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棠用手指点了点他,道:“你不是说想去珍馐岛看看吗?我求爹爹求了好几次,今天终于松了口,答允了,我这才来告诉你。你倒好,都忘了是不是?弄得我像个傻瓜似的。”
江川苦笑道:“不曾忘,哪里会忘了。啊,多谢你了。”没想到这位大小姐和狐言已经熟到这个地步,竟肯为他去求自己的父亲,这个人情可欠大了。饶是江川最怕麻烦,却也不得不佩服狐言,用这种方式,轻而易举的解决了很多问题。
丹棠对江川的回答极是不满,道:“四表哥,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怎么谢我?”
江川愕然,道:“你想要怎样?”
丹棠本是假作嗔怪,见他只是疑问,却没行动,不由得真生出几分恼意,半转过身子,仰起头,不再搭理他。
白狐用抓按头,无奈的翻了翻白眼,突然窜上去,轻轻地舔了一下丹棠的手背。
丹棠本被江川气得愣了,这时只觉得手背痒痒的,低头一看,却是白狐,不由得半嗔道:“你看,这小坏蛋都比你懂事。”
江川点头道:“他本来比我懂事。”
丹棠瞪了他一眼,突然站起身,把门关上,道:“四表哥,你说,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江川道:“怎么?”
丹棠道:“你我本来有婚约的,不是吗?”
江川又出了一身冷汗,道:“是——么……”
丹棠脸色飞红,低声道:“本来,这是在小时候就定下的,亲上加亲,我十七岁就要出阁的,可是今年择仙桥之后,姑姑归省,一住就是半年,这件事却没人提了。昨天我隐约的提了一句,父亲根本就不理会我,难道,他有了什么误会不成?”
江川心道:那是当然,张业真人都死了半年了,倘若还提这件事,难道逼你去做望门寡不成?胡诌道:“许是舅舅舍不得你早嫁。咱们修士,本来就长寿,趁着少年时光多修行两年,也没什么不好。许是等你再过两年,修为高了,再谈这件事。”
丹棠幽幽的叹了口气,道:“他根本不关心我修为。大哥二哥五哥每天一颗丹药,几个庶出的哥哥,至少几天也有一颗,我的分例还不到他们的一半。今年几个哥哥去择仙桥,人人都准备了很多财物。却借口家里灵石不足,不许我去。我是双灵根啊,比哥哥们的灵根好上很多,就算不做任务,也有可能被看中的。可是偏偏他还装作很疼我的样子,我要好吃的好玩的,就给我,有什么要求,也绝不拒绝。可是真正到了跟修为有关的好处,却没有我的份,他以为我真的什么也不懂,还是只要拿点糖果就能哄好的小孩子么?”
江川不好接口父女之间的事,要知疏不间亲,这种事情本来难说,可是卢定俊对于亲妹素娘的利用他看在眼里,对于女儿,若是也只是利用,虽然令人心寒,到也不足为奇。
丹棠抓住他的手,道:“这一回珍馐岛回来,我不回卢家了,跟你回张家吧。”
江川唬了一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你想好了么?”
丹棠道:“我自然想好了。我早就想了许多办法,只有这个办法,才可以一试。”
江川道:“哪怕屈居为妾?”
丹棠道:“哪怕……你是何意,你竟然轻贱我么?”脸上登时变色,站起身来。
江川道:“聘为妻,奔为妾,张家也有长辈族人,你不经大礼进门,他们不会承认你的身份的。”
江川所言,既是正理,也不尽然。此时俗世婚姻,多为礼法所约束,无三媒六聘,不为夫妻,私自出奔,只能居妾位,这是没错。但修真界的规矩,却有不同。许多修仙道侣,说结合就结合,最多通知亲友一声,便算成礼,但前提是,双方,至少一方能够自己做主。
这一点,说难不难,说简单却也不简单。要不然,就是无牵无挂的散修,要不然,就是实力到了一定境界的大修士,道侣结合,不过是为了情投意合,甚至是为了双修,那样的话,什么妻妾名分,都不重要。
但是有一类修真士,最受礼法约束,那就是家族修士,尤其是家族底层的修士,婚姻全凭家族做主,全然没有自己说话的份儿。只因家族的维系靠的是血缘,而血脉的繁衍靠的是婚姻,倘若不加管束,那家族的血统就成了儿戏。再者,每一个家族成员,资源全凭家族供给,倘若得不到家族的承认,那就没有任何资源来源,落得比散修还不如。
