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啸大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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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啸大汉- 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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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展当场淌汗,连称不敢。

张放笑着按了按邓展厚实的肩膀,向初六三人一指:“多向他们学学,你看,他们就半点不紧张。”

初六、宗巴呲牙一笑,他们可都是见识过张放在东庚烽燧时的疯狂,半点不担心。而阿罴则一向敬主人如鬼神,更无半分操心。

邓展苦笑,无话可说。

踏入厢房,一股浓郁的药香扑鼻而来,榻上躺着的那个人,安祥而沉静,仿佛外面所有的风雨,都与他无关。

“家主。”

“家主。”

僮仆们一个个伏地跪迎,而张放的目光始终不离榻上那人。

似是为噪声所动,榻上之人倏然一动,睁开眼,看到张放时慌忙挣扎起身:“承彦见过家主,请恕承彦有伤在身,礼数不周之罪。”

张放慢慢踱近,坐到榻边,问道:“近日可觉好些?”

张承彦一脸感激:“多谢家主动问,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这样就不影响我们接下来的对话了。”张放边说边挥袖,“我有要事与仲兄相商,你们且退下。”

众家仆偷偷看了张承彦一眼,后者微微点头,众仆方齐齐告退。

张放把一切看在眼里,似笑非笑:“仲兄,如果我没记错,这些僮仆是家母配置给你的吧?”

“是,叔母对小侄,当真恩重如山。”张承彦边说边一脸感恩向东边合袖行礼——东边是敬武公主的东院居所,张承彦的礼数当真周全。

“没想到,不过半载辰光,这些侯府僮仆对我这家主的命令居然心存犹疑,还得劳动仲兄肯首。”张放淡淡笑道,“仲兄对僮仆的控制很有一套啊!”

张承彦自从见张放后一直带着谦卑的笑意,但这时候笑容已很勉强了:“家主言重,承彦知错,明日起……不,即日承彦便将所有僮仆遣返……”

“这样不好。”张放连连摇头,“仲兄还是伤病之躯,岂可如此?都留下吧。”

张承彦大急:“家主……”

张放摆摆手:“说到家仆,我倒记起一人,不知仲兄可有印象。”

“家主说的是……”

“丁甲,仲兄可认识?”

“丁甲?”张承彦面露茫然之色,偏头想了一会,哦了一声,“家主说的是孟修的家奴吧?见过几次,怎么,这人有问题?”

张放不动声色从袖里取出一卷木简,递给张承彦:“这份房契是仲兄签押的吧?怎么?把自己三分之一的房产送人,居然还想半天才想起这人姓甚名谁么?”

张承彦终于笑不出来了,他直盯着木简,没有伸手去接,只是一个劲咳嗽:“咳咳咳咳……家主想必是误会了……”

“你这么拼命咳嗽,是想提醒我,这伤是为谁而受吧?”张放摇了摇头,淡淡盯住张承彦,“如果到这时候,你还认为我会相信这个所谓的‘刺客’刺杀的目标是我……呵呵,是否太小瞧我这个家主了?”

张承彦咳嗽渐止,却一直垂头不语,过了一会,慢慢抬起头——他的神情终于变了,不再谦卑,不再恭谨,也不再有笑意。有的,只是落寞与萧索。

张放就像一个耐心的审判官,静静等待罪犯吐露实情。

半晌,张承彦轻吐一口气:“你说得对,我是太小瞧你了。”

面具撕下,所有的敬称都省略,只剩下尖锐的“你”、“我”这样的称呼。

张放笑了,他不想每次都使杀手锏,而张承彦现在的状态,表明对方已放弃无意义的挣扎,愿意吐实了。

从另一方面看,这也体现了张承彦的骄傲。既然事情已败露,就别做无谓的狡辩、垂死的挣扎,大丈夫要有输得起的觉悟。

“少子,我从没想过,你会变成这样。”张承彦说这话时,紧紧盯住张放的眼睛与表情。

张放眼睛都不眨一下,原话奉还:“我也没想到,仲兄你会变成这样。”

张承彦哈哈大笑,旋即按住伤口,边咳嗽边道:“人总是……咳咳,会变的,只不过有人越变越精明,有人越变越愚蠢。恭喜少子,你是前者……如果早知道你变化如此惊人,有很多事我就不会做,也就不会引火烧身了。”

笑着笑着,张承彦面容一整,道:“少子,你信不信,自从你回来后,我所做的一切,都不是针对你,更不是对你不利……”

“我明白。”张放是真的明白,“玉门关之事,是你最后的努力,失败之后,你的当务之急,就是如何抹去线索与痕迹,让自己置身事外,对吧?”

