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有人叫救命……我……把自己从土里拔出来……去救他……但他推我……曼陀罗就抓住我了……我好痛……”
平躺在床上,一脸痛苦的青年这么断断续续地说了一大堆,若有所思听着的蒋商陆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古怪,他不敢去轻易地对这件奇怪的事下定论,但是在罂粟花毒素神经麻痹的情况下,雍二也不可能对他说假话。
这般想着,他就想再仔细问问雍二他刚刚其中有几句话是什么意思,可手上端着盘枣的刘桂花老太太恰好这时也出来了。
见状赶紧低头若无其事地佯装成给雍二削苹果的样子,蒋商陆想了想还是无视脸色灰白,越发害怕他的雍二,又一脸关切地笑着对老太太疑惑地开口道,
“阿姨,弟弟怎么精神不太好的样子,一直也不肯和我说话。”
“唉,我也不知道啊,这几天住院后就这样,傻乎乎也不和人说话,我们家锦城以前可灵泛爱和人说话啦,现在这样肯定是被吓坏了,来,锦城来个甜枣,妈牙不好不能吃甜的,你都吃了吧……”
心疼小儿子的老太太把一果盘的酸枣都给雍二了,看见红通通的枣子嗜甜的青年顿时有点馋,跃跃欲试地就拿手往嘴里放了一个。
可等那酸枣的酸劲在他嘴里炸开来,差点没当下晕厥过去的雍二脸都绿了,腮帮子更是疼的厉害,偏偏坐在他身边的蒋商陆见状还眼神特别亲切地看着笑问了一句。
“好吃吗?要不要再来个苹果?”
这话的潜在意思就是你要敢说不好吃,待会儿就把你捅成刚刚那个苹果的样子,完全领悟其含义的雍二泪眼婆娑地点点头又颤抖着嘴唇来了一句。
“真是……甜……甜死我了……”
刘桂花老太太见儿子觉得好吃也满意了,接下来的这段时间蒋商陆人并没有多停留,又和老太太随便说了几句话就站起来告辞了。
雍二见这个比雍锦年还要难对付的男人要走了心里还松了口气,只是等到两点多他妈忽然说要先回家一趟等晚上再过来给他送饭。
而目送着老太太走了之后,原本还乖乖听话躺着的青年立刻就把身上的被子给掀了开来,接着又把自己的两条根……哦不,是两条腿给慢慢搬到床沿边上,接着拿起一边的拐杖就脸色涨红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没办法再在这儿继续呆了,也不想在这儿呆了。
只有尽快找到有合适土壤的地方,他的惨损寄生枝条才能彻底得救,再这么继续在一个死人的身上缠着,那他自己也活不了太长了。
而且老这么占着别人的身体去骗人也让他真的很为难,看着那对人类老夫妻把他当做自己活着的儿子这么认真照顾,就算他是棵树也觉得脸有点红,心里有点苦。
而想到这儿,暂时寄生在已经死亡的雍二身上的糖棕树就一脸紧张地拄着自己拐一路摸着墙准备往下走,但就在他快走到走廊边上准备找电梯的时候,他忽然就看见了正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看着他的蒋商陆。
“弟弟,真巧,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糖棕:“………………………………………………”
被神出鬼没的蒋商陆吓得差点就连手上的拐杖都给直接丢了,青年颤抖着两条断根整个人往后面缩了缩,却发现大白天的整条走廊上居然很诡异地一个除他们之外的人都没有。
而正在向他逐渐靠近地蒋商陆似乎也看出了他的疑惑,只勾着嘴角将脸上若隐若现的红色罂粟纹显现了出来又主动开口解答道,
“一点点毒素而已,不会有人再上三楼来的,也没有人会打扰我们的谈话……糖,棕,树。”
眼看着自己的身份被蒋商陆给一下子揭穿,糖棕树的表情也僵硬住了,迫于眼前危险的形势他也不想逃了,颤抖着手掌就将自己的眼睛转至金棕色,又从寄生枝条的迅速腺体中分泌出了一股甜腻的糖浆味道。
这股因为糖棕树产出糖浆才能散发的味道平时是完全无毒的,甚至在有些热带地方人类经常会从糖棕的身上采集并且食用。
但是一旦遇到危险这种甜味也能作为击退天敌生物的最好攻击毒素,不仅能给人带来与某些剧毒植物类似的幻觉,还能吸引来植物天生的朋友——如蜜蜂蝴蝶等各种昆虫来保护自己。
果不其然,就在糖棕树将自己天生的味道散发出去后,从医院的窗户口也陆陆续续地飞进来大量的蜜蜂,这成群结队嗡嗡嗡不停的蜜蜂像是天然的守护者一样挡在了糖棕树的身前,而心里害怕的要死的糖棕见这个恐怖的罂粟花终于停下也不靠近自己了,只能苦着脸结结巴巴地开口道,
“你你你……你别再过来啊……”
“原来你就是用这招杀了雍锦城的?”见状的蒋商陆挑挑眉。
“谁杀他了?你不要随随便便诬陷人呀。”糖棕一听就愣住了。
“那他又是怎么死的?”蒋商陆故意装作咄咄逼人的样子追问了一句。
“是他自己要大半夜莫名其妙的跑到那里去的啊,我又不认识他……干……干嘛要害他……当时我好端端的在睡觉,听见他的呼救才……才想去救他的,是他自己被曼陀罗吓傻了一直在喊,我想带他逃跑他却怪叫着差点把我推到山窟窿底下去了,然后曼陀罗就从后面追上来把我们俩都抓住了,他是人,本来被稍微打几下就很容易死掉的,我根本就没那个本事在那种情况下救他……而且我真的没想过占他的身骗他的家人,是因为我当时的根快死了,所以我才临时寄生上去的,我……这不是都准备出门找一块地去了吗?等我找到了之后我就把这个人的身体马上还给他的家人,他们如果不原谅我我就给他们好好道歉,好不好啊?”
