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将长公主赶出朝堂,方解才能登上宝座。
杨沁颜紧紧咬着嘴唇,眼泪就在眼眶里打着转儿。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哭,如果哭了,下面那些人对她的嘲笑会更变本加厉。这才几年,杨家人在这些人眼里已经一文不值了。
“如果我是她,根本就不会来太极殿。一个女人就要有女人的觉悟,早晚都是要嫁出去的,嫁出去了自然还是大隋的公主,可哪里还能代表皇家?”
御史台的一个言官冷着脸说道:“一会儿镇国公到了,我就要站出来!这是涉及到了朝廷礼法的大事,怎么能儿戏?便是镇国公处置我,我也要秉公直言!身为御史台都御使,我职责所在,便是端头流血也不会置若罔闻。”
他身边的几个人立刻对其风骨大加赞赏。
“镇国公到!”
大殿外面的响起一声响亮的喊声,大殿里立刻变得安静下来。众人回头往大殿门口看过去,却发现方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那儿了。
身穿一身国公麒麟袍,方解显得更加有气势也更加的玉树临风。大殿里的人看到方解出现全都安静下来,谁也不敢再大声喧哗。他们规规矩矩的站好,然后整整齐齐的朝着方解深深的弯下了腰。
方解缓步走进大殿里,没有站在他应该站着的群臣之首的位置上,脚步没有停,虽然缓慢但很稳重的一步一步走到高台下面,略微沉吟了一下后举步走上台阶。大殿里的朝臣全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他们希望看到的那一幕出现。这个时候,甚至有人忍不住想要跑出来跪倒在地高呼万岁了。
方解走到杨沁颜身边,低头看着她。
隔着一层纱,他也看到了她红红的眼睛。
“来人”
方解叫了一声,外面立刻涌进来十几个骁骑校。
方解伸手把杨沁颜拉起来,然后一脚将那把胡凳踢开,那凳子飞出去好远,啪的一声在墙壁上撞了个粉碎。如此寂静空旷的大殿里,那啪的一声响那么清脆,震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不少人甚至吓得脸色立刻白了下来。
方解指了指那张龙椅:“拆了它。”
十几个骁骑校愣了一下,然后跑上来,费力的将那张沉重的龙椅抬起来,慢慢的挪到了高台一侧。方解转身走出去,亲手拎过来一把椅子放在高台居中的位置上,然后一把拉了杨沁颜的手走上高台。
杨沁颜就好像是个木头人一样,有些傻了。她不知道方解要做什么,却任由他拉着自己走上去,然后被方解按坐在那把椅子上。方解的手掌在她的肩膀上按了一下,手心里的温热让她心里随着一暖。
她坐下之后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做什么,然后她看到方解抬起手,竟是动作轻柔的把她脸上蒙着的面纱摘了下来。这一刻,她的身子猛的一僵,似乎全身的血液都不再流动了似的,好像连心跳都停了。
方解攥着那块面纱从上面缓步下来,然后站直了身子抱拳行礼:“见过殿下。”
“免……免礼。”
杨沁颜的手在颤抖,嗓音也在颤抖。
方解转过身子,眼神在朝臣们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停留在那个御史台都御使的脸上:“你刚才说有事要对我说?就算是头断血流也不能置若罔闻,很好……言官就是要有这样的风骨,我很欣赏。说吧……我在听着。”
众人将视线都投向都御使,却见他竟是两腿一软,瘫倒在那儿了。
……
……
按照大隋的爵制,爵位高不等于官位就高。大隋立国二百多年来,现在有不少世袭罔替的国公郡公,身上却连个官位都没有。大隋十六卫战兵的大将军,基本上都是国公的封爵。但他们的官职都是武职正三品,这几乎就已经是武职的极限了。
除了皇帝御驾亲征,挂正一品的兵马大元帅武职之外,大隋甚至很少出现二品的武职。
所以,现在方解虽然贵为镇国公,但武职也还是一个大将军,正三品。现在朝堂里站着的这些文武百官中,官位高于他的不在少数。但毫无疑问的是,这些人在方解面前连大气都不开喘。
在实力面前,其实规矩就是扯淡。
杨沁颜连着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心情这才逐渐缓和下来些。方解的目光一直看着她,这让她心里也越来越踏实。刚才那些人给她的伤害,都在方解的视线中逐渐消失。她刚刚从长安城里逃出去的时候,一心想的就是恢复杨家的江山社稷。可是现在,她忽然间发觉,自己还是想的太简单幼稚了些。
如果不是有方解,自己即便坐在高台上也不过是个任人摆布的傀儡罢了。那些朝臣根本不会把她放在眼里,就算捧着她,也只是利用她长公主的名号。她忍不住就去想,如果今天没有方解的话,那些人会不会把她从位置上赶下来?而没有一个强力靠山的公主,又靠什么能震慑住这些朝臣?
