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解回答:“御气于外?”
“没错。”
罗耀道:“最正统的武学未必就是最正确的,御气于外的修行方式远比纳气于内要强的多。我没有气海,你也没有,所以你我对世人所说无气海不能修行的话体会的更深一些。最初我也以为自己气海被毁自此就是废人一个,侥幸不死也不过苟延残喘罢了。但就在我心灰意冷的时候,我却忽然想到为什么别人说不行的事就是不行?”
“所有人都说要纳气于内,前辈修行者立下的规矩留下的话就是正确的必须亘古不变?”
“呸!”
罗耀笑了笑:“我偏不信。”
方解笑了笑:“我也不信。”
罗耀点了点头道:“这世间太多的奇迹发生,太多的改变发生,其实根源就在于这一句我不信。若是前人说的话后人一概相信那世界不会向前发展而是一成不变,一千年前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一万年前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但一万年前如何?人们还穿着兽皮拿着木棒装腔作势的呼喊,试图吓走野兽来抢夺一具死尸果腹。如果没有我不信这样的想法,那么你我现在也一样拿着木棒对着野兽嗷嗷大叫。”
这话有道理。
很有道理。
方解喃喃的重复了一遍:“就是因为太多的我不信,这世界才会进步。”
“没错!”
罗耀道:“古籍上记载,人第一次见到火的时候认为是不祥之物,是妖魔鬼怪所以要远离。有人说我不信,于是人开始了吃上熟食也能取暖的日子。有人说大海浩瀚无边没有人可以横渡,有人就说我不信于是造出大海船扬帆而去周游列国带回来无数珍宝。有人说过我不能再修行这辈子不过是个活死人般罢了,我说我不信。”
他微微昂着下颌道:“于是现在我站在武学之巅。”
方解深深的吸了口气,点了点头:“懂了。”
罗耀道:“一定有人跟你说过,修行必须沉下心来心无旁骛。而你偏生是个心思太重的人满脑子都是胡思乱想,所以你自己都觉得自己很难修行成功。但我要告诉你的事,这是一句屁话。这世间谁能真正做到心无旁骛?西方的佛宗一直宣称他们可以,打坐的时候脑子里没有任何念头空灵一片,可他们打坐的时候脑子里其实想着女人难道他们会说?”
“修行在于一刻之专注而不在一生之专注,所谓一刻专注,就是在你修行的这一刻必须全身心的投入进去,你不修行的时候该干嘛干嘛。而一生专注,要么变成个疯子要么变成个傻子。”
罗耀这话稍有偏激,但不无道理。
“你可知我从废人到晋入九品,有了多久?”
“不知”
“两年”
罗耀自豪的笑了笑:“天下间,再无一人。”
……
……
“世人所说的气海在丹田,气海再大也是在身体以内。我当时气海尽毁难以容纳天地元气,于是我就想了个法子。气海为什么能容纳天地元气?为什么只有气海能容纳天地元气?”
他问。
但方解不知道答案,这个问题他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所有的典籍上都说是气海容纳元气,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所以没有人去问为什么。
“因为第一个修行的人是这样做的。”
罗耀回答。
这句话让方解心里猛的一亮,立刻明白了罗耀的意思。
这就是惯性思维,第一个修行的人将内劲存于气海所以就将自己的修行方式记录下来传于后人,于是后人们便知道了气海之内可以存贮内劲。久而久之,气海就成了人体唯一可以存储内劲的地方。人们甚至懒得去尝试,其他的地方难道就不能存储了?