“什么都瞒不过你!什么都瞒不过你!”张承彦连声叹息,“我一直认为自己是当代张氏阖族最聪明那个,现在看来,我错了——你,才是那个人。”

既然已互相交底,接下来就可以开诚布公了。

“我希望听完整一些,从两年前说起吧。”张放向门外看了一眼,“放心,一个时辰之内,不会有人来打扰。”

张承彦笑容有些苦涩:“你若真想听完整的,恐怕就得从三十年前说起了。”

果然牵涉到家族旧事么?张放微叹,笑道:“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

于是,在张承彦夹杂着咳嗽声中,一段关于张氏家族的唏嘘往事,娓娓呈现……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下地狱吧!】(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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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代富平侯张安世的兄长张贺,曾因卷入戾太子刘据“谋反案”,被廷尉下狱。后得张安世求情,汉武帝免其死罪,施以宫刑,入为掖廷令。张贺任掖廷令其间,幼年的皇曾孙刘病己也被没入掖廷,得张贺抚养,并与张贺继子张彭祖为伴,读书玩耍。

张彭祖本是张安世的幼子,因兄长受宫刑无后,遂以幼子过继之。

而这位皇曾孙刘病己,就是后来的汉宣帝刘询。

一个是皇帝的养父,一个是皇帝的玩伴,这父子二人将来的富贵,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

而这两位,就是张承彦的先祖。也就是说,张承彦与张放一样,同样是张安世的直系后人。

果不其然,宣帝即位后,立封张彭祖为关内侯。不久之后,更欲加封其为阳都侯。张安世屡屡为从子辞让,结果宣帝说了一句“吾自为掖庭令,非为将军也。”意思是说,我是为你兄长张贺而封,并非为车骑将军你的缘故。

皇帝都这样说了,张安世不敢复言。

彼时张贺已辞世,宣帝谥号“阳都哀侯”,以表哀思。而张彭祖,就成了实际上的第一任,也是最后一任阳都侯。

张彭祖这个阳都侯,既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不久之后,他便突然横死,他的死因,则成为张氏家丑——他是被小妾毒杀的。

由于张彭祖之子早夭,没有留下后人,“无子国除”,因此阳都侯只存在一任就消失了。

但张彭祖真没后人么?答案令人唏嘘——他有一个遗腹子,就是毒杀他的小妾所怀之子。

毫无疑问,这个遗腹子,因其母之罪孽,绝对得不到继承权。若非张彭祖的长兄富平爱侯张延寿看这婴儿可怜,让阳都侯的老仆抚养,并向宣帝请求发还几座宅子以安身立命,张彭祖铁定绝后,这世上也就不会有张承彦这个人。

“我祖母死在牢里,我父亲打一生下来,就没有见过双亲,还要背负着亲娘弑父的恶名。常年郁结于心,结果在我六岁时,就撒手人寰。他临终前拉着我的手,反复说着一句话‘穷汝一生,定要封侯;汝未偿愿,子孙继之’。”

张放沉声道:“汝父之意,怕不是简单的封侯而已,而是夺回阳都之爵,以振家声吧。”

张承彦深深看他一眼:“你现在明白,我背负着怎样沉重的责任了吧。”

张放道:“你还年轻,又在太学就读,完成学业后,不难获取郎官之职。以你的谋算,加上同属我张氏一脉,假以时日,或许真有时来运转的机会也说不定……”

张承彦摇头苦笑:“高祖遗训,非功不侯,但眼下大汉哪里还有立功业的机会?我也没有姊妹,膝下亦无子女,没有半分成为外戚的机会。靠自己,太难了。”

张放冷笑连声,蓦然正色道:“你错了,功业不是靠别人给的,而是自己去争取的。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大汉至少再出两个关内侯,而他们的出身,甚至不如你。”

“你是说甘延寿与陈汤吧,没那么容易的。”张承彦吐出一口气,“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以览封侯,有几人会干这样的事?至少我张承彦不会 。”

张放眼神如锥:“矫旨的风险的确很大,但暗害世子的风险就不大么?”

话题终于涉及正题了。

张承彦“哈”了一声,用一种古怪眼神望着张放:“其实如果不是你出了那一档子事,我根本不会想到打你的主意。”

张放缓缓道:“石大公子其人我知道,如果没有你的怂恿、诱导,他断不敢、也不会想到利用山贼来伏击我。更不会一计不成,又施一计,接连不断的追杀。如果我没猜错,剧辛是你找来的吧?”

张承彦坦然承认:“没错。不过佣金是石荣支付的,我请不起这位杀手。”

张放扬扬眉:“然则要收买敦煌从事,价钱也不会低吧?我想时隔两年之后,石荣不会因为那桩旧怨死咬不放,他还不至于蠢到这地步。所以这事他应当没有参与,全是你一人所为对吧。”

张承彦并不否认:“假公济私,顺手而为罢了。我卖了一些祖产,加上叔母的补贴,足够了。”

张放忍不住冷笑:“真是讽刺啊,拿我母亲的钱,买她儿子的命……能干出这种事,你也是人才。”

张承彦面不改色:“那钱是我应得的——你认为当半年孝子容易么?你在杜陵服过一个多月的丧,想必清楚。”

