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陈孝儒微微愕然:“这个付正南,胆子倒是太大了些。他就不怕自己这样的举动会祸及家人?”
方解笑了笑:“这样的人心里总会有所不能割舍,比如他的家人,他宁死也不愿意放弃。而他和朱撑天是忘年之交,所以宁愿触怒我也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提醒朱撑天如何防住我。他用他自己战败的经历来做例子,让朱撑天防范住他所犯过的错误。”
“这个人,还是除掉的好。”
陈孝儒有些不安的说道:“他只怕耐不住平凡的生活,心里时时想着东山再起。”
“这倒未必。”
方解道:“他写信,只是觉得那是他该做的事。所以我有些佩服这个人,他是一个做事很分明的人。为了家人他可以死,为了朋友,他甚至可以放弃家人。这样的人不多见了,就当我做善事,为这个世界留下一点纯粹。”
“咱们真能骗开封平城门吗?”
“骗不开”
方解道:“朱撑天老谋深算,七十岁高龄依然能披甲上阵,有超过五十年在官场沉浮的过去,能瞒住他的手段不多。”
“那咱们派去诓骗他派救兵的人岂不是没有用处了?”
陈孝儒更加不解。
方解之前让那些文人模仿付正南的笔迹,伪造了一封付正南的亲笔信派人送去封平,请朱撑天派兵来驰援。拿着这伪造亲笔信的骁骑校已经出发,可正因为如此,陈孝儒才好奇既然大将军明知道骗不了朱撑天,为什么还要这样安排。
“有用处。”
方解微笑道:“这世界上有一种人,为了某些事,即便明知道可能会上当但还是会做。付正南可以为了朱撑天不惜冒着触怒我以至于祸及他家人的危险也要写那封信,正是因为他觉得朱撑天是个可以相交的朋友。有这样的认识这样的想法,往往都是相互的。付正南以真心待朱撑天,朱撑天十之八九也会如此待他。”
“所以,即便朱撑天明明怀疑这封信是假的,他还是会派兵。什么样的人和什么样的人成为朋友,绝对不是偶然。咱们攻破庆元城的速度太快,快到朱撑天还不知道消息,如果再晚破城四五日,封平城那边的援兵必然会到。”
陈孝儒皱着眉沉思了好一会儿,终于懂了。
“有这样一个朋友,挺好。”
方解道:“朱撑天看重付正南,所以必然派兵来救。只要他的人马出城,不管是出来多少,都是咱们下一口要吞掉的东西。尽力在城外杀伤敌人兵力,对以后攻城战终究没有坏处。”
“属下明白了!”
陈孝儒点了点头:“咱们要开拔了?”
“嗯”
方解点了点头:“今夜就走,我让陈定南率军出城,第一是为了做做样子迷惑封平城的斥候。从咱们围城到破城不足三日,庆元城和封平城之间相隔三百六十里,如果消息传的够快,三天时间足够了。听到消息的朱撑天一定会立刻派斥候来这边打探消息确定付正南的生死,所以我才会让陈定南夏侯和秦远出城。”
“第二,是为了开拔……陈定南的人马今夜出发,我让夏侯分一半骑兵去他的大营,看起来不会像是少了很多人。轻骑趁夜向西挺进,我让陈定南这一夜必须奔行八十里,八十里外有一道山谷,封平城的人马要想来支援必走此处。才出山谷之际,是突袭最佳之地。”
陈孝儒揉了揉眉角,心说自己这点心思还真不够用来领兵打仗的。带着骁骑校做事和带兵打仗是两个概念,陈孝儒足够聪明也足够稳妥,但他是个局部思维细密的人,做骁骑校的事人尽其才。大局观不够好,无法领兵。
“咱们等消息?”
陈孝儒问。
“不等”
方解笑了笑,神秘莫测:“还有件事,比陈定南领兵埋伏更重要。让魏西亭来见我,该问问他庆元城的府库里有多少好东西了。”
陈孝儒对军务上的事确实不擅长,所以也就没有多想。出了城主府的时候他就忍不住好奇,最终还是拿出来那封方解让他暂时收起来的信打开看了看,越看越是心惊,信里字字句句都没有出乎方解的预料,全是提醒朱撑天该防范什么的。甚至提到,绝不要出兵救援庆元城……
看完这封信,陈孝儒才惊觉自己后背上出了一层冷汗。
……
……
长江畔
杨坚看着奔腾的大江忍不住摇了摇头:“当年我自东北起兵,一路辗转厮杀,自东北到江北再到长安,再定西北,长江以北的疆域都是我一手打下来的。可长江之南,我却从来没有去过。”
扑虎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那个时候,他就跟在杨坚身边厮杀。大隋最初建国,疆域只有现在的不足半数。整个江南是太宗年间大将军李啸打下来的,西南诸道是真宗年间才打下来的。而侵吞东楚半壁江山,北定蛮疆,西扩羌部,都是杨大隋历代皇帝的功绩。
他从杨坚的语气听的出来,里面有一种怅然,但更多的是豪气。
“大隋当时的国力,不足以让我继续挥军南下。未能平定江南是我当时最遗憾的事,后来勉儿知人善用,李家那个小子又确实是个奇才,我大隋的儿郎又皆是虎狼之辈,灭南陈也是水到渠成。”
他说的勉儿,便是大隋太宗皇帝杨继鼎,乳名勉儿。
“我一直遗憾江南不是我亲自平定的,所以老天又给了我一个机会。”
杨坚站在江边,看着河道上视线极远处的战船说道:“就算有些宵小阻拦,又能如何?皆说长江是天堑,我儿能做到一跃而过,我便不能?”
