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江川始终觉得,土十孙身上有一种东西,或者是气味,或者是形象,或者仅仅是一种感觉,令他特别熟悉,好像在哪见过。
在哪见过呢……
珊瑚睁开眼,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能感觉到砰的心跳,长出了一口气。
没错,自己还活着。
想到这里,她的嘴角勾起一丝笑容,几乎要放声大笑,灵觉期又怎么样,阵法又怎么样,还不是让自己抢夺了长舌鹰王,逃之夭夭?至于那个一路上,比苍蝇还讨厌的陶士庆,想必已经被撕成碎片了吧……
恶心的男人,就只有这个下场。跟恶心的季承恩,还有讨厌的张业鹏一样,都该死,该死!
等等——珊瑚突然想起来——长舌鹰王,在哪里?
茫然坐起来,珊瑚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个石洞里,那石洞虽然像是天然形成的,但是自己身下这块岩石,却明显是人工削出来的,像一个小床一样,平平的放在那里。
原来……是有人救了自己吗?
珊瑚心中一阵腻味,怎么走到哪里,都能碰到人?难道不靠旁人,自己就不能活命?每一次,当她好不容易从一个人手里逃出来的时候,就要落入另一个人手里,这种周而复始的循环,何日才是头?
洞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轻而缓慢。
珊瑚眼睛一亮,她听出来了,这个脚步声是个女子发出来的。不是男人,那就好,既然是女人……
果然,一个人影,如同弱柳扶风,缓缓走进来。果然是一个看来十六七岁少女,布衣荆钗,不施脂粉,做了寻常农家打扮,手中托着一个托盘,上面盛了两个玉瓶。
珊瑚抬头,第一眼见到她,不由得一愣,随即一股羞惭之意从心底升起——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女子!饶是她自负相貌过人,人品温柔,但见到这少女,竟让她将以往的要强好胜,都丢到了九霄云外,甘愿俯首称臣。
那少女站在那里,不管穿什么,做什么,都挡不住那种足以倾倒众生的光彩,她就是天生的星辰,是挥洒在俗世的一缕光芒。
少女走到她身边,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似乎在打招呼,但又似乎漠视了她,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桌上,将其中一个瓶子打开,倒了一丸药丸,放在碗中,用水花开,推到了珊瑚面前,并没有让她的意思,反而站起身来,向外走去,整个过程,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珊瑚低下头,那股自惭形愧和恼羞成怒,狠狠地刺伤了她,拳头紧紧地捏着,指甲几乎扣进了肉里,好半响,才抬起头来,道:“姐姐,留步。”
少女脚步一停,转过头来,却是一语不发,似乎等着她开口。
珊瑚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姐姐,是你救了我么?”
少女笑了笑,似乎承认,又似乎否认,转过身,慢慢的走出去。
珊瑚大怒,恼怒那少女如此冷漠,更恼怒自己——明明厌恶那少女,在那少女笑的时候,竟然感觉到分外惊艳,真心爱慕,这种情绪,怎么能出现在自己身上?
狠狠地吸了一口气,珊瑚死死地盯着那少女背影,将她从头打量到脚,每一寸地方都不放过,她就不相信,这少女每一处都是完美的,她一定也有瑕疵,也有……
霍然,珊瑚目光一跳,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但是又看时,却是慢慢浮现出来一丝笑意,不知是欢喜还是讶异,缓缓开口道:“姐姐,莫非你也是咱们霓裳关的人么?”
第七章丹心守宫
那少女突然转过头,目光亮如星辰,上上下下打量着珊瑚,好久,才来到她面前,用手指在桌子上面写道:“你怎么知道?”
原来她竟不能说话,珊瑚想到此处,心情稍稍好转一些,慢慢的卷起袖子,道:“你看——”
在她手臂上,有一点朱砂痕迹,却做了一个小小牡丹形状,在洁白的皮肤上看来,分外醒目:“咱们霓裳关固然交际广阔,但却要守住那最后的一层底线,这守宫砂就是我们能够留在霓裳关的凭证,倘若失去了这个,凭她是掌门长老,也是立诛不赦。这牡丹花的印记,就是咱们霓裳关弟子的标志。”说着笑看了那少女一眼:“姐姐你看,有是没有?”
那少女出神片刻,卷起袖子,果然见雪白玉臂上殷红一点,轻轻叹了口气,走到桌子旁边。
珊瑚心中暗暗回忆,不知她在门中是什么身份,只怕是哪个长老的亲传弟子,正想着,只见那少女拿起一把剪刀,高高举起,不由得脸上变色,喝道:“你做什么?”
