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维笑着,受不了似地摆了摆手,「有没有这么夸张?你让我弟弟实现承诺就成了。」
「……他究竟承诺了你甚么?」温如予终究禁不住问道,内心积上愧疚的沉重。
「也没甚么,想换一部跑车,这次多亏了你让我敲诈了他一番,平白捡了个便宜,天下掉馅饼这事儿让我赶上了,像我弟那样吝惜的人可不容易!」
温如予没有追问下去,沉默半刻,又道了声谢,抱着孩子告别了。
因为带着小孩又拖了满手的行李,他在楼下招了出租车,二十五分钟左右的车程,他抱着小孩问这几天有没有乖、有没有听奶奶的话、有没有好好吃完饭。小男孩几天没见父亲,自然亲暱得很,问甚么也一脸天真灿烂地笑着,有听没有懂,傻傻的,讨喜的。
「小晨想不想爸爸?」
「想,想!」小男孩似是愣了愣,跳上去亲了亲父亲的脸颊,发出啾的一声,口水全印上去了,「想爸爸……」
温如予弯了眉眼,是那种无意识的、面对最爱的人才有的笑。
「傻孩子,爸爸爱你。」
「爱爸爸……」小男孩就好想只是重覆父亲的话般,喃喃地不清楚地反覆道,小手小脚像树熊一样挂在父亲身上。
☆、019
温如予住的是两房一厅的房屋,面积尚算宽敞,被摆设得满满是温暖的味道。一个月里偶尔会有几天无人居住,温如予回来后便要执拾打扫一番,又把行李箱里的衣物扔进洗衣机,晾干后折回衣柜里去,光是为小孩张罗适合的三餐食物,就占去了他大半空暇时间,让他没时间再想别的。
傍晚时分,温如予陪小孩看了一会儿的电视,看着看着小孩就半睡半醒地歪倒在他的膝上,他在小孩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哄着,冷不防听见门锁被转动的声响。咔的一声,大门打开了,竟是平时一个月只回家里几天的妻子。
黑溜溜的直长发,艷红色的樱桃唇,光是一件简简单单的高领洋装也依然明艷动人,一点也不象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仍有着天生丽质的少女影子。
但凡当明星的都有一个特点,就是无论上镜是甚么样子,真人总有一番普通人没有的魅力。就像杨漾,他从来不否认妻子的美貌,只是没有普罗大众的趋之若鹜。
换作平常,温如予总会走过去给妻子亲亲额头,好一副温馨的表象,然而现在他只是一动不动,坐在沙发上淡淡瞥了妻子一眼,不笑不语地没有反应。
气氛很尴尬,就连呼吸都彷彿显得不合时宜。
杨漾摘下黑照眼镜,张唇想说甚么,温如予摇了摇头,沉着脸哄了哄孩子,过了好几分钟才起身把孩子抱进房里去,然后关上房门,一个人静静出来了,脸色淡淡的,不阴不晴,不冷不热,如他一贯对人的态度。
「妳回来了。」他随口道,揉了揉有些僵硬的后颈,面无表情地坐到窗口旁的木制饭桌一侧,「吃了饭没有?我煮了糖水,想喝就自己倒一碗喝了吧。」
杨漾不置可否,也没有打算行动的迹象,关心问道:「Issac他……没对你做甚么吧?」
温如予一听就忍不住在心中冷笑,眉眼却是嘲苦的,转首望向妻子,「有没有对我做了甚么,与他是那种关系的妳不该比我更清楚吗?」
一阵死寂的沉默漫开,杨漾敛着精致的眉眼,神情显得无比僵硬,就连胭脂也掩盖不了她的尴尬,不敢对上丈夫的视线,不是因为心虚,而且无法承受其中凌厉的审问,与自己习惯的温和是多么不同,让她一时不习惯,就像那个喝醉了变得陌生的男人。
「Danny,我们开门见山吧。」杨漾咬了咬牙,直接站到丈夫身前,「来谈谈我们的事。」
「好,你说。」温如予往后靠坐,眼神落在窗外静默的晚空。他的心忽然就凉了下去,伴着满目夜色,好似也蒙上了一层寒意,虽然当初气头上的一口气淡去了,并不代表他原谅了,更不代表他真的想听想谈,只是有些事,不面对不行。
「我和Issac……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杨漾直直看着自己的丈夫,在窗外灯光下如初见时一样的清逸,「我承认是我不对,我只是一时忍不住,但我绝对没有要背叛你的意思。」
温如予视线依然落在窗外,脸上没甚么表情。
「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杨漾扬起自嘲的笑,并不等对方的回答,径自说了下去,「反正你原谅不原谅我也是一样,不是吗?老实说,若不是你说想要孩子,小晨那一胎其实我是想过堕了的,不过有了孩子你也不会多惦记我一分。结果呢,你总怪我一天到晚东奔西走,不恋家,可是你真的需要我吗?我不在家的日子,你给我打过电话关心没有?你会想我吗?你根本不爱我,我受够了,这样的婚姻谁要!你除了长得好,还有甚么好的呢?你不爱我,我还不能找别的男人吗?」
