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è,枪声混杂,听来重浊而零乱。
“米国佬!米国佬来了!”那嗓音又细又尖。愈是因为压得低,就愈是令人觉得可怕。
随即有十来秒钟工夫没有一点动静,只见月光还照着河水,只有蟋蟀还气也不歇地叫得正欢。接着那个声音又来了:“米国佬!我们来了!”有人竭尽了全力高声大叫:“大家都快上来!”
突然对岸一挺机枪冲这边打来,福井赶紧把头往掩体下一低。美国人的机枪在黑暗中吐出一道凶厉的白光。活象一支喷火的焊枪吹管,那声音在黑暗中听来更是动魄惊心。福井靠着他意志的力量。才沉住了气。他扣动扳机,机枪马上在他手下连蹦带跳的,吐出一连串子弹,拖着一道道光,向对岸的丛林里猛扑进去。
贴耳的枪声加上枪身的震动使他平静了下来。美国人的火力点他刚才见过一眼,他就把枪口对准那里,打了一梭子。单手把着枪不行,机枪的把手在掌心里弹弹撞撞的,他只好用双手把机枪牢牢把住。枪管发出一股热烘烘的金属味儿飘进他鼻子里,使他的头脑完全清醒了过来。他打完赶紧把头一低,等着对方还击,果然,子弹呼呼地擦顶而过,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子弹掠过泥地,溅起些松土打在了他的脸上。福井却根本没有一点感觉。这是人在搏斗时常有的现象;皮肉麻木了。他一听到声音就会打个间缩,嘴唇也会忽而咬紧忽而松开,眼睛一直瞪得大大的,可就是对自己的肌肤毫无反应。
他又起来狠狠地,结结实实地打了一梭子,打完又一低头伏在工事里。一声惨叫刺破了黑夜,他的嘴边掠过了一丝淡淡的冷笑,心想:到底把那家伙撂倒了。他仿佛都看见了自己的子弹火辣辣地穿透了那个美国人的皮肉,把一路碰到的骨头都击得粉碎。“啊——嗷——!”又是一声绝望的惨叫,叫他听得汗毛直竖,他不禁想起了给牛犊子打烙印,于是就有那么奇怪的游离的一刹那,给牛犊打烙印的声音、味道和情景,一时杂然有绪的纷纷呈现在眼前,使他宛如又身临其境。他再次狂叫一声,一口气连shè击了十来秒钟,好掩护其余的rì本士兵们进入阵地。机枪一停,他便听得见背后有人爬来了。
福井又朝对岸望去。对岸此刻是一片沉寂,那一阵阵突如其来的shè击早已无迹可寻,有如砂轮上飞溅的火花,哪还有一点影踪。
“敌人马上就要发动进攻了。”
“唉——!这样把人闹醒,真是要命!”
对岸美国人的机枪再次冲他们扫来。子弹嗖嗖地飞进他们背后的丛林,打得枝叶纷飞。曳光弹则好似一道道红sè的闪电,平直地往丛林里插去。隔河打来的步枪真象有成千上万,rì军士兵们只好把身子紧紧贴着坑底。
枪声“砰砰”地直捶他们的耳鼓。福井的头都疼了。刚才自己打的那阵机枪,把耳朵也震得有点聋了。一颗子弹贴地掠过,又飞起好些泥土,劈劈啪啪落在他们身上。这一回福井觉得背上着实象是着了一阵急雨。要还击就得探起头来,所以他一直在密切注意枪声,窥测时机。枪声似乎稀了些,他就小心翼翼地抬起眼来,赶紧又往底下一钻。美国人的机枪在矮树丛里来回扫shè,不肯放过他们。(未完待。。)
(六百二十四)美国人的“本土决战”战略
突然传来了一阵尖厉的呼啸,福井他们都用手抱住了脑袋。“轰!轰!轰!”迫击炮在他们四面八方开花,福井觉得象有个什么东西把他揪住了,一阵猛摇方才放开,他的脖颈子里落进了一块泥巴,刺得他生痛。“轰!轰!轰!”
有人哇哇地叫了起来:“哎呀,打着我啦!打着我啦!什么东西打着我啦!”
“轰!轰!轰!”
美国人射来的炮弹越来越多,受不住那爆炸的气浪。几个新兵大叫起来:“够啦!我吃不消啦!够啦!……我吃不消啦!我吃不消啦!”此时此际,他们已经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嚷嚷了。
“轰!轰!轰!”
“打着我啦!打着我啦!”不知是谁还在那里哇哇直叫。这时候美国人的步枪又开火了。福井两手抵地,伏在坑底,全身肌肉都已各就各位,准备待机而起。
“轰!轰!轰!”
“叮!——”
弹片挟着呼啸,纷纷撒在林木丛中。
麻生少佐拿起信号枪来。此时美军的火力并没有一点减弱的样子,但是在这枪炮声中他分明听见有个人在用美国话大叫大嚷。于是他就把信号枪朝天一指。
“敌人来啦!”
