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缓坡,也不过比峭壁稍缓,依然险峻无比,每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不断地有碎石浮土随着他的脚步滑落,几次险些摔下,若不是他到底是修士,还有法术加持,只怕现在已经回家了。
转过一面峭壁,江川的眼前出现了一座孤峰,倘若说自己所在的山崖算是峭壁,那孤峰却如同擎天柱,顶天立地,孤傲不群,连寻常峭壁也不在眼下。
而在孤峰之顶,隐隐约约,有一个人影。
江川眼力向来极好,进入灵觉期时,耳目更聪灵了很多,即使如此,也不过能勉勉强强看清,孤峰顶上,坐着一个男子,那人身材如何,相貌怎样,却是全然看不清。
量了一下距离,江川试探着,用灵识去查探。
灵识刚刚探出数丈,离着那人还有许多距离,只听的一声朗笑,声音仿佛就在江川耳边:“哈,李靖之好生风趣,竟派了一个孩子来探我。”
江川一愣,略有些尴尬,显然自己被人发现,还引起了误会,虽然惊讶那人好强大的感觉,却也不免有些赧然,正要解释两句,却听到那人道:“只是你们忒小心了,姜某人就在这里,有什么看不得的,来来来,你到我面前看来——”
江川一怔,却觉得耳边风声一变,眩晕之感一触即收,眼前一花,已经换了一个天地。
此时,他已经身处孤峰之上,猎猎的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正面对着的,就是峰上那人。
那人确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虽然坐在岩石上,却比站着的江川还要高出少许,并未顶冠束发,一头长发随意的顺着风飘舞着,半侧着脸,侧面的轮廓如同刀裁斧刻,坚硬而峻拔,整个人坐在那里,如同一座最险峻的孤峰。
在他的身后,却是一柄长剑,巨大而粗陋,没有任何装饰,直直的插入岩石之中,剑柄垂直的指向天空。
此人——
“好风采,好气度!”
江川由衷的赞叹道,他从来没有凭借一个印象轻易评价过什么人,但这人的气势,确实让他心折,高山仰止,不可自己。
那人听到江川称赞自己,眉毛轻轻一扬,目光如电,在他身上一扫而过,道:“小子,你不是李家人,难道是来攀登险峰的?”
江川想要说:谁知道我是怎么来的?但是鬼使神差的道:“无限风光在险峰,前辈来得,我却来不得?”
那人一怔,随即哈大笑,龙吟不绝,笑过之后指着他道:“你这小子好生逞强,我看你脸色苍白,汗渍未消,显然吓得可以,在某家面前,竟然充起了英雄好汉,倒叫人好笑了。”
江川老脸微红,但他脸皮本厚,索性道:“胆怯了,心却未怯。前辈看得见我汗水,难道看得见我心不成?怎知我不是意气风发,心怀险峰?”
那人哈大笑,道:“少年人可以胆怯,却不可以心怯,就算可以心怯,也不可以嘴怯,哈,哈——”笑声朗朗,似乎笑的是江川,又似乎是自笑,与旁人无干。
转过头来,那人问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
江川道:“晚辈江川,今年十九岁。”顿了顿,问道:“前辈呢?”
那人道:“姜涯——年龄么……倒也记不大清了,嗯,是了,也有一万九千七百岁。”
江川汗颜,看那人不过三十来岁,原来是个年近两万岁的老真人——
等等——
待他算上一算——
法体期能活百岁,灵觉期翻倍,道基期五百,琢磨期近千,破生期二千余,再往上……
这老小子,到底是什么境界?
看到江川的神情,那姜涯失笑,道:“你在纠结什么?”
江川连忙躬身道:“晚辈失礼,只是被前辈修为所摄,一时有些神思不属。”
姜涯又是大笑,道:“你这孩子很有意思,就是修为差了一点,年近二十,才在灵觉期初期,可惜了。”
江川愕然,他的资质虽然差,但是修行的速度可不慢,不过修行五六年,已经到了灵觉期,虽然不知道比之那些天灵根如何,但是一般的单灵根,异灵根,也就这个速度了。
姜涯道:“我在你这个年纪,虽然修炼不过三年,可已经结成金丹……”
江川瞠目结舌,却听姜涯接着道:“但是若论天才,谁也比不上李靖之,可惜一代惊采绝艳之辈,生生被心性糟蹋了,不然早已归真,焉能在俗世间停留?”顿了一顿,道:“也亏了如此,才有今日我与他这一战,嘿,他若早就飞升,我岂不寂寞?”
江川听的晕晕乎乎,仿佛自己的世界一下子被颠覆了一样,原本有些自矜的心思烟消云散,竟生出几分颓然来。他心智之坚,可称难得,倘若从旁人口中说出这一句话来,哪怕说的天花乱坠,他不过一笑置之,偏偏从这人嘴里说出,一字一句,都似乎有绝大震慑力,饶是江川心神守一,竟不能脱开他的影响。
姜涯说毕,见江川脸色不对,虽然看样子平静,却露出几分晦暗,眉心一皱,喝道:“咄,醒来,修道之人,焉能以他人成败多影响本心?你修的什么仙,求的什么道?”