温如予本来听得有些心痛,越听却是心火渐起,脸色一点一点冷了下来,忍不住转过头来,冷冷地道:「所以妳背着我偷情,还是我的错了?」
「好几次我提了分居的意思,还在开头就被你岔开去了,我不相信你不是故意的。」杨漾豁出去了,一不说二不休,「事到如今,你希望我怎么做?怎样才能缓和你的怒气?」
温如予没有说话。
「如果你觉得我说得太矫情,那也可以当我不甘寂寞,反正这坏女人我是当定了。其实那天让你撞见了那事儿也好,让我今天有干脆甚么话也说了,否则咱俩一直拖着也没意思,对谁都不好!我和Issac其实也没甚么,他是甚么人,上流社会的公子哥儿对我这样的小模特儿,自然只是玩玩而已,谁也没有认真,在那之前他甚至不知道我是有夫之妇,更不知道那是你。我们无心要伤害你,如果我知道你也在巴黎,决计不会那样当着那个人的面让你难受。」
「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个,我没兴趣听。」他一点也不想知道那是何时开始,又在甚么自己不知情的地点下进行,事实太不堪,知道太多不过是让自己难受。
「都这样了,我还解释甚么呢?」杨漾笑得凄凄,咬了咬唇犹豫再三,还是说了,「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但我是……算了,不如,我们还是离了吧!」
离了吧。三年的婚姻,用三个字就能粉碎了。
温如予的心是凉的,只觉这冬日的夜似乎冷了些。忽然想笑,妻子在外面偷情,该开口说离婚的不是自己吗?
甚么话也不必说了。自己心里的那点可笑心思,更不应该拿出来让人笑话,甚么原谅,甚么和好,那是在对方同样珍惜的前提下,杨漾说她不想要了,难道他还求着她要不成?
甚么叫爱不爱?冷了给添衣,饿了给送食,这些原来不够吗?怪他只有这张脸长得好,可她当初迷恋的不就是这张脸吗?是他拿着这张脸骗她的不成?
「好。」温如予只说了一字。
温如予的回应让杨漾的心也寒得透。
这个人,连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有吗?要离婚了,就只是一句话的事?真的一点点的不舍、挣扎、痛苦都不会有?
「过几日……」杨漾气得发颤,极力压平声音,「我会找律师准备离婚协议书,既然我们都同意了,大概直接签了字就好。」
温如予只觉浑身冰凉,沉声道:「小晨呢?」
「我要!」杨漾几乎立即回嘴,脸色冷得可以,「我要搬到多伦多定居,我会带小晨一起,假日我会带他回来让你们同住,当然你也随时可以过去看他。」
☆、020
「妳还有脸想夺了孩子的抚养权?」温如予不可置信地深深吸一口气,颇似在濒临愤怒的边缘。
杨漾本来对他也有些愧疚,听见他这话却是不乐了,甚么叫她还有脸没脸?于是她脾气也上来了,恼道:「孩子还是我十月怀胎生的呢,你该不会忘了吧!我身上掉出来的一块肉,你说我能不能争?我是对不住你,可一码事还一码事,不管我们怎么样我都是孩子的妈妈!你说我常常不陪孩子,难道你就多陪了?我成天在天上飞,你就不是了吗?孩子当然是跟妈妈,我这不是为孩子着想才跟你提议的吗?」
「妳不那么任性可以吗?妳爱怎样就怎样,有为我想过吗?妳是怎么当人妻子当人妈妈的妳自己清楚!我不想数落你,但妳少来掺和孩子的抚养权!妳一向不管这个家,以后也请妳不要管!」温如予气得发抖,万万想不到杨漾在打这个主意。
「怎么啦,瞧我不顺眼很久了是吧?挺好的,咱们俩原来互不满意这么久了,这婚早该离了,我说我在拖甚么呢!」
「杨漾,妳到底想怎样?」
「我想怎样,我倒想问你呢!你要怎么带孩子你说啊?你说我任性,那你倒是告诉我你可以做甚么?你妈那里我是知道的,怕极了你碍着她的新家呢,你还有谁能帮你?你我都没有空,你说可以怎样呢?我这边还有助手可以帮忙,你呢?你拿甚么照顾孩子?」
温如予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直勾勾地瞪着他的妻子。
本来冷清低压的温度,一下子升了温,就像所有离异的夫妻,提及钱,提及孩子,就会撕破了脸,毫不留情地互相指责,本来和睦恩爱的夫妻尚会因此翻脸,何况他们还从未恩爱过。
客厅的大墙上还挂着二人结婚时的婚纱照,彼此脸上幸福的微笑,看起来是多么的讽刺。
就在这时候,杨漾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唐突地划破僵凝的对峙。没有人在这个气氛下想接听,但是铃声就像永远不断地响,听得人更是烦躁不止,杨漾不得已冷着脸接了起来,彼端的人不知说了甚么,让杨漾的脸色变得诡异,狐疑的眼神落在温如予身上。