糖棕这般说着的时候口气很无奈,这件事的发展本来就出乎他的意料,连他自己都觉得麻烦复杂得很。
不过被蒋商陆这么单方面逼问了半天,他心里也有些自己的疑惑,所以想了想之后他先是把那些用来攻击的蜜蜂给驱散了,又看着面前的这个同类忍不住问了句道,
“罂粟花,你到底是谁啊?我觉得你的味道不像曼陀罗那么可怕,但是又很特别……”
“恩,我不是人类,但我确实是雍锦年的朋友。”
“哦哦,难怪了,那……那你先帮我保密一下好不好啊,我怕那个雍锦年生起气来动手打我,他脾气真的好差啊,老是和他爸爸吵架。”
一脸为难的糖棕树看上去脾气就人很好很质朴的样子,蒋商陆不用想也知道雍大看见他这张欠揍的脸是怎么把他当雍二使劲撒气的,结果现在这棵树傻甜傻甜的树好像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而看他这幅不似说谎的样子也让蒋商陆终于知晓了这件事情的大概来龙去脉,所以当下他也没再继续吓唬糖棕树,就直接坦白一切和他开口道,
“我暂时不会和雍大说的,你就先别跑了,呆在医院把伤养养吧……不过我还有个朋友,是地植办的,他现在在追查曼陀罗的事情,你要是方便我就打个电话给他,你把你看到的告诉他一下行吗?”
“恩,好,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个曼陀罗为什么来找我,她真的好可怕啊身上都是虫……要不是山的周围都很多很多捕蝇草挡着,她光是找各种各样的人类帮她扫清障碍就花了好几个晚上,她肯定第一时间就上来杀了我了……”
糖棕树的话让蒋商陆稍稍顿了一下,想到传闻中曼陀罗的确在香满园滞留了很久,现在看来糖棕说的就是原因所在了。
只是好端端的山周围怎么会有那么多捕蝇草种着,这不是人为的也不太可能,而他没忍住问了一句后,糖棕树也在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才老老实实地回答他道,
“恩,我记得的,其实也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吧,那天山里忽然来了一个人,那个人我觉得应该也是棵树……他的年纪应该蛮大的了,就是他亲手在香满园的周围种了很多捕蝇草,而且还在我附近住了很长一段时间,搞得周围居住的人类也认识他了,那段时间他每天都来和我说话,但是我还没睡醒呢,也没办法回答他,其实我觉得他人挺好的……”
“……那你还记得他的名字吗?”
听到这儿心中已经有了一点隐约的预感,蒋商陆明明不太指望糖棕能记得,但是还是决定多问了一句,而闻言明明顶着一张纨绔脸却愣是在这瞬间绽开了比糖水还要甜滋滋笑容的糖棕只轻轻地点点头,又一脸怀念地慢慢开口道,
“他叫萧骜,我当然记得的,因为他是我最孤独的时候会讲笑话给我听的朋友啊,我怎么会随便忘了呢……”
——“现在这么想想,我可真是有点……想他了呀。”
……
闻楹早上到单位之后就一直在忙工作,到中午的时候却接到了一个电话。
当接起来发现是刘常卿后,闻楹也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只态度平静地和他汇报了一下自己的工作进度,又听着这声音温和的老人冲他笑了笑道,
“不着急,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之前青名市的任务完成的很好,但是还是要尽快找到曼陀罗的踪迹啊,总部必须要马上控制住她不让她继续作乱,你有任何相关的消息都要先告诉我,不能自己单抗蛮干啊知道吗?”
这话乍一听透着股关怀亲厚的味道,但仔细想想也未尝不是一种侧面的敲打和警告,闻楹淡淡地恩了一声没说话,而含笑的刘常卿也没把他这幅和平时一样的木讷沉默的样子放在心上,话锋一转倒是说到了另一件事上。
“你是已经彻底进入生长期了是吗?”