而大家族的规矩,妻妾分明,嫡庶分明,都是为了家族秩序的建立,虽说必然伤害庶流,但从家族的运转来说,也无可厚非。
所以,卢家小姐,别管再怎么不受重视,也绝不可能接受妾位的,那代表着整个人的堕落,这个道理卢丹棠焉能不知,江川一时急智,便用这句话先缓她一缓。
丹棠心思百转千回,终于知道不行,掩面道:“张业真,你这个坏蛋,你既然不肯娶我,又来招惹我做什么?”起身飞奔而出。
江川叹了口气,他何曾招惹过这位小姐?但也不能说全无干系,只是他麻烦缠身,背上素娘一个包袱就可以了,再让他把卢家小姐一起背上,他还真没这么高的觉悟。
白狐嘟囔了几句:“煞风景,大煞风景。”但想起江川还没找自己算账,终于钻到角落里,寂然无声。
第二十章风大雪紧
进入冬季,天气一天冷似一天,到了冬至那日,乐安郡一郡飘起鹅毛大雪,一连下了三天三夜,天地皆白。
虽说离着三九还有十余天,但是郡府离着微海岸金光湾也有一段距离,卢家一众法体期不能御剑飞行,提早出门,时间上也好宽裕一些。
江川这个冒牌张业真,终于也混上了三九之会的末班车,这可不容易,要知一个请柬,最多只能带十个人,而卢家的嫡系就有**人,这些人尚且不能人人有份,何况外人?卢定俊带着自己的弟弟卢定杰,两个嫡子,一个嫡女,加上素娘,就已经六个人,还要算上首席供奉杨达,一直主持外事的管事,家族旁支卢定安,剩下两个名额,在素娘和卢丹棠的双重要求下,再加上其他人也不反对,带上了“表少爷张业真”,最后一个名额,给了供奉中的第二高手灵觉中期修士尚武。
江川扫了一眼队伍,心中安定,虽然有两个灵觉期高阶,但是那唯一的道基高手不在,江川就有把握,带着素娘脱身。
虽然说是十个人,但是在出海之前,却是可以带随从的,卢家人个个养尊处优,光丫鬟婆子小厮长随,拉拉杂杂数十人,使得整个队伍庞大了起来。江川不是仆人,但是又不是正经的主子,在队伍的不上不下的位子,只能排在所有主人的后,所有仆人之前,在车队最中间的位子,颇为尴尬。
江川倒是无所谓,反正还捞了辆马车坐,就算里面不算舒适,但他又不挑拣这些。一路上稳稳当行进,自得其乐。只是有时也觉得,自从来到乐安郡,出入皆坐马车,要不然就步行,都快忘了御剑飞行是怎么回事了。
路上,丹棠想要靠近江川,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念着那句“出奔为妾”,终于还是没有主动和江川说话,倒是省了不少心。素娘则是一上马车,就被两个婆子四个丫鬟牢牢围住,名为好生伺候,其实已经被看管起来,江川倒不在意,反正要走也不是现在,到时候回来,别说丫鬟婆子,就是卢定俊本人日夜看着,江川也不怕他。
行了**日,已经越发靠近海边,温湿的风吹过来,天气也暖和了不少,路上的积雪虽然没有化尽,但也不再堵塞路途。这一日,天上突然划过两道剑光,显然是头顶有灵觉期以上修士路过。再走一日,头上剑光越来越多,显然已经到了正地方了。
那卢家的几个嫡系,原本骄纵,这时候看见高阶修士层出不穷,吓得矮了三分,再无往日的飞扬跋扈。丹棠却是抬头望向天际,眼中闪过迷离之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突然间,云头降下一道剑光,一人站在剑上,也不见面按惯例行礼,直接喝道:“尔等是本地的修士么?”
江川一看,竟然是熟人,正是那在空峡山算计过陶士庆的叶奇,只见他今日穿了一身灰色道袍,束了一条银质腰带,袍角上修了一把小剑。
哟,没想到他是——
“是古剑池的上仙么?小老儿乐安郡卢定俊有礼。”卢定俊不等其他人答言,先上前一步,躬身一礼。
若论修为,卢定俊还高出一线,但叶奇却是七大派之一古剑池的高弟,卢定俊不得不低声下气些。
叶奇看清楚了卢定俊的修为,知道是高出自己一筹的修士,虽然不是门派弟子,又来自修仙荒漠乐安郡,但毕竟修为明摆着,多少给了点面子,微微颔首,道:“很好,原来是乐安郡的道友,你们是去珍馐岛的吗?”
