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川一阵恍惚,这宫装女子只看着装打扮,便知道是霓裳关的,但是江川印象中的霓裳关弟子,虽然秉性不同,各有性格,也不乏讨厌之处,但那些讨厌的地方,绝不包括跋扈这一项。霓裳关的女弟子,至少从表面上,都是温柔甚至柔弱的,喜欢小鸟依人,绝没有像这少女一般,叉着腰,吊着眉,瞪着眼,如同母夜叉一般。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霓裳关也出母老虎了?
那斗篷人只淡淡道:“你说什么?莫不是认错人了?”
那宫装女子冷笑道:“认错人?你不是太岳道的余孽么?”
江川又是一惊,太岳道他自然知道,但什么时候,太岳道的人,可以用余孽称呼了?
莫非……修真界的大乱,还在自己想象之上么?
那人摇摇头,道:“你果然认错人了。”说着转身要走,那霓裳关弟子岂容他离开,一步迈出,无巧不巧拦在他身前,道:“一句认错人就要走,这世上的事情,未免太轻松了。”
那人依旧是淡然道:“你要怎的?”
霓裳关弟子道:“别这么缩头缩脑的,斗篷摘了,我看看你的样子,你敢不敢?”
那人道:“我形貌丑恶,摘了怕是吓到人。”
霓裳关弟子冷笑道:“我看看你摘是不摘。”上前两步,一伸手,将那人的兜帽整个掀了下来,得意的一笑,突然“啊哟”一声惊呼,退后一步,偏过了头去不看。
原来那人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从眉心贯通嘴角,表皮外翻,露出鲜红的肉来,扭曲如同蜈蚣,一眼看去,十分可怖。周围人本有围观看热闹的,不期然猛的看到了这张脸,也被吓了一跳,惊呼声此起彼伏,有的更是直接遁走。
那霓裳关弟子也被惊了一下,皱着眉头,就要离开,突然转头道:“慢着,不许走,你这是真脸么?”
那人脸色不变,道:“我本来就没走。我这自然是真脸,谁没事做假脸骗人?怎么,你要如何?”
那霓裳关弟子迟疑了一下,道:“你等着……这样,你跟我走一趟,我师叔就在附近,她法眼自然无差,能够辨认真伪。倘若你果然不是余孽,我自然便放了你,倘若你是……哼……”说着冷笑道:“跟我走一趟吧。”
那人无奈道:“也罢,霓裳关现在惹不得了。”说着慢吞吞的走上前。那霓裳关弟子自得一笑,道:“算你识趣。”
两人的背影消失之后,剩下的围观群众也都散去了,这一场事故竟然虎头蛇尾,到底没打起来,有好事者心中不免遗憾,嘀咕了几句,也就不提。
江川望着两人的背影,突然道:“狐言,你说那人可是用了幻术?”
狐言道:“看不出来,多半没用吧,倘若我看不出来的幻术,怎么也是道基期以上的,那人若有道基期,哪里还会忍气吞声,受那法体期丫头的气?就算是散修也不至于。不过幻术在易容上面,未必比得上凡间的易容术,那个动静小,用法术也检测不出来,所以就算那人并没有用幻术,也不一定是真容貌。”
江川点头,道:“我看他有几分像一个故人,真奇怪,这千里迢迢,怎么会遇到呢?”
狐言讶道:“什么样的故人,您的红颜知己么?这个妞儿的气味好闻得紧。”说着露出了行家里手的样子。
江川轻轻一击掌,道:“果然是她。怪不得有心收集阳雷,若是她的话,自然眼光不差。”
那霓裳关弟子和斗篷人出了坊市,一路往西走。霓裳关弟子道:“我师叔离这里还有数里路,你跟我御剑而行,不要跟丢了。一会儿见到师叔,你要仔细回话。”
那斗篷人缓缓道:“仔细回话,当然要仔细回话。你怎么知道我是太岳道的?”
那霓裳关弟子道:“我听人说的……你什么意思?”她陡然发觉不对,口气登时凌厉了起来。
那斗篷人道:“听谁说的?”
那霓裳关弟子大怒,道:“你敢盘问我?”
那斗篷人轻轻一笑,道:“我又何必盘问你?我不是跟你说了么,要仔细回话。”
那霓裳关弟子再迟钝,也已经发现了不对,一声低喝,还没有出手,突然全身僵直,如遭雷击一般,软软的倒了下去。
手中燃起一丝火焰,那斗篷人独自一人站在原地,在他面前,已经空无一人。良久,他才微微叹息一声,道:“这个时候还要内斗,何苦来?”声音温柔娇糯,竟是少女声音。
突然,她转过头来,喝道:“谁在那里?”
