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身体如何?”宁杨出来也有大半年了,虽然母亲的情况方朗一直想办法告诉她,但她仍希望可以从母亲身边的人口中听到。
“你也知道,还是老样子,以前落下的病根怕是很难去除了。纪大夫已经从北江那边回来了,有他照顾着,总归是要好一些。还有安平姨母也在母亲身边陪着,不用担心,”陈景征感觉到背后冒出一股寒气,“你先去休息吧,来来回回奔波这么多天,也要多休息才能缓过来。”
宁杨温顺地点点头。
陈景征回到自己的居所,背对着大门说,“易轩主跟了我们一路,也是不辞辛苦啊。”
易无言悄无声息地冒出来,他笑着说,“跟着的,不止我一个,只不过我离你们比较近,以书离你们比较远。”
话音一落,白以书就站在门口,环抱着双臂看着两人。
“二位有何贵干?”陈景征很无奈,“基本的情况,刚才大家已经交流过了,其他的事情,恐怕也没有什么我知道而你们不知道的吧。”
“不不,”易无言摆手,“我跟着你不是想问什么,只是……实在是很像,太像了,气质、长相,”易无言垂下眼,“我想以书和我一起跟着你,无非也是因为你和扶烺如此相像。”
白以书看过来的眼神十分犀利。
陈景征不敢说话。陈家人都是相像的,如果他们够仔细,迟早也会发现,宁杨和扶烺几乎长了一双一样的眼睛。他第一次见到扶烺的时候,也是十分震惊,他以为自己和大哥已经很像,但没想过还有另一个人,身体里同样流淌着陈家的血脉。只是当他明白这前后的来龙去脉时,那些事也成为了所有知情人口中的禁忌,包括他,包括他的母后,包括皇兄,甚至包括宁杨。陈景征低着头看自己的手,眼睛发出幽暗的光。
☆、真身(一)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里我表示好想把男主写死了。。。。
确实如陈景征所料,第三天清晨,北狄结合一部分西戎和羌的部队,再次集结在余城断崖对面。十几条结实的绳索用巨型弩车射入岩石缝隙或树干中,一排排竖起的钢盾沿着空中的绳索缓慢地前进着。看对面的架势,恐怕来者的意图绝对不仅仅是余城。
“以书,情况不太好,”易无言和白以书都在崖前最隐蔽的一个观望口。
余城北面的断崖,是它唯一的天然屏障。北狄每次出使大燕,都不得不翻山越岭绕过很远。这断崖原本也有索桥,只是在战事频频之时,收尾的部队把桥斩断了。
守卫放出箭雨,但对方早有准备,看起来对方不仅配备的钢盾十分坚硬,还对攀爬者进行过专门训练,除极少数几人因吃力不稳掉落山崖之外其他人都继续缓慢前行。如果这边有人强行试图斩断绳索,那对面的弓箭手会毫不犹豫地放出一阵箭雨。
整个山崖气氛居然安静到极致。
“第一排弓箭手,瞄准绳索。”白以书平静下令,“第二排弓箭手,瞄准绳子上的人。”
断崖起码也要有五十丈远。相比之下,白以书反而不担心那些人爬过来。他们费尽心力爬过来,自己在这边无非也是以逸待劳。比起这个,她更担心的,是这种缓慢的、几乎没有斗志的相持,这样的相持对彼此都是很大的消耗。北狄统帅应该也很明白这一点才对,为什么还要如此固执?
“无言?最近可有京城内的消息?”白以书猛地问易无言。
无言听得一愣,想了想,“特别重要的消息没有……”
“京城昨日的消息,前天的消息?你可都知道?”以书连连发问。
“昨日的还没有,前天倒是有一条,说程省岸出城了。”易无言转头一想,“不对,如此说来,京城也实在太过安逸……以书!”
