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国师一向随性,或许又跑去哪里‘私访民情’去了,皇上不必忧心啊。”薛晋郢毫不迟疑地笑道。
“是啊,是有这个可能,”皇上正了正身体,“朕一直都是这样说服自己的,虽然朕并不相信。”
薛晋郢的脸上被打了个不轻不重的巴掌,他没有回应,只是抿了一口茶。
就在此时,台下百姓出现了骚动,大家对着顶楼指指点点。
陈良全身心关注着四周,没有及时发现异动。等他发现不寻常的时候,一个不明物体已经从朝阳楼的最高层掉了下来,直接掉到了台下。
周围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变故来得太突然,谁都来不及反应。
监督楼内外情况的周将军脸色变了变,他立刻做了个手势,大队士兵迅速以朝阳楼为中心四周包围,禁止任何人离开。
皇帝的随从在皇上的眼神示意下没有喊护驾,傅丞相迅速来到皇上身边。
若在往常,薛王爷一定是第一个喊出护驾的人,但此时,他根本没有反应,而是第一时间直勾勾地看着从楼上落下去的那个物体。不过只一瞬,他就用与其他人一样的惊讶掩盖住了内心滔天的愤怒。
那个掉到地上的物品,走近了才能看出来,是一个人,更准确地说,是一具尸体。
周围人群迅速散开,恨不得离这尸体越远越好。
已经有士兵将其包围隔离。
陈良勉强透过缝隙看到情况。
朝阳楼有数十丈之高,难以判断这具尸体是落下之前死的,还是摔死的。可以直接看出的是,这人死前受尽折磨。他(衣衫已破损不堪,仍可辨认出是男衣)的一只眼睛被戳瞎,另一只眼睛周围的皮肤被生生割下,脸上脖子上均有烙铁的烙印,露在外面的手臂上有深浅不一的鞭痕,手脚筋脉均已被切断,手臂和腿上的关节是断裂之后后接上的,看情形,恐怕已重复断接数次。这人的内功十分之好,普通人恐怕根本承受不了如此折磨。
古都鲜闻到的味道,就是这个人身上的血腥味。
皇上从露台上走下来,不少大臣阻止他看,称其为不祥之物怕脏了圣上的眼,扶瑄却不以为意,他母上曾经是江湖中人人得而诛之的女魔头,他还有何可怕?他走近细看,只过了一会儿就开始浑身发抖。因为他已经根据那破碎的面容和衣衫依稀认出了这具尸体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才与人聊到的风尘国师。
薛晋郢缓缓靠近浑身发抖的高扶瑄,“皇上,请节哀。国师尸骨未寒,不如把他的遗体放入更适合的位置……”
“就地火化。”
薛晋郢一愣。
高扶瑄抬头,不过转眼之间,他已经不再发抖,“国师的遗体,就地火化。”
“这……”这次不仅是薛王爷,就连文武众臣也开始不理解。
“皇上,国师为国为民,此番受难必有冤情,而且国师乃得道之人,理应厚葬,还望皇上三思啊。”礼部官员即刻建议。
高扶瑄摇了摇头,“国师之死,本是国事,应与众卿一同商议。不过这次,朕自有安排。国师之死一事,朕自会找人着手调查,绝不会让风尘他枉死。至于厚葬,”他伸手摘下了自己手腕上的金丝星月菩提以及脖子上的玛瑙挂珠,放在风尘的尸体上,“这样,也不算过于简陋了。”
在场诸臣以及听闻的百姓都不再言语,皇帝脖颈上的挂珠是西域诸国国王一同献上的宝物,玛瑙色泽之纯正世所罕见,那串金丝星月菩提由国寺得道高僧开光。如此陪葬品,难以有人再称其为薄葬。
尽管事出突然,但是皇上已经有如此举动,而且当即下旨,其他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就这样,风尘国师伤痕累累的尸体由当今圣上亲自点燃直至烧为灰烬,归于尘土。被军队围住的百姓最后也被一一释放。只有担起护卫任务的周将军难免于责罚,被皇上当即下旨降了职。
陈良与古都鲜童小飞一起回程家,在回去的路上他一言不发。古都鲜看不到他的表情,不敢乱猜测他的想法。童小飞一会看看这一会看看那,一会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了。
“阿良?”古都鲜试探地问。
陈良回过神,“啊,我有点累了。”过了一会,他轻笑,“我突然想起,曾经有一个认识的人和我说过,他说,他一生漂泊,居无定所,只希望死后可以化为灰烬深入泥土,也总算有了归宿。”
古都鲜想起刚才“听见”的那位风尘国师,“那个人是你的好朋友?”
