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十九鄙视地看了他们一眼:“一群王八蛋。”
天秀耸耸肩,没有否认,继续道:“唐家并没识破他的身份,毕竟戈强戈鞅行迹诡秘,我们又不常在江湖行走。然而,唐惟七却识破了——她小的时候,曾经在唐清流处见过戈鞅的武功。谁能想到,一个弱不禁风,丝毫不懂武功的大小姐,竟然能凭借幼时一点点印象,认出沈云谈的功夫和戈鞅的武功同处一出?”
唐十九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她……从沈云谈出手救人的时候就知道?”
天秀颔首:“是,从一开始,就认出来了。于是,两人各怀鬼胎。”
唐十九愣了愣:“那么……你又是如何认识唐惟七的?”
“你别心急,听我慢慢说。”天秀拍拍她的手,“沈云谈怎么也想不到,乖巧如小白兔的唐惟七能识破他的心计。当时他以救命恩人的身份,暂居唐府,暗中调查。我与我哥也从旁协助,不知用什么方法,惟七知道了联络暗号,她一个小姑娘,丝毫不会武功,居然敢一个人用暗号联络我们。”
“是一个深夜,月光皎洁,我按着暗号来到接头的位置——那里有一棵桃树,当时是春天,满树的桃花。她就站在桃树下,月光撒在她身上,她的眼睛那么明亮,却又是那么深沉……”他脸上露出了向往的神色,仿佛回到了那日里,第一次见到这个爱穿白衣服,一肚子坏主意的小丫头。月色晶莹,落英缤纷中,那个不爱笑的姑娘,如同下凡的仙子,“我当时想,幸亏……来的是我,要是我哥的话……”说着,天秀自嘲地笑笑,“我还以为,如果遇见我哥,她可活不了了。没想到她又用了一次,和我哥说过了话。我哥……居然没有杀她。”
“那样一个女子,是不得不让人怜惜的。沈云谈自己觉得自己喜欢她,可是我碍一直是不觉得。”这回,轮到十九拍拍他的肩膀,天秀安抚地冲她一笑,“有时候我也在想,如果她不死,或者我也没那么想着她。或者,就是因为她死了……”
他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谁能想到她会喜欢一个不爱笑,又没感情的男人呢?就连,她死了……我哥哥,也还是一点感觉都没有。这个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胡混,我喜欢的人喜欢我哥,我哥却不喜欢她。”
唐十九本想问问唐惟七是如何而死,然而话到嘴边,看着天秀的样子,却又吞了回去。虽然对唐惟七的芥蒂少了许多,但她还是希望,有一天沈云谈能亲口地,一句一句地告诉她。
正在胡思乱想间,天秀突然道:“十九,我给你的玉佩,你还留着么?”
唐十九下意识地往颈上一摸,空无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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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充璃关上茅屋门的手还在战抖,看着屋内神志不清的男人一时有些发怔。
沈云谈跟踪别人,殊不知他的行踪也在别人的掌控里。他刚上马往回走,唐门就接到了消息。她截住了消息,瞒着二爷爷和三爷爷,一个人带了个帮手,悄悄地赶到最近的村落,等着沈云谈上门。
那碗南瓜粥里,放的是唐门最要命毒辣的情药。
她爱这个男人,爱了那么些年。等死了唐惟七,她以为就轮到了自己,没想到,又横空杀出来个唐十九。
她不甘。
他安睡的脸沉静而英俊,眉头微微蹩起,似乎在做什么纠结的梦,在想什么纠结的人。她修长的手指轻轻滑过他的眉,他的眼,还有高挺的鼻,最后落在棱角分明的唇上,最后露出一个冷笑。
沈云谈,你只能是我的人。
第五十二章 我诈
唐充璃的手慢慢滑落沈云谈衣襟,轻轻地感受棉布下精壮的肌肉。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就那么一滴一滴地落下来。她知道,即便是过了这一夜,眼前这个男人,也不会对她多出那么一分的好感,甚至,有可能像捏蚂蚁一样,轻而易举地一掌拍死她,或者用尽各式各样的方式惩罚。然而她都不介意,她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不能再有耽搁。
即将吻下去之时,唐充璃突然退缩了,她不怕死,不怕他杀了她。她害怕,沈云谈清醒后会再也见不着了。
她想一辈子守着这个男人,永远不惹他生气,永远不让他伤心。
她听爷爷说,唐门有一种淬了毒的针,扎入百会穴后,毒素侵入经脉,可使中毒者的四肢瘫痪,再不能动弹。
正巧,她的小荷包里,就有这样一种针。唐充璃想了想,侧身打开了荷包,徐徐取出那泛着蓝光的银针。
她要眼前这个男人,再也离不开她。
沈云谈突然张开了眼睛,沉郁如水地,深深地望入她的眼里。唐充璃的手愕然停在了空中,即便知道他此时已经神志不清,说不定下一刻就会兽性大发地抱住自己,面对这样一双眼,她还是觉得胆寒。
“阿……阿隐哥哥。”唐充璃试探性地唤他的名字。