那少女神色中更见坚定,突然手中剪刀一落——噗的一声,鲜血四溅。
鲜红的血液从伤口汩汩涌出,淹没了那同样鲜红的守宫砂,再也看不见了。
珊瑚睁大了眼睛,用手捂住嘴,却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江川很郁闷,无论谁在黑漆漆的土地里,连续穿梭十个时辰以上,都会这么郁闷的。
至于他为什么连续走了十个时辰,原因也很简单——他转向了。
空峡山连绵数千公里,峡谷连着峡谷,山洞连着山洞,再加上漂浮其中的雾气云烟,对于江川这样初到贵宝地的新手,实在是折腾了些。
更何况,空峡山危机四伏,除了那条纵贯山区的大走廊——也就是一般散修过择仙桥所走的道路之外,那有什么平坦的地方,到处都是妖魔鬼怪,险峻非常。江川第一次转向之后,想浮上去看看方向,差点落入了一只六阶兽怪口中,结果无奈,只好再次回到土中,换个方向再走。
土地之下,比水中还要昏暗,就算一时看准了方向,也有可能走着走着便迷失了,甚至就算走了几个时辰,还在原地打转,也不足为奇,江川怀疑自己耗费了这么多时间,也就是绕了个大圈子罢了。
倘若再过一个时辰,还不能找到方向,就算是拼死,也要上去冒头。
江川穿行的脑子都木了,突然,往前一顿,四周一空,竟然出了泥土之外。这一脚踩空,亏了他及时稳住,这才没有摔倒,不然一个灵觉期修士平地摔一个大马趴,倒也别有一番风景。
稳住心神,江川才发现,自己虽然出了泥土,但并没有回到地面上去,只是出现在一个地底的空洞中,正好自己穿过了空洞的截面,这才重新见到了空气。
开始,江川以为自己来到了地下岩洞之类,然而马上发现并不是,他深处的地方,是一个窄窄的隧道,通道深邃,两边都看不到头。
那隧道很窄,即使江川不过中等身材,也要弯了腰才能容身。靠近细看时,四周都是泥土挖掘的痕迹,一下一下,脉络清晰,显然是人工挖掘出来的,江川在土壤中抹了一把,只觉得入手温湿,显然刚刚挖掘不久。
抬起头来,只见隧洞斜斜向上,不见半分天光,显然离着地面甚远,江川暗中奇怪:什么人挖掘这么长的隧道,为了什么?又想起幼年听说的许多故事,心中道:“莫非有人在这里盗墓,这就是盗洞不成?”
他本想一路往上,先到了地面上再说,却听得一阵骨碌碌的声音,正是车轮滚动的声音,有人从下面上来。
江川本能的一回头,正好对上来人。
只见那人身材高壮,灰头土脸,赤了上身,头上裹了一块头巾,衣服掖在裤子里,做了力巴打扮,推了一辆独轮小车,小车上是慢慢的黄土,显然是刚从地下挖出来,要运到上面去。迎头看到江川,“啊呀”一声惊呼。
他那里惊讶,江川也是吃惊不小,倒不是吃惊怎么冒出个人来,而是吃惊——这一身臭汗,埋头推车的汉子,竟然是一个修仙者。
真见鬼了,就算修仙者再怎么落魄,哪怕去街上摆摊算卦,也不算奇怪,但居然有人卖体力当苦力,这也对不起他一身修为吧?
那人反应过来,一把把车子放下,就要掐诀念咒,江川不愿意跟他胡缠,分出一点灵压,死死地压住他,道:“别找死。”
那人身子一僵,这才反应过来,连声道歉道:“前辈,得罪了……”手忙脚乱的一行礼,哗啦一声,车子翻倒,泥土纷飞。
江川退出几步,让过纷飞的土尘,只觉得不可思议,才道:“这里是哪里?”
那汉子脸色涨红,手掌在裤子上擦了擦,道:“前辈……上去说话?”
随着那汉子上了地面,江川见到了一辈子没见过的胜景。不是说上面有什么瑰丽景色,相反,头顶不过一片普通的山谷,夹在两山之间,山既不高,谷也不深,除了一般的树林之外,并无什么出奇之处。
但是,一眼望去,江川至少在面前方丈之间,发现了几十个洞口。每一个洞口,都和他钻出来的洞口相似,其中有不少洞口,都钻出来推着土的修士,每个洞口旁边,都堆着小山一样的浮土。整个山谷,好像被田鼠挖的千疮百孔的麦子地一样,惨不忍睹。
“丰收了?”江川鬼使神差的冒出这么一句。
一个修士从旁边的洞里钻出来,立刻有人打招呼道:“怎么样,找到了么?”口中问着,眼光已经开始在那人身上逡巡不已。
那修士也是一脸随意,道:“哪里找得到,哈。”说了两句,匆匆离开。背后还粘着刚才那道探究的目光。
正这时,旁边有人道:“李道友,你找到了吗?”
跟着江川上来的那汉子一愣,丧气道:“哪里找的到,也就是瞎碰运气,我是不指望了。”
旁边那人干笑一声,道:“谁说不是呢?”埋头走开,也钻进一个洞里,不见了踪影。
江川看着如同鼹鼠一般勤奋的修士们,挑了挑嘴角,却没有问他们到底在找什么,只问那李修士道:“这里是哪里?”
