一点。」
她笑着说。
昨天晚上，当夏澄终於忍不住疲倦，躺到舒服的床上，沉重的眼皮就要盖下来之前，映入眼帘的最後一幕，是叶沐青仍认真埋头在成堆的道歉卡中，拼命的挑灯夜战。
她心疼着她全心全力的付出，心疼她累得趴在矮桌上睡着，心疼她连睡着手里都还握着笔，心疼她为了自己心甘情愿付出一切。
她轻轻抚摸着叶沐青的背，略显单薄的背脊，用手指爱怜的抚过她背上每一处突起的骨节。
「嗯…」
叶沐青皱皱眉头，低低的发出了几声呻吟，动了几下，又沉沉睡去。
夏澄看到叶沐青的脸颊上，留着淡淡的瘀青，浅浅的指痕。
是唐可萦留下的。
当她们决定要在一起的那天，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唐可萦。
Moonshine好几天没有营业，她们到叶沐青的公寓去按门铃的时候，唐可萦原本惺忪的睡眼，在看到叶沐青的时候，瞬间被愤怒燃烧起来。
「我…可以进去吗？」
「不行。」
唐可萦冷漠的转过头去，断然拒绝。
叶沐青发现，她身上穿的，是自己的T恤。
无声的尴尬迅速蔓延，让三个人之间，安静了几分钟，叶沐青别过头去，咬着下唇不说话，唐可萦更是满脸的怒火，翘着嘴唇不说话。
夏澄鼓起勇气，站到叶沐青的面前，满脸的歉意。她吞了口口水，试图压抑自己的紧张，怯生生的想说些话打破这个僵局，却还是不敢抬头看唐可萦的脸。
「可萦，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
「不关你的事。夏澄，不是你的错。」
唐可萦冷静的阻止了她的为难。
她转过头，毫不掩饰的直瞪着叶沐青。
咬咬下唇，沉吟了几秒钟，她开口就毫无保留。
「这就是你的决定？」
叶沐青没有说话，只是直视着她的眼睛，没有回避的点头。
「我不要放弃Moonshine，」
「我可以放弃。」
夏澄盯着地板，拼命忍住眼眶里的泪水。
「我也不要搬家，」
「我会搬出去。」
「叶沐青，你什麽意思？」
唐可萦声音提高，她紧握着拳头，气愤的跺着脚。
叶沐青眼里有着不顾一切的坚定，她说话的声音虽然和缓，但语气里有股无法拒绝的强硬。
「我可以放弃Moonshine，也可以放弃这间房子，我会办好一切手续，把这些都转到你的名下，只要，」
她的眼眶不知不觉的红了，声音跟着有些哽咽。
「只要你愿意原谅我，我可以把一切都给你…」
「你什麽都不要了，什麽都可以放弃，就只为了要跟她在一起？」
唐可萦清楚知道，自己的心里头其实根本一点都没有恨过夏澄，只是在叶沐青一字一句掏心掏肺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她依然难忍妒忌。
跟叶沐青在一起这麽久了，她从没有听过她想要什麽，她一直以为她就是这样的淡然无欲无求，没想到，她只是没有面对自己真正想要的而已。
而她真正想要的，不是躺在她身边多年的自己，而是那个从未离开过，始终占据着她心底的夏澄。
「是。」
叶沐青坦承的回答。
唐可萦看着夏澄看她的眼神是那样的疯狂不舍，她突然挫败到想要痛哭一场。她紧紧的握拳，指甲陷进手掌心柔软的肉里，很痛。
「叶沐青，我有进到你的心里过吗？有吗？你有种，就老实说，不要说谎！」
「…」
叶沐青的不语，更是让唐可萦气得涨红了脸，她激动得抓着她的手臂，强迫她给个答案。
「你说啊？你什麽时候变成这种不说话的孬种了？叶沐青！你给我说啊！」
「没有！」
唐可萦愣住了，她木然的抓着叶沐青的手，沮丧的泪水不争气的掉下来。
「对不起，可萦，我爱的一直都是…」
「够了！够了！够了！够了！你给我闭嘴！」
唐可萦愤怒的用力跺脚，用双手捂住耳朵，拼命的摇着头，闭着眼睛尖叫。
她倔强的用手背抹去脸上残留的泪水，瞪着叶沐青，恨恨的，低声的说。
「牙齿咬着！」
「…什麽？」
「我叫你牙齿，她妈的给我咬紧！」
唐可萦愤怒难当，她大声的吼着，右手高高的往後举起，使出全身的力气，毫不客气的，就往叶沐青的脸上重重的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