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解看了孙开道一眼:“不要什么事都想算计别人,若是算计不好也会丢了命。”
孙开道不敢回答,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心思竟是被人如此轻易简单的看破。面前这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将军,好像有一双看穿人心的眼睛般令人畏惧。
第0437章一百零二个疯子
“芒砀山上那伙贼人为首的叫刘癞子,自称刘旋风,手下有几十匹马,两三千人的队伍,其中多是从北边来想逃难去黄阳道那边的难民,只是殷破山的叛军封锁了河道,他们过不去,年轻力壮的就被刘癞子都收了,原来在渠县作恶,本来渠县那边就被叛军刮地三尺一样,他们这些贼也就没了财路,前几月转到了宛县。”
孙开道恭恭敬敬的说道:“这伙人比叛军还凶恶,殷破山还稍约束一下他的兵马,只夺粮钱很少杀人,但是刘癞子的人称得上无恶不作。他号称是自己是真命天子,百姓们不顺从的都被他杀了。男丁要么跟着他做贼,要么就杀,奸淫掳掠,往往抢过一个村子一个活口都不留。”
“将军,请您为宛县百姓除害。”
他深深一礼。
虽然方解和这个孙开道才有接触,但从言谈中对这个人的品性也有了些了解。此人算得上是个好官,但心机太深。
“一个人要想获得什么,就得付出什么。”
方解看着他淡淡的说道:“说实话,孙大人,你给我的印象并不好。”
孙开道脸色变了一下,垂着头没言语。过了好一会儿,他从怀里贴身处取出一件东西双手捧着递给方解。
“下官明白该怎么做事了。”
“什么?”
方解并没有伸手去接。
“这是下官用了两年时间想出来的平西方略,还有下官所知道的叛军在楚郡络郡等地的兵力分布,粮草补给所在。还有下官四处打探来的,叛军主要将领和谋士之间的关系。本来是下官保命用的东西,既然现在到了保命的时候,下官就将他献给将军。”
“这个东西,你是准备等朝廷大军打过来的时候献出去的吧?”
方解问。
孙开道嗯了一声,嘴里有些发苦。
“如此说来,你手里也绝不仅仅只有这点东西。”
方解依然没有去接那个册子:“你深知为官之道,河东道已经被叛军所占两年有余,你想保命保官就不得不对叛军屈从,可你又怕有朝一日朝廷大军打回来,一旦清查起来你依然死路一条。所以你就准备了这个,打算用这东西换一条生路。可正因为你对朝廷官场上的事太了解,所以你准备的不只是这一本册子对吧。”
方解冷冷的看了孙开道一眼:“我说过,我不喜欢有人跟我耍什么心机,我是军人,还是直来直去好些。你现在没别的路可走,你自己应该明白这一点。你手里这个册子对左前卫的人来说,毫无意义。而朝廷大军从东向西直逼李远山的襄城,或许根本就用不到你手里的东西。”
孙开道的脸色变幻不停,最终长长的叹了口气:“下官在得知李远山在樊固谋逆的时候,就开始准备后路了。下官本来想带着家眷弃官而去,可若是被朝廷的人得知,这依然是死罪。要想活命,就得买命,下官深知这一点。所以从两年多前,下官就开始储备粮食和钱财,心里想着的,是叛军如果打过来,逼的紧了我就把东西献给叛军。朝廷人马打过来,我就献给朝廷……”
“多少?”
方解问。
“下官位卑,也攒不下多少东西。不过下官妻子家中经商多年,累有巨富,都藏在下官院子里地下埋着……”
“我拿一半。”
方解淡然道:“你可有怨言?”
“下官……不敢。”
方解点了点头:“这倒是句实话,你是不敢而不是不怨。”
孙开道低着头,嘴里的苦涩越发的浓烈起来。
“现在可以说说刘癞子那伙人了。”
方解缓步回头吩咐道:“麒麟,回去将人马带过来。”
麒麟应了一身,骑马离去。
“刘癞子为祸地方也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此人本来就是个杀猪的屠户。因为人颇悍勇所以在渠县本就是一个恶霸,叛军打渠县的时候,他带着一群人逃进山里避难,这些人在山里几乎被困死,下山之后刘癞子带着他们回家,半路上跟一个富户借粮,那富户言语刺激了他几句,他一怒之下带着人将那富户血洗,自此之后,就开始四处作乱。”
“渠县本就贫困疲敝,他带着人把能抢的村子堡寨都抢了一遍,几个月前到了宛县。因为下官组织了几百民勇守城,他也不敢轻易进攻。前阵子大雨,城墙裂了一道口子,刘癞子知道之后连续几天来逼我交粮食,说不交粮食就屠城。”
方解点了点头:“看来此人手里也算是有些小财,你可知他山寨在何处?”