卢定俊道:“正是去赴会。”
叶奇点点头,道:“你见过此人吗?”拿出一卷画卷,迎风一展,露出上面画的一个美貌少女,身穿红衣,姣若春花,百媚千娇。
江川再看,还是个熟人,正是珊瑚,一推敲,已经猜到了些前因后果,心中暗道:果然那天带着鹰王走的人是珊瑚,看来她不但带走了鹰王,还躲过了叶奇一伙儿人数月的追捕,本事着实不小。
卢定俊仔细看了,才道:“不曾见过,小人从乐安郡郡府刚到此地,也没见过什么生人。”
叶奇哼了一声,也不说信不信,只道:“你记得,若是见了此人,立刻上报给我,定然有你的好处。倘若隐瞒不报,哼,那就是和我古剑池过不去。”声色俱厉的说了两句,腾空飞走。
卢定俊手指紧了一紧,脸色不悦之色一闪而过,随即便恍若无事,挥手道:“赶路。”
江川却是心中半点不信,捕杀鹰王是叶奇自己的主意,古剑池多半不知。还什么跟古剑池过不去,珊瑚可是正经的霓裳关弟子,在两派没有翻脸之前,擅自追捕霓裳关弟子,捅出来了,第一个饶不了叶奇的,就是古剑池。
只是不知道,珊瑚是不是真的会来参加三九之会。
在卢家队伍的末尾,有几辆马车,做的都是丫鬟婆子,却没有人发现,在一行队伍里,多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坠在队伍末尾,好像本就是卢家一行的人似的。
一只白皙的手放下了车帘,车中一个穿着斗篷的少女咬牙道:“叶奇这坏蛋,真是好大的毅力,竟然追到了这里。这是凭他的那点本事,想要找我,却是没门。”
转过头来,她笑眯眯看着另一个靠着车床假寐的少女道:“若不是雁姐姐有着巧手易容术,这一路上巧妙周旋,我也不敢大喇喇的来赴会呢。”
另外的少女眼皮微微动了动,似乎在听,似乎又睡着了。
珊瑚已经习惯了她的冷淡,望着叶奇离去的方向,咬着牙冷笑道:“还以为这里是古剑池呢?这里不知道藏了多少高人,岂是你撒野的地方,最好你惹恼了哪个,灭你个尸骨无存,也省得姑奶奶亲自动手。”
轻轻叹了一口气,珊瑚抚摸着手中的食盒,露出了期待的神色,道:“成与不成,就看你了。”
天空又开始飘起大雪,路上白茫茫一片,只有马车过路之后,留下的黑色印痕。
江川在马车中打坐,却只是休息为主,并没有修炼。外面风大雪紧,气氛压抑,马车里又局促,一时间,他也浑浑噩噩,倒有些想睡觉了……
突然,车队一停,只听得前面有吵嚷声传来,江川迷迷糊糊的伸出头去,只听得一个卢家家人喝骂道:“哪里来的老叫花子,竟敢拦咱们的马车,不知道好狗不挡道么?”
只听得一个老嗓子叫道:“我有一桩大富贵,特地来送给老爷,卢老爷,你忘了老头子不成?老头子送好处来了!”
江川听着这个声音分外熟悉,在凝神一看,不是那人是谁?暗自道:“怪了,难道今天是见老熟人的日子么?”
第二十一章得遇故人
只见大路当中,被众人团团围住的,乃是一个须发皆白,老的不成样子的邋遢老儿,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道袍,口中大喊大叫,胡言乱语,不是当初在散修集市上遇到的老骗子土十孙,又是哪一个?
那老骗子正被人挤在中央,团团围住,却也不吃力,毕竟旁边的家丁虽然是卢家人,却都不过是武师,真正的修士至少也是个供奉,怎么肯自跌身份,在前面开路?土十孙好歹也是个修士,虽然没有动手,但是左躲右闪,时不时高声喊叫,倒也游刃有余,甚至陶陶然乐在其中,有点戏台上撒欢儿表演的范儿。
江川虽然叫他“老骗子,可没真当他是老骗子,见他那股死也要贴上来的疯劲儿,心中一跳,转了几个年头,开门下了车来,想着是不是过去解围。
正在这时,只听一人喝道:“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给爷丢人,怎么这么不懂事儿?”前面马车里跳下来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公子,眉清目秀,衣着华贵,只是脸色冷的能刮下来一层霜。
江川认识这位,是卢定俊的嫡次子,今年才十六岁,是卢定俊第四个正妻所出——前三个都被他熬死了,因为是老来子,备受宠爱,性子就是很典型的世家公子,傲慢但还知道世事,骄纵却也懂几分礼貌,没什么特别的。
卢二公子一出来,那土十孙揉了揉眼睛,叫道:“啊,贤侄!贤侄你长这么大啦,上回叔叔见你时,你才这么大点儿——“用手比了比个儿,也就一掐大小,哪里是婴儿,分明是个水耗子。
江川神色微微一沉,暗骂道:这老头儿,今天是要疯啊。
江川都变了脸色,卢二公子可想而知,气得连先是铁青,后是血红,青青红红,简直都不是人色儿了,把那点世家公子的涵养抛到了九霄云外,跳着脚骂道:“打,给爷打死这个老疯子,叫供奉来,给爷活剐了他。”
几个家丁吵嚷的更加凶了,但是他们奈何不得土十孙,那卢二公子倒是和土十孙修为半斤八两,但是那边围得水泄不通,他愣是插不上手,只是跺着脚,道:“今天不打死这个叔叔,我算白当这个贤侄。”
眼见场面越来越乱,那边马车中,卢定俊终于出场了。
卢定俊也是一肚子恼怒,刚刚因为叶奇的事情,他就憋了一口气,本来离着金光湾越近,高阶修士越多,他这个卢家家主的威风就越少,连个门派一般弟子都不如,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没想到连拦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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