白以书已经提了良箫冲了出去。
她已经感觉到一股十分熟悉的气场正在渐渐靠近,不在此时还等何时。
她跃到了断崖间的其中一个绳索处。
与此同时,漫天箭雨从断崖另一边飞来,夹杂着呼啸的风声,每一根箭都不断撕裂着空气。
白以书平生第三次,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在她抬头看到那双熟悉的眼睛和那张突然陌生了的脸的同时,她放下了所有的抵抗。
她轻声笑着,还用良箫凌空挽出剑花。
漫天的箭雨已经逼至眼前。
易无言连忙捂住旁边宁杨的双眼。
突然间,不知为何,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
一只手扶住了白以书的腰,另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舞起了良箫。
宁杨拨开易无言的手,看到了被丢在观望口地上的刑剑。她蹲在地上,拾起剑轻轻抚摸。
易无言的手握成拳头,然后又松开,再握上。
在完全无法施展身手的断崖间,陈良环着白以书,舞动着他几乎从不曾外露的功夫。
万剑穿心,破天之势。
千万武学中只有一种功夫可以破解此境。
而当今世上,还可以通篇熟记口诀经文的人,恐怕只有一个。
陈良握着白以书的手舞动起良箫的那一瞬,滔天的箭雨竟似被一阵气流卷动,箭势也迅速缓慢,随着这股气流,四散掉落在各处。其中有一些,恰巧击打在带着绳子的箭弩上。他带着白以书跃回观望台的时候,所有的箭弩不是绳子折断就是箭头松懈,无一例外全部都掉了下去。几十北狄兵全都随着绳子一起掉落下去。断崖下虽不是万丈深渊,但那高度也是让看者心寒。所幸对面的弩车还在他们的掌控之中,所以大部分北狄兵紧紧握住绳索,倒也不至于失了性命。
“不放箭?”易无言疑惑。
“你们看,他们并没有打算继续前行。”陈良手遥遥一指,指向对面带头离开的年轻将领,“他不是北狄人。”
易无言也认出了那人,“他是西戎的淮王郁准,年纪轻轻可以当上王爷,还多亏他有个好父亲,”他走到扶烺身边,与之靠得很近,“他这次行军,恐怕是来找你的吧。看来战事不过是个借口。”
陈良并没有奇怪无言的接近,他回头看了看,眼里不带一丝表情,“来找我也很好,他刚封王,过去的事自然是想了结一下。”
“报——”外面有士兵出现,“程省岸程统领奉旨前来,接管余城。”
易无言的手抖了抖。
“既然如此,这儿的烂摊子交给他,咱们走吧。”
白以书听着陈良的话,也没有加以阻挠,她扫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宁杨,率先走出观望口。宁杨紧随其后。易无言瞪着陈良还没除去面具的脸看了一会,也气鼓鼓地走了出去。陈良顺着观望口又向远处看了看,这才走出来。
外面除了在旁边安排事务的程省岸之外,居然还站了一个熟人。
“宗业?你好了,全好了?”宁杨如看到救星一般,急忙蹦过去,对着宗业左看右看。
宗业轻咳了几声,“我没有好,这才几天。你们在哪里休息?我得歇一会。”他本想叫上另一个也到来的人,但发现那人不在,也还是闭上了嘴。
一行人行至屋内稍顷,陈良便借口之前数日奔波没有间隙,跑去院子的里屋休整行装。在众目睽睽之下,白以书也跟着他一起进去了。其他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我听说,陈良就是扶烺大哥,”宗业打破僵局,皱着眉微笑,“知道这件事后,我就赶快过来找以书姐了。没想到……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易无言哼了一声,“我可是后来才知道的,这你应该问问陈楚的临安公主。”
宁杨白他一眼,不搭话。
“我猜,方朗那小子也早知道扶烺的事了,所以拜托你过来,有些事情帮着照顾一下。”
“对啊,他让我过来,我就来了,我乐意!”听着易无言阴阳怪气的声音,宁杨心里的火也往上窜了窜。
宗业的眼睛在两人中间转了好几圈,“你俩……那无言你是怎么知道的?”
无言的肩膀耷拉下来,“我对陈良这个人不太放心,所以顺着他去查,才发现不对劲的。”
“陈良也好,朴动峻也好,确实有这么个高丽人,是东瀛隐武大师的弟子,可是据说他曾经想偷学一忍门的禁术,还因此杀了几位师兄弟甚至一位师伯,所以他早被隐武前辈逐出师门,而且隐武前辈还下了命令,只要他敢现于世人,一忍门必全力除之。他虽大恶难赦,但还是忌惮于师父的话,所以才有了之后多年的隐逸生活。这样的一个人,过去几年里,古都鲜随身带着,从来也不掖着藏着,我把他放到易守轩榜,也没有见到一忍门的人来追杀他。隐武前辈年事已高,近年来多在东海沿岸一带。一忍门在中原的势力有限,不过还没有到局限的地步。如此一来,陈良多半不是朴动峻真身,而且隐武前辈也知道这件事。接着再往下,他为什么要留在古都鲜身边,面具底下的人是谁,当我发现我再查不出什么的时候,我估计这人多半就是扶烺了。”
“你又要搬出你那套只有他能瞒过易守轩的理论。”宁杨有些不屑。
易无言看着她,他的眼神让宁杨打了个冷颤。