「找你的。」杨漾将手里的电话递了过去,挑着眉道:「Issac。」
温如予根本早就忘了这号人物,此时一听更是怒火骤起,一把抢了电话,一出声才发觉自己声音都微微颤抖,不耐烦地道:「有甚么事?」
彼方沉默了半晌,显然未有料来突如其来的怒气,接着只听对方冷笑一声,回道:「你似乎很不想听到我的声音?」
「我记得你跟我妻子有过一腿,你说呢?」
「你还没舒怀?」
「干你妈!看你能不能舒怀!你不就是想看我的笑话,现在高兴了吗?有人像你这样耍着人玩的吗?觉得我戴了绿帽子很可笑,在巴黎那会儿没玩够,现在这么心急想知道我有多蠢吗?」温如予觉得自己在向这个人发泄心中无可抑止的怒火,可他实在是忍不住了,那些委屈,那些悲痛,彷彿正需要一个出口缺堤,而电话彼端的男人让他的情绪沸腾到一个顶点,怒恨得无以复加。
「……这就是你要跟我说的?」利哲冷着声问,可以听出他也正在按捺着沉沉怒气。
「是我要和你说话的吗?不是你打杨漾的电话找我来着?」
「好得很!」利哲冷笑,似有种咬牙切齿的意味,说完就狠狠挂了电话。温如予瞪着发出嘟嘟声响的听筒,只觉得这通电话莫名其妙,由始至终也没搞清利哲来电的意图,居然就这样挂了电话,这算个甚么?温如予扔了电话,觉得这人真没安好心,被这么一搞心情好似还更差了。
杨漾看着温如予铁青着的表情,忿然道:「Issac找你干嘛?他找你算帐?这个小心眼的男人!」
「这还关妳的事吗?」
「你!」杨漾气结,被他的态度激怒,「算了!今天也晚了,咱们再吵下来也吵不出个结果来,有甚么我会找律师来跟你谈,你有本事就同律师吵去!」
「有甚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让律师赚你的钱?」
「我有钱!这样行不行?除非你愿意小晨跟我到多伦多去,否则一切免谈!你是知道我的,做甚么事都豁出去,非要嫁你不可那会儿是,现在跟你争这劳什子抚养权也是!我就是这么泼辣,你有兴趣就也请个律师来玩玩,没种就乖乖签字!」
温如予扯了扯嘴角,掉头就走入房间。
「还没说完呢,你跑甚么跑?」杨漾跟了进来,气恼地道。
「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
「我回来是接小晨的,你明天还要值班,我现在要把他带到我爸妈那儿照顾。我马上就走,你不用费心躲着我。」
「不用,我还有作为男人的责任,我会搬走,这里你爱住不住由妳。」温如予从柜子里拖出前几天才收进去的行李箱,单膝跪在地上把一件件干净衣物塞进去,动作慢悠悠的,不似怒极时该有的焦躁心急。
「你不要小晨了?」
「妳不正是吃准了我现在无力带孩子吗?」温如予很快就整理出一箱行李,唰地一声上了拉链,淡淡地看着妻子,「确实如妳所说,既然妳回来了,小晨就拜托妳先照顾着,离婚的事等我回来再和妳慢慢磨。」
「随便你!」杨漾甩袖出房。
温如予心情很乱,乱得他无法忍受再和杨漾待在同一空间里。这种恶劣的情绪来自离异本身,还有更多是他对现实的无力感,他深深知道这不只是一场争吵,不是一时冲动的气话,他们都认真地结束这段婚姻,唯一意想不到的只有杨漾竟想把孩子带到国外,他却无法强硬地阻止这一切,就连把孩子带走他也做不到。
对不起,孩子……他亲了亲正在熟睡的儿子,想告诉孩子自己真的很爱他。小孩往往睡得很深,天塌下来也不见醒,也不知道爸爸离开了。
☆、021
隔日下午要上机,温如予就在机场附近的酒店登记入住休息,换了衣服洗了澡就倒上床,睁着眼睛怎么也睡不着。
夜凉如水,当一切静下来的时候,他才感到一阵深深的疲倦涌至四肢,他闭了闭眼,心头像空了一块,一直以来的努力霎时间失去了重点,他已经不知道以后的生活奔波为了甚么,他只能强迫自己麻木,让所有情绪淡然,平复到感受不到的位置上。
不过又是人生另一场无故罢了,他想,他还能忍受。
至少他现在还没有想哭的感觉,就算他不是男人,恐怕也是流不出眼泪,他只是倦了,而在他倦了的时候,封闭的空间里静得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在回荡,在寒凉的冬夜里显得那么寂寞,很可怕。
他想念起孩子来,只有孩子才能让他有救赎的温暖,这样一想便想看看手机里属于孩子的各种生活照片。从兜里翻出手机,这才发现原来自几天前下机后一直忘了开,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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