李修士怔了一下,道:“这里?啊,这里是宝英府惠山县啊。”
江川听着这熟悉的形制,问道:“这里……莫非是乐安郡么?”
李修士道:“不是,这里是丰安郡,不过您要是找乐安郡,也很简单。”他一伸手,指着一座山道:“山的那边,就是乐安郡,离着郡府不过一百里路。”
江川点点头道:“好,多谢了。”给了他一块灵石,离开不提。
那李修士大喜,一来得了一块灵石,二来,这前辈说走就走,也没问他究竟要的是什么,这样自己还有一线走狗屎运的机会,倘若那前辈也来插一脚,那就真没戏了。
正做着春秋大梦,只听得远处有人吼道:“姓周的,把东西交出来!”那李修士大惊失色,暗道:“坏了,落入别人手里了!”踮脚看去,只见远处一阵骚乱,大批的修士从土洞里爬出来,往那边冲去,他也不甘示弱,抄起旁边落下的一柄铲子,挥舞着顺着人群一起冲过去,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不是那人得了东西,但总归宁可杀错,不可放过,若是被人得了先手,那就悔之晚矣。
江川刚刚出了山谷,还没来得及御剑飞行,只听得身后一阵脚步声,回头一看,只见狼烟滚滚,一大票人等挥舞着各色武器,向这边冲过来。
第八章红丝地衣
江川在地下穿行了十来个时辰,本已有些疲惫,骤然见到许多修士向这边凶神恶煞冲将过来,吓了一跳,不及细思,抛出玄火剑,御剑凌空。
离地数丈,他才反应过来,回头再看,只见千军万马的前面,有一人狼狈逃窜,穿着打扮和刚才那些挖洞的差不多,神态惊惶,手中拿了一个布袋,攥得紧紧的,显然里面有好货。因为都是法体期,谁也不会御剑飞行,但是加了轻灵术之后,疾若奔马,不片刻已经到了近前。
那前面被追的原本已经脸色惨白,突然抬头见到江川,大喜过望,手一挥,把布袋扔向江川,叫道:“前辈,东西我给你拿来了。”
江川一愣,下意识的一接,登时反应过来,怒极反笑,果然见那人头也不回的去得远了,剩下的大队人马面面相觑,想要围攻江川,但见他能够御剑,想必是前辈,却也不敢造次。
他们虽然迟疑,江川却不迟疑,东西也不看,手中布包出手,扔向人群当中,引起一片骚乱,自己却改变方向,往那逃跑的人那边追去。
那人本道江川必然会看其中是什么东西,这样就有片刻时间,可以转入一个安全地方暂时藏身,没想到江川不过一顿,便即追上,吓得魂飞魄散,奋力逃跑。
但他跑的再快,哪有飞剑快,不片刻已经被追到了眼前,江川也不和他废话,伸手一捞,把他整个提了起来,御剑上升,直上云霄。
飞上空中,那人先吓得大叫,过了一会儿,反而平静下来,穿梭在云中,微微眯着眼,似乎还很享受的样子,江川不由得气笑,手指轻轻一扳,扣住了他的脉门,道:“怎么着,还要我逼你么?”
那人眼睛一眨,道:“什么……啊,那宝贝刚刚已经贡献给了前辈,前辈不是又把他扔出去了吗?晚辈……”
话音未落,江川手一松,那人无处借力,登时从高空中落下。
江川跟着御剑而下,跟他保持同样的落势,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那人只觉得冷风在耳边飕飕的响,身子无处借力,虚荡荡的好不难受,大叫道:“救命,救命——”那人只吓得魂飞魄散,而江川就在前面浮着,始终没有任何表情,虽然江川眉清目秀,面容甚至可算和蔼,但在那人现在看来,比什么鬼怪都狰狞,再也忍耐不住,叫道:“救命,我交出来,什么都交出来。”
江川仍是不答,等到离地面不过数丈,突然伸手一捞,又把他抓住,重新提上了高空。
那人冷汗如瀑布般流下,双股战战,腿早就软了,牙关咯打颤,看着江川犹如看鬼怪。
江川本来并没有贪图什么东西,也不觉得几个法体期散修抢夺的东西,有什么值得抢夺的,但既然此人敢算计他,那么付出的代价必然叫他终身难忘,不过这些话也不必说出来,说出来反而像是得了便宜卖乖一样。
那人瞄了一眼脚下的青天白云,又是一阵眩晕,全靠江川提着他,才勉强站稳,哆哆嗦嗦站直身子,从怀里掏出一把红色的草来,道:“请前辈赏收。”
江川见是草,以为是什么珍稀草药,仔细看去,只见那草虽是一把,却是一团碎末,好像岩石上刮下来的苔藓,颜色却是鲜红,乍一看,如同一堆干涸了血沫子。
江川左看右看,确实不认识,再细细想着看过的典籍,还是不识,不由得老脸微红,他做了这么多年炼丹师,又看了不少书籍,更看过《天地志异之植略》,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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