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也倒霉，要不是被疯狗咬了，破了法力，凭借他的本事，也不至于就这么半死不活，几天还没有半点起色。”
狐言突然道：“主人，您要把素娘托付给庖丁门么？”
江川点点头，道：“是啊，如今这是最好的选择了。”
狐言道：“既然如此，那就该解了那六刀的毒，最好还是由素娘亲手去解。”
江川道：“嗯，我看过他的伤势，是一种复合毒药，好在还是草毒，我研究一下，虽然繁琐，但是也不难解。倘若是矿毒或者兽毒，便没那么容易。”
狐言沉默了一下，道：“解毒我不懂，但毒药是鬼狐下的。若是您一时不懂，问他便是。”
江川“哦”了一声，道：“你要我问鬼狐？若是如此，就欠了他人情。”
狐言皱眉道：“欠了便怎的？”
江川看了他一眼，道：“有些事，并没那么好了解的。”拿出两枚丹药，道，“这本是鬼狐送给我的丹药，做解毒之用，我却没用上，现在你说，用它不用？”
狐言道：“为什么不用？”
江川道：“与他牵扯越多，你就越被动，或许我不方便管你们的事。”
狐言迟疑了一下，道：“您为了安顿素娘花了许多心思，若无这两颗丹药，这番因果如何了解？至于我……鬼狐却是我的因果，就算只有我和他，也能解决。”
江川沉默了一下，道：“也好。”
狐言突然道：“您若是让素娘解毒，可不要一下子解了。最好化作汤药，分作数日，让素娘每日与他侍奉汤药，终于照顾他痊愈，长此以往，才见情分。”
江川一怔，忍不住道：“到底还是你懂得人心。”
狐言微微一笑，懂得人心么，或许吧——就像刚才他的选择，作为天狐的立场，他是无论如何不能降低对鬼狐的控制，但作为灵兽，要把主人的利益放在最先，而且不吝惜对主人表示这种立场和忠心。现在的他，首先是江川的灵兽，其次才是天狐，所以才有了刚才，让灵药的那一幕。
他自己知道，虽然这个选择无奈，但是绝对没错。
微海少浪，虽然是一艘又小又破的旧船，但一路上竟然出奇的顺利，数日之后，就回到了岸边。
当然顺利了，这一路上的危险分子——譬如珍馐岛上一起出来的修士们，因为没有引路符，无不丧生于金雾之中，除非是琢磨宗师，才有脱险的可能，而这些琢磨宗师，就算有一两个侥幸没死在佳肴峰上，也早就跑了，不屑于与灵觉期修士为难。所以这艘小船，竟然平安到达陆地。
只不过，登岸的地方并不是金光湾，而是大昌的另一个著名港口“水商湾”，在大昌与大永交界之处，船上修士，不是来自大昌，就是来自大永，在这里登岸，大家都方便。
到了岸上，孟方带头，向众人告别，接着法空禅师，白箫声也告辞而去，只剩下庖丁门和江川几个人。
六刀现在已经痊愈，一路上全凭素娘照料，又见她修仙资质虽然普通，但烹饪上卓有天分，早有青睐之一，临别之际，终于委婉的吐口，愿意收她为徒。
素娘大喜，自然答应，拉着江川道：“儿啊，和我一起去大永吧。”
江川笑着摇头，道：“我还有宗门要回。”
素娘道：“你一个人留在大昌，我如何放心得下？”
江川微笑道：“素娘——你早知我一人绝无问题，何必担心？”
素娘不语，过了一会儿，道：“原来你也察觉到了。”
江川低声道：“素娘啊，你有多久，只称我做‘我儿’，再没有称呼过我一声业真了？”
素娘神色似悲似喜，道：“你是好人，我却是私心太重。我只是放不下，那种孩儿在身边的感觉。”
江川道：“我知道，你我相比，我私心重得多。多谢素娘照顾，江川无以为报，将来若有需要时，定然竭力以报。”
素娘看了他那副依然酷肖张业真的容貌，有些不舍，又有些遗憾，道：“只是我还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样子。”
江川深深一礼，缓缓抬头，已然恢复了江川本来面目。
素娘眼中含泪，道：“与我儿……一般俊秀。”
江川吐了一口气，终于解开了这个心结，他虽然有心认素娘为亲，但终究没有开口，行了大礼，再拜而去，就此了结了这一段关联。
离开陆地时，正是寒冬时分，珍馐岛上虽然不过数日时光，但来回路上也有不断的时间，现在已经是早春了。枯槁了一冬的树木，已经抽出了新芽。原本荒芜的土地，遥遥看去，也蒙上了一层淡绿色。
“无论如何，这一路总算告一段落，虽然留下遗憾，但到底全身而退。”
江川自语，“这一路上，虽然收获不小，但是麻烦也多，我现在手中还有必须了解的大麻烦。”