扑虎张了张嘴,却没有说什么。
他只是忽然觉得,现在随着大哥征战好像味道有些变了。若是以前,大哥说这样豪气之言的时候,他也会跟着心怀激荡。可是这次,他心里没有一点壮阔,只有伤感。
江南岸
罗屠低头看了看自己腰畔挂着的刀,眼神里闪过一丝遗憾。
“可惜了……历青枫教我的吞天功我只修炼到了第七层,未能完全将展遮天的修为吸收。若是可以完全吸了应该可入通明上境,便是一只脚踏入近天境也不是没有可能。以我现在的修为,怎么打得过那个老不死的?”
叶近南站在他身边,默然不语。
“不过,战场上的事我来,对付那个老不死的事,通古书院应该要出些力的才好。万星辰那一柄剑杀光了明面上的老变态,暗中的也该出来透透气了。这真是一个大时代……老家伙们都去死吧,轮也要轮到我了。”
罗屠挑着嘴角笑了笑,如此张扬。
第0754章给你个机会
天空中漂浮着的云悠闲自在的被风推着往前慢慢移动,就好像一个躺在摇椅上的老人,享受着儿孙轻轻摇晃椅子哄他入眠的美满和惬意。风那么温和,唯恐吵醒了他似的。
南燕和大隋相比虽然很小,但毫无疑问南燕是这个世界上风景最秀美的国家之一。大隋的风景在于肃穆,蒙元的风景在于壮阔,南燕则是典型的小家碧玉的羞涩,处处透着温婉。如果当初真宗皇帝御驾亲征看一看这里的河山,说不得心里贪念一动就把这里划作了大隋皇室的南方御花园。
白狮子足够大,后背足够宽阔。
方解躺在白狮子的后背上抬着头看着悠悠白云碧水蓝天有些失神,队伍已经急行军一天一夜,在这边山林草地中休息让人能暂时忘却这次南下不是来进行战争的,而是游山玩水一样的惬意自然。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颗最高大的树上,伪装好的斥候若是不仔细看很难发现。举着千里眼的斥候死死的盯着十几里外的谷口,居高临下看过去视线极好。
“大将军,咱们是要抄了封平军的后路?”
麒麟问
那天让骁骑校的人连夜出发给封平送信之后,方解就亲自点了五千步兵出发,急行军一日一夜后到了这又突然停下来,方解只是下令所有人就地休息。
这五千人,是从各营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全都是当初狼乳山上的百战老兵。放在任何一个人麾下的队伍里,这样的老兵都会被将领所重视。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个个都是强大的杀人机器,还因为他们无与伦比的经验。
一个老兵,就能影响几个甚至几十个新兵。
他们就是一笔财富。
而方解这次调集这五千精锐出来,显然不是来游山玩水的。
“不止”
方解摇了摇头。
“封平军交给陈定南了,封平城里守军最多不少过三万人,朱撑天和付正南是忘年之交,为了救庆元城朱撑天肯定会派兵,但绝对不会超过一万五千人。调一半的兵力出战已经是极限了,留下的人马必须能够保证封平的戍卫。”
朱撑天在商国的时候就是大将军,最多时麾下兵力足有十万。但是他后来驻守封平,兵力反而缩减了不少。
养不起
这是最根本的缘故。
大商的时候他只管向朝廷要粮草要军饷,大商虽然腐朽但国库还算充裕,交付给朱家这样势力庞大的名门望族之人所率人马的粮草和补给也不会被特别严重的克扣,户部兵部的那些人没有一个笨蛋,知道什么人的东西可以贪什么的不可以。
可是大商灭国之后,靠着一座城想养活十万大军是绝无可能的事。封平加起来也不过有十几万百姓而已,一个民养一个兵,累死也养不活。所以朱撑天从很早之前就开始裁军,他部下七成兵力都卸甲归田,这样一来,多了六七万壮年耕种开荒,收入最少翻了一番。而剩下的三万左右精锐人马,也足够守住封平了。
朱撑天和付正南交好,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两个人意气相投,还因为他们都明白,要守住庆元城也好,封平城也好,都必须和对方搞好关系,唇亡齿寒的道理显而易见,他们这样在官场沉浮多年的人更加深切的明白这道理。
封平和庆元唇齿相依,一个破了,另一个也不会持久。两城若是互相扶持,互为犄角,才是长久之计。
所以,就算没有过命的交情,为了自己,朱撑天还是会出兵。
诚如方解所说,现在黑旗军的优势就在于攻破庆元城的速度足够快,快到封平那边没有一点反应。
这是唯一可以利用的机会。
“来了!”