江川如同冷水浇头,登时清醒过来,不由得浑身大汗,心中暗暗警惕,他以为自己求道之心万分坚定,没想到遇到真正的高手,终究是难以自受,看来自己心志还需再磨砺。当下对姜涯拜道:“多谢前辈指点迷津。”
姜涯点头道:“悟性尚可,想来修为是资质所限了。今日不巧,我有一战,过两日你来找我,我送你一枚洗灵丹,滋补滋补。”
江川道:“多谢前辈。”心中暗暗疑惑,洗灵丹——滋补什么?资质?天下还有能滋补灵根天赋的丹药?就是有,那毕竟是逆天之物,哪能如此说来,如同儿戏?想想此人怕是不能以常理度之,也就先放在一旁。他唯恐自己刚才落下什么心魔,发动“百无禁忌之术”,将神魂上上下下检查一遍,确认并无窒碍,这才放心。
抬起头来,只见姜涯目光灼灼,如同利剑一般盯着自己,不由一怔,便听姜涯淡淡的问道:“你如何会这百无禁忌之术?”
江川见他识得此术,心中一凛,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从心中冒出,道:“我从一神兽那里学来。”
姜涯笑了一声,眼中却无丝毫笑意,道:“神兽?什么神兽,能得我这独一无二的百无禁忌之术?”
江川心中震撼,心思电转,愈发肯定,突然抬起头,道:“前辈,难道您是——杀真王吗?”
第十五章长剑惊神
一声“杀真王”,姜涯神色稍缓,目光微微收敛,道:“你知道本王?”这一声本王,他身子微微一直,目中光华大放,气势迫人。仿佛一瞬间,从一个狂放不羁的豪侠,变成了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
认得?还是不认得?
这个名字,江川只听到过一次,却从中受惠无穷。
没错,就是在九转炼心路中听到的,神兽飞廉的主人,也是九转炼心路的主人。江川的百无禁忌之术,金引通玄书,狐言的狐经,都是从飞廉,也就是杀真王那里得来的,江川能走到今天这步,确实也受了杀真王许多恩惠。江川心中对他,不无感激。再加上飞廉对于杀真王的事迹多有吹嘘,江川虽不尽信,但也知道他必然非同小可,要不然,也不会有九转炼心路那么大的手笔。
但是,这话也没法说。
江川迟疑了一下,道:“前辈是否有头飞廉?”
姜涯皱了皱眉头,道:“本王并无灵宠。”
完了,这时间差得远了去了,江川心中纠结,不知该说:现在没有没关系,以后会有的,就算将来没有你,飞廉还会有的。
姜涯看他神色变幻莫测,反而不急了,手抚上剑柄,笑道:“来来来,你给我讲讲你的故事。”
江川见他一副看好戏的神色,心中不免气结——这老儿活了一万多岁,兴趣怎么还这么幼稚?真真为老不尊也。
好在,还没等江川把话编圆了,突然,天空中光芒一闪,一个庞大的光球冉冉升起,便如升起一轮新太阳,登时霞光万丈,瑞彩千条,半边天际染得金红。一股焦热之气,弥漫在空中,好似一刹那功夫,已经换了个季节一般。
紧接着,空中有人一齐呼喊口号,庄严威武,声震四方,江川侧耳听去,只听到“……驾到……”两个字,便见光球之下,一片黑压压,凌空漂浮过来。
姜涯嘿了一声,道:“来的不巧,老子的对头到了。给你小子多点编故事的时间。那边去歇歇,别有个三长两短,怕是想编也编不出来了。”
江川还未答话,只觉得又是一阵眩晕,再睁开眼时,已经回到了原来的山峰上。稍微一怔,只觉得眼前光芒大耀,刺得人耀眼生辉,眼前一阵雪白。
轰——
刚才那个光球一下子爆炸开来,声势虽不比真的太阳爆炸,却也差可相仿。
远远地,只见空中金光闪烁,仿佛开了一个口子,如雨点般的光亮倾泻而下,不知落了多少,姜涯的身影被光芒吞没,再也看不见了。空气中的灼热,陡然升高,江川身上的衣服,竟然变得焦黄卷曲,嗓子也是一阵阵发紧。
江川倒也不着急,这不过是先声夺人罢了,只怕过招都不算,确认了姜涯杀真王的身份之后,江川对他的信心,到了一个从所未有的高度,不是因为他被飞廉捧得多高多高,毕竟狗不嫌家贫,而是因为,根据历史进程,杀真王还没建造九转炼心路,收服飞廉,肯定不会死,也不会残废,既然如此,再输输不到哪里去。
对于即将发生的战斗,江川虽然期待,但也没有指望能从旁观中汲取什么好处——毕竟,境界的差距实在令人绝望。倘若对面是道基期,琢磨期,甚至破生期,江川都可以偷招一二,至不济也能开阔眼界,然而对面的两个怪物,鬼知道他们是什么级别,倘若没有仙枕,江川几千年也别想看见这种情势的战斗。
金色的光芒还在不停的涌出,渐渐地,在孤峰上空形成了一个倒卷的漩涡,好像将天地都挖了一块去,把世界整个分割开来。
突然,在金色中间,出现了一点亮光。
紧接着,一道剑痕划破金光,从下而上,开天辟地,将漫天遍地的金色光芒如同碎纸一样撕破,无数金色脱离了漩涡,化作点点碎末,消失在空气中。
瞬间,刚才漫天的声势,化为乌有。
金光散开,露出了高傲险峻的孤峰,和那个站立峰顶的男子。他手中,已经把那把破剑持在手中,剑刃上,仿佛还残留着金色的痕迹,宣誓着刚刚那一剑的辉煌。
一剑,破局。
一剑之威,竟至于此。
“哈哈——”姜涯的长剑上挑,斜斜的指向天空,“老朋友,招呼已经打了,现在下来,和兄弟玩玩儿,如何?”
