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还是打算去看一看,毕竟眼见为实嘛!
这终究是一件很独特的事情,胡楚元就将正准备返回福州的张灵普喊进自己的房间,让他暂时不急着回去,明天一起去趟山口洋。
“山口洋?”
张灵普不免有些好奇,又呵呵的笑着,问道:“原来大人也知道那种地方啊?”
胡楚元嗯了一声,问道:“你对那里也很熟悉?”
张灵普忍俊不住的再笑出声。
胡楚元微微有点不悦的问道:“怎么了,很可笑吗?”
张灵普匆忙抱歉,正色道:“不是,属下只是觉得自己早该想到,既然有叶文澜在,东家估计是迟早要知道这个事情。”
胡楚元更觉得奇怪,就和他问道:“为什么?”
张灵普答道:“很简单,因为兰芳公司现任大总刘阿生的女婿叶湘云就是叶文澜的堂弟,据说还是挺亲的。早年,叶文澜跟着族叔去南洋做生意,他那个族叔就是叶腾辉……这个人,以前不就是兰芳会的第十任大总嘛!”
胡楚元更觉得奇怪,问道:“原来你对这个事情也很了解的啊,以前怎么不和我说说呢?”
张灵普感叹道:“福建这个地方,什么都不多,唯独是客家人最多,只要是客家人,还真没有多少人不知道兰芳会的。早些年的时候,很多客家人都会去南洋找兰芳会挖金子。现在很少有人愿意去了,都被洋人打的差不多了。”
胡楚元叹了口气,不急着说话。
他将门关上,让张灵普坐下来和自己细致的谈一谈。
他道:“我原先也以为是一个有趣的地方,正好啊,我一直觉得南洋的华人兄弟很受欺负,经常遭到本地土著的残杀,就想要凭借自己的财力在南洋有所作为。另外,伯寅,我也确实想要一股属于自己的实力。”
张灵普正色的点着头。
因为很多华人“公司”被剿灭,华人在婆罗洲的生存环境急剧恶化,许多客家人、闽南人都陆续返回国内,也将这些消息带回去。
对于兰芳公司以及南洋这一带的情况,张灵普的了解远比胡楚元充分和详细。
他沉思了片刻,忍不住的和胡楚元说道:“大人,说起南洋华人的问题呢。咱们关起门来说,这些事是挺可恨的,我也恨不得提枪在这里领起一支军队夷平荷兰人和那些土著。可是,咱们细细一说,归根结底还是怪某些华人。据我所知,咱们闽南人和客家人从元朝时期就在南洋活动,明朝的时候,更是很受当地酋长们的敬慕。最近这百余年间,尤其是从天地会开始,仗着自己有那么点人力,看中一块地方就想要,别人不给,立刻就动用流氓帮派的做法,不是打劫就是拼杀,绑票的事情没有少干过。”
说到这里,张灵普也只能是很无奈的摇摇头,又道:“当然,荷兰人也不是好东西,为了一点小利,他们就会互相挑唆,要么是联合土著打华人社团,要么是联合华人社团打土著,杀来杀去,慢慢就成了现在这种情况。以前南洋到处都是华人社团,和顺堂、天地会都很强势,兰芳会也不差,可现在都被打光了,华人就分散的到处都是,任人欺凌。”
“原来是这样的情况!”
胡楚元默默叹息一声,他只能说……苍蝇不盯无缝的鸡蛋。
不管小说里将天地会、和顺堂、兰芳共和国吹嘘的如何如何,仍然不能改变他们身为黑社会的本质特征——唯利是图。
感觉张灵普和叶文澜说的情况很不一样,胡楚元就继续询问下去,渐渐才明白叶文澜其实少和他说了很多关键的细节——兰芳公司的几代带头大哥都是汉奸,专门和荷兰人合作。
最可恨的一次,大港公司六千多人挡不住荷兰殖民军的攻击,被迫退到兰芳公司的地盘,反而又被兰芳公司的人攻击,腹背受敌,全部遭到屠杀。
听张灵普说完这件事,胡楚元悄然捏紧拳,狠狠的冷笑一声。
他想,什么狗屁的兰芳共和国,吹嘘的倒是挺漂亮,别说是给兰芳共和国提供支援了,他现在就想组织一支军队将兰芳公司消灭掉。
想了想,胡楚元带着恨意的冷声道:“看来,没有必要去山口洋了!”
