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军大营已经不复存在,黄阳道安全了,你们当然是要回家去。”
方解语气平淡的说道。
“将军!”
陆封侯抬起头,血顺着他的脸往下淌:“将军,殷破山的叛军大营虽然破了,但叛军没有被斩尽杀绝。殷破山的队伍还在,如今左前卫和叛军已经撕破脸,叛军就无所顾忌,说不得会从别的地方大举南下劫掠黄阳道。叛军的粮草辎重都被左前卫抢走,他们要吃饭,就只能南下!”
“将军!我知道错了。我们确实是一盘散沙,已经由着自己的性子做事惯了。但我向您保证,只此一次,绝没有第二次。罗耀的心思和叛军其实没什么区别,都是想将我们黄阳道据为己有。等欣口仓的粮食被左前卫霸占,罗耀也就没必要再护着黄阳道的百姓。到时候叛军南下,肆虐家园,我们不保护自己的亲人父老,还有谁来?我今天终于知道了,将军你和罗耀不是一路人。以后我的命就是将军您的,我愿意唯将军马首是瞻!”
方解微微皱眉,看了一眼陈搬山后说道:“大将军自然有大将军的考虑,左前卫是朝廷的人马,自然会维护一方,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他刚说完,有飞鱼袍从远处飞骑而来。
“报!”
飞鱼袍从马背上跃下来,单膝跪倒:“大人,属下有两件事禀报。”
“说”
“第一,殷破山收拢残兵放弃了大营往北退走,正是咱们所在的方向,还请将军早下决定,再迟叛军的溃兵就过来了。第二……黄阳道总督杨彦业,今天在惠阳城上一跃而下,摔死了!”
“什么?!”
方解的脸色一变,心里紧的疼了一下。
“我知道了……再去盯着叛军动向。”
飞鱼袍应了一声,转身上马离去。方解沉默了好一会儿,撩袍跪倒朝着惠阳城的方向磕了三个头。他从腰畔将酒囊摘下来,缓缓的倒在地上。
“晚辈最艰困之时,冒昧拜访大人。大人不以晚辈狂妄不羁而轻视,不以晚辈见识浅薄而不闻,促膝而谈,交心而叙,若不得大人相助,晚辈怎敢渡河北上与叛军厮杀?虽然晚辈与大人只一面之缘,但诚拜服大人品德高义。本想派人将今日捷报告诉您,告诉您黄阳道的汉子们打了一个打胜仗,谁想那日一别竟是天人永隔。”
“大人忠心为国,兢兢业业殚精竭虑。事事为黄阳道百姓考虑,时时为黄阳道百姓操心。如今一去,只留我等心碎悲伤!”
“大人就是被罗耀逼死的!”
有民勇哀嚎:“大人死的冤枉啊!”
山字营的士兵们面面相觑,不少人脸色从之前的轻蔑变为愧疚。
方解朝着南边再拜:“一杯清酒送故人,大人……一路走好!”
黄阳道的四千民勇全都朝着南边跪下来:“愿大人一路走好!”
……
……
“你们都是我的兵。”
方解站起来,看了看陈搬山他们又看了看黄阳道的民勇:“山字营出自左前卫,但他们一直跟着我,不曾做过一件对黄阳道不利的事。你们心中愤恨,我能明白……我心有杀贼之志,奈何手中没有一兵一卒。罗大将军将山字营给我,我心怀感激。杨大人将你们交给我,我对杨大人的感恩之情亦无法言表。”
“但你们若是因此而愤恨山字营,我想杨大人在天之灵也不会高兴。他这两年唯愿有人能保护黄阳道的百姓,所以才会筹建民勇营。而杨大人知道我的心思,所以才会把你们交给我。山字营也好,你们也好,如今都是跟着我的人,心里想着的都是如何杀贼!”
“若你们愤恨,我当为山字营负责。”
他走了两步,从一个民勇腰畔将横刀抽出来:“杨大人的死,我心中悲痛。本已经打算让你们离开,但若你们觉着山字营也有罪过,我当给你们一个交代。今日之后,你们愿回乡里就回去,愿杀敌就多保重。”
他将横刀反转,猛的往自己胸口上戳了下去。
就在众人惊呼声中,那横刀竟是当的一声折断。
“这一刀虽然不至伤害我身,但算我为山字营道歉。虽然山字营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黄阳道百姓的事,毕竟出自左前卫。”
“你们走吧!”
方解摆了摆手:“不管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但记住一件事……不要忘了当初杨大人如何对你们的,不要忘了你们还是黄阳道的百姓。”
沉倾扇她们三个女子站在远处,心里都有些难过。尤其是方解一刀刺向自己的时候,即便明知道那一刀不可能伤害到他,沉倾扇和沐小腰还是忍不住变了脸色。不了解方解的完颜云殊,惊恐的喊了出来。待看到那一刀崩断,方解却毫发无损的时候更加觉着不可思议。
“咱们走!”