随着这一声喊,他打起了一颗照明弹,还大叫了一声:“快堵住呀!”对岸的丛林里发出一声尖厉的呼喊。就象一个人给车轮压住了脚板在那里惨叫。
“go!go!go!——”这是美国人发出的声音!
照明弹亮起的时候,也正是美国人发起冲锋的时候。福井当时有个一刹那的感觉,他意识到美国人的机枪是从侧翼射来的,所以他不假思索地拉起枪来就打。这回不是看哪儿打哪儿了,而是把枪口压得低低的,反复地来回扫射。别人的枪声他听不见,但是他看到了他们枪口喷出的火光,象汽车的排气管在喷气。
照明弹一亮,美国人渡过小河向他冲来的骇人场面便象拍照一样一下子摄入了他的眼帘。“go!go!go!”的叫声又在耳边嚷嚷了。在照明弹的光芒下看去,那些美国人就象给一道闪电突然照亮的人影。轮廓分明,却总有那么一种仿佛静止了一刹那的味道。福井现在已经看什么都不清楚了;这时候假如要他说一说哪是他把着机枪的手,哪是他手里的机枪。他根本就说不上来。他已经完全淹没在一大片喧闹之中,个别的叫叫嚷嚷在他脑海里顶多只有一眨眼工夫的印象。他也顾不上数一数冲过河来的美国人有多少,他就知道自己的指头已经牢牢地粘住在扳机上,甩也甩不开。此时此刻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危险。他就知道一个劲儿地射击。冲过河来的美国兵一个个倒下了。他们一到水里。速度就大为减慢,侦察分队集中火力冲着他们一顿狠揍,有如一阵狂风扫过了田野。前边的人倒下死了,尸体又把后边的人纷纷绊倒。福井看见在一具尸体的后面有一个美国兵高高地伸起了手,活象要抓住天上的什么东西似的。福井就对准他打,似乎打了好大一阵子,才看见那挺起的胳膊渐渐软了下来。
福井朝右边一望,看见就在小河一拐弯,紧靠山崖流去的地方,有三个人企图偷渡。他就掉转枪口,给了他们一顿猛打。一个人倒下了,另外两个慌忙站住。扭头往回逃。可惜福井顾不上再冲他们的屁股打。因为这时已经有几个美国兵上了他这边的岸,正向机枪阵地冲来。他赶紧回头来了个近距离平射,把这股美国兵统统打翻在工事前才五、六码的地方。
福井打了这边又打那边,他转换目标的反应之快,真好比球场上运动员跟着球转一样。这儿的人倒了,马上再打那儿的一伙。美国人乱了队伍。七零八落的,都犹豫了。开始后撤了。
照明弹灭了,福井一时简直成了瞎子。眼前乌黑一片。又听不到一点声息了。麻生少佐想再去拿一发照明弹,匆忙间却又摸不到,心里急得要死。他焦急地问部下:“放在哪儿啦?”
“什么放在哪儿啦?”部下有些发蒙的回答。
“真要命!”不过麻生少佐到底还是把照明弹箱子摸到了,他就重新上了子弹。这时福井的两眼在黑暗里也渐渐看得见了,所以他便没有射击。后来发觉河里有东西一动,才又一枪打了出去。照明弹一亮,看见水中有几个美国人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克洛夫特枪口一转,马上对准他们开火。有一个个身材高大的美国兵居然撑了好大半天还不肯倒下。在他脸上见不到一点痛苦的神色,当胸中了一大串子弹,唯一的表情却是迷茫和惊异。这一下小河里就再也没有动静了。在照明弹的亮光下,那满河的尸体看去都软瘪瘪的没一点人样儿,倒象一袋袋的粮食。有个美国兵脸没在水里,顺水漂了开去。靠近机枪掩体的河滩上,有个美国人仰面朝天横在那儿,血还在往外淌,地上积了一大滩,腹部穿了个大窟窿,好象一只肚肠尽露的开膛鸡。福井一时按捺不住,又抓住机枪给了他一梭子。看见那身子一阵抖动,心里感到一阵痛快。
有个美国兵受了伤还没有死,还在用美国话直哼哼。隔不了一会儿就要痛叫一声,在照明弹青惨惨的亮光下,听来格外令人毛骨悚然。福井抓起一颗手榴弹:“这家伙真吵死了,”说着就一拔保险销,向对岸扔了过去。手榴弹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一具尸体上,福井赶紧拉着相田把身子一低。轰然一响,猛是很猛,听来却空飘飘的,仿佛只震碎了玻璃窗,房屋却没炸塌似的。过了一会儿,哼哼嚷嚷就都停止了。
麻生少佐用心听着对岸的动静。那种躲躲闪闪的悄悄的响动,表明有人正在往丛林里撤退。他就高叫一声:“集中火力打!”
全体日军士兵又一齐开火,福井利用短点射,向丛林里来回扫了分把钟。他听得出旁边的机枪也一直在狠狠地打。
“这下子大概打得他们够受的了。”福井对相田说。
照明弹灭了,麻生少佐就站起身来,高声问道:“谁受伤啦?”