陈良想了想,“不,不,只是一位故人。他曾有恩与我,仅此而已。”
古都鲜握着竹子的手用了点力气。
陈良笑道:“今天见了不少人和事,回去也该早些休息啊。”他突然比任何时候都庆幸古都鲜看不见,只有这样,古都鲜才看不见自己此时的表情。
☆、试剑(一)
宗业想在把许一笑送到试剑岭后,回山庄处理一些事务,再继续寻找庄主的旅程。他原本就是这样想的,连日子都掐算得很好,然而这想法在他看到陈良一行出现在试剑岭后有了无法言明的动摇。
试剑大会今日已经是第三天,尽管当朝国师风尘突然逝世引起诸多言语,但丝毫不能阻止大会的举办。不同的是,今年大会的参会人员至少少了一半。大多数人猜测,是因为镇会神兵早已提前现世这样的原因。宗业看向会场主位,程省岸的脸色或明或暗十分难看,试剑岭主更是根本就没露脸,其他几大铸剑世家倒是都派了个中好手,许一笑也在其中。
试剑大会毕竟与武林大会不同,武林大会通常都是人声鼎沸众人喝彩,而试剑,天下利器皆聚于此,利刃寒兵,大会气氛少了些喧嚣,多了一份肃穆和厚重。这样的厚重,内力浅薄的人通常会被压得喘不过气,所以试剑大会的规模向来不如武林大会,但其出入的门槛,却比武林大会不知要高出多少。宗业一边看着周围的人,一边慢慢地往一个方向蹭过去。他对古神医身边的那个男子十分感兴趣。神医的叔父童小飞脑子不好,神医又看不见,如果那天真有人帮了他,他只觉得是这个人。石期已经查出了他的名字和生平,他只当听了个故事,想认识一个人,他还是喜欢靠自己的感觉。
“你在干什么?”在宗业全神贯注地蹭向陈良的时候,宗源不知如何冒了出来。
“你有毛病啊!”宗业生气,他被下了一跳,更有种被打扰了的感觉,“没什么,看这兵器啊。”
宗源看了看面前摆放着的兵器,有点不敢相信。但他还是缓慢地去到别处了。
宗业对着他的背影哼了一声,回过头看,面前的展示柜展示的是来自高丽的裘弓和东瀛的上太棍。他有些尴尬,不针对这两种专门性的兵器说,就单说弓与棍他都不经常使用,山庄的棍法他学完就全忘了,怪不得宗源不敢相信,他自己也不是很感兴趣。宗业简单看了看,正要走时发现,这个展台边上,只有他和陈良。
“咳,我以为只有我对这些感兴趣呢,”他好似自言自语,又好似在和陈良说话。
陈良看起来并没有听见宗业的话,他静静地站在这两种兵器前,裘弓和上太棍都是在中原也很有名气的高丽弓圣和东瀛隐武者的随身兵器。可惜高丽弓圣早已离世,东瀛隐武多年不出江湖,两件兵器如何来到中原试剑岭恐怕也是无人知晓。陈良默默地看着,然后看向一直悄悄关注自己的宗业。
“落白山庄的宗四庄主也会对弓箭和棍棒感兴趣?”他的语气没有任何问题,但说出口总有一种不知名的讽刺。
宗业倒是十分大方,“确实不太感兴趣,不过是路过而已。”他看陈良抬步要走,立即追上搭话,“我看兄台驻足良久,不知兄台如何称呼啊?”
陈良停步,“我叫陈良。”
宗业心中一喜,回答了?看来也不是十分难交,“良兄如何知道我是宗四?”宗业是落白山庄的四庄主,江湖人也多叫他宗四。
“轩榜的当今第二高手,落白山庄的四庄主,世间还会有人不知?”陈良一副“你当我傻啊”的表情,说罢抬腿便走。宗业也不再追问,不紧不慢地跟着他。
接下来的几天里,宗业把宗源甩在一边,整天跟在陈良后面良兄这良兄那的,不但和童小飞一起到处飘来走去,还能没事把古都鲜逗得一乐一乐的。陈良对宗业一直没什么好脸色,但他这样来来回回几次,也就由他去了。过了几天,宗业对陈良的好奇没有半分衰退,甚至愈演愈烈,恨不得天天黏在他身上。可是陈良总有办法摆脱宗业,即便宗业施展全部轻功,也无法追上陈良那影子一般的步伐,感觉明明就在身边,却永远无法抓住他,就像陈良的人一样。偶尔宗源也会过来看一看,但他并不打扰,更多地是和古都鲜坐在一起。古神医眼睛看不见,就算知道有人坐在旁边,感觉出是陌生人后也不会轻易开口,两人一坐就是半天。
试剑大会听起来似乎没什么意思,但是越到后面越有意思。前几天主要是把近三年来试剑岭收集的奇兵异器放置一起,大家可以欣赏,甚至可以一试,中间几天则是诸位铸剑师拿出各自的兵器成品相互比试,比试者可御剑不可动用内力,而且只一招,便可看出兵器优劣,如果运气不好实力过于悬殊,那可能多年的心血直接毁于一旦,若是遇上实力相当的对手,那好一点就是势均力敌互不相让,坏一点就成了两败俱伤,所以敢于拿出成品的铸剑师,就算没有铸兵实力,也有宽阔胸襟,若是两者皆无,恐怕根本没有胆量来试剑大会。而大会最后一天,则是前来人数最多的时候,也是试剑大会最热闹的时候之一,因为最后一天,将有德高望重者前来作证,证实镇会神兵的最终归属。每一个镇会神兵的持有者,都将无偿提供兵器。神兵择主,在会场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成为神兵的主人,这也是试剑大会存留至今的最大的原因之一。不过,谁又能说,前来参加比赛的铸剑师不会铸出绝世神兵呢?