狐言目光闪动，道：“是啊，早该处理了。”
江川道：“你道我说的是鬼狐？好吧，也确实是他，但是还有一人，也是麻烦的很呢，她正在我的袋子里，还不知化了没有。算了，路上不是办事的所在，还是先回林下洲再说。”
第五十六章大昌楼夏
水商湾，在大昌大永交界处，连接灵水、巩水，两河交接入海，交通最是发达，坐船由灵水北上，便到了大永，沿巩水南下，就到了大昌楼夏道。
那楼夏道，乃是大昌五郡七道之中，比较繁华的一处，与甘陇道相仿。只是甘陇道被各帮派瓜分，而楼夏道被各路商贾占据而已。在楼夏道，注明的钱商、盐商、茶商以及形形色色的商人，被统称为“楼商”，在大昌享有盛名。
江川并不急着赶路，有时御剑飞行，有时见到人烟，降下来走一阵子，就这么劳逸结合，一路南行，穿越了大半个楼夏道，到处看的，都是繁华的集市、热闹的瓦肆、繁忙的行商车队，人们行色匆匆，马不停蹄，像一匹匹追着胡萝卜跑的驴子，比之乐安郡和甘陇道，又是完全不同的风土人情。
“真是稀奇，尚在一国之内，不过千里之隔，都是完全两个世界，那大赫，大永，乃至海外，又有什么新奇景观呢？”
江川动了好奇之心，大有再出去看看的兴趣，只是屈指一算，林下洲应允的游历时间已经所剩无几，想要再走得远一些，已经不能，只好一路上边观看风景人物，边往山门走。
当然，作为修士，他少不得打听楼夏道修仙界的情况，当初身为散修的时候，费尽心思，不得其门而入，现在身为宗门修士，已经是个修真界的老人了，算得上熟门熟路，不过稍一打听，就打听出来。
这楼夏修仙界，倒与甘陇道相仿，因为凡人众多，虽然不比乐安郡俗气，但一马平川，没有大山，也就没什么大的门派，零星几个门派坐落在寥寥几座丘陵之中，门中修士的修为不值一提。倒是以家族为单位的修仙界第二层势力，甚是兴旺，听说光数的出来，至少有乐安郡三大家族势力以上的家族，便数以百计。其中有道基期高手坐镇的，也有数十家。
很多家族虽然人口不多，修为不见得高，但他们都有一个特点，也是楼夏道本身的特点，那就是，他们都有经商专长，专会买卖贸易各种货资，沟通各处关系，长袖善舞，人脉勾连，在某方面，确实有绝大的能量。另因为商人见多识广，所以九大方家中的最稀少品鉴术一家，在楼夏道反而出过许多人才，有的家族专攻此术，还有更细的划分，譬如矿物品鉴，植被品鉴，丹药品鉴种种，也为各门派所急需。所以这些修仙家族，多多少少，上面都有人。其中大昌七大派，更是各自在楼夏道有不止一个家族附庸，专为搜集各种资源，也为了收集信息和流通物资。
当然，江川虽然在林下洲也有职司，但离着这些太远，级别上也够不到，更没兴趣知道这些门中事。
除此之外，楼夏道还有一个特色，就是坊市，修仙界的交易市场，货物材料中转之地，正对了楼夏道的下怀。楼夏道中，各种坊市，各种种类、级别、特色的坊市应有尽有，上至破生真人，下至落魄散修，就没有不能交易的，虽然不敢说无所不有，但一般的东西，尤其是大宗的货物，还是楼夏道坊市最为方便，连宗门有时候都会在这边进货。当然，相对的，各种走私和黑市，也是一应俱全，不过这些东西，不是行内人，轻易找不到码头，江川找不到，也没必要去找。
倒是一般的坊市，逛逛也无妨。
说起来，他还真没逛过几次坊市，就连林下洲的交易区十州坪也只去过一次，一来他难得空闲，二来也是他平日里丰衣足食，各种资源齐备，即使有钱，放在兜里也不觉得烧手，从来没觉得有什么需要的，就是上次去十州坪，也不过换了一套阵书，还是顺手，也不是急需的东西。
来坊市逛逛，只是他一时兴起而已。
说起来，他手中也不是没有需要脱手的东西，譬如叶奇留下的飞剑和法器，留着是鸡肋，出手又怕麻烦，还不如找个黑市，换点东西。灵石他从来没有缺过，但有些东西，譬如草药，他倒也不嫌多，毕竟一个炼丹师，每年的草药消耗就是大头，他在这方面是没有进项的，之所以没觉得紧迫，是因为最近尽顾着闲逛，一直没有开炉，想想也觉得对不起炼丹师这个身份。
于是，江川找了一个大坊市，主要面对道基和灵觉修士，施施然进去，白狐又变成了狐狸，伏在江川肩膀上。这家伙从海上回来，以炼化九州社稷印为名，混吃蒙睡，懒得动弹，变成了肥猪流一类，江川懒得理他，任由他装死，只是让他把三条尾巴藏好了，只露出一条便是。
