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就是韩宇了。
“但是我必须来!”他大声说,“因为也许这一辈子…就见不着了……”他艰难地说着,“黎晓,我要走了。走之前,有些话我必须告诉你。虽然之前都说过了,但我知道你从来就没往心里去……”
“那就不要说了!”黎晓突然转过身来,“韩宇,我怕你,我真的好怕你!你说的话,做的事都让我感到害怕你知道吗?!我求你放了我,饶了我吧!不要再纠缠我了好不好?我求你了,让我做个正常人好不好……”
眼泪就那么直直流下来,从黎晓的眼睛里,在韩宇的脸上,划下了伤痕。
“我……我看到你都会发抖……”
“我喜欢你……”
韩宇低着头,哽咽地说。这四个字让黎晓登时定住,摇摇欲坠。我赶紧托住他。
对,他只是喜欢他而已。所以本能地对他做了那样的事,那是想要独占他,让他成为自己的东西。因而是喜欢,不是爱。
“黎晓,我喜欢你……”
韩宇是坦率的,是勇敢的,虽然方法不太对,但却从未有所隐瞒。单从这一点来说,还是很难得的。
“原谅他吧!”在黎晓耳边,我悄声说,“他已经知道错了。”
黎晓什么也不说,疲惫
地闭上眼睛。
“真的……也许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了……”韩宇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还在说着什么。
“你要去哪里?”我替黎晓问了。
“香港,应该…不会回来了。”他苦笑着说,“我不求你原谅,只想告诉你,我说的每一句都是真心的,不然也不会那么对你……”
“早点儿…把毒戒了吧!”
韩宇猛地抬起头,仿佛不相信这话是从黎晓口中说出的。
“黎晓……”
“保重!”
这是韩宇听到的黎晓给他的最后两个字。
两个月之后,在香港尖沙咀,韩宇暴尸街头,死因是吸毒过量。当时他在香港没有合法身份,是非法入境,职业是男妓。
刚进家门,黎晓就要走,我本能地拦了下来。
脸上泪痕犹在,真想替他擦干净。好久没有看到他那么绝望的神情,我以为手术成功之后,能一直就这么看着他那温暖的笑容。可才多一会儿,就又被绝望替代了。
“你这样回去,我不放心。”我拍拍床,“你睡这里,我睡沙发。”
他背朝我,应该是累了,慢慢靠到墙边。
“我原谅他了,对吗?”
我一惊,不再收拾床:“是,你原谅他了。”
“我做得对吗?我…我虽然原谅了他,可我跟他不一样对吗?我们…不是一类人对吧?”
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好选择沉默。
“你也不是,对吧?”
没有意义!这样的问题一点意义也没有!
我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他无处可逃与我对视。
“别想那么多,怎么想的就怎么做。人这一辈子太短了,短到费费脑子动动心眼儿就过去了。如果整天要被那么多问题烦恼着,那什么也做不成了。你看韩宇,他就从来不会想那么多,完全是凭着感觉做事。不用每件事都考虑那么多,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
我扶着他的肩,他胆怯地看着我,却又避开我的目光。
“你…你想说什么?”
我一下把他抱在怀里:“你想说什么,我就想说什么。黎晓,我不再迷惑了,真的。”
他颤抖了一下,说:“我…我想说什么……”
“我们,都没有韩宇勇敢。”我深吸一口气,“晓,我爱你!”
“是黎晓……”他冲口而出,“我是黎晓……”
这样呜咽的声音我再也不想听到了,我抱得更紧:“我知道,我知道……你是黎晓。黎晓,我爱你!”
☆、安心
早上送他去他爸那儿的时候,我们两个都严重睡眠不足,都顶着两个肿眼泡。
“要不晚点再去吧?你再回去休息休息。”
“不用了,”他一直偏头看着窗外,“跟我爸说好了。”
看不到他的表情真是什么也判断不出来:“那晚上呢?还值班吗?”
“今天除了我都是实习生,我得去盯着。”
“好吧,那我五点来接你。”
再多的事情,一下子不知从何说起,车厢里充斥着我无法忍受的安静。于是,我打开广播。
上午的路况还好,也没有什么直接关乎我们这些老百姓利益的消息。1039最贫的果然还是李莉杨洋,才一会儿,车厢就变得吵闹起来。
“到底…什么是爱?”
我猛地偏过头,是他吗?刚才,是黎晓在说话吗?他在问我吗?
“爱……”
“前边出口到了。”这次是他说的了。
“祥儿,晚上是不是还要值夜班啊?回你那屋睡一会儿吧!”