张灵普道:“我倒觉得可以去,叶文澜倒不是故意要骗您,只是有些事情,他也难以启齿。说不定啊,事情还有转机。去完了山口洋,咱们可以去一趟沙捞越的石隆门,那里听说还有大港公司的势力。”
胡楚元微微点头。
虽然兰芳公司不值得抬举,在胡楚元的心中一落千丈,从理想国降格到汉奸团,可他想在南洋有所图谋的志向并没有消减。
兰芳公司不行,他就去找和顺堂,只要敢和荷兰人开打,他就愿意全力支持。
决定了这件事,胡楚元就将颜士璋和伍淑珍喊到房间,把兰芳公司和大港公司的事情说了说,四个人也继续商量一番。
张灵普的心思还算是保守点,胡楚元三个人其实都有反清立场和想法,只是一般都不明说。
一听这个事,颜士璋和伍淑珍也很支持。
四个人正商量着,门外有人敲门。
张灵普去将门打开,叶文澜就带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健硕男人进来,穿着一身西服,看起来像是有钱的生意人,气势却很彪悍精壮,手上还带着三枚略显土气的金戒指。
“提调大人,说来也巧,这位叶湘云叶先生恰好就是兰芳公司的客长,说起来和我还有点亲戚关系!”
叶文澜热情洋溢的替胡楚元引荐一番,又继续解释道:“叶客长往常来新加坡卖货都在我这里住着,今天正好才过来。”
“哦!”
胡楚元不动声色的微微点头,和叶湘云拱了拱手,道:“久仰大名,叶客长,请坐吧!”
叶湘云江湖味十足抱拳躬身,道:“小的见过胡提调胡大人,多谢大人赐坐!”
胡楚元道:“你来的正好,我总是听说南洋的华人常受洋人的压迫,又受土著欺凌,生活很惨淡,就想去一趟山口洋查看实情。你既然是兰芳公司的人,应该对此很了解吧?”
叶湘云稍一思量,恭敬的答道:“不瞒大人,我们兰芳公司素来以维护华人在南洋的权益为己任,甚至不惜和洋人开战。这些年的情况有些不同,荷兰人处处设置关卡,还在海上巡查,在港口征税验货,严禁军火,又不准新的华人移入。咱们兰芳公司就一直面临封锁,近些年来的实力大减,早已无力和洋人周旋,只能委身于贼,可悲可叹。”
胡楚元依旧不动声色,悄然看了张灵普一眼,见他也未露出什么不满,只是微微的有些难以捉摸的轻笑着。
胡楚元也笑了笑,和叶湘云问道:“你说的句句属实?”
叶湘云豪气顿生,道:“大人,若有半句虚话,小的愿意提着人头来见您。”
胡楚元嗯了一声,道:“那倒不用。世上的事,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一贯主张华人在南洋要以暴制暴,要掌握实力和军队才能有效的保护自己。我管着江南商行,有权贸易军火,采办军资,若是你们需要,我是可以援助你们一些的!”
一听这话,叶湘云是大喜过望,喜形于色,当即谢道:“多谢大人,我等兰芳同仁感激不尽,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黑社会不就是这样吗?
有奶便是娘咯!!!
胡楚元笑了笑,和叶湘云道:“本官多的不敢说,给你们一万只上等洋枪,数百万发的子弹还是可以的。犬马之劳就不用了,你说点实在的吧。”
叶湘云更加惊喜,道:“我们兰芳公司眼下实力虽然不济,可还有两三万的兄弟,眼下主要聚集在东万律,以开采金矿和务农为主,每年能产六千两黄金,另产福寿膏……!”
不等他说完,叶文澜突然轻咳一声。第一百三章新民党太招摇
福寿膏。、
那不就是鸦片。
这东西害人不浅,害中国人更不浅。
叶文澜急忙提醒叶湘云,让他别在说再说下去。
可惜晚了,胡楚元又不是聋子。
胡楚元心里不舒服,可还是笑呵呵的和叶湘云调侃道:“呦,你们也种植鸦片啊?”
“这……!!”察觉不妙的叶湘云不免有些尴尬,过了片刻才唏嘘道:“大人,我们也不想啊,可荷兰人非逼着我们种啊,不种鸦片,他们就不让我们在当地采金矿。”
“放屁!”张灵普终于忍不住了,哼道:“叶客长,还是有不少兰芳会的兄弟流散回乡的,朝廷对你们的事情或许不太清楚,可我们大人还是知道一些的,我看你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要不要我们现在回福建找几个知情的朋友来对证一番啊!!”
“这……!!”叶湘云更惊,急忙和胡楚元道:“大人,小的句句属实,只是很多事情都是荷兰人秘密和我们大总制商议,一般人并不知情,我们冤屈啊。”
猪啊,狗啊,都还是有点价值的。
胡楚元也只是一笑而过,道:“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别人愿意抽,你们愿意种,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倒是不想说什么。我是个什么样人,能帮你们做什么事,又想要些什么,你这个亲戚叶大人是很清楚的!这样吧,你先回去和叶大人再细致的询问一下,下次再来见我的时候就别这么冒失了!”