只见一个相貌清俊的青衣少年,从树林中走出来,遥遥拱手道:“姑娘真是好手段。”
那斗篷女盯着那青年相貌看了片刻,心中暗暗疑惑,袖子中的法术蓄势待发,突然目光一转,停在了那少年肩头,只见那上面趴着一只懒洋洋的白色狐狸,不由得长长吁了一口气,道:“何道友。”
那少年道:“在下江川——”那斗篷女一皱眉,江川接着道:“又见面了,翡翠姑娘。”
那斗篷女笑出声来,手指在脸上一抹,露出一张温柔姣好的容貌,裣衽还礼,道:“江道友,别来无恙。”在江川脸上一转,道:“道友这是进了林下洲了?”
江川一笑,自己练习生灵养气术,内行人一见便知,道:“正是,一别两年,道友在太岳道过得好?”之所以有这一问,是因为他发觉,不知不觉中,翡翠改变了很多,不说实力提升到了灵觉期,只从称呼上,便能知道一二。以前翡翠逢人都是叫公子的,现在称呼江川,也是道友二字,虽然还是一般的聪敏,但行事气度更大气几分,几乎找不到当初那个小奴婢的影子。
翡翠神色微微一沉,道:“江道友取笑了,太岳道都不好,我又岂能好?”
江川心中一动,他正要询问中原的情势,顺势接着问道:“太岳道如何了?”
翡翠讶道:“道友不知道么?”
江川道:“我来这里已经数日了,许多消息不灵通,道友知道的清楚吗?”
翡翠苦笑道:“我又如何清楚?我来这里已经一年了。只不过前日……所以现在多少知道点。”
江川愕然,从择仙桥到现在,一共一年多的时间,翡翠被太岳道选去,就是看重她资质过人,怎么又放逐到偏僻的陇西道来了,一放就是一年,莫非她犯了门规不成?
江川道:“道友既然知道中原的情况,不知能否赐教一二?不瞒道友,我打算近期回到门中,不知是否有变?”他虽然已经打算离开陇西道,但不知道中原闹成了什么样子,若是翡翠能够提供一二消息,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翡翠道:“道友要走了?也对,除了太岳道,对于旁人来说,中原总比陇西道安全。只是我们这里却是相反……”
江川一怔,听她的意思,仿佛不愿意就此回到中原似的,既然如此,又为什么收集克制天师的符箓,难道打算在陇西道和天师打游击不成?
翡翠却是直接转换了话题,道:“道友打算如何出这陇西道?”
这倒没什么值得隐瞒的,江川直接道:“从西岭翻过去,绕过隆庆关,返回中原。”
翡翠长出一口气,道:“亏了道友遇见了我,不然难免涉险,这西岭如今过不得。”迟疑了一下,道:“既然是江道友到了,到我那里坐一坐如何?”
江川笑道:“那自然求之不得。”
第八十七章各方消息
江川跟着翡翠,东转西转,来到一处山头,那山头一眼看上去,与周围的岩石丘陵连成一片,并无特殊之处。然而走进去的时候,江川却感到脚下一震,似乎周围的空间有一瞬间扭曲,再抬头时,山石却无明显的变化。
江川心头一惊,低声道:“阵法?”
翡翠转过身,低声道:“正是,江师兄好眼力。”
江川微微点头,从这个阵法的效果来说,也就是掩藏行迹的幻阵,但是能造成空间扭曲的效果,级别就绝不会低。太岳道能用来掩护落脚处的阵法,岂能是寻常货色?
进了阵法,只见小山顶上开了一个洞府,洞口开的不大,即使不用阵法隐蔽,轻易也找不见。翡翠带着江川进去,一直进入洞府深处,在一间厅堂上面坐下,立刻有法体期的弟子奉上香茗。翡翠神色淡淡,对那弟子随意吩咐道:“去告诉刘晨,我要见他。让他在天字练功室等我。”那法体期弟子躬身答应去了。等那弟子出去,翡翠才笑着端起茶碗,让了一让,道:“江兄请。”轻轻啜了一口。
江川见她的举止,早已脱胎换骨,不比从前,微微一阵恍惚,便听翡翠道:“江兄,这里简陋,委屈你了。”
江川摇摇头,道:“道友何出此言?是我来的唐突了。”顿了一顿,道:“这里是太岳道在陇西的驻点吧,道友竟然独当一面,独自来驻守陇西道了。”
翡翠露出了一丝苦笑,道:“哪有江兄想的如此悠闲,驻守不敢,说是避难倒差不多。”
江川一怔,道:“到底怎么了?”
翡翠道:“江兄一直在陇西道,不知道现在的情况,也是寻常,不过进了中原就会知道了。太岳道在和长生殿冲突中全部落败,一溃千里,现在已经离开擎天岳,在小孤山安身。”
饶是江川镇定,听这话也差点泼出了满杯茶水,道:“怎么可能?”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说了废话,若是不可能,难道翡翠会乱说诅咒自己门派不成?将茶杯放在桌上,定了定神,道:“怎么回事?”