“安藤、井上、田中,还有……”有人报出长长的一列名字。
“伤重吗?”麻生少佐又问道。
“是的。长官,我们需要医生……”有人小声道。“有的肚子中了好几颗子弹。”
“能坚持到天亮吗?”
半晌没有人作声,后来才有个有气无力的声音说:“还能坚持。”
麻生跳出了工事。“我来看看。停止射击!”他一边说着。一边顺着小路,走到伤员那儿。只见几个医务兵跪在伤兵的身边,正在给他们处理伤口。
“传话过去:大家守在原地,等候天亮。估计今儿晚上敌人是不大会再来的了。不过这事谁也打不了包票。另外要注意千万不能睡着了。现在离拂晓总共只有个把钟点,就是辛苦一点也苦不到哪里去。”麻生鼓励大家道。
此时小河里的尸体,都缓缓随水漂走了。
“这下好,咱们不用怕这帮死王八在河里放臭气了。”有人说道。
“我们还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多久。”有人抱怨道,几天来美军的袭扰已经将他们弄得分外疲惫。
“不会太久的。我们就要去洛杉矶了。”麻生少佐给大家打气。
“你怎么知道?长官?”
“小林将军说的,根据大本营方面的命令,第十一师团和十三师团将对洛杉矶发动正面强攻,与另外第十四、第二十师团实施合围保。为了确保战役实施,配属该师团的还有两个坦克旅团和一个重炮旅团,另外有强大的空中打击力量担任掩护。”麻生把他知道的都说了出来,“现在战斗可能已经打响了。”
“那太好了,希望他们进展顺利。”有人高兴的说道。
“米国佬的战斗力太差了。都说米国工业生产能力强大。有无数的军舰飞机坦克和大炮,可到现在,我们连美国坦克什么样都没见到。”
“是啊,他们根本不象传说中的那么厉害。”
听了他们的谈论,福井在心里发出了一声冷笑。
他和一些老兵当然明白,长官的话只是在用来给那些没见识过的新兵鼓劲。
他并不是没和美军交手过。
而从登陆到现在。美军之所以有如此的表现,在他看来。很可能是美国人在故意示弱或刻意隐藏实力(正如同他猜想的那样,目前和他们交手的。是美国人的国民警卫队)。
他绝不相信,战斗会仅仅限于这样的规模。
事实上,正如同他所预料的那样,进攻洛杉矶的战斗一开始,日军就遭到美国守军的猛烈抵抗。
据守洛杉矶外围村镇的美国国民警卫队官兵战斗意志旺盛,加上熟悉地形,有当地民众报告敌情,致使当天进攻的日军先头部队第6师团遭受重创。
师团长谷寿夫亲自入前线阵地观察敌情。他发现他的敌人主要依托村庄和城镇修筑工事,进行要塞式抵抗,这说明这支美军的指挥官的战术思想还停留在上个世纪末的落后水平上。因为任何现代战争都不能忽略来自空中打击的威胁,这些美军也不大懂得村镇正好是飞机轰炸的显要目标。于是他一面请求航空兵团对目标阵地进行密集轰炸,一面指挥坦克集群实施中央快速突破,试图一举围歼美军。
事实很快证明谷寿夫想法是正确的。
六十余架日本飞机分成四批轰炸扫射美军阵地,把那些砖石盖成的房屋和并不坚固的防御工事统统夷为平地。紧接着,在重炮掩护下,数十辆日本坦克通过工兵搭起的浮桥快速推进,实施中央突破。美军先是无法防御日本大机群的突然袭击,炮兵阵地机枪阵地来不及伪装便摧毁殆尽,后来当日军坦克出现的时候,许多民兵根本不懂得怎样对付这些喷吐火舌叮当作响的钢铁怪物,于是只好惊慌失措纷纷溃逃。
集群突进的日本坦克排成纵队长驱直入,一路强行突破敌人的防线,射击和碾压溃败的敌人士兵。但是美国人毕竟是顽强的,他们在经历了最初的惊慌和混乱之后,后部队很快在附近稳住阵脚,向日军发动反击。美国士兵用集束手榴弹抛向日军坦克。重机枪和高射机枪创造出平角直射的方法击穿日本坦克的侧翼薄钢板,还有许多官兵手持步枪与日军肉搏。双方激战一周,第6师团损失了数十辆坦克。伤亡两千多人,美国军队却乘黑夜主动放弃阵地,撤向后方阵地。
此后天气骤变,下起了大雨。第6师团在积水地区迷失方向,机械化部队陷入泥沼寸步难行。谷寿夫百般无奈,只好命令部队顺原路返回。随后第6师团冒雨改变路线,避开美军正面防线,向西迂回与另外两个师团会合。完成了对洛杉矶城的合围。
日军集中800门大炮,300多辆坦克,数百架飞机猛攻洛杉矶。当面的美军第122步兵师死战不退,激战进行了四十八小时,很多人壮烈牺牲。
正当高举太阳旗的日本大军踏着平原的深秋大地汹涌推进的时候,踌躇满志的谷寿夫已经站在洛杉矶市郊的山坡上举起望远镜观察那座即将淹没在血泊中的美国城市。他看见那座城市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