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石晓君闻言神色一松,点头道:“说不定是路过的人。看他也受伤不轻,遇到你也是他的运气。不过你先不要全力治疗,等把他救醒,问问他来历,倘若果真不是敌人,再行救治也不迟。”
江川显然对他的建议不感兴趣,稳稳当坐在一旁,三根手指扣住寸关,替那人诊脉,眉头却不自禁皱了起来,脸色也是变幻数次,仿佛遇到了天大的难题。
石晓君坐在一旁,不由得一阵气闷,只觉得这个药童子迂腐腾腾,看着好生不爽,却也叫人发不出火来,只有暗自生闷气。只听得江川喃喃道:“怪了,怎么能不死?怎么能不死?”
石晓君本不想理他,但是终究有些好奇心,便道:“什么怎么不死?”
江川转过头来,道:“一个人十二道正经断了九道,心脉粉碎,带脉截断,脾、肝二脏俱衰,怎么能好好活着,而且生机不绝,呼吸还如此平稳?”
石晓君虽不懂医术,但身为武林中人,常识总是知道一二,闻言也是大吃一惊,道:“哪有此事?那不是成了怪物了么?莫非你弄错了不成?”连问三句,可见他惊疑之际。
这种质疑对无论哪个行业的人来说,都是一种不信任乃至侮辱,尤其是出自一个外行之口,石晓君脱口而出之后,也不免有些后悔,怕江川因此不快。江川却是混不在意,眉头紧锁,伸手挠头,道:“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到底是我学艺不精,看不清楚也有可能。再有一节,先生曾跟我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遇到再奇怪的事也不足为奇,想必这人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不是我能了解的。哦……”随着继续诊脉,江川的脸色从凝重转为疑惑,从疑惑转为震惊,从震惊转为痴呆,瞠目结舌坐在床上,保持着诊脉的姿势,两眼已经发直了。
石晓君一愣,他自见到江川,一直见他四平八稳,喜怒哀乐都极有节制,不是失控之人,心念一转,先想到的是江川被床上那人控制住了,当下一手往床上那人肩井穴虚点,另一手扳住江川脉门飞快的向后一甩,将江川直接从床上摔到地下。只听“碰”的一声,江川的脑袋一下子撞到了桌子上,“啊”的一声大叫。
江川爬起来,捂着脑袋怒道:“你疯了?”
石晓君反问道:“你傻了?”
江川无奈,苦笑道:“不是,我是没见过这种事,出神而已。真是奇哉怪也,我是如何也想不原因来。难不成是……你……你内力怎么样?”
石晓君微一踌躇,道:“学过几年,也就那样吧。”
江川道:“你能不能……不,你听没听说过内力可以自己修复经脉?”
石晓君愕然道:“你说什么?”
江川道:“那人体内的内力便如一条有形有质的河流,不但始终缓缓流动,还可以自动包裹经脉的断裂处,滋润修复,将本来完全粉碎的脉络一点点的修复如初,速度么……大概就如同一个巧匠用手把断了的绳子接起来那样快吧。”
石晓君不可思议的道:“你说的那是内力?”
江川道:“不是内力是什么?就刚才我诊脉那一会儿的功夫,九条正经已经自行接上了一条半,虽然经脉行气尚不通顺,但断掉的经脉确确实实是自己恢复了。”
石晓君皱眉道:“你是没睡醒吧?哪有此事?这种神奇内力,别说我不行,就是再高的高手也不行。咱们广阳门的太上徐长老,就是因为与人争斗中,手少阳三焦经脉断裂,闭关静养二十年,到如今也不能与人动手。倘若内力能自动恢复断裂经脉,徐长老早已是后天顶峰的超品高手,怎能束手无策数十年?除非,除非是那神乎其神的先天真气,或许有这般奇效。”转过头看向床上那人,笑道,“莫非他是一个先天高手?你的运气也是真好,随随便便就捡了个先天高手回来。”口中其中不免含了三分戏谑,六分质疑,显然他自己是不信这个推测的。
江川以手支颔,道:“哦?我也听说过,那超品的高手之上,似乎还有一个先天高手。旁人说起,好像总是高深莫测,神乎其神,却不知究竟有什么不同寻常处?”
石晓君闻言,差点从床上掉下去,瞪大了眼睛,道:“你不知道?”
江川道:“自然不知道,我若知道,就不问你了。”
石晓君仍是不敢相信,再三问道:“你怎么能不知道?连这个都不知道,门中怎能放心放你下山来?”
江川道:“那又如何?我是药童,也勉强算是个大夫,却不是武师。常言道:‘隔行如隔山’,我便不知道你们行中高低分化之事,又有什么奇怪?”