“在一线崖”
孙开道叹道:“芒砀山上最是险要的地方,那是个孤立的山头,只有一条小路上山,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殷破山的叛军过来的时候,也觉得刘癞子手里这一年多来劫掠不缺钱粮,打算上山将刘癞子剿了。可派了足足一万人的队伍,攻了三天就是打不上去。那地方太狭窄,人马根本铺不开。损失了数百人手也没能将刘癞子怎么样,觉着得不偿失,叛军随即撤了。自此之后,刘癞子更加嚣张跋扈。”
……
……
后到的陈搬山听孙开道将芒砀山刘癞子的情况又说了一遍之后,忍不住冷哼一声:“叛军也算军人?一万多人堆在一起看起来是不少,可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方解摆了摆手:“先去看看地形,咱们要的是钱粮。”
陈搬山明白方解的意思,现在山字营和改名为阳字营的黄阳道民勇加起来也就五千多人,如果刘癞子的山寨确实太险峻的话,没必要在这里浪费兵力。
方解带着队伍在芒砀山一线崖下面停下来,士兵们列好阵势。方解将千里眼拿起来往山上看了看,发现这确实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山路勉强也就够三个人挤着并排上去,一侧是悬崖,另一地势很陡。这个一线崖并不高,但山道最上面恰好有两块巨石,叛军守在巨石后面,羽箭射不到他们,而他们只需躲在巨石后面不断用长矛往外捅,那狭小的山道根本就过不去人。
无需多,两侧的巨石后面布置十几个人,然后再留二三十个弓箭手,就算有万人的队伍想上去也极难。队伍在山道上拉的细长,完全展不开,这样狭细的地方,人上去就是山匪的靶子。
“将军”
孙开道看了看方解的脸色试探着说道:“下官以为,这地方太险恶,如果贸然硬攻的话兵力损失不小,不如先派个人上去,刘癞子仰仗着地形敢对抗叛军,未见得就敢对抗朝廷人马。”
“朝廷从来就不会和山匪乱贼谈判。”
方解语气平淡的说道。
他问孙开道:“当日叛军攻打刘癞子的时候,也是你领的路?当日叛军如何攻的,你还记得?”
“记得!”
孙开道指了指山路说道:“叛军那个将军,以一个团三百人为一批,连续往山上进攻,可山路太窄,上去的人才冲到大石头那里,就被叛军的弓箭手和长矛手挡住,三天,攻了二十几次,损失了数百人手最终也没冲过那两块大石。我以前上过这里,知道那大石后面其实是山路的一个拐角,只需十几二十人就能堵的严严实实。”
卓布衣听了,贴在方解耳边低声道:“如此险峻的地方,就算山上只是两三千没什么战力的乱匪,也不好上去。损了人手,得不偿失。”
方解微笑道:“你可知此人为什么要带咱们来一线崖?他是在试探咱们的战力,这个人知道的东西远比他说出来的要多,他想保命就要选个有实力的投靠,若是拿不下一线崖,他不会将知道的所有事都说出来。”
“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值得。”
卓布衣道。
方解微笑道:“你连这点自信都没有?”
他指了指山上大声问道:“谁愿带兵上去灭贼?”
陆封侯大声道:“卑职愿意带阳字营上去!”
陈搬山抱拳:“属下愿带山字营进攻。”
陆封侯瞪了陈搬山一眼:“属下只带五百人!”
陈搬山道:“属下只带三百人!”
陆封侯道:“属下只带二百人!愿立军令状!”
“属下只带一百人,也愿立下军令状!”
孙开道心里一震,不理解这两个疯子的自信是从哪儿来的,要知道叛军可是动用一万多人马,三天也没能攻上去。可他还没来得及平复心情,方解身边的春姑一句话几乎把孙开道吓的心从嗓子里跳出来。
春姑撇了撇嘴道:“我们十个人上去就行了。”
方解白了她一眼:“没你们的事。”
春姑讪讪笑了笑:“就是看他们两个争来争去没什么意思……”
方解对陈搬山和陆封侯说道:“我将亲兵队给你们两个,每人带五十人,谁先将刘癞子的人头割了回来,谁就赢了。我出个彩头……五十柄百炼刀,比你们手里的家伙都趁手些。不过若是攻不上去,我就让你们两个去喂马。”
“将军放心!”
陆封侯嘿嘿笑了笑,挑选似的看了陈搬山一眼:“百炼刀我要定了!”
陈搬山冷哼:“走着瞧。”
方解转身吩咐道:“山上长槊耍不开,给他们每人一柄长刀,一柄短刀,一张硬弓,一张连弩,要是浪费了我的东西,每人记着二十军棍。”
“喏!”
陈搬山和陆封侯应了一声,带着方解的亲兵队就往山上冲了出去。
孙开道看的目瞪口呆,心说怎么就遇到这么一伙自大狂妄的家伙。本来他看方解仪表不俗心机也深,所以确实打算投靠。可现在看来,这些人简直就是一群疯子。叛军一万人打不下来的一线崖,方解竟然让两个部将带一百人上去打!