只有他知道,易守轩是需要副轩主的,扶烺消失之后,无言才继任轩主,易余生退下来担任其副轩主。当轩主出现意外甚至死亡的时候,副轩主是要接任轩主之职的。如果扶烺还在,自然是由他接任。易余生自认应退居二线,江湖上的事要交给年轻人。所以无言上任后被指导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扶烺。
“我一早知道他有可能会在古都鲜身边,只是不知道具体是怎样的情况。我猜测如果他活着,应该会是一个更隐蔽的身份以躲过易守轩铺天盖地的搜罗。所以简单知道陈良的历史之后,我也没再细究。事情过去那么久,直到真的认识陈良之后,我才觉得有些不对。比起余生叔父和扶烺,我确实显得有些愚蠢。”他自嘲着。
宁杨为难地张了张嘴想劝慰,碍于宗业在旁而没有说话。
“他当年身中五藏剧毒,本来我也不确定他可以活下来,直到后来我得到一些消息。除了断魂之外,中原三毒对五藏毒是有一定克制作用的,它们互相不能抵消,但是却有利于破解毒性。我知道这件事,也就明白扶烺一定还活着了。”
“扶烺中过五藏毒的事,我们都知道,可是他身上怎么还有其他剧毒?”宗业问道。
“他中过离人。”易无言毫不迟疑地回答,回答完毕,他也微微愣了一下。
原本坐着的宁杨慢慢挺直了身板,“离人?你是说中原四毒之一的离人?”她扶住头,眼睛开始模糊起来。
“对……这是风尘说的。风尘有一次去扬州寺,确定了扶烺还活着的消息。他从嗔云那里了解了扶烺中过离人。嗔云毕竟替扶烺解过毒,只不过在扶烺消失前,他还受到过武林众人的狙击,所以在见到本人前,我们都不能完全确定扶烺他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扶烺中过离人,那他的记忆……”宁杨突然觉得头痛。
宗业插话,“我读过一些资料,如果是高超的药师,可以把握住剂量,离人是可以控制住忘记的范围。也就是说,有人想让他忘记一些事情,所以给他下了离人。但是看他现在的样子,应该没有什么根本的影响。”
“一定是很重要的事,不然不会动用离人。不对,最重要的问题是……”无言在屋里度起了步子。
“问题是,是谁给他下了‘离人’呢?”宗业的声音完全不像追问,更像是一句叹息。
☆、真身(二)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里虽然还是没有很多人看,但是第一部分还是快要写完了,怎么说呢,虽然有很多很多问题吧,但是本身写的也不是历史剧,就一架空还言情,而且我还是很努力了,没有天分也就罢了,毕竟还是喜欢啊。
易无言陷入沉思,还有一些谜团仍未解开,或者根本无法解开。他缓慢地递推,从多年前扶烺得胜回宫,到他在试剑大会,再往前到他被先帝传召等等,每一个值得记住的瞬间他都缓慢而清晰地回忆着。宗业和宁杨还在等他的回答。突然,一张脸在他眼前一闪而过,那张“惊为仙人,只天上见”的绝美容颜在易无言的脑海中像流星一样划过,然后迅速消失的无影无踪。
“是谁下的毒,已经不重要了,”易无言听见自己的声音这样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生活的也很好,‘离人’几乎没有对他的生活造成任何不良影响,我们又何必去追究那些无谓的过往呢?更何况,扶烺他也并没有那么在乎。”
宁杨立即反驳:“怎么会不在乎?他不在乎是因为他不知道!”
易无言看她,“他不知道?他第一眼见白以书,除了了解她是少庄主,不也什么都不知道?他还不是为了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即刻推翻了自己的一切?八年前的试剑大会有人知道他么?有人知道世间上还有一个才冠天下的六皇子吗?没人知道。那为什么又有人知道了?因为白以书,只是因为白以书!他仅有的几次出头都给了白以书。那时候他知道以书爱他吗?他不也什么都不知道?这不是知不知道的问题,这是有没有心的问题。就算他完全中了‘离人’,你信不信,他还是会为了白以书,抛弃他原有的一切。”
“这——”宁杨有些不知所措,“我不过只是觉得,他有权利知道他自己的一切。而且……他之前的生活,也并不是他想过的吧。”扶烺的杀手生活,宁杨隐约从方朗那边听说过。
易无言轻笑,他笑这个年轻女子如此不知所谓,“你错了,他回到宫中,不是因为他想换一种生活,只是因为他需要一个身份,一个配得上她的身份,一个可以站在白天的身份,这个身份,能让他正大光明地接近她。可惜……”
“可惜什么?”宁杨追问。
“可惜他千算万算,最后还是棋差一招。”无言苦笑,“他算得透自己的感情,算得出人生百态,算得懂世间苍凉,可独独,漏算了最重要的事。”他看向屋外。
宗业脸上突然流露出一丝不忍,他看着无言,最后还是替他补上那句没有说出口的话,“……他唯独漏算了一人心。”
陈良关上门,正准备换下一身的尘土。白以书毫不客气地推门而入。陈良看了她一眼,扯下自己的衣服,仅着中衣在屋内翻找着衣物。
“你把上衣脱了。”白以书命令着。
陈良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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