聂小菊见大树上的斥候发出了信号立刻提醒方解,方解从白狮子上下来,往高处上去,站在一块巨石上举起千里眼往山谷那边看。只见一队封平军从山谷里出来,立刻摆好了防御阵型。
“领兵之人颇有心计。”
方解点了点头:“大队人马还在后面,这支人马是率先出来试探的。我之所以不把埋伏放在山谷里,就是为了麻痹封平军。按照常理,最好的伏击地点自然是在山谷之内,我偏偏不这样,封平军平安无事的从山谷出来,难免会松一口气。出山谷,才是他们防备最虚弱的时候。就好像一个人过独木桥,心惊胆颤的过来了,一脚踩实了之后肯定心里一松,这时候有人突然推一把,多半他没有防备。不过看封平军的架势,竟是军纪颇为严明,没有贸然直接冲出来。”
麒麟有些担忧道:“陈将军若是沉不住气这会杀出来,后面的封平军只怕立刻就会掉头回去了。”
“陈定南若是这么不堪用,我也就不会让他独领一军了。”
方解指了指山谷方向:“派斥候过去,盯紧了后面的封平军,看看断后的有多少人马,等大队人马被陈定南缠住之后,我要这断后的兵力还有用处。”
……
……
封平城
城主府
书房
朱撑天端着一碗酒怔怔出神,面前这本读过几十遍也没有厌恶感的春秋今天却说什么都有些看不下去。他已经七十岁高龄,却还是保持着一个让人无法理解但很佩服的习惯,就是他从不喝茶,只喝酒。
甚至,他从不喝水。
渴了喝酒,休息喝酒,高兴喝酒,不高兴还是喝酒。他的肚子就好像橡胶做的一样,灌进去三五斤白酒没有一点反应。这么多年来,他只罪过两次。第一次,是他小时候第一次偷酒的时候,六岁的孩子一口气灌了近一斤老酒,醉的人事不省,足足睡了两天两夜。第二次,是大商灭亡之际,听闻雍州被隋军攻破,看着面前桌子上摆着的那十三道圣旨的时候,他只喝了几杯酒,却醉的一塌糊涂。
此时,他面前的桌案上摆着一本已经翻的卷了边的春秋,还有一封已经被汗水泡透所以自己模糊的书信。
这信,他看了三遍。
那个送信的人急匆匆来了,将信交给城门守之后又急匆匆的走了,说是还要赶去沛城求援。沛城城主白恺善和付正南是泛泛之交,如果那信使真的是付正南派来的,还要赶去沛城的话,由此可见庆元城真的岌岌可危了。
所以朱撑天几乎没有怎么犹豫,就调派了手下大将也是他的侄子朱顶率军一万赶去庆元城,然后他又写了一封亲笔信派人连夜送去沛城和金安两城,请这两城的城主派兵救援。
安排好了一切,队伍已经出发,信使已经出发,可静下来之后朱撑天的心里越发的不踏实。他总觉得这件事有些诡异,明明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纰漏却就是梳理不清楚。那感觉就好像心里有个线头,只要抓住一拉就成拉出来真相,可那线头就是摇摇晃晃的不好抓住。
“定呈……”
他将那封信递给身边的一个年轻人:“这件事,你怎么看?”
叫定呈的年轻人把信接过来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他之前已经看过一次,没有发现什么纰漏,他对照之前城主和付正南过去的书信发现字体几乎看不出仿造,尤其是已经被汗水打湿,更加难以辨认,就连城主都看不出来,他就更加不能确定。
信很短,也很难从措辞上来推断是否符合一个人的习惯。看字体有些仓促潦草,像是情急之下写的。
“我不了解付城主,毕竟卑职才到封平不过两年时间,与付城主只有一面之缘。但卑职对方解还是有些了解的,当初在长安城里和这个人有些过往。”
“倒是听你提起过。”
朱撑天点了点头:“此人还是少年时在长安城演武院入试就已经露出峥嵘,能有现在的成就也算不得意料之外。我没有到过长安,但也能推测的出来那是什么样一个藏龙卧虎的地方。连你这样的人都没能排在他前面,我对此人从来没有轻视过。他现在兵强马壮,西南又远离中原纷争,地方富庶,沃野万里,他那份野心不小……”
“不过……”
朱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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