疯了!
绝对是疯了!
他转过身,不想去看山道上的场面。他知道官军精锐,可一万人做不到的事也绝不是一百人能做到的。可他没觉得过了多久,忽然听到有人喊攻上去了。他立刻回头,哪里还能看到那一百零二人的影子?
方解笑了笑,缓步往山上走去:“上去看看。”
孙开道满脸都是不可思议,跟着方解他们后面顺着山路爬上去。等到了上面的时候,立刻就吓得白了脸。
地上,到处都是死尸。
一个亲兵跑回来对方解行礼:“贼首刘癞子已经被陈将军杀了。”
“他们人呢。”
方解问。
“陆将军不服气,带着人往后面杀,说是重新比过,看谁杀的人多。陈将军和他赌了,也带着人杀过去了。”
孙开道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嘴里更苦了。
第0438章总是会面临的抉择
陆封侯和陈搬山回来的时候,两个人把臂而行。一边走一边说笑,好像变了两个人似的。他们两个本来不对路,说话就是抬杠,可现在看起来,倒像是一对相识多年的老友一样。
只是不管怎么看,这两个人都太狰狞了些。
他们两个身上的甲胄衣服早就被血泡透,走路的时候血水顺着衣服流了一路。走过的地方,留下一串血脚印。
两个人身后跟着他们带着的亲兵,最少一个人手里拎着六颗人头。
很难想象,一百人追着两千人在山顶上四处乱窜的场面。
方解的这些亲兵彻底把刘癞子的山匪吓破了胆,他们从来没有见过杀人比切菜还快的队伍。这些亲兵方解亲自训练了几个月,最擅长的就是这种小部队突袭的特种作战。两个人分别带着的队伍统计了下,总计斩落了七百八十几颗人头。
平均一个人杀了超过七个人。
上山的路只有这一条,那下山的路自然也只这一条。陈搬山和陆封侯带着人上去之后,那些乱匪连退路都没有。其实这些山匪敢杀人不假但会杀人的不多,拿刀子乱捅和一刀致命区别太大。其中真正嗜血的悍匪,连十分之一都没有。
那个山道拐角是他们的天然堡垒,就是靠着地形他们硬是拦着叛军上山。可这次他们面对的是一群格斗机器,方解的亲兵队伍本来就是精选出来的精锐,再加上方解亲自调教,这段日子以来已经迅速的成熟起来。对于杀人来说,他们没有喜好厌恶之分。他们将杀人视为生活的一部分,无所谓怕还是不怕。
在他们看来,杀人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到了后来,敢于反抗的叛军被这一百人的队伍杀尽,其他人哪里还有勇气拿着兵器,全都跪了下来求饶。手里拿着凶器的百姓,和杀戮机器相比起来差距还是太大了些。陈搬山和陆封侯各带五十人,两个锋矢阵锐不可挡。
山路转角处都没拦着他们,更何况上去之后。
其实说起来叛军一万人没打下来的一线崖而方解的一百人就打了下来,并不是方解的人比叛军的士兵强百倍。而是在于训练和个人武艺,再加上团队之间的配合。叛军也都是掳掠来的百姓,死了人之后心胆就已经颤了。而且他们只会一股脑的往前冲,哪里比得上方解亲兵之间毫无罅隙的配合。
“将军,我输了!”
陆封侯走过来说道,但语气里已经没了不服气。
陈搬山亲手割了刘癞子的脑袋,还比他多杀了四个人,陆封侯是个坦荡的汉子,也不会继续矫情什么。
“搜拢一下,看看这伙山贼有多少可用的东西。”
方解吩咐了一声。
陈搬山将刘癞子的脑袋往地上一丢,笑了笑道:“我还以为这真命天子有多大本事,原来只是个能发狠的货色,武艺稀松平常,就是个恶汉罢了。其他的山贼在刘癞子死后就没人敢抵抗了,大概有一千六七百人在那边跪着。”
方解嗯了一声,回头看了孙开道一眼问:“孙大人,你观我手下比殷破山的叛军如何?”
孙开道看着刘癞子的脑袋,艰难的咽了口吐沫:“云泥之别……下官……下官今天算是开了眼界,长了见识。”
“那我问你。”
方解一边走一边说道:“那一千多俘虏怎么处置?”
孙开道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道义上,这些俘虏若是将军不打算留着,大可放了就是。可这些人已经喝过人血,所以很难再从野兽变回普通百姓。将军仁慈放了他们,一天两天,他们老老实实。一个月两个月之后,他们还会变成乱匪。辛辛苦苦种田,一年不得温饱,可做贼呢?抢一次,够吃穿一段日子,吃完了再去抢,比种田来的简单轻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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