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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他的样子，江川泛起了一丝古怪的感觉，这位天隐长老似是个苛求完美的精细人，与沈白的不修边幅近乎两个极端，不知道为什么沈白会用“知音至交”这样的词来形容他。
天隐等江川喘匀了气，才缓缓道：“你过来。”
这三个字说来简单，现在江川却是做不到，两人之间虽然对面相望，却还隔着十数丈宽的岩浆带，脚下的滚烫岩浆正在咆哮。若是平时也就罢了，御剑而行一下子便到，甚至用轻身术也能纵身而过，但眼下江川灵气窒碍，不能御剑，就算勉强飞上去，一个不好坠落下来，只怕是尸骨无存。
江川度量了一下，终于直接道：“弟子恐怕过不来。”
天隐慢悠悠道：“你能过来。”
江川被他四个字肯定的字眼噎的够呛，剩下的言语全说不出来，翻了翻白眼，好在心思一动，却是凝目往中间看去，这么一看，还真的看出一点端倪，原来岩浆之上，悬着一根细细的银丝，正好横架在两边，那银丝细若无物，若是不曾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江川不由得汗颜，踏绳悬丝，本是武林中甚至江湖卖艺的手段，如何能被修士看在眼中，但现在却不得不试一试了，这银丝虽细，却不可能是普通的丝线，别说是江川，只怕再胖十倍也能负担得起——前提是江川自己不掉下去。
勉强给自己用了一个有效的轻身术，江川一步步踏上丝线，往对面行来。
修士讲究道心稳固，江川也不输于人，再加上平时都是御剑飞行，这时虽然只是踏着一根游丝，底下是翻滚的岩浆热流，却也不会让他感到什么胆怯，就这么一步步稳步走到对面，到了天隐面前，恭声道：“弟子见过师叔祖。”
这声师叔祖让天隐眉头一挑，道：“师叔祖？怎么，沈白不曾告诉过你么？”
江川沉默，沈白虽然不曾明说，但留言的意思很明白，让他拜天隐为师。然而江川本人，却并不愿意。在他心中，虽然不曾正式拜过沈白，却也视他为师，尽管沈白已经不在，却也不想轻易便另拜他人。但是这番心思，却不能宣之于口，因为江川的资质不过尔尔，实在是不足为凭，天隐收他，也是看在沈白的面子，倘若江川自己反而拒绝，不但辜负了沈白的一番好意，对于天隐来说，就委实不知好歹。倘若天隐是外人甚至敌人，明着拒绝也就罢了，但江川本身是极尊敬这位师叔的，不愿意冲撞了他，是以只有沉默。
天隐凝视了他一阵，道：“沈兄为你花了许多心思，我也答应过他，这件事便已经决定了。就算你心中想的与他不同，我当然是以他的心意为主。”
这句话说的极不客气，等于明白告诉江川——这里没你说话的余地，江川心中一刺，一种无力感翻了上来，咬了咬牙，终于应道：“是。”
倘若这话是沈白亲口说的，江川或许还会当面争辩两句，但对于天隐，没有争辩的必要，天隐是沈白的朋友，不是江川的，两人并没有熟悉到可以互相体谅的地步，说下去只能让一番好意化作了恶果，徒然令各自寒心。说到底，江川心思太重，终究不是随心任性的人。
天隐见他心中已经通透，微微点了点头，道：“从今日起，你就留在火绝峰。跟着我。为师简无忌，道号天隐。”停了一停，又道，“沈兄——沈白从此之后，在你成为真人之前，与你无干了，你最好提都不要提，整个林下洲，没人会再提他。”语气之中，有一种死气沉沉的漠然。
江川猛然抬头问道：“他还活着么？”
天隐目光微寒，道：“还活着……而已。”
江川突然笑道：“活着就好。”语气中露出一分坚定和自信。
天隐听出他的意思，抬起眼皮，道：“少年壮志，其志可嘉，你知道你的对手是谁？”
江川微微奇怪，不知他为什么问出这么简单的问题，但还是答道：“是长生殿。”
天隐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道：“长生殿——算什么东西。”
江川愕然，他能想象天隐痛骂长生殿，也能想象他用词愤恨甚至恶毒，但从来不曾想过，天隐竟然会用蔑视的口吻评论。即使江川心中再恨长生殿，也绝不可能对她们不屑一顾，至少现在不能。
天隐道：“长生殿是只不过一群……等你到了宗师境界，就知道她们究竟是什么东西了。若是再进一步，到了真人境界，你就要知道更多的东西，那时你才知道，长生殿虽然棘手，但真正遥不可及的东西，还在远处。”