她有些悲伤。
忽然开始讨厌这个地方。
“今儿上朝有一件大事要让你们议一议。”
杨沁颜收拾了一下心情,缓缓开口道:“镇国公方解对大隋的功绩你们都有目共睹,也无需我再一一列举出来。国家危难之际,正需要方解这样的重臣维护朝纲法纪,维护大隋的威严。我想了很久该怎么封赏他,但任何封赏似乎都显得有些轻。沉思良久,打算将方解晋位封王,你们如果有什么意见现在都可以说说。”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一次次的看向方解。可这个时候,方解的视线却飘到了大殿外面,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之前顿足捶胸的那个老大人抬起头看了看众人,迈步出来大声道:“镇国公理应受此封赏,臣无异议!”
他先开口,立刻不少人附和。他刚才一直念叨着什么礼法,此时却忘了大隋不封外姓为王的规矩。后宫之人不得干政是杨坚立下的规矩,外姓之人不得封王这也是杨坚立下的规矩。所以在有些时候,规矩还不如一个屁。
“既然你们都没有什么异议,那么接下来的事就交给几位大学士和礼部的官员来筹备吧。我有些乏了,先回去歇着。”
杨沁颜站起来,走向高台的时候眼睛还是一直看着方解。方解转过身朝着她微微俯身施礼,这样不失礼数的做法在杨沁颜心里却远远不如刚才方解粗暴的把她拉起来的失礼的举动。现在她脑子里全都是方解刚才那举动,想起来心就还会砰砰跳。
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她拉起来,然后一脚踢飞了那张凳子。拉着她的手走上高台,让她坐在高台之中,她想到了方解摘下她的面纱,脸上忽然开始发烫,她知道此时自己一定脸红的厉害,倒是现在恨不得有些什么东西挡住自己的脸才好。
她现在只想逃离。
不再是因为那些朝臣们对她的轻视和嘲弄而想要逃离,而是因为她心里有一种她自己不敢面对的东西在作祟。她从台阶上下来之后,有些费力的让自己的视线离开那个人,然后大步离去。
当看不到他的时候,杨沁颜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恭送殿下”
方解道。
文武百官跟着弯腰施礼:“恭送殿下。”
第1042章我要两个!
方解并没有在太极殿里停留多久,也没有说什么发狠的话,可是他离开之后,朝臣们全都送了一口气,就好像刚才心里压着一座大山似的。这些朝臣都是沉沉浮浮中混迹多年的人,从不曾在一个年轻人的身上看到过这种气势。
他们之中不少人伺候过天佑皇帝杨易,在他们看来杨易身上的帝王气并不重,那是一个阴柔稍显有些过了的人,不管是行事还是言谈都颇刻薄。不过杨易确实能带给人压力,他身上似乎有一种杨家人与生俱来的东西。
到了小皇帝杨承乾,他给朝臣们没有丝毫压力可言。虽然他也是杨家人,虽然他从杨易身上学来了不少东西,可他毕竟还太年幼。在满朝文武面前,他就好像一头幼兽,想发威,却还带不出威势。而围在他身边的则是一群老狐狸,早已经看清楚了幼兽的爪牙还没有锋利起来。
再之后掌权的那个铁甲将军,朝臣们是惧怕。
而方解,带给他们的感觉远远不止惧怕这么简单。方解不内敛,有人或许会说这是一种不成熟的表现。但事实上,绝非如此。方解不内敛,是因为他的自信。他身上的气质很奇特,或许这和他的来历有着很深的关系。
接下来的事有独孤文秀和大学士牛慧伦两个人牵头,朝臣自然响应的很热烈。接下来无非是议一议哪天是黄道吉日,要办多大的规模。
方解原本还打算住在东二十三条大街的铺子里,可是现在身份不同也没了一些自由,便是他想住回去,也难。
现在方解的住所,就在畅春园。
站在那个荷池边,方解看着远处依稀可见的穹庐有些失神。记忆中,似乎就在不久之前,自己躲在穹庐外面的小菜园子里,偷摘了几根翠绿香甜的黄瓜吃。在那个时候,他真的没有想到过有朝一日自己会成为畅春园的主人。
不过此时那小菜园子已经荒废,长满了野草,新来的下人们正在热火朝天的干活儿,彻底把畅春园打扫出来至少还需要半个月的时间。看起来穹庐那么颓废,本就不光鲜的木屋显得更加灰暗。不过,令人惊奇的是,屋顶上居然冒出来一条新枝,发了绿。
他将视线收回来,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韦木。
“你很矛盾?”