方解翻身上了赤红马,对陈搬山道:“往正东,走四十里就进芒砀山了。在芒砀山中休整两日,再做他图!”
“喏!”
陈搬山应了一声,吩咐山字营的骑兵上马。那些骑兵们之前看到方解那一刀戳向自己,每个人心里都跟着疼了一下。方解说的没错,山字营的士兵都没有错,但黄阳道的那些民勇心里肯定恨他们。所以方解才会说给他们一个交代,其实这交代方解完全不必要给。逼死杨彦业的是罗耀,不是他。
“将军!”
已经被解开绳子的陆封侯站起来,朝着方解的背影喊道:“将军真不要我们了吗?!杨大人已经死了,你若是再离开,我们这些人早晚不是死在叛军手里,就是死在左前卫手里。我们不恨山字营的兄弟们,我们只恨乱世之中自己无能!杨大人是我们的方向,他的手指向什么地方我们就去什么地方。现在,请将军为我们指路!”
“请将军为我们指路!”
所有民勇整齐的喊了一声,语气挚诚。
“来人!”
陆封侯往地上一趴:“将军军令重如山,以后谁再敢轻视不尊我第一个不答应。三十军棍,不许少打了一下!许三财,高二宝!你们两个是我同乡,这军棍就由你们两个来打,不许手下留情!”
许三财和高二宝互相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后最终还是拿了两根长枪上来,用枪杆做军棍。
“记着吧!”
远处忽然传来方解的声音:“叛军大队溃兵就要到了,咱们立刻就得走。那三十军棍暂且记着,一颗叛军的脑袋折掉一棍子,等你杀够三十个叛军,这棍子就免了。”
“谢将军!”
陆封侯激动的几乎跳起来。
“你们他娘的还等什么!”
他朝着那些民勇大喊道:“跟上将军,咱们虽然是步兵,但也不能被甩开!”
“别急。”
方解回头看着他淡淡道:“早晚给你们给个人都去抢一匹马来。”
左前卫
罗耀听说杨彦业自杀身亡的时候,眉头忍不住皱了皱。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缓缓的叹了口气:“老狐狸,一命换百命……没觉得你是我对手过,今日你这一死,倒是勉强能算半个。吩咐下去,若是有人敢折辱触怒杨彦业的家人,杀无赦。去弄些纸钱元宝,我要去为杨大人上一炷香。”
然后他顿了一下声音清冷的吩咐道:“让叶近南把欣口仓拿下吧,反抗者,格杀勿论。”
第0424章最得意处是比肩某人?错!
芒砀山绵延数千里,顺着长江北岸把江北江南割开。在西边往南折了个弯,跨出来足有七八百里的山脉。黄牛河顺着山脉往东北拐过去,汇入长江。
方解过芒砀山南下的时候,便惊讶于此山的壮阔。不同于狼乳山远远看起来如女人胸脯一样那么柔和的弧线,芒砀山巍峨高耸怪石嶙峋。现在方解要避开的可不只是叛军的溃兵,还有左前卫。
他能猜到罗耀目的就是欣口仓,杨彦业死了,再也没人能拦得住他。欣口仓到手之后,没有利益驱使罗耀不会继续挥兵北上。西北诸道疲敝,罗耀根本就看不上。所以他才会容得殷破山带着残兵逃走,不然以大胜之势全灭了叛军未见得做不到。
只要殷破山还在,罗耀就有借口继续驻兵黄阳道。
罗耀深明此道。
他养着大犬的弟弟追商,不时让追商搞出些乱子来,他就能杀人保持自己对地方上的震慑。如果没有追商,他哪里去找那么多借口杀人?殷破山也是如此,只要叛军在黄牛河北岸还存有一定的实力,罗耀就不用被人指摘停滞不前。大胜的事实在,杀敌过十万,朝廷里的人谁也不能否定。
所以方解要想躲开罗耀,就必须往北。
可现在方解面临的最大问题是,自己手里已经有了五千兵力,在叛军的地盘上只要小心应付,自保不是问题。可这五千人中,山字营对他的忠诚已经差不多。黄阳道的民勇未见得愿意离家远行,他们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才没有解散跟着方解的。若是方解拉着他们去狼乳山投靠旭郡王,这四千人未必保持的住方解好不容易才获得的尊敬。
现在西北诸道,不只是叛军为祸。相对来说,对百姓危害更大的是乱匪。不少善良的百姓失去自己的家园之后,就开始走上一条曾经他们厌恶愤恨的路。流民变成了乱匪,劫掠其他地方的百姓。
其实李远山一直在约束部下,他要的是长久的稳固而不是一时的利益。百姓若是对叛军恨之入骨,他也无法立足。但一开始势力膨胀的太快,约束很难做到。叛军在抢,乱匪也在抢,局面已经这样,想一时之间搬回来就是天方夜谭。
所以方解才会选择芒砀山。
芒砀山距离黄牛河不远,黄阳道的郡兵们的抵触也不会太强。芒砀山又够大,罗耀的人想找到他不是容易事。缺少粮草补给的叛军更不会进山,他们需要去劫掠新的地方来补充。
方解这段日子里脑子根本就没闲着,一直都在算计着每一步的路该怎么走。他看不到太远,看不到后天大后天,但他可以看到明天。
“咱们先在山里休整几天。”
方解展开地图看了看说道:“殷破山的人马退守到了清河口附近,罗耀没有派兵紧逼,不出意外的话罗耀的大部分人马还是会退回黄阳道的,大内侍卫处暗中打探来消息,欣口仓已经被叶近南率军抢了。我猜测,说不定左前卫还会有大队人马从雍州往这边开拔。”
“为什么?”