坊市一共三条街道，南北向两条街道一条是给灵觉期修士预备，另一条则是道基期，两条街道泾渭分明，连出口都各不相同，一条主街贯通东西，最是宽敞，凡是大杂货的铺子，一般都开在这里。
江川从北边专门为灵觉期准备的入口进去，一路逛到了主路上。
果然，真正会做生意的坊市，与一般的坊市就是不同——虽然他见过的坊市也有限，但是这街上的铺面，无论是店面装修，还是掌柜伙计的态度，亦或者摆在外面招揽生意的商品与幌子，都有一种勾人进去的味道。就算不是自己要找的东西，至少看起来舒服。还有伙计站来门口，一见人来，就满面赔笑，口齿伶俐说许多自己的好处。
江川到底没见过这些招徕生意的手段，每一家铺子就算不进去，也要驻足片刻，一来二去，耽误了不少时间，等到逛到主路上时，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主路上，就没有那么多拉人的了，只有一排排店铺，静静地矗立着，在那明晃晃的门楣上，差点就写上四个大字——爱来不来。
不过，这些店铺的生意并不差，进出的也都是衣着光鲜的修士，看样子不是大门大派的，也是身价不菲。
另外，江川还发现，在主路的店铺上，别管他取什么名字，叫“旺福财”还是“德茂来”，总在下面缀上了一个下款儿，大抵是一个字，或者“张”，或者“李”，总归是一个姓氏。
这些姓氏，就是商号东家，能在商号招牌下面缀名字的，必须要是修仙世家，而且是有字号的世家，凭着一个姓氏，就是一份儿信誉保证，你敢往里面进，不怕被黑，不怕被宰，不怕有什么后患。
江川也不认识这些姓氏，但想必感写上自己的大名，就是自诩为正经生意人，应该是信得过的，他手中两把法器，都是古剑池的精英弟子叶奇的东西，确实不大好出手，主要是不熟悉，这些家族的背景，倘若误进了古剑池支持家族的铺子，有没有后患不说，只是听着就是个大笑话。
大街的靠东边，有一处极大地草药行，上面挂着三个字的大招牌“百草灵”，开起来不小，只是看起来生意一般，并无客人进出，只有门口站着一个消瘦的少年，孤零零的甚是突兀。
江川以为他是招揽客人的伙计，也不在意，看在“百草”两个字，就要进去，突然，那少年走上一步，一伸手，把他拦了下来。
江川眼睛一眯，才发现那少年是已经进入灵觉期的修为，心中便沉了下来，以为他要惹事，面上却是不显，淡淡道：“道友有何指教？”
那少年瞪着他道：“要进去？”他说话甚是铿锵有力，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江川点点头，道：“那怎么样？”
那少年严肃道：“不能进。”
江川心中有些不悦，却依旧笑着问道：“为什么呢？”
那少年指着招牌大声道：“是奸商。”
第五十七章古怪执拗
江川大出意料之外，本来他还以为是店老板的仇家在这里堵门呢，现在看来——还真是老板的仇家，在这里堵门呢。
江川仔细打量那少年，看样子与自己差不多大——江川虽然练了生灵养气术，气色很好，但是浑身的气质特别老成，比本身的年龄显得大，但实际上却还不到二十，这少年大概也就弱冠年纪，身材消瘦，个头又不高，显得更稚嫩，五官倒也清秀，只是脸色冷淡，神态严峻，不过比之江川的藏在温和下面的寡淡，这种冷淡更像是一种青春期少年的倔强。
是个愣小子，不过不像有恶意，江川下结论。
不过这个人，江川还依稀有些面善，似乎是在哪里见过，那也是以前的事了，不过多半也就是一面之缘，在哪里呢？难道是林下洲中人？
应该不是，看他神态气度，还有那虽然还算光滑，却不够白皙的皮肤，明显是没有经过“生灵养气术”的修饰，这个很容易认出来。更何况他穿着一身黑衣，颜色也不对，不大可能是林下洲的弟子。
江川心中猜测，口中却道：“你说这里是奸商，何以见得？”
那少年也不多说，从袖子中取出一枚芝草，已经折成了两半，道：“你看。”
江川是行家，一眼看去，即发现芝草的中心已经空了，这是芝草还没成熟摘下来，再行催熟的痕迹，这么重的镂空，其中想必还有保管不善的原因，不由皱眉道：“糟蹋东西，某非是照了强光？”
那少年目光一亮，伸手伸出了一个大拇指，想要夸赞一句，却是讷于言辞，只是重重说了一声：“对，奸商！”
江川轻声一笑，觉得这少年真是可爱，道：“你既然错买了劣质药材，为什么不找他们？”
那少年冷冷道：“他们不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