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开玩笑,你怎么可能背叛我?”他第一次那般担忧,她一脸不可思议。
“我记得啊,你答应过娶我的,”她一脸小得意,然后又眯着眼质问,“你该不是忘了!”
最后,他的意识定格在了十六岁。十六岁那年的春天,似乎来得特别早。落白山庄的终年积雪也抵不住花香,至少,他认为是有花香的。笑颜胜春的少女在练习场熟练地御剑,她回头看到他,立刻掷下空中的刑剑,蹦蹦跳跳地冲他飞来。他一伸臂接住了她。“宗源宗源,我的御剑术怎么样?比你这个小师父强吧?”她在他怀里欢快地说,“宗源宗源!我已经到了出阁的年纪啦,你记不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你现在还答不答应啦?”她不停地戳着他的胸口。
白以书的耳朵凑到他唇边,终于听见了他的喃喃声。
“我记得,我答应。”他温柔而痴痴地笑着,“我答应。”
在他迅速模糊的意识里,他更紧地搂住她。
而在现实中,白以书的眼睛也渐渐模糊。她紧紧抱着他,仿佛此生唯一一次。
宗源在她的怀里,停止了呼吸。
扶烺远远地看着这一切。他清晰地看到宗源挡在以书前面以及之后发生的一切事情。他猜得到宗源活不下来,当年自己让以书活下来,几乎耗尽了全部力气。宗源身体本就受过太多折磨,如何承受得了那一掌。感受到一股不寻常的视线,他不舍地转过头去的时候,看到了郁淮探究的眼神。扶烺轻笑,对了,还有这么回事。他再看向高扶瑄那边,余生舅舅和无言已经带着亲兵去解决林中的那些杀手了,薛晋郢也死在王选的手里,虽然十分不解,但此时他也无暇顾虑太多。
他把视线又转回到白以书的身上。她并没有太在意自己,但是他也很高兴,她还活着,虽然付出巨大的代价,但还活着,就是好事。他深深呼吸,双手以不经意的姿势开始蓄力。
突然,山间荡出巨大的剑啸。
宁杨不得不捂住耳朵。
刑剑不知何时已经开始在天空中飞舞,并发出盛人的黑色光芒。接着以人眼看不见的速度,飞了出去。
山间的风越来越大。远处还不断传来嘶吼的风声。
“——扶烺!”宁杨本已被刑剑吸引去了视线,当她回过神时,扶烺双手的蓄力已经在空中形成可怕的力量停在半空。
“喝——”那股力量直接攻向扶烺自己。
与此同时,另一个人御风而行,从远处奔来,飞在他身旁的是那一道大盛的黑色光芒。似乎是觉察到什么不对,那人立刻发出一道飞快的劲力,直接从远处飞向扶烺的方向。
白以书蓦然回头。
劲力和扶烺的那股力量冲击在了一起,金光四溅,伴随着巨大的声响。
一阵强光之后,扶烺在山柱上摇晃了两下,鲜血从额头涌了下来,他直挺挺地从山柱上跌落下去。
同暗处的西戎队伍躲在一起的苏婳刚想冲出去,就被管家老人一把拦住,她拼命挣扎却完全挣扎不出。同时,她看到另一个雪白的身影,在扶烺掉下去的那一刻,也毫不犹豫地飞过去跟着他一起掉落山崖。
☆、终篇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我想把前传也写在一起,但是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先完结。
字数不是很多,内容也不是很完善,还请看官多多包涵。
“落白山庄,终年积雪;霹雳唐门,川蜀府中;叙风一阁,皇城肱骨;十三南堂……”年轻的说书先生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掌柜的也没有催他,他耷拉着左臂,缓缓走回门口的小铺。
一个气势非凡的白衣男子在他坐下后走了过来,双手还各牵着一个漂亮的小娃娃。
“你姐交代我带给你的,”白衣男子递过来一个包裹,“自己在外面不容易,她让你有空回去看看。哦,还说你爹很想你。”
“他被我一掌打成痴呆还能想我啊?”两年来,南宫年轻的脸上终于有了些岁月感,“话说,我好像不认识你,你是……”他莫名感觉这个人有些熟悉,但总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白衣男子放下包裹,,“你当然没有见过我,不过你应该见过我妹。”
“是以书姑姑吗?”小男孩奶声奶气地说。
小女孩哇地叫出来,她欢快地拍手:“我好喜欢以书姑姑的,她在哪里嘛?”