罗耀道:“幸好当时的我还能感知到天地元气,于是我便试着将我整个身体都变成气海。因为我去想,所以我做到了。”
“别人还在吸纳元气送入气海的时候,我吸纳的元气从毛孔进入就已经到了气海,因为我的身体就是气海而不会局限于丹田。再后来,我又去想为什么气海一定要在体内?只要我身体之外能控制的范围都能为我存储内劲,那这也是气海。”
这席话,如为方解打开了一扇窗户。
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这是人类一直以来的通病。大部分人都不会去考究为什么,只是人云亦云。
“你的思维有局限性,所以你的修为也有局限性。”
罗耀一边说一边平伸出手,然后指向远处一块大石。
依然没有任何波动,没有任何气势,远处的石头却轰然崩裂。碎尸纷飞,尘烟激荡而起。相比于鹤唳道人发招之前那壮阔的声势,罗耀的攻势显得太平静了些。可就是这平静,其威力远比鹤唳道人的斥力要大得多。
“御气于外。”
方解喃喃的重复了一遍,心里似乎抓住了一些光明。
罗耀见他若有所思,笑了笑说道:“有句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其实不无道理。师父要做的只是告诉你一个方向,怎么走完全靠自己。为什么同样的修行方式有人大成有人一无所获?就看个人的悟性了。”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离去。
“另外,你再考虑一下留在我左前卫的事。过阵子大军出征你身为监军的事应该算是定了,从现在开始到北伐结束之后这段日子是你考虑的时间,足够长。北伐结束之后,你再告诉我你是要回长安做大官,还是留在我左前卫做个小将军。”
“如果到时候你还是想回去,我再给你一个理由。”
罗耀脚步顿了一下,回头看着方解淡淡道:“一个你或许不能再拒绝的理由,虽然……有些残酷。”
……
……
回到自己住所之后,方解的心还没有平静下来。他能感觉到罗耀对自己确实有些不同,回来的时候叶近南送他出门的时候对他说,这些年私闯大将军书房的人全都被大将军一怒砍了脑袋。就算方解是钦差大臣但大将军竟然没有动怒,这是难以想象的事。
自从到了雍州之后,罗耀就一直在示好。
这让方解几次想起怀秋公临别时候给他的忠告,可他现在却发现这忠告似乎不适用了。罗耀让人看不透,一点儿都看不透,又岂是怀秋公一语可以定性的人?最一开始确定罗耀有反心,再到后来怀疑罗耀有反心,这其中微妙的差距,其实正是因为随着对这个人了解的增见而做出的改变。
罗耀要上书请战。
方解看了那份奏折,罗耀甚至没有向朝廷要任何东西。所有的粮草补给左前卫从平商道自己带着,不需要国库调度。所有的军械甲胄也不需要兵部的分派,甚至还请求皇帝允许自己留下来做监军。
这样一份奏折,已经足够让皇帝放心了吧?
躺在床上的方解又想到了叛军派人来和罗耀联络的事,叛军虽然现在占据了西北三道但显然最忌惮的就是罗耀的四十万大军。只要罗耀从西南出兵,朝廷再从正东用兵,两边碾压之下叛军没有什么胜算。
罗耀出兵之后,皇帝还会让他再回西南吗?
方解忽然心里一紧,他问自己如果自己是皇帝会怎么想?
然后他发现,罗耀如果真的要率军去西北的话,只怕再难回到雍州了。西北平叛,皇帝要是不借机削弱罗耀的实力那他就不是天佑皇帝杨易!
就在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的时候,卓布衣在外面敲了敲房门。
方解起身开门将他让进来,见他脸色有异忍不住问道:“什么事?”
卓布衣压低声音道:“大内侍卫处飞鸽传书,又有钦差要来雍州了。陛下已经下决心让罗耀调兵北上……另外,萧一九西行了。”
第0359章似曾相识
卓布衣在椅子上坐下来自己倒了一杯凉茶,抿了一口后继续说道:“应该是叛军放出了消息,现在北方诸道包括京畿道都知道了西北战败的事,这就促使陛下不得不立刻下决定。大内侍卫处传过来的消息说,陛下已经下旨昭告天下西北兵败,将李远山谋逆的事公诸于众,同时宣布招募民勇。”
“招募民勇?”
方解一惊,总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有想不到不妥在什么地方。
“招募民勇是最快的方法了,大隋虽然兵精粮足但各卫战兵戍守一方难以全部调动,就算抽调,从全国各地开拔的人马赶到西北需要的时间太久……仅仅是兵部的事就够忙的,要统计调动的兵马人数,别小看这句话,为了统计一个数字需要多少人在各道之间来回奔波可想而知。等到汇总出来这个数字,最少也要一年。没有这个数字,就无法筹调物资补给。这不是第一次西征了,那时候国库充盈。现在怎么也的计较一些……”
方解揉了揉眉头:“以前没想过这么多,总觉得要打仗是陛下一句话的事。”
“这话没错,要打仗的确是陛下一句话的事。但从陛下说了这句话到能付诸行动,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但招募民勇就不一样了,现在仅仅是京畿道报名参军的良家壮年百姓就已经超过三十万,按照这个速度,北方诸道招募百万民勇轻而易举。而且兵器甲胄被服马匹自备,国库的消耗也降到了最低。剩下来的钱全都当做军饷,对民勇的士气也有好处。”
方解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依稀记忆里有些不祥的事似乎正在逐渐和大隋现在的局面吻合。可是一时间他又想不到是什么不祥之事,所以干脆不再去想。
“战力上民勇是远不如战兵的,连郡兵都不如。”
“这一点兵部的人比你想到的早。”
卓布衣道:“按照计划,所有民勇按一万人一营的编制,其中队正以上都抽调老兵担任,先组建的营先训练,等人马足数最起码也要两三个月,这时候先期组建的民勇已经训练了一段日子,基本的阵型差不多都能掌握。没有训练的也不妨事,先开赴西北,在大战之前肯定还要训练。”
“而且初战肯定不是用民勇,还是要用到战兵打先锋。”
方解摇了摇头:“即便有训练,但最大的问题不在这个,而是在于士兵的情绪……百姓从军靠着的是满腔怒意,他们愤恨叛贼。可一旦到了战场上见了血,那一腔壮志被恐惧吓走了多少犹未可知。有多少信誓旦旦自己可以上阵杀敌,可到了战场上一看见残缺不全的尸体就吓得尿了裤子?”