沈云谈两眼无神,似乎完全不知所以,只捉住了她握银针的手。
指尖的温度从手腕传入心中,唐充璃只觉浑身充满了幸福,眼泪也簌簌而落,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阿隐哥哥……别……别这样。”她嘴上这样说着,身子却贴了上去,用无辜而天真的眼神望着他——她曾听唐门培养的女子说,这种眼神,最能勾起男人的征服欲。
果然,沈云谈的眼眯了眯,有不知名的暗涌波动。
唐充璃靠在他怀中,低声呢喃,娇脆清澈的嗓音中带着一丝期盼,还有些怯意和稚嫩:“阿隐哥哥,充璃不懂……你……你别弄痛了人家。”
低沉的笑意从他胸口发出,唐充璃身子一僵,猛地觉得有什么不对,然而已经太迟。刚才还两眼无神,状如痴傻的男人突然一把扭过她白嫩的手腕,将那枚淬了毒的银针,打入她头顶百会穴。手法如行云流水般利落干脆,一点也不带迟疑。
唐充璃只觉得脑袋“轰”地一声,两眼一阵发黑,浑身血液仿佛停止了流动,连牙齿也禁不住开始打颤:“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沈云谈气定神闲地坐在桌边:“做你刚才想对我做的事。哦,不,是其中一件你想对我做的事。”
唐充璃的手足开始酥麻,动弹不得:“你,不可能!你中了那样厉害的情毒。”
沈云谈“嗤”一声笑:“谁告诉你我中毒了?”带着笑意的脸英俊之极,若在以前看见他向自己这样笑,唐充璃一定心跳加速,欢喜得快要晕过去,然而此时,她只想一拳把这该死的笑容打掉,“我只不过想看看,娇生惯养,千娇百媚,从小被当成公主一样供起来的唐充璃唐小姐,能□到什么地步。”
“这种招数,小爷十来年以前就会破解。可惜,不成功变成仁,以后你浑身动弹不得,恐怕也没机会再对我用第二次。”他低下头,轻轻拍了拍那俏丽的脸蛋,话题一转,“我听说你们唐门的人因为接触的毒物多,所以毒药发作的时间常常会比常人慢上一个时辰,是么?”
唐充璃心胆一颤:“是……你想做什么?”
沈云谈好脾气地笑笑,不知怎么的,心情大大地舒畅:“果然是个蠢丫头,一共三碗粥,你下了一碗带毒的,可惜我没吃进肚子里,那碗粥,总不可能凭空蒸发了吧?”满意地看着唐充璃越来越惨白的脸,他慢条斯理继续说,“这样珍贵的毒药,可不能浪费。跟着你的那个家丁,恐怕一辈子的薪粮也抵不上情毒的一半,难得能喝上一碗,也算他不枉此生。”
日光照入屋子来,他的容颜英俊得不像凡人,嗜血而幸灾乐祸的笑容挂在唇边,像准备着欣赏一出好戏。这一刻,唐充璃彻底地知道了,为什么江湖人都说,神隐是个恶魔。
唐充璃的声音突然清脆起来,眼里浮起一片水雾,楚楚可怜:“阿隐哥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呜呜呜……人家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请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她手足不能动弹,眼泪顺着白皙的脸庞流下,并不哭得面目可憎,又不似梨花带雨般弱不禁风,反而有几分可爱天真,倒像真的是做错事的小妹妹,哭着求哥哥轻罚。
沈云谈摇摇头,似乎也动了恻隐之心:“真是可怜。”唐充璃见他表情若有松动,更加显得无助和诚恳:“阿隐哥哥,人家……人家只是想多看看你,人家只是想让你注意到我嘛……呜呜呜,我没有喜欢过男孩子啊,这么大了只喜欢过你一个人,不知道要怎么让你了解我的心意。做了这样的蠢事……呜呜呜,阿隐哥哥,我不是故意拆散你和十九姐姐的,我,我真的不懂嘛……”
她鼻子一吸一吸,作出一副无辜纯真的样子,努力争取着,在所剩无几的可怜时间内博得沈云谈的同情。似乎她真的是天真无暇的孩子,方才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出乎她一派纯洁直率,甚至于,刚才动手要剥男人衣服的人,根本不是她!
沈云谈叹口气:“我真要怀疑刚才投怀送抱的人,是不是你。”
唐充璃两颊微红,无辜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又落下几滴眼泪:“阿隐哥哥,我只是想让你抱抱我。只要抱一下就满足了,充璃绝对没有其他的意思。充璃和十九姐姐素来交好,只是……只是刚才实在是情不自禁,像抱抱哥哥……呜呜呜,哥哥……哥哥你是不是把我当成那种不要脸的臭女人了。人家,人家真的没有啊。”
她话音刚落,便响起了重重的敲门声,那声音极大,倒像是撞门一般。屋子猛然一颤,灰尘从梁上簌簌落下。
沈云谈看向门口,点了点头:“那家丁估计沾毒不多,发作起来用不了一个时辰。”
唐充璃的眼泪顿时一滴也流不出来,那种情毒发作起来有多可怕,她最是清楚。
“你这家丁用毒虽然不怎样,力气还不小,这门恐怕撑不住多长时候。”沈云谈站起身来,弹弹衣衫上的灰尘,“我也差不多该走了,不打扰唐姑娘的良辰美景。”
唐充璃浑身冷汗,惶然道:“阿隐哥哥,阿隐哥哥,求求你,求求你带我走。哪怕你一刀杀了我也好!”