“对。”
“唉,真的是彻底长大了啊,你外公还在世的时候就时常和我说,以后要是我们各自有了后代要做亲家,可惜后来我和他生的都是女儿,这桩说好的婚事就没成,后来你妈妈有了你,我也有了一个可爱的小外孙女芝香,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她了,小时候我还带她去见过你几次……”
刘常卿说的事情闻楹并不是不记得,事实上在他母亲还活着的时候,这个地位颇高老人的确是一直没有断掉和萧家的往来,甚至还对他多加善待,时常探望。
只是在后来闻楹彻底陷入孤立无援甚至差一点点就失去他母亲留给他的萧山时,曾经和萧家关系亲厚的这些长辈亲朋们却一个都没有来帮助过当时也只有十几岁的闻楹,而此刻听他这么说,面无表情的闻楹只顺着他的话就慢慢地回了句。
“记得。”
“你记得就好,哈哈,我倒是觉得你和她很般配……你们也算一起长大,要不要……”
“抱歉。”
猛地打断了刘常卿的话,闻楹的神色不喜不怒,但是明显并不想在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上纠缠太多,而想了想之后,他还是在尽量不激怒刘常卿的前提下放缓语气回答道,
“我目前已经有同居对象了。”
“恩?是吗……哦,那倒是我多虑了哈哈,没事没事……”
沉默了片刻后刘常卿笑了,他的态度让闻楹觉得越发琢磨不定,但既然电话里的老人硬是要继续维持这种状态,闻楹也只能这么配合下去看看他接下来想做什么,而等他刚挂上这通刘常卿打来试探来的电话后,没一会儿闻楹就接到了来自蒋商陆的电话。
“你吃午饭了吗?”
口气一下子比刚刚柔和多了,还呆在总部的刘常卿部长要是听到这三棍子打不出闷屁的小子居然还有这么一面,肯定得气的直接和闻楹撕破脸也不继续装模作样了,而那头的蒋商陆闻言也慢吞吞地笑了,半响才压低声音开口回了一句。
蒋商陆:“没有,但是有个还算不错的消息。”
闻楹:“什么?”
蒋商陆:“我把那棵树给找回来了,那单给舒华预备好的生意应该也不用黄了,过几天咱们俩带把铲子把给他扛回山上去种掉就可以了,就是他现在这个样子不适合立刻被插回地里去,我们要再等等。”
闻楹:“……他现在什么样子?”
蒋商陆:“雍锦年他弟弟的样子,就是根都断了,比较惨,我刚刚从他那儿出来,那天曼陀罗杀人的晚上的事情挺复杂的,和你外公好像也有关系,我晚上见面和你详细说,另外,你现在有空就把那棵菩提树给骗出来吧,我刚好现在没什么事。”
听蒋商陆这么说,闻楹也眼神变了变,他知道把遏苦给控制起来这件事不能耽误太久,不然让他察觉到异常再转而通知给刘常卿就不是好事了,而当下他就和那头的蒋商陆说明了一些细节问题,又在离开单位后在路上打了个电话给王志摩。
“你现在去一下似水路。”
“恩?有消息了?”
“恩,先过来吧,看看他还跟不跟着你。”
听闻楹这么说,正按照自己的习性,例行躲在某个市里小巷子深处缩成一团的王志摩就笑了,而当下也没抬起头就默默地用身上飘散在空气的孢子感受了一下遏苦就在附近的气息,他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在这个角落蹲了好几天,所以都有点长翠绿色苔藓的头顶,接着才压低声音笑着回道,
“还在,盯着我几天了,他也不嫌累,你等等啊,等我把他引过去。”
这般说着,王志摩就眯着眼睛略显颓废地走出巷子又迎着刺目的阳光离开了这个潮湿的地方,等他走了之后,从一边的矮墙后出来的遏苦才面无表情地慢慢跟上了王志摩。
这几天他一直跟随着这个和闻楹平时关系最不错的年轻男人,只是任凭遏苦如何对大千世界的其他植物们了如指掌,之前的他却唯独在王志摩和闻楹这两个人的身份上犯了难。
闻楹就不用说了,之前一直就是个没发芽的样子,那么一颗光秃秃的种子也让人看出来什么端倪,这段时间虽然发芽了,但那棵尚还弱小的幼苗却总让遏苦有点熟悉又有点不敢确信,而这个王志摩摆明了应该是成年期的类植体人类,却就是让人看不出他具体是什么植物。
这两个人凑在一块,虽然一直对遏苦表现得客客气气的,但其实真要是有什么事情的关键细节,从来都不会透露给他分毫,像这次曼陀罗的事情尤其是如此。
这让从千年前就身份尊贵,常年处于顶端位置的遏苦打从心底的不耐,而想到之前那个刘常卿和自己提出具体合作的时候许诺的条件,遏苦纵使是心里再不愉快,也只能选择跟着前面那个莫名其妙在墙角蹲了三四天的男人一路尾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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