头顶剩余的金光中,一个淡淡的声音道:“也好。”
金色散去,一人出现在头顶,浑身金光闪烁。
说是金光闪烁,却也不只是法术,还是他身上那身衣服。
如果说杀真王是气势上像个王者,那这位简直就是画上画的帝王,从头到脚冕旒冠,衮龙袍,帝王富贵,金光闪闪,闪瞎人眼。再加上那一身颐指气使的气派,简直就是人间至尊的标版。
最为夸张的是,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乌泱泱跟着一大群,都穿着各色宫人服装,有的打着华盖伞,有的端着香薰炉,有的打着大扇,更有的提着一笼子鸟雀,一个个看着庄严肃穆,却是衬托出一种荒诞的趣味。
不过,江川看了,却也笑不出来,因为那些宫人,就是打着扇子的宫女,至少也有琢磨期修为,笼子里面看着是画眉,却至少是五阶,甚至四阶的兽怪,甚至只怕已经到了化形期,只是暂时化作兽形罢了。不论是人是兽,都足够把江川像个蚂蚁一般的捏死,哪里有江川嘲笑他们的份儿。
那帝王冷冷的看着姜涯手中之剑,道:“姜涯逆贼,你就凭这三尺废铁,敢挑衅我大明宫的威严?朕是太宗正统,天下共主,本不屑与你动手,只是你太也放肆——罢了,也需要有人用鲜血,为天下的叛贼做个警示。”
姜涯笑道:“你说的天下在哪里?莫非指的是你身后那群牛鬼蛇神?”
那帝王神情冷冷,转过头去,道:“尔等暂且退下,朕一人足矣。”
旁边一人尖声道:“遵旨,陛下保重。”
各色人等各自散开,却也分为各个小队,有秩序的撤到一边,把半空中凡是金光所能照耀的地方,空了出来。那人群默默撤退,人人脸色僵硬,悄无声息,仿佛一群提线木偶。江川本来打算看一场好戏,却不料想一股灵压扑面而来,再一看,只觉得心底一阵冰凉。
原来有一组宫人,无巧不巧,正冲着江川这边而来。而虽然这边只有三人,当先一个穿着黄门服色,低眉顺眼,看样子就像帝王身边的竖阉,却实打实已经到了破生期,另外两个都是宫女打扮,也在琢磨期,一身灵压令人心寒。三人面无表情,如同木偶一般向这边飞来。
江川苦笑,只看他们不需要御剑,单凭本身便能飞行,已是江川万万比不上的,何况江川的身家全无,全身上下除了一身衣服,竟是一无所有。
拼一拼?
倘若是为了性命,江川或者还要拼死一搏,只是这毕竟是枕中世界,死了也不过出去而已,在绝对的实力下,江川竟如同当初面对朱雀焚天劫一般,就是静静地站着,束手无策。
那领头的宫人本来冷漠,飞到山崖正上方,突然眼珠子一动,显出几分活人气息,目光森森,已经定住了江川,仍然没什么表示,也不曾浪费口舌呵斥,突然举手,手中冒出一道火光,倏地一声,已经化为巨网,兜头罩下。
江川不料他说打就打,但来袭的是火焰,不知为什么,心中那点火种按耐不住,张口,一道红色的朱炎吐露出来,与火网狠狠地撞在一起。
砰地一声,江川倒飞出去,一口鲜血狂喷而出,飞出的火焰倏地倒退回去,在江川体内疯狂的燃烧着,却是沾染了火网的一丝火气,难以消化,近乎失控。头顶上的火网不过停了一下,再次罩下。
江川闭眼,心中暗道:罢了。
突然,一股庞大精纯的灵力从头顶猛的钻入,钻入江川四肢百骸当中,江川只觉得本身的灵力暴涨,越长越快,连自己都控制不得,只能看着修为发疯一样的往上窜去。身体也不受控制,猛地站起。
忽——
江川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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