沈云谈挑挑眉毛:“哦,那对我有什么好处?”
撞门声越来越响,甚至连门外男人的粗重呼吸都近在耳旁,唐充璃四肢动弹不得,急的脖颈上青筋暴起,大叫道:“我我告诉你,你走了以后,唐门就动手伏击十九了!我告诉你他们的方法!”
沈云谈摇摇头:“要动手也早动了,这种过期的消息,可不值钱。”
大门“喀啦”一声,终于被撞开。方才装成农夫的汉子浑身是汗,两眼充满血丝,如狼似虎地盯着躺在床上的女人。
唐充璃吓得哇哇大哭,俏丽的脸庞极其扭曲:“救我!!求求你!!”
沈云谈身形一动,指若银电,点住了那汉子的穴道:“好,再给你一次机会,看看有什么能贿赂我。你考虑清楚,不值钱的东西就别说,我的时间很有限,每一寸都是钱。”
唐充璃眼泪鼻涕流了满脸,表情极其狰狞,半晌才道:“我……我告诉你唐惟七的真正死因!”
沈云谈不接话,连眼睛都不抬。
她咬了咬牙:“绝对千真万确,是我……是我下的毒!我……”
“这些没有价值。”沈云谈打断她的话,“你已经浪费够了我的时间。”
“没有价值!你胡说!你喜欢她!”唐充璃双目将要滴出血来,声音尖细得刀片刮过。因为愤怒,她的身体在床板上滚动,压出吱吱的声音,像一只蠕动的虫子。
“你求我啊,你求我我就将一切细节告诉你。唐惟七那个贱人的死法,我一点一点全告诉你。”她脸上突然露出了讨好的笑,“你抱一抱我,就抱一下啊,我就全告诉你。”
沈云谈看着这个丑恶的女人,厌恶地皱皱眉:“于是说,是你杀了她?”
“哈哈,没有我,没那么容易得手。”唐充璃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异样的神采,“你求求我,我就告诉你全部,连带其他人,都告诉你。”
她得意地,又带着些凄然地看着沈云谈一步一步走进。
由始至终,她都要依靠别的女人来接近他,哪怕是一个拥抱。
唐充璃闭上眼睛,满意地等待着。
她等来的并不是朝思暮想的拥抱,而是一个重重的巴掌。
“唐大小姐,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是说,你这个消息不值钱。”沈云谈的嘴角勾出一个夺人心魄的笑意,“抱歉,我现在关心的,只有唐十九。”
他如凭虚御风般晃出屋去,当然,他没有忘记解开那饥/渴难耐汉子身上的穴道。
潇洒转身,将衣服碎裂的声音,还有汉子野兽般的咆哮声扔在脑后,并没有错过唐充璃求他杀了她的的哭喊声。
他翻上一匹马,掉过头,往逍遥山庄的方向赶去,往唐十九所在的地方赶去。在他的身后,唐充璃的声音越来越小,终于飘荡在风中,撕得零落成碎片,最后消失不见。
无论是开始,还是结束,她都是输家。
斗不过死了的唐惟七,更比不上活着的唐十九。
第五十三章 生死
天秀提及玉佩,唐十九的心立即“咯噔”了一下——她向来对身外物不上心,压根没留意那玉佩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她心里想什么,脸上的表情就表现出什么。
天秀眨眨眼睛,故意道:“十九,我让你答应我的事情,是好好保管玉佩,我想你一定把她珍藏得极好。”
唐十九的脸绿了……她似乎,好像,也许记得那个玉佩是在山神庙之时,被天舒拿走了,但是具体到底怎么样,实在是一头雾水。
此时听天秀这么一问,当下不知如何反应只得期期艾艾:“天……天秀……我……”
天秀看那一张脸顿时变得通红,也不再逗她,从怀里取出玉佩:“得啦!快收好,可别再让我哥抢了去。”
唐十九顿时眉花眼笑,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挂到脖颈上:“天秀,为什么你一定要送这个玉佩给我?”
天秀把脸一扬:“说了不许生气,这个玉佩原本打算送给惟七的,没想到最后她看上我哥。你就姑且带一带,也算让我了一桩心事。”
唐十九同情地点点头:“天秀,你真是个情种。不,情圣。”
天秀苦了脸:“没人要的情圣,要不然,你包养我吧。”
唐十九敲了他一个榧子:“紫奴稀罕你稀罕得不行,你又不喜欢人家。我是你朋友,哪有人包养朋友的。”
天秀缩缩脑袋,吐吐舌头:“不包养就找借口把我踹给别人,十九,你好狠的心啊~~~”
她瞪他一眼,抿嘴一笑,不再说话,此时虽然入秋,但还是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