石晓君摇头道:“真真不可思议。你身为广阳门中人,虽不是寻常弟子,但既入了广阳门,少不得也要习武练气,就是主学医术,又怎能说是外行?就是不特意学习,练武的间隙,教师们也会谈起这些事来,你都不听么?”
江川道:“谁说我会武功?”
石晓君这一回更是大吃一惊,指着他道:“你不会武功?一点都不会?连入门的广阳长拳都没练过?”
江川反道:“你看我医术如何?”
石晓君一怔,看了看自己包扎的一丝不爽的伤口,道:“很好啊。”
江川道:“我七岁开始学医,跟随先生六年,天资不算鲁钝,修习也不算懒惰。即使如此,治病的本事都没入门,只有疗伤配药,还算得上精通。然而就算如此,也耗费了我全部心力,才有一点点成就,倘若再兼学武功,我又不是神人,可以一心多用,只怕反而把医术耽误了。就算勉强学出个四不像来,又有什么用?”
石晓君哼道:“这话倒也有理。我今日才知,广阳门也有不会武功的人,这话听着都新鲜——然则既是如此,你就不该一个人出门,这不是拿你自家的性命开玩笑么?别的地方倒也罢了,咱们甘陇道的混乱你也不是不知道。倘若你不出咱们广阳门的地盘还罢了,可是这里早不归咱们管了。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在这边乱晃,还敢一个人住宿荒郊野外,倘若有些什么事来,你是想跑都跑不掉。”
江川道:“我是不得不出来,你道我爱出来么?何况我又不惹事,出不来什么大差错。”
石晓君一指床上那人,冷笑道:“你还不惹事?你不少惹事!这般多管闲事还能平安无事活到现在,你的运气倒是好得很。”
江川点头道:“嗯,我的运气确实不错。”
石晓君数不清被他气愣了多上次,这回索性被他气笑了,咬牙道:“你真当我是夸你呢?你也别当我和你玩笑,你没见过江湖上的凶险处,这才笑得出来,倘若你真见识到了,后悔也晚了。”
江川微微一笑,道:“若真有危险,我也有自保的的手段。”
石晓君目光一闪,道:“这个我倒是相信。”顿了一顿,道:“你要是果然不知道这些武林中的事,我告诉你没什么,反正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别说咱们广阳门这在附近数一数二的大门派,门中弟子绝大部分的见识都高人一等,便是江湖上随便一个小伙计也知道一二。”
江川道:“那好极了,正好我是门中绝大部分之外的那一小撮。你说说那先天高手,当真可怕得很么?若是见到,那是要闻风而逃的了?”
石晓君一滞,苦笑道:“你这话问的真诡异,我认为,倘若你今天救起的这个不是先天高手,那你这辈子见到先天高手的可能性,远远低于见到大昌朝廷皇帝老儿的可能性。”
第六章先天之说
江川喃喃道:“大昌皇帝?”
石晓君看着他,道:“大昌国的皇帝,你总不至于连咱们身处大昌都不知道吧?”
江川道:“我自然知道。现在是大昌嘉佑六年,咱们现在在大昌甘陇道魏阳府青兹县九里铺东,是也不是?”
石晓君点头笑道:“你若是还知道这些,咱们就可以交流了。”小小调侃一句,接着道,“今天下三分,大永在北,大赫在西,我大昌占东,若论疆域,我们比不上大赫,若论定鼎历史,我们也比不过大永,但若论富庶强盛,还得说是咱们大昌。”
江川点头道:“大永地处北疆,一年当中就有三月冰封,寸草难生。大赫兵力虽强,却与西戎纠缠不休,穷兵黩武,难免积弱。我大昌坐享千里沃野,尤其中原五郡,风调雨顺,土壤肥沃,又有驿道运河,四通八达,商贸便利。外围七道虽不如中央富庶,但有许多矿产木材,又有漫长的海岸线,不但航路兴旺,还坐拥鱼盐之利……然则,这与先天高手有什么干系?”
石晓君听他如数家珍,摊手道:“看来若说起这些,你比我还熟。罢罢罢,我再说也丢人了,只说这武林,三国国力不同,武林却不是按照国力来的,虽然大面上说起来,三国各有千秋,但其实大家心知肚明,就是咱们大昌最弱。”
石晓君说到这里,笑道:“本来我也不信。我是甘陇道长大的,虽然出身不过寻常人家,但是抬头低头见得,到处都是武林人士,街上来来往往,都是拿枪的、带刀的彪形大汉,这还不叫兴盛,怎么才叫兴盛?”
“然则武林中却是不论这个的,他们只问,武林中有几个先天高手,有几个超品高手?站在武林中顶端的人物互相高下如何?年轻高手中有几人能最终成才?无论怎么比,我大昌总是逊人一筹。”
江川道:“我们的先天高手比他们少?”