翡翠道:“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我早在一年前,就来到了这里——不瞒江兄,当初长生殿有所动作,我们一年之前就察觉到了。”
江川愕然,道:“太岳道既然早已察觉?那为何还会……”终于把一败涂地四个字咽下去。
翡翠道:“我们察觉到了,并不是太岳道察觉到了,事实上,只是家师她老人家有所警惕。长生殿的触角伸出来的时候,家师曾经和另外两位老祖摸过底,对太岳道报告了其中的隐患。门中也曾有过一场争论,最后的结论是——长生殿不成威胁。”
江川道:“事实上,太岳道错了?”
翡翠眉头紧锁,道:“确实错了,但是当时的论据,却是十分充分,有无数痕迹证明,长生殿的实力虽然强大,但终究不过如此。太岳道几位老祖商量过后,认为长生殿有野心,无实力,对于太岳道来说,是个危险,但不是什么致命威胁。”
这话现在听来,真有一种黑色幽默的味道,致命威胁?把太岳道短短数日之内一锅端了,算不算致命威胁?但是江川并没有轻视嘲笑太岳道的意思,即使太岳道狂傲无比,但在大昌制霸多年,岂会没有自己的消息来源和判断依据,又怎会轻易地下结论?那必然有足以迷惑一众真人的假象了。江川现在听着结论好笑,若是让他自己当时处在太岳道的位子,看到那些调查的结果,判断也不会更高一筹。
想了想,江川道:“后来莫非出了什么差错?”
翡翠肯定道:“一定是出了差错,长生殿的实力陡然翻了数倍,打了门中一个措手不及,如非如此,即使是现在长生殿摆在桌面上的实力,太岳道就算不及,也不至于连山门都守不住,更不必说一夜溃散了——但是哪里出了差错,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她们还有外援,或许是她们有什么厉害手段……这场战斗我不在场,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唉,我只是一个小女子,就算在场,还能力挽狂澜,扭转乾坤么?”顿了一顿,她又道,“当时所有的老祖都自认为认清了长生殿的底牌,一致同意,应当整合大昌修真界,布一大局,携大势直接将长生殿压死,逼得她们再退回隐世门派,这一计划有七分把握。只有家师力排众议,认为要做两手准备。”
江川道:“尊师是?”她的师父若是能力排众议,当和这些老祖平起平坐,莫非是太岳十二天柱中的一个?
翡翠道:“家师白鹿真人。”
江川暗道:果然。不由得暗自佩服她资质定然极好,不然也不会被一个真人收入门下了。
翡翠道:“家师虽得不到门中支持,但毕竟也是一位真人,能够做一些决定,为太岳道安排退路,现在太岳道栖身的小孤山,就是家师一手安排的。除此之外,家师还在大昌乃至大永、大赫都安排下了暗子。”
江川道:“嗯,这里就是……”说到这里,下面的话戛然而止,以免说的过界。
翡翠道:“我虽然修为低下,但还有有几分小聪明,因此有了机会,家师派我到陇西道负责一切事宜,我便在这里住了下去,经营这避难所也有一年。”
江川点点头,翡翠资质到底如何,他是不知道,但是她手段如何,江川还略知一二,只要有足够的实力做支柱,独当一面绰绰有余。
翡翠道:“为了我能在陇西有自保之力,师父赐下不少丹药法器,我也算尽心,虽然艰难,也算支持了下来——可惜,要让所有人都顾全大局,总是困难。”说这句话时,眉间的杀机一闪而逝,紧接着眉头舒展,好似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翡翠接着轻易地转了话题,道:“江兄,不瞒你说,本来若非这场变故,我就要离开陇西道的。”
江川眉头微微一皱,道:“可是与西戎的异动有关?”
翡翠点头道:“江兄自然也发觉了,西戎不太平。我一到陇西道,便有这个感觉。西戎将有大事!等我安顿下来,细细观察,越发肯定,西戎的这番大动作,至少也有数年了,陇西道的人从心底看不起西戎,认为他们愚蠢如豚,我却觉得,西戎只怕有高人,譬如这个行动,百年策划,十年准备,一朝发动,就是雷霆万钧之势,陇西道如无人之境。这其中的原因,我虽然多方打探,却也只能窥其冰山一角。”
这是实实在在的情报了,江川不觉集中精神,问道:“怎么说?”
翡翠道:“江兄知道,天师是如何修炼的?”
江川回忆着与天师的短暂交手,道:“似乎是培养一个魔头作为本命魔物,驱使战斗,与炼魔道的魔修相似。”
翡翠摇头,道:“不是,天师与我们,不论正道魔道都全然不同。天师的修炼,是先从天魔界召唤一只天魔,将他禁锢,然后与天师神魂相连——然后天师的魂魄出体,与天魔的魂魄熔炼,两者合一,形成一个半人半鬼的鬼胎。这很像……天师将天魔夺舍。也就是说,你平时看见的天师,那些瘦骨伶仃,如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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