张放哈哈笑道:“‘孝悌族亲,兄恭弟友’,长安人对仲兄的风评,原来不过价值数十金。”

张承彦淡淡一笑:“的确是廉价了些,只不过少子就算花百千倍价格,也买不来。”

“不劳你提醒,我知道我在长安的名声不好,不过不要紧,这世上不止你一个人会装。”张放手指轻叩榻边的食案,将张承彦前面所说的话从头理了一遍,频频点头,“当不成阳都侯就当富平侯,果然好算计!而且,你差一点就成功了。”

张承彦苦笑:“从你重新出现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失败了。接下来我要做的,就是如何清理手尾,消除一切痕迹,不让你怀疑到我。我让人假装刺客,以身挡箭;我以房产为饵,诱使丁甲为我所用,并以他来嫁祸孟修,并在事后将此二人铲除……可惜,机关算尽,还是难逃少子如炬慧眼。”

张承彦沉默一会,长叹一声:“我知道我败在何处,所以无话可说。”

张放饶有兴致:“说来听听。”

“我低估了你。”张承彦盯着张放的眼睛,缓缓道,“我所有的谋划,都是针对当年的富平少侯张放,我相信,这些手段足够对付他了。但我没想到,当他再次出现,竟会如此可怕——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你不是他!”

张放灿然一笑,蓦然反瞪,眼里精芒暴涨。张承彦不由得轻啊一声,捂住眼晴,眼泪直流。

张放缓缓站起,从袖里掏出一物,轻轻放在榻上,然后起身,缓步走向大门:“如果你知道我在西域经历了什么,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张承彦睁开眼,死死盯住榻上那件东西——弩矢!那支曾射伤自己的弩矢。

张承彦浑身颤抖,用力抓起那支弩矢。他是那么用力,以至指节发白,指甲入肉。抬头,望着那个仿佛融于阳光的身影,不甘地嘶吼:“你究竟在西域经历了什么?!”

张放微微侧身,刺眼的阳光模糊了他的脸,但他的声音平静而清晰:“与你即将要去的地方一样。”

“什么?”

“地——狱!”

第一百七十三章 【逆子变孝子】

曾经一度是长安话题的富平侯府,又一次曝出大新闻。

那位以孝悌闻名的张氏子弟张承彦,因创伤迸裂,突然病逝,闻者无不扼腕。更令人震惊的是,侯府主母、当朝敬武公主,也因心伤亡夫,悲痛过度,猝然离世。

短短两个月内,富平侯、公主、张氏才俊,接二连三离世。如此景况,长安人除了说富平侯府走霉运,还能说什么?

一时间,富平侯府又是唁者如云。

世人皆道富平侯府走背运,其中真相,只有张放等寥寥数人知晓。

张承彦之死,本就是张放所为,自不待言。唯有敬武公主之死,实是始料不及。而后者之死,与前者密切相关,或者干脆点说,就是诱因。

当日张放与张承彦摊牌之后,自知难逃一死的张承彦如实供述。最后,为了家族与自己的声誉,在张放离去之后,用那支曾射伤自己的弩矢,狠狠捅进伤口里再猛然拔出。饶是张承彦意志坚忍,也不禁发出惨叫,血喷数尺。

而这血腥的一幕,恰恰被敬武公主看在眼里。

敬武公主为什么会来?这并不奇怪,也不是巧合。张放带人气势汹汹找张承彦算账,这一路走下来,府上不知多少奴仆看到,更撞上家令张敬臣。试想,敬武公主焉能不知?

敬武公主得报后,原想这是兄弟间或有小矛盾,等儿子过来请安时再问清楚好了。未曾想左等右等,儿子始终没见出来。敬武公主心中不安,当下前往一探究竟。结果无巧不巧,正好目睹了张承彦自杀的一幕。

这个强刺激,堪比当初看到那带血的世子铜印。敬武公主浑身发抖,捂心倒地——原本就郁积了太多内创的虚弱身体,如何经得起如此强烈刺激,敬武公主这一倒下,再也没能站起。

敬武公主的葬礼,比富平共侯还要隆重,非但长安权贵、几乎所有二千石以上高官,包括馆陶公主、阳阿公主及诸宗亲都来了,甚至当朝天子还派遣太子代其凭吊,规格堪比诸侯王。

大殓之日,张放向天子上了生平第一封奏疏。内容简洁,除去一些哀悼之语,自责之辞外,在奏疏结尾,抛出一枚重磅炸弹——自请于凤栖原张氏祖墓前结庐,为双亲斩衰一年。

此封奏疏一出,震惊朝野。

大汉近几十年没有出过诸侯世子行此孝仪了——能够禁乐禁伎,早晚供俸,就算不错了。

在荒岭间、乱墓前,筑一草庐,苫席枕块,寒来暑往,披麻执杖,服丧一年——如此斩衰,诸侯之中,还没有哪个继承人这么干过。

这富平少君张放是不是疯了?他能扛得住?还有,他离开了,侯府交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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