方解问。
“是”
韦木垂着头回答,或许是做了时间太久的仆从,韦木在方解面前显得有些底气不足。又或许是方解在长安城头上差一点要了他的命,他现在仍心有余悸。他不敢正视方解的眼睛,似乎害怕下一秒被那可怕的金火吞噬。
“你这样的矛盾,我不是第一次见到。”
方解在荷池边的凉亭子里坐下来,曾经大隋天佑皇帝杨易就在这个亭子里和他有过一次交谈。几年过去,物是人非。
说这句话的时候,方解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扑虎。那个一直觉得自己生的太丑,不愿意将面目展现在人面前的“少年”
扑虎从皇陵里走出来以真面目示人,或许是因为已经二百多年过去没有再认识他的人,所以没有人再从背后指着他说:看,那个就是皇帝的亲弟弟,他可生的真丑啊。
扑虎内心深处的矛盾虽然和韦木不同,但有很多相似之处。所以方解能理解韦木心里的苦楚……他活的远比正常人要久,但这种久正是因为不正常所以韦木才矛盾。他还想继续活下去,可不想继续做一个怪物。
不需要别人说他是个怪物,在他自己心里就已经承认了自己是个怪物。无论是谁,身体里有一些恶心虫子,哪怕是过了二百多年,每每想起只怕心里也不会平静下来。这种活的久是因为那些虫子改变着他的身体,而这些虫子并不是永生的,当虫子的寿命终结,他也会死去。
而且,会死的很凄惨。
这个世界有时候不公平,有时候很公平。
“等你想清楚了自己想要什么,再来和我谈吧。既然我已经答应了你就不会反悔,除非你做出什么让我反悔的事来。”
“我想做个正常人。”
韦木咬了咬牙说道。
“你决定了?”
方解问。
韦木点了点头:“如果因为剔除掉了体内的那些虫子而立刻死去,我认了。如果我没死,那我就轻轻松松的过几年正常人的生活。您可能了解我心中的苦楚矛盾,但未必了解体内有虫子的痛苦。以肉身养蛊,需要吃一些正常人绝对不会吃的东西,会做一些正常人绝不会做的事情,当吃这些东西做这些事的时候,甚至连野兽都不如。我受够了,真的受够了。”
方解沉默了一会儿后点了点头:“如果你想好了,我会帮你把虫子弄出来,也会尽力让你活着,但不能给你什么保证。”
“行!”
韦木再次重重点头:“还有一个请求……如果我体内的虫子拔除了,我还想领兵。但我不想领铁甲军了,您能不能给我一支人马,让我去西北和蒙元人真刀真枪的干一场。”
方解这次停顿了一会儿后问:“为什么想去西北和蒙元人交手?”
韦木抬起头看向方解:“二百多年前大隋立国的时候,太祖皇帝带着我们在西北和蒙元鞑子打过一仗,我们赢了。现在中原内乱国力空虚蒙元人又来了,我听闻鞑子已经一口气打到了沂水边上……这是欺我中原无人,所以我要去,再赢一次。”
……
……
皇陵
方解站在皇陵外面已经足足半个时辰,他只是那么看着那道已经重新封起来的石门发呆。他进过一次这里,知道皇陵里面是一种怎么样的悲凉。那些大隋皇帝的尸体,竟然是杨坚为自己准备的食物。
想到这些,只怕谁心里也难以平静。人的心贪欲究竟有多大?杨坚已经建立了一个帝国,但他还是不满足。他想要长生,想要一直护佑他亲手建造的帝国千秋万载。为了这个心愿,他甚至已经不在意亲情。
吃自己的骨肉,喝自己的骨血。
“不进去?”
项青牛问。
方解摇了摇头:“算了,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了。虽然你我都猜测着扑虎也许还活着,但既然他选择了永远留在那,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他的好。如果他活着,当他寂寞了没准就出来寻你我喝酒。如果他死了,就让他安安静静的睡在那吧。”
项青牛点了点头。
他们两个之前去拜祭了万老爷子,只是依稀知道大概一个位置,连一个坟冢都没有。万老爷子的尸体被杨坚派人挖出来运回长安城,然后杨坚鞭尸泄愤。那残缺不全的尸首随后被丢弃在城外,现在早就已经找不到了尸骨。
项青牛才哭过,眼睛四周都有些肿。他就是这样一个性情中人,悲伤则哭泣,高兴则欢呼,不做作,不矫情。或许正因为他是如此性子,所以才会道心开悟。
“回长安城之后,我有几件事要做完才能再次离开。要想让中原稳固江湖归顺,第一件事便是改制。这件事急不得,毕竟这次要改就涉及到了太多人。我不怕他们,可一旦动手就必然牵连甚广,蒙元人和洋人的战事没解决之前,我还得忍着。”
“第二件事是重建朝纲,有牛慧伦大学士,散金候和独孤他们几个人在,这事说难就难,说不难就不难。我已经知会陈孝儒随便去找什么由头,把朝廷里那些心怀鬼胎的一个个挖出来然后除掉。既要把这件事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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