白衣男子拍拍两个孩子的头。
南宫顿了一下,这才正眼看这个白衣男子。男子身上并没有什么可以辨别身份的东西,连身后的剑都用布包裹着。
“我只听过你的名字,落白山庄的庄主,白以责。”
“嗨,不过是个名头,我很少用的。庄里的很多事都是石期去管。”白以责作势离开,“我还有约,先走了啊。你有什么需要的话,尽管来落白分庄,我已经招呼过了。”南宫还想开口,白以责没有给他机会“这两年落白山庄没少受江南十三堂的恩,你姐那个老顽固什么也不说,所以我只能尽量照顾照顾你了。”
“我不需要照顾。”南宫小声嘟囔着。
白以责微笑,没有反驳。
傅相府门外依旧冷清。白以责在门前站立,转头去看向曾经人头攒动的薛王府。那硕大的宅子,如今已被皇上赐给新任远征将军征作军事之用。出入者也不少,但并不吵闹。
“你可以不要总从后面出现好吗,”白以责突然开口,“无言,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易无言略有些不满,“你怎么总可以听见我?我声音很大么?”
白以责回头看他。
“无言叔叔。”
小男孩很乖地同易无言打招呼。无言很高兴地摸摸他,待他看向小女孩的时候,脸色却有些隐隐的不同寻常。
“易无言,你有没有给我带什么好玩的?”小姑娘很是直率。
无言很是无奈:“白以责,小花一直这么叫我你为什么不管管?好歹,咱们是同辈吧!”
“哈哈,”白以责笑得十分开心,“都是江湖中人,你怎么这么在乎这些繁文缛节。去西域两年也没见你有什么长进。”两人一起踏入傅相府,以责招呼两个孩子自己去玩,男孩小草很乖地走了,女孩小花硬是让无言蹲下来扯了扯他的脸才肯离开。无言捂着被掐红的脸,忍不住仰天叹气。
“少装模作样,宁杨方朗那边已经安定好了?”
“早就安顿好了。不过如果这次不是皇上设宴,我还是并不想回来。”易无言的表情已经没有不自在,“他们的孩子快出生了。”
走进后院祠堂,两人都安静下来。
“石期身体大不如前,无法赶来,所以我替他前来祭拜。”白以责这样解释,手里的动作严谨而谦卑。
易无言的眼睛也注目着每一块灵牌,“傅相旧疾复发,不得已去医都养病,已经多日没有上朝了。”他对着那些并没有在他眼前、却有可能在听他说话的人们解释着。当目光扫过易氏姐妹时,他禁不住开口,“以责兄,你可有过他们的消息?”
白以责一愣,瞬间反应过来:“皇上差点将整个大燕都翻了个个儿都没有动静,你说,我可能有他们的消息么?世间之大,要找人很不容易的。不然怎会连你易首轩都没有办法。”
“是啊,这次我和余生叔父是真的都没办法了。以前虽然没有他的消息,但也没亲眼见过他离开的样子,所以总还是抱有一丝希望,这回……”
两年前那场不具名的“武林大会”,最后在高扶烺和白以书一同跌落悬崖下结束。皇上命侍卫下山寻找了一个月,终是无果而返,也因此皇上龙颜大怒,差点要下令斩首仍在京城的郁淮,最后在傅相的极力劝说下,命郁淮终生不得踏入中原。之后大燕与西戎结盟,由大燕的一位文弱将军带领盟军扫荡西域,大燕因此国力大盛。因为那位远征将军终年在外,所以世人都不知其人,只听说他单名一个选字,因其对曾经的神风将军和陈丞相十分崇敬,故改姓为陈,是为陈选。只有极少数几个人才知道,那位极少出面的陈选将军,正是当年红极一时的薛王爷背后的幕僚王选。这其中又有怎样的一番故事,就不为外人所道了。
“宗业还是四处游历没有回庄?”易无言询问着,“我许久不接手易首轩的事,感觉生疏了很多。”
两人站在院子里,看着另外两个孩子在一边笑闹。
“是啊,落白山庄暂时也没什么大事必须要他回来帮忙。他当时带着宗源的骨灰送去柳叶门,毕竟柳家小妹和宗源已成过亲了。柳晴当时本来想答应下来,不过被她现在管事的长姐一口拒绝。”
“谁在柳方亭的位置怕是都会拒绝的。”易无言十分理解,“宗源虽然名义上是入赘柳家,但是成亲之后根本一天都没进过柳家的门,之后两人还私定休书,柳方亭不记恨才怪。”
白以责看向他,然后摇头,“这些确实是发生的事,但意思并不是这个意思,本来柳晴同意与宗源成亲,就是出自她自己的考虑,方亭知道这一切,所以才不同意宗源去柳家。因为她知道宗源本身会更希望留在落白山庄。”
易无言皱眉,“那宗源他现在在哪?你不会真让他回落白山庄了吧?”