胡楚元是什么样的人,叶湘云是早就从叶文澜那里知道一些了,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恭谨畏忌。
听到“冒失”两字,在“江湖”中闯荡多年的叶湘云也不禁的出了一身冷汗,心里惶惶,当即就和叶文澜一起退下。
等他们一走,伍淑珍就忍不住的叹息道:“黑帮就是黑帮,我爹以前也曾对他们籍于希冀,结果还不是一场空,扶不上墙的。”
“是啊!”胡楚元若有所感,却又说道:“可在南洋这个地方,社团终究是有社团的优势,咱们要想在这里搞一片自留地,也就只能在社团上做文章。”
颜士璋忽然道:“东家,何不仿效前人,咱们自己办一家社团,咱们这一家啊,既是公司,也是社团,更是军伍团练。”
胡楚元不禁的嗯了一声,觉得这个想法挺好,就和伍淑珍、张灵普对视一眼,见他们也都挺支持。
他起身踱步,慢慢悠悠的在心里寻思着。
他一直以来都将所有心思放在整合中国经济的大盘上,对这种事情缺乏思量和准备,一时之间想要整理出一套思路,还真是不容易。
可他毕竟知道很多事,这一点很重要。
在房间里转了十几圈,他就和颜士璋三人道:“我的想法可能不是很成熟,你们帮我斟酌一下,我先建一家南洋公司。公司里面暗藏一个新民会,取意新民族,新中华,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对于伍淑珍这位美女,胡楚元相信她能明白,也一定会支持,颜士璋呢,不好说,张灵普呢,更不好说,可他还是觉得冒险试一试,说一说,看看这三个人的反应。
伍淑珍幽幽含笑,她当然是很支持,可她知道,她的分量不足以支持胡楚元这么走下去。
颜士璋则笑道:“东家能有这样的心意,可喜可贺。”
张灵普一时不语,过了片刻才问道:“新民会也和天地会一样?”
胡楚元道:“看似一样,远不一样,这是更类似外国政党性质的政治社团,比如说,英国的工党,美国的共和党。只不过,和这些政党不同,我们的更多诉求是在民族政治上,我们的目标是要建立一个新中华民族,对于大清国,我们要求满人实施类似于英日等国的君主立宪制,让我们汉人真正的掌权。对于南洋海外,我们要求华人有条件的情况下自己建国,以中国为宗主国,无条件则和洋人、土著共享政治权利,以及极大的地方自治权利。”
伍淑珍是真正能够理解这番话的人,她当即笑吟吟的击掌赞道:“不愧是胡少,不愧是您啊,这番话要是让我爹听到,那不知道能有多开心。胡少,您看来就是新民会的领袖了,小女子不才,也想入会,您不会拒绝女流吧?”
胡楚元挺开心的,他就知道伍淑珍是自己的知己,当即道:“怎么可能拒绝呢,我现在就收你,明天找人刻一个新民会会长的章印,啪啪一盖就把你给收了。”
伍淑珍咯咯的笑出声,却又嗔道:“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啪啪一盖就把我收了……哪有这么容易,好歹也得给我留个像模像样的席位吧,我可算是第二个会员呢?”
顿了顿,她又道:“既然是仿效英美,不如就称新民党吧?”
胡楚元摇了摇头,道:“那太招摇,这不是必定能成功的事情,我们当然要寻求更多的实权,更利于国家发展的政策,但也不能以牺牲现在的权益为基础,除非是逼不得已。更何况,现在的目标还是优先考虑南洋和海外华人,国内的事情不急。”
听他们一问一答,张灵普不免有所启发,当即道:“大人,属下愿意加入,位列第四,第三的席位就让给颜先生了,出谋划策还得靠他老人家。”
颜士璋呵呵一笑,却又正色的劝说道:“东家,您这个新民会必定要招很多人,直接由您担任会长,恐怕不妥当,万一有人直接捅到朝廷里,那就是一个大麻烦事。即便您图的是先救南洋,后谋新政,也会被满清朝廷视作内贼。”
张灵普道:“是啊,大人,我也担心这个事情呢。”
胡楚元微微点头,道:“那你们能不能推荐一个合适的会长人选?”
张灵普道:“既然是要以南洋为根基,叶文澜倒是合适的人选,可惜,这个人私心挺重。就拿兰芳公司这个事情来说吧,我总觉得他也可能加入过兰芳会,他旅居婆罗洲十几年,关系错综复杂,后来开始独立经商了,这么多年也一直都很顺利。他呢,倒不是想将大人引入歧途,更像是想借大人的实力和权势干预兰芳公司,由他入主兰芳,亦或者是让叶湘云等人掌持兰芳公司,他则可另获其利。”
胡楚元点着头,道:“你这个分析应该是对的,我也觉得,他即便不是兰芳会的人,基本也能算是。他故意和我隐瞒一些很忌讳的事情,说到底,还是想从我这里借到一些力量,方便他狐假虎威的控制兰芳会。这个人吧,做二当家可以,做大当家是不行的。”
颜士璋则道:“我倒觉得,会长之职非伯寅莫属啊。南洋这个地方主要是以闵人、粤人和客家人为主,伯寅是闵人,闵客一家,他就有条件联合闵人和客家人。伯寅学识广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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