江川想说：“莫非长生殿也不过是他人的手上傀儡？”但是这个猜测还是暂时咽下，既然天隐说自己不必知道，那想必就是自己连做梦都想不到的层次吧。
不过，还有什么是自己做梦都想不到的？
这个世界，真是太大，也太令人绝望了。
自嘲的笑了笑，江川道：“我明白了，我会暂时忘了他们。”
没错，暂时而已。
天隐微微点头，道：“你这样最好。知进亦知退，才是有前途的。可惜……”用挑剔的目光打量了一眼江川，道：“炼丹之术，沈白没仔细教过你吧？”
江川道：“不曾当面指导，但有手书指点过弟子。”
天隐道：“我说么，他若亲自手把手教过你，却教出你这种水准，我量他不敢在我面前提你了。”
第九十二章九转炼丹
江川一怔，道：“什么？”
天隐慢条斯理道：“我说，看你的手法，观你的动作，我当送你四个字——你欠操练。”
江川一滞，差点没喘不上气来，他这才知道，若论打击人，十个沈白说十车的话，都赶不上天隐这慢吞吞的四个字。
天隐不理会他的羞恼，道：“你刚才直接用火焰提丹？倒是敢想，敢干，可惜手法上偏差太大，明眼人一看便是没有传授。”
江川想辩解一句，若不是在火绝峰上如此的环境干扰了他的控制，他也不至于如此冒险，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他自学炼丹确实是不争的事实，就算不在刚刚那种情况下，让他养精蓄锐，全力出手，在天隐这样的大宗师面前，看起来大概也是不堪入目既然如此，江川也不多说了，直接道：“请您教我。”
天隐对他的态度倒是很满意，道：“沈兄与我虽然同为丹师，但所属流派全然不同。我看你虽然用的是他那一套，却极不标准，显然他虽然言传，却不曾身教，是不是？”
江川点头，道：“弟子跟着玉简学习的。”
天隐道：“那你的悟性倒也还罢了。嗯，纸上谈兵，倒真是他的风格。现在他也无法教你了，既然是跟我学，你又不算入他的门——就把他那一套废掉。”
江川愕然，道：“哪能这么容易废掉？”他用这一套手法早就练了数年时间，不说融会贯通，也是熟极而流，现在全废掉，那不是开玩笑的事么？他心中升起了一个不好的念头——这位天隐师叔祖，到底靠谱不靠谱？
天隐道：“你不愿意？放心吧，你就是不愿意，横竖有半年时间，半年之内，我全给你矫正过来。”这句言语虽说的轻描淡写，但停在江川耳中，只觉得一阵恶寒。
天隐慢悠悠道：“你要多谢门中，若非他们将我关在这里，就算有沈兄托付，我又哪有那么多精力手把手的教你？也就是这五绝峰上灵气全无，无法修炼，我若不教你炼丹之术，原本也嫌气闷。也罢，你就跟我先学上半年。”
江川一怔，问道：“半年之后呢？”
天隐淡淡道：“半年之后，他们就会把我放出去。到时候回上清州，再说上清州的事。”
江川不解，身为宗师被剥夺了所有供养扔在五绝峰，几乎就是处死或者废除修为逐出门派之外最严重的惩罚了，关上几十年上百年都是寻常，天隐居然还能言之凿凿的断言自己什么时候出去——这份儿自信够瞧的呀。
天隐大概是看出了他的怀疑，道：“九月的时候，有一件事情必须放我出去主持。到时长生殿那边早已尘埃落定，谁也翻不起风浪来，他们便不怕了。我这边，闹也闹够了，再闹就没意思了，到时候大家心照不宣，他们又会想起我来，自然就把我放出去了。”说着，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嘲讽笑容。
江川看着天隐的笑容，明明只是一般的冷笑而已，却觉得心中阵阵发寒——他难道就不知道，他这么毫不留情的嘲讽的，也包括他自己在内么？还是，天隐本来最想要嘲讽的，就是他自己呢？
简无忌，毕竟也并非真正无忌。
天隐道：“所以，这半年他们是想不起我来的，留给你学习炼丹的时间就是这么多，倘若你达不到我的要求，一辈子做个炼丹童子吧，不必想长生殿的事了。”
江川愕然抬头，见他似乎并非有意，也只有答道：“我知道。”
天隐低低的嗯了一声，道：“那个地方归你坐了。”指着江川原来下来的一片岩石。
江川点头，却见那药鼎还在那边，道：“我帮您把炉鼎拿回来。”
天隐道：“就放在你那里吧，我用不着。”
江川一怔，刚才他还挖苦沈白纸上谈兵，难道他也不亲自动手，还是只凭口传？
天隐挥手道：“我现在无力炼丹，就让火一陪着你练习好了。”说着一指蛟龙。