卓布衣问道。
“罗耀图谋欣口仓的目的是什么?”
“肯定是粮草啊。”
“为什么?”
“这还用说,肯定是雍州的粮食不够吃……你是说,罗耀要把养兵的地方要从雍州转移到黄阳道来?”
“嗯”
方解点了点头:“西南诸道虽然富庶,但穷雍州方圆千里之力,也就勉强够养活罗耀那五千重骑。重骑的战力不容置疑,但那根本就是烧钱的东西。西南是罗耀的根基之地,罗耀不敢逼的太狠。若是对西南加重赋,刮地皮一样来养兵,得不偿失。可罗耀不止有重骑营轻骑营,还有谁也不知道有多少的庞大兵力。”
“而且,毕竟雍州太过偏僻了。已经是大隋最西南边陲,不管是向西北动兵,还是向别的地方动兵,黄阳道远比雍州要适合。顺着黄牛河就能直通长江,过了长江一马平川……”
陈搬山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话题,心里还有些不适应,所以一直没有开口,脸色也有些难看。
方解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之所以不避讳你,是因为我信得过你。你应该知道,就算罗耀实力再强大,他面对的可是一个更加强大的帝国。皇帝就算不要西北三道,也不可能舍弃西南。到时候朝廷倾尽全力对付罗耀,左前卫未必还能百战百胜。到时候会死多少人,会有多少家破人亡其实你心里都明白。”
陈搬山点了点头,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其实当初我带着山字营出来,何尝不是想多活一些人命?”
方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就算罗耀有百万大军,可他只有西南诸道支撑,早晚有财力断竭的时候,可大隋如此庞大,朝廷的后背力量远比左前卫要大。如果罗耀真的反了,我不认为他能成功。”
“所以,我才会想方设法的从左前卫脱离出来。”
“将军考虑的没错……”
陈搬山叹了口气:“只是山字营的士兵,家眷也差不多都在雍州,如果大战真的开始,不知道要多久回不去。”
方解能理解他的心思:“看看吧,我总觉得陛下不可能对左前卫一点提防都没有。据说朝廷调动三十万战兵,百万民勇已经开拔,陛下御驾亲征……难道陛下真的就觉得,民勇比战兵还好用?江南的战兵最少还有数十万之巨,这些人马也早就能调动了,为什么不调?”
陈搬山一怔:“将军的意思是,陛下早就在安排对策了?征西不用战兵,是因为陛下是故意留着人马针对西南?”
“谁也不能轻视皇帝。”
也不知道为什么,方解又重复了一遍:“谁也不能!”
……
……
雍州
詹耀看着手里的密信,忍不住松了口气:“传令下去,各道的人马集结起来向黄阳道开拔,大将军已经拿下欣口仓,粮草的问题就不必再担心了。西南诸道养不起百万大军,但一个欣口仓的粮食就足够百万大军吃十年甚至几十年!”
他手下将军雷辊兴奋问道:“将军,咱们到底有多少人马?”
詹耀将密信烧了,沉默了一会儿回答:“李远山在西北筹谋十年,如今麾下兵力拼凑起来也不下于一百五十万,虽然多是乌合之众。大将军在雍州二十年,难道还不如李远山?”
他的话虽然没说明白,但雷辊明白了。
“我的天!”
雷辊惊讶道:“百万大军,现在朝廷的兵力都在对付西北李远山,哪里还能腾出来兵力。只要咱们左前卫百万大军北上,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能打到长安城下!”
“左前卫……”
詹耀缓缓摇了摇头:“这个名字似乎到时候该换换了。”
“朝廷里的人,估计也要动了。”
詹耀轻蔑道:“李远山那般的宵小之辈都敢自称定西王,难道大将军不能称王?朝廷里有的是人为大将军说话,这个节骨眼上,如果皇帝不封大将军为王,只怕那些朝臣都不答应。若是大将军称王,左前卫就不是朝廷的人马了。”
“将军,若是你来看,咱们要是动兵,是直接渡过长江直逼长安,还是进兵江南?”
“若我,便打长安。”
詹耀道:“京畿道空虚,长安城又是正统所在。”
“属下倒是觉得,江南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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