好久没听到别人这么叫我了,我把视线从妈妈的照片上移到爸爸苍老的脸庞上。我好像第一次发现,爸爸的头发竟然全白了。我以后是要帮他拔掉白头发还是黑头发呢?
“没事,我还好。爸您不用管我,您平时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我也没事,”他坐到我身边,“工作忙也要注意休息,别光顾着救别人,也得救自己啊!”
我笑笑:“真的没事爸爸!我很好,您也不要老在家呆着,多出去走走。”
“走不动喽!”老头子笑得鱼尾纹都出来了,但在我眼里却别有一番成熟男人的味道,“再说,我出门去,留你妈一人在家?她会孤独的。”
回过头,我又看着那张黑白相片,眼眶热热的。
“爸爸,我爱你!”
“送礼物?!”陈芳菲瞪大眼睛,我都看到她的眼线了,“你要送谁啊?”
“别那么大惊小怪好不好?”我以白眼对她,“就是那种意义重大,特能代表心意的东西。”
“意义重大……心意?什么心意?”
“嗯……表达爱意吧!”
“爱意!?”她又提高了分贝,“你这是对谁啊?”
已经有旁人侧目了:“拜托你低调一点好不好啊?早知道这样就不问你了……”
“好吧好吧!”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马上摆出一副考官的样子,“快告诉我是哪家的姑娘,让我过过目!”
“不是姑娘……”我小声咕哝。
“什么?”她没听清。
“你就别问那么细了!快帮我想想!”我烦躁极了,真的好久没这样烦恼过了。
“那告诉我你们到什么程度了总可以吧?这有利于我帮你挑选礼物啊!”
事实上,除了一句“我爱你”,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姐…”手指循着木桌的纹路胡乱划着,“到底什么是爱?”
“都到这种程度啦?”陈芳菲就是八卦女王!
见我一脸的严肃,她可能也觉得自己有点过了,便也跟着正经起来。
“戒指吧!”沉默良久,她说,“这个最实在。”
戒指?我完全懵了。是要订婚吗……
“是你想要吧?”我调侃她。
“没跟你开玩笑!戒指的意义不光是结婚那么简单的,也不是什么陪嫁。那是承诺,是责任啊!”
“有那么重要吗?”我半信半疑。
“你送给她,她就一定会戴着吧?她一看到戒指就能想到你,想到有你在一直等着她陪着她,这是多让人安心的东西啊!”
安心?对,安心!黎晓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安心。
我提前从我爸那儿出来,给陈子非打了电话,跟他说我自己过去,不必来接我了。
相比于以前,我与他在交流上更加拘谨。电话接通之前,明明想要告诉他好多事情,可一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就紧张的只剩下最要紧的了。
之前没怎么考虑过感情的事,不过现在看来,若能拥有一份像老爸老妈那样平淡的婚姻,我就非常知足了。我没那么多奢求,只希望平平安安的和爱人过一辈子就好了。那三个字不用常挂在嘴边的,细水长流最好,我不想透支幸福。
如果我是这样的追求,那我要的,还是爱吗?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爱”到底是什么了。
交警身上的无线电手台嘈杂地响着,打断了我的思路。
“在四惠桥辅路……就在桥墩边儿上……死了一个……还有倆……那男的没意识了……”
护士长听得很认真,一边叫人准备急救,一边打算用科里的广播呼我过来。我及时出现,她仿佛看见救星一般。
“我都知道了,”我摆手制止她开□待情况,然后转向交警,“人什么时候到?”
“快了快了,已经在路上了。”
正在我们焦急地等待时,武和平捂着肚子从厕所里慢慢走出来。
“武大夫?!你今天不是白班吗?”许妍问她。
“拉肚子……想回家都没劲儿了……”我给高丁使眼色,他立刻上去扶着武
和平慢慢坐下。一开始姓武的还挺不自在,不过看高丁一脸的诚意,他也就没那么多顾虑了。
“在的正好。”我笑得阴险,“一会儿有两个车祸的,刚才我还害怕一人儿忙不过来呢,有你在就好了。”
“我可是病人……”他白眼我。
“谁让你穿着这身皮?”我指着他的白大褂。
又一阵对讲机的嘈杂声,急诊室的门一下子被撞开,一下子闯进了一群人,整个急诊大厅顿时喧闹起来。
“喂喂!”护士长追着推担架的人,“那个是赵琦吗?”
急救中心的人丝毫不减速:“哪个抢救室?”
“抢救一!”护士长企图让声音盖过嘈杂的人声,然后环视整个急诊大厅,“哪儿来这么多外伤啊?”