江川才想起他并非仅仅是被关在这里而已，肯定被下了什么禁制，想来也是，一个宗师即使被关起来，依然不能让人放心，门派肯定用了其他什么手段，江川心中一阵不快，只觉得林下洲对于自己是越来越陌生了。
回头看看那火蛟——既然叫火一，难道还有火二，火三不成？这火蛟也是天生灵物，居然能利用岩浆和本身的火焰帮助炼丹，这也就是炼丹师的灵宠敢这么培养，要知培养一头灵宠，必然有其方向，若是要火蛟配合炼丹，必然将主要精力放在火焰的精微操控上，那么战斗的能力必然不尽如人意，从某方面说，也就废了一头天生的灵物。
不过——江川奇道：“您如何得知我刚才到达？倘若弟子来迟一步，您这炉丹药不就废掉了么？”火蛟再灵，也不能代替丹师收丹，而丹药收丹的时候机会必然稍纵即逝，江川迟来一步，自然赶不及收丹，天隐不能炼丹，如何收取丹药？难道坐看一炉丹药炼废不成？
天隐闻言，露出一丝笑容——这也是江川第一次见他带有正面意义的笑容，笑容中带着淡淡的得意，只听他笑道：“你自己看看丹药。”
江川从乾坤袋中取出丹药玉瓶，倒出一枚来，只一眼看见丹药，就是一愣——并不是奇怪丹药的品质，而是奇怪丹药的品级——这是一种九品丹药化元丹，虽然是九品丹药中最顶级的货色，但它的品级决定了它只对灵觉期的修士有用。至于作用，也很简单，就是增加修为的丹药，药效远出于其他同品丹药之上，也只有大门派的核心弟子用得起。
江川心中一暖，天隐炼制这些丹药，虽然不无考验自己的意思，但是也不可能是为了旁人，在五绝峰这种条件下，固然不易修炼，但也不是不能弥补，弥补的方法就是吃药，能为此准备周全，只能说天隐确实对自己上心了。
天隐见他发怔，皱眉道：“怎么，看出什么没有？”
江川回过神来，仔细看手中丹药，开始看出不什么，只觉得丹药果然品质极高，即使他自己偶尔也能练出极品，但与这炉丹药相比，无论是药性还是润泽甚至是品相，都输了不止一筹，看来极品之中，也是分有高低的。
然而，再仔细一看，江川心中一动，发现丹药上面，有一层细细的螺旋纹，若隐若现，却带着一层神秘的光彩，让人移不开眼睛，突然想起《烛翁丹经》中一段记载，愕然道：“九转炼丹术？”
天隐这回方真吃了一惊，道：“你也知道？”
江川道：“弟子偶然得知的。只是——那不是已经失传了多年么？”烛翁丹经是上古的丹经，但当初在丹经成书的年代，这炼丹术就已经失传了，可见这门炼丹术是多么稀有。九转炼丹术就是在成品丹药中加入新的药引，再次凝练，以至于让丹药突破本身的药效极限的炼丹术，功效可称逆天，但也非常繁琐，若无极高品质的丹炉配合，就算是上古也因为这门炼丹术的复杂艰难，渐渐地弃之不用，终于失传，当今修仙界可说绝无传承。难道天隐居然得到了远古的传承？
天隐眼睛一眯，道：“也只是一个试验品，利用火焰之术转炼丹药，我在这个想法上面投入了岂止百年，如今方见了一点曙光。只是差的还远，你看出来了吧，虽然丹药的品质提高，但是只是提高了有限，若***效，远达不到上古的品质，只是我自己研究出来的小技巧罢了。”
江川点头，心中还是赞叹他的本事，又道：“您这是几转？”
天隐道：“总转了七八次吧，效果却还不如上古九转炼丹术的一转，品级提升的太慢。”
江川骇然，九转炼丹术最高就是九转，这转了七八次的丹药还能再转下去，极限又是多少？道：“那您用的什么药引？”
天隐道：“没有。”
江川失声道：“不用药引？”
天隐一指脚下岩浆，道：“只用火焰，你我都是火丹道，何必求助于草木？凭借火的力量，将丹药一转再转，终究能达到极品。”
江川舔了舔嘴唇，只觉得干涩异常，怪不得他没有办法开炉也能炼丹，原来他根本就没有收丹的打算，只用火力不停地转炼丹药，说出去简直不可思议，问道：“那需要多少转？”
天隐道：“倘若果然火力不限，那丹力也是无限的——也只是理想而已，毕竟药材有限，每次一转都要损耗不少，你没发觉这一炉的丹药只有平时一炉的五分之一么，等到药材耗尽，最后剩下的一颗，就是顶点了。”
江川心中震撼难以言喻，何谓惊采绝艳，大抵就是如此了，只是这种炼丹术逆天至此，真的无妨么？沈白曾经给他留言，长生殿跳起祸端的罪魁祸首就是一种丹药，而天隐的炼丹术若是泄露，只怕林下洲就是另一场大劫。
天隐露出遗憾之色，道：“可惜这炼丹术还有一处不完美，半年之后，才有一个机会，或许能真正恢复远古九转炼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