卓布衣道:“所以一开始肯定是战兵开战,然后领兵的将领会带着民勇观战。让他们多感受几次大战的气氛……你太悲观,战兵第一次上战场难道就不害怕?当年大军南下灭商的时候,多少人在战场上吓得屎尿齐流?经历的多了之后,这些曾经被吓尿了裤子的士兵后来都是百战精锐!”
“说白了,就是要让他们去杀人。杀的多了,就是合格的兵。兵者本来就是天下至凶之器,不杀人何以为凶?”
听到这里的时候,方解忽然愣了一下:“我最担心的就是你说的这件事……新兵到了战场上,哪里有那么多便宜仗让他们去打。到时候为了让新兵体会到大战的气氛,让他们适应战场厮杀,领兵者最直接的手段就是让他们去杀人,可新兵能杀什么人?”
方解叹道:“百姓,俘虏……”
卓布衣笑了笑:“你就是太悲观了些,凡事总是往坏处去看。朝廷里那些领兵多年的大将军,哪个不比你懂得带兵?”
方解想了想这倒也是,随即笑了笑:“还不是担心这次西征遇到什么难处,对了,陛下真的要亲征?”
“好像是”
卓布衣道:“京城那边来的消息说,陛下前阵子上朝的时候已经宣布了要亲征的事。不过满朝文武似乎都在极力劝阻,天子离京这不是小事。不过看样子陛下是很坚决,谁也拦不住了。”
“陛下出京,天子六军岂不是都要随行?”
方解问。
“肯定是啊。”
“那长安戍卫谁来?”
“陛下的意思好像是让太子监国,点名几个人为辅政大臣。其实说白了,就是皇后要垂帘听政了。辅政大臣中有左祤卫大将军杨顺会,此人也是皇族出身。左祤卫的人马跟着陛下出京,但已经急调了京畿道,冀州,霸州,延州等地的兵马入长安,再加上禁军和长安城防军,戍卫长安的人马兵力还是不会少于二十万。杨顺会是兵法大家,平灭怡亲王谋逆的时候陛下就对他很倚重,想来那个时候陛下就有意让他留守长安了。”
方解摇头:“太子年幼,不管怎么说,皇帝都不该出京亲征。”
“劝不住的。”
卓布衣叹了口气:“七十万大军陨在西北,陛下视为奇耻大辱,如果不亲自带兵将叛军剿灭,陛下怎么能忍得下这口气?”
“辅政大臣还有谁?”
“还有三位,黄门侍郎裴衍,新任兵部尚书宗良虎,文渊阁大学士牛慧伦。”
“只有杨顺会和皇族沾边……”
方解微微皱眉,心里忍不住叹息一声,皇帝对自己的亲人不信任已经到了何等地步。长安城里还有几位郡王在,这些人正是该用的时候了。可皇帝宁愿用朝臣也不用亲人……宗良虎如此之快的爬起来,这样的官员真的好用?
……
……
长安城那边什么事方解无法操心,他现在连自己的事都有些摸不清方向了。皇帝虽然偏执但并不昏聩,方解相信他要离京肯定会安排好一切。而自己这边,身世的事已经让他焦头烂额。
暗处的那个释源天尊,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冒出来?
而以自己这边的实力,全加起来只怕也弄不死他。
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必须想个办法把这个祸害弄死了。
方解和卓布衣等人连着商议了两日也没商议出个好办法,关键在于释源藏身暗处若是他自己不冒出来根本找不到。要想设局杀了他,可这个局设在哪儿都定不下来。就在罗耀指点方解修行之后的第三天,叶近南再次登门。
“大将军请小方大人一同阅兵。”
“阅兵?”
方解皱着眉问:“为何阅兵?”
叶近南微微昂着下颌傲然道:“大将军已经向朝廷上书请战,连着两日来大将军将召见所有左前卫五品以上将领,将北伐的事已经宣布了下去。现在士兵们摩拳擦掌,只等着朝廷的号令一到就能开拔北上。大将军想请小方大人一同阅兵,钦差与大军同行,对提升士气也有好处。”
听到这番话,方解心里忽然醒悟。
自己还是太小看了罗耀,还是太幼稚了。
罗耀前几日的时候给自己看了他写的奏折,要主动请战。就在那一刻方解开始相信罗耀对朝廷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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