“是的,他并没做什么对不起山庄的事,甚至还帮了山庄很多,我自然是同意他与其他宗氏族人一样葬在山庄陵墓的。这并不奇怪。”白以责叹息,“他所做的事不过是让他彻底失去了同以书在一起的资格。”他看出易无言的困惑,“你那时没有参与其中,自然不是很清楚,很多事还跟扶烺有关,易首轩里的资料自然是少之又少。”
两人沉默了一会,院子里只听见呼呼的风声和孩子的笑声。
“你说,他们还活着么?”
从那样的高度上落下去,即便下面是滚滚的河流,怕也是非死即伤。当时方朗的一道劲力虽然削弱了扶烺对自己的攻击,但毫无疑问的短距离也让扶烺势必受到力量冲击的影响。
“应该是活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不然不会连身体都找不到。只是能不能找到、会不会回来,恐怕才是问题吧。”
看到两人无声的表情,小花颠颠地跑过来,死命拉着易无言要跟他玩。无言被扯走前回头给了白以责一句:“话说你就直接叫孩子小花小草的,你那个母夜叉妻子也不管管你。”
提到留在庄内帮他处理事务的秦苒,白以责忍不住笑得很温柔。
“我倾力所求,不过求得他们一生简单无忧。纵然名字不能意味什么,至少也代表了我的希望吧。”
院子里的阳光十分柔和。
“这次远征军大捷,据说陈将军会班师回朝,皇上要犒赏呢。”皇城来往的百姓这几天又有了不少新的谈资。
“是呢,好像借势也要再办个武林大会吧?去年本来要办但是被皇上下旨取消了。之后要追溯到前年才办过。”
“哎呦,这么说来,前几年的江湖啊,还真是不太平呢。这两年似乎总算是沉静了下来。”
广源客栈一如往常般热闹。
“据说程老将军去医都养病了?好像程家以前管事的那个程省岸从余城回来了吧。”
“这你都知道?哎……”
几个在门口胡乱聊着的年轻人突然闭了嘴,纷纷起立冲着门口的来人。
“武当掌门。”
杨硕做了个摆手的手势,“诸位不要这般客气。快快请坐。”
“不知武当掌门这次前来,有什么要事啊。”几个人与杨硕有过几面之缘,说起话来也并不十分见外。
“哦,是这样,”杨硕解释,“我师兄已去西域修行,他不是很方便,所以嘱托我去一个地方看看。”
“什么地方?远吗?”一个看起来年纪很小的人问。
杨硕低头,“不远,就在城郊。”
按照慎宁托人转交的信件,他七拐八拐终于找到一个城郊的小村子。虽然地处皇城近郊,但是人却不是很多,颇有种世外桃源的幽静。他在村子里四处乱走着,最后停在了一处小书院。远远地还能听见孩子的读书声。
“阿桃你不要去那么高啊,”书院里,教书先生对着爬到树最高处的孩子喊着,“你快点下来好不好?”
不知为何,小男孩在上面一个劲儿地哈哈笑,“先生我跳下去啦,你要接住我哟。”
“你不要每次都——哎?”先生的话还没说完,孩子就跳了下来。
杨硕心里一惊,刚想动身——
只见那先生轻轻一跃,恰好于半空中接住孩子,然后一起落回地上。
看着那个似乎有些熟悉的身法,杨硕禁不住有些困惑。
“你啊,怎么每次都跑那么高让我去接你啊,你不知道我害怕高不愿意起来接你吗?”先生数落着阿桃,“赶紧回去,不好好念书回头我可跟你爹告状。”
小阿桃冲先生坐了个鬼脸,一溜小跑跑回屋子去了。
先生回过头来,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杨硕。
“小孩子,就是不懂事啊。”先生冲他微笑。杨硕可以清楚地看见他额头上的伤疤。
旁边路过一个村民,“”阿良,就你一个人,你家以书呢?”
阿良笑呵呵地答:“她出门买东西去了。”
杨硕渐渐明白眼前的人是谁,他曾在薛晋郢死去后听慎宁说起自己得以完全抽身的理由。
“杨硕拜见……”
“以书!”阿良看到后面的人,整个人都像放光一般,“你回来啦?”他蹭蹭地跑过去,帮着拿起她手里的竹篮。
“嗯,回来了。”白以书看到杨硕,“有客人?”
“没有啊,好像是路过的人。”阿良的回答认真而诚恳。两人一同准备走回屋子。
杨硕见状急忙喊住:“二位请留步!”
他看着回头的两人,深深吸气。
“请不要忘记,何处都是江湖。”
高扶烺一脸困惑地看看他,再看看白以书。
白以书笑了,她冲杨硕摇摇头,牵着高扶烺的手再次转身进屋。
在她腰间挂着的,是那柄雕了精致龙凤纹、接口处镶着极品白玉的箫。
一柄精钢的箫,一柄纯良的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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