因为这届的参会人数少了一半,所以仅两天时间,试剑岭自己的铸剑师就凭借所铸之刀极高的硬度和可怕的锋利拿到了本次大会的第一新刀。许一笑的铸剑虽略败一筹,但也获得了第二名的好名次。所以相比试剑岭铸剑师的严阵以待,他的笑容明显要自然很多。
当然,名次的宣布也意味着一件事,这是试剑大会的最后一天,也是本次神兵——刑剑有所归属的日子。
这天,宗业难得的没有缠着陈良。陈良奇怪地看他,他轻皱着眉解释:“不瞒良兄,虽然我已经考虑送一笑过来之后就走,但是也曾想过要留下。因为,我和宗源,都想争一争刑剑。”
陈良还是有些不明白。他还来不及问,会台上的司仪已经开始上台讲述。司仪的内力十分深厚,即使相隔数丈也可让人听得一清二楚。说的无非就是一些规则,什么如果剑认主就跟主,不认主就还回原提供者之类的。台下的观众明显比前几天多了很多,而且多的多半都是黑道中人。
宗业简单观察了一下四周,然后继续跟陈良说:“我和宗源想争一争刑剑,是因为,庄主也曾是刑剑剑主,神兵不仅择主,还识人。我们山庄庄主已经失踪数年,就像国家不可一日无君,山庄也一样不可长久无主,落白山庄的很多人根本不听我和宗源的,尤其是之前还出现过内斗,他们更不会听庄主之外的人的话了。我们只能正常管理山庄总庄,其他一些分庄,很多都不把我们当作副庄主四庄主什么的。我们一直在寻找庄主,每次总算有了些头绪但却走不对路,所以想试试刑剑能不能找出庄主。”
陈良愣愣地听了半天,然后陷入自己的沉默。宗业对这沉默已经习惯。站更远一点的宗源则看了过来。
这时司仪已经取出匣中那毫不起眼的没有剑把的黑色古剑,只见他缓缓地将其御于空中,停留在会场的正中央,这里可以更好地感受到在场所有人的气息。
“各位,请慢慢释放各自的内力,让刑剑有所感触。”司仪也是江湖中有名的御剑师。
会场后面站着的程省岸脸色比之前更加的难看,刑剑只是他借来的一把剑,如果最后拱手让给别人,只怕自己真是会比死还要惨。
陈良看向四周,会场今日出现的人明显比前几日多出很多,不用说,都是为了刑剑而来。他抬头看着刑剑。这确实是一把难得的上好宝剑,虽然其貌不扬,但只一瞬,深沉的剑气就笼罩住了整个试剑岭。剑气笼罩之处,只要刑剑认同你散发出的内力,就会直接飞向你。至于它如何认主又有何标准,至今仍未有任何一个人能得出肯定的答案。
神兵择主的整个过程,只有两炷香的时间,时间较短,范围却广。剑气笼罩的试剑岭,至少有千余人,还有会场里的几百人,更不知道试剑岭外有无剑气蔓延,所以范围根本不能确定。
宗业和宗源没有出手。在场的很多人已经按捺不住,率先释放自己的内力。一时间,会场内安静的可怕。陈良看到宗源率先出了手,他一出手,很多较为薄弱的内力直接被冲散,内力之主也被冲击的口吐鲜血跌在一旁,可是看他的表情,似乎十分艰难。宗源之后,宗业也出了手,他一出手,会场里一半的内力都被冲没了。陈良觉得好笑,神兵择主,从来都不是因为内力的多少,曾经有把名动天下的兵器选择了一个小孩就足以证明这一点,宗源对内力还有一定控制,宗业则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内力啊。他看着众人对宗业投过去的不甘心的眼神,呵呵地笑出了声。一柄刑剑,也可以让大家心生缔结,真是可笑。
☆、试剑(二)
或许是因为会场内剑风涌动,炉上的香燃得比平时要快出很多。
刑剑除了在宗业释放内力时晃动了两下外,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两柱香的时间快得难以想象,眼看香就快要烧完。司仪脸上出现意料之中的失望。程省岸极力隐藏自己的狂喜。宗业和宗源对视一眼,已经有些焦急。在场众人开始窃窃私语。会场四周的内力在渐渐减弱,而刑剑剑气仍旧没有丝毫涣散。
陈良看了看众人,抬头看看刑剑,又活动了下自己的手,悄悄地叹了口气:试一试吧,反正不是他的东西他也没有兴趣,不如试试玩玩,释放一点内力应该不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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