石晓君道:“事实上,谁也不敢说,大昌还有没有先天高手了。如果大面上说,应该是有一个,就是宁轻舟宁大人,他老人家早在五十年前就是先天高手了。然则近几十年来他都没露过面。虽然先天高手可以活过百岁,但谁知他现在是否还活着?至于大永,至少他们的国师淳于涛就是先天高手,一直坐镇皇宫,绝无可疑。而大赫么,叫得出名字来的先天高手,也有三人以上,更何况,若论隐藏实力,大赫也不居人下。”
说到这里,石晓君似乎露出了一丝忧虑,“我师父说,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武运即国运。我大昌国泰民安,外无战事,内滋安逸。因为富裕,是以商贸繁荣,许多帮派都与商会生意密不可分,而武林中大小势力也都经营生意,把持财路。大昌的武林,就是瓜分财富的团伙。大赫却是连年战争,武林与军旅交叉相容,江湖上的高手大多都是在战场上练出来的,虽然每年葬送的后起之秀数不胜数,但惟其如此,能锻炼出一批心志坚定,铁血高手,大赫的优秀人才,如同大海中的波涛,一浪高过一浪。而大永定国最久,神器绵延数千年,多得是传承有序的武林世家和隐世门派,他们手中有别人梦想不到的典籍秘传,而且多为出世门派,虽然看起来风平浪静,但其中的水深,旁人根本无法想象。由此看来,别说我大昌明面上的势力本就不如,就是真的持平,比起水下的实力,我大昌只有更弱。”这些话语气不似寻常少年的口吻,自然是他不经意间说出了一番师长的见识。
江川一笑,道:“你这么一说,好像我广阳门也俗不可耐似的。”
石晓君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你这话虽然不中听,但是其实……我广阳门在魏阳府西边五县大小生意数百家,当得起日进斗金四个字,当然也不算什么世外高人了,嘿。然则若论武林中的地位,有些门派帮会比咱们生意还大十倍的,也绝不敢说胜过了咱们。原因么,我适才已经说过了。”说着瞄了江川一眼,好似在考校他。
江川一笑,道:“因为我们有超品高手?”
石晓君没料到他果然说对,微微一怔,笑道:“不错,我们有徐太长老。他老人家是超品高手,不论是不是闭关,是不是负伤,只要他坐镇广阳门,任他势力再大,也不敢轻易欺上门来。”
江川讶道:“超品高手也如此了得?”
石晓君道:“说了这么半天,还没说我们练武的是如何划分呢。其实你大概也知道一些,我们武师都共分九品,九品入门,一品为最高。当然,江湖上武人何其多,能入九品之内,被人叫一声‘武师’的,也不过十一之数。”
江川道:“你也是武师了?”
石晓君气结,道:“我早在十岁就是了。如今只差一步就进入七品,就是在这一批内门弟子当中,也不落人后。”顿了一顿,道,“要想成为武师,就要修习内力,只有在内力上初窥门径,才能进入九品。而江湖上帮派中那些跑腿的伙计,有的练了许多年拳脚,打熬力气,也能打十来个壮汉,然而也不过是个武人,决计称不上武师。”
江川道:“咱们广阳门中,想必都是武师吧。我跟随先生这么多年,诊治过的病人也有上百,还没见过没有内力的。”
石晓君道:“你是一进门,就跟着孙神医么?”
江川道:“是啊,我是六岁被引荐给先生的。”
石晓君道:“那倒难怪了,芝园孙神医是广阳门首席神医,别说寻常人,就是我这样的内门弟子,别说求他医治了,就是随意靠近芝园都不行。你从小跟随孙神医,见过的最低也是香主之类的人物,要使他们之中也有不会内力的,那咱们广阳门不就成了笑话了么。不过咱们门中也确实不同其他帮派,虽然外围的那些伙计不能得授内功,但一个外门弟子,只要上进,都有学习内功的机会,和那些恨不得把内功秘籍藏在枕头底下的帮派全然不同。而一般的内门弟子,都会教授中品以上的内功,表现好的还会另加培养,所以我广阳门人数不过数千,却有四品以上的高手数十人,三品高手七人,就是号称‘七星煞’的七大内堂高手。二品高手四人,是咱们四大堂主,而门主和大长老都是一品高手。”
说到这里,石晓君见江川依然不知其中厉害,只得细心解释道:“武功进了六品,大概就算得上江湖上数得着的了,大概算是三流高手。进了四品,就是二流高手。而三品,就是绝对的一流高手。而像广阳门这样人数的门派,第一高手若是个二品,便已很体面了。一品高手么,整个魏阳府,也只有咱们和青钢会有。青钢会的门主杨青季已经是一品巅峰高手,比之咱们门主还要更胜一筹。”
江川道:“可是他们没有超品高手。”
石晓君点头道:“是的。一品高手之上,就是超品高手,他们才是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