“隔壁工地有事故,你们快派几个医生过去!”不知从哪儿冒出的片儿警试图穿过这一片嘈杂和护士长对话。
“好的好的!”护士长显然懵了,只是不住地点头,“哎呀怎么都赶一起了……”
好在外伤都不算重,实习生就能处理。我也就放心地往抢救一走了。门关上时,我听到武和平像没事人一样大喊:“另外一个车祸的是谁啊?不是两个吗?人在哪儿呢?”
陈芳菲把那枚具有传家宝意义的戒指递给我的时候,一脸的不舍得。
“这明明是妈留给我的,不过我觉得你是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人家姑娘跟你也图不上什么了,这东西不算价值连城,但也是个有年头的宝贝,我就忍痛割爱了!”她一脸的大义凛然。
“至于吗?大不了,我自己买一个。”我无奈地瞧她。
“不一样,真的不一样。”她难得这么认真,“你的婚事肯定要经过家里同意。可看目前你跟爸的关系,基本是没法跟家里说了。一直是背着父母,人家姑娘怎么能安心嫁给你?这戒指的妈送的,在一定程度上是一种默认。”
我真没想那么多。等会,谁嫁给我啊?
还没来得及反驳她,又自顾自地说上了:“其实吧,只要不犯法不要命,你做什么妈都会答应的。结婚这事她也会顺着你的意思的……”
“姐,你要不要和他见个面?”我小心翼翼地问。
“好啊,我随时都可以。”她想了一下,又问,“对了,她叫什么名字啊?”
“黎晓,也是个医生。”我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不敢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
果然,她像发现了什么似得盯着我:“怎么又是个医生?你还嫌咱家学医的不够多啊!”
她放大了次重点,这样我
就放心了。
“姐,好多事我不方便说,我想你见了他就明白了。”
“琦琦!琦琦!你看得见我吗?琦琦!”
武和平还在大厅里无头苍蝇似得找人时,车祸的另外一个伤员原来早就跟着担架进了抢救一。
两位显然是一对儿,那种黏糊糊拆不散的苦命鸳鸯。赵琦的眼睛恐怕是保不住了,而且一直昏迷着。我还在愁先从哪里开始救他,王丽霞那一声声“琦琦、琦琦”喊得我头大。
一旁的护士嗤笑:“奇奇?我还麦当劳叔叔呢!”
“安静点!”我严厉地说,“把她拉走!”
“我不走!我不走!我……”还没说完,她就昏过去了。
此情此景,让我不禁眉头紧皱:“快去外边把武大夫叫进来!要快!”
对赵琦的急救主要是在眼睛上,控制好眼压和血压,再处理一下外伤送到外科做手术即可。然而,武和平那边一连串的用药和紧张的气氛让我意识到,王丽霞的情况要糟糕得多。
“怎么样?”稳定好赵琦,我凑到王丽霞这边。
“不行了,”武和平摇摇头,“她刚才太不配合了,错过了最佳时间。现在腹腔里全是血,穿刺已经来不及了。”
回头看看已经被麻醉了的赵琦,他即将要上手术台,生死未卜。就算活过来,恐怕也看不见他的爱人了。所谓的爱情,所谓的爱,也不过如此,在死亡面前,多么不值一提,多么没有存在感。
“把赵琦送到眼外科,最好给李主任处理。”我跟护士交待着,“咱俩再看看王丽霞吧!”我招呼武和平。
“小霞!小霞!我不要走!你在哪儿?小霞!”
蒙着眼睛的赵琦突然伸着胳膊大叫,那样子仿佛能抓到他的小霞。
“按住他,别让他乱动!”我最先把他的手制住,“再乱动你就看不见了,你现在必须先去手术知道吗?”
“小霞!小霞!”他一个劲儿的叫着,我听得脑仁儿都疼。
“给一针安定吧!”我急躁地说。
“琦琦!琦琦!我在呢!”
王丽霞突然从我手臂下面窜出来,杀我一个措手不及。听到王丽霞的声音,我更加制不住赵琦了,他大力挣开我,竟想要坐起来循着王丽霞的声音而去。
他们二人激动的抱在一起,尤其是赵琦,如溺水的人找到浮木一般,如获至宝地紧紧地抱着王丽霞。被抱的那个小心地拍着他的背,脸上是喜极而泣的笑容。
这不是用科学能够解释的事情了。
两个明明奄奄一息的人,一个
眼睛伤成那个样子,不疼得满地打滚才好,怎么可能清醒着?一个腹腔积血,命悬一线,却还有力气挣开旁人的束缚,找到对方,紧紧相拥!这是什么力量?我真想问问他们,你们不疼吗?
“别琢磨了,先让他们这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