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定要发,哪怕陈善元和段祺瑞用枪指着他,因为他必须尽一个丈夫的职责,这是他欠伍淑珍的。
陈善元没有说什么,他没有怀疑电报的内容和用意,如果胡楚元要阻止,绝对不会等到现在,虽然胡楚元并没有多少办法阻止这一切。
运载着一个师的兵力和辎重的火车缓缓向前驶出,胡楚元坐在自己的车厢,让所有人都出去,他一个人坐在窗户边看着开封黄河大桥外的景色。
他心里则在想着整件事。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负责任的国家领导人,他从来就不想做一个伟人,他也没有做一个伟人的胸襟和志向,他根本不愿意为了这个国家牺牲一切自我。
他只想做一个最厉害的商人,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只是被这个时代推到了前沿,从他打败了日本开始,他实际上已经选择了放弃,选择有一天可以继续做自己想做的事,将责任转交给别人。
是的,他已经培养和提携了足够多的人,这些人中不乏想做伟人的人。
所以,他最终决定不做任何阻拦,让他们像雄鹰一样自由的翱翔,毕竟这些雄鹰都是他呵护长大的,也是他一点点的培育和教导出来的。
他。
只是一个牧鹰人。
这一刻,他的内心剧烈而奇特的复杂着,他想哭,也想笑,既难过,又高兴,既无奈,又欣慰。
他很高兴,他培养的这些雄鹰终于决定挣脱一切,冲向无边无际的蓝天。
那就请你们飞翔吧,我的雄鹰们。
他隐约知道后面的自己会面临什么样的选择,也许就像是黄桥兵变那样吧,可他已经不那么愿意做了。
他对中国意味着什么,没有人不明白。
但他讨厌背叛,不管是真的背叛,还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背叛。
(未完待续)第二百二十六章革命吧
背叛是痛苦的。
然而,经历过最初的那段难熬的时期,胡楚元又仿佛是得到了一种解脱。
是的,假如有一个人能担任首相的职务,并且能保证这个国家不断变强,不会受外敌的欺凌,不会让国家重新回到满人的控制中,他都会毫不犹豫的让权。
当然,那个人最好也别和他过不去,阻拦他做自己想做的事。
现在不是很好吗?
火车驶过聊城时,胡楚元便像是解脱了,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他决定尽可能完整的完成自己在政治世界中的最后一刻,让自己从政的道路有始有终,不给自己留下任何遗憾。
从聊城向北,京汉铁路已经被破坏的不成样子,起初,工兵们还下车修铁路,最后,胡楚元索性下令全军暂停修路,就地集合,守住从开封到德州的这段铁路,等待江淮第八师抵达后,一起向北行军。
驻守在德州的江淮第十二师已经开始行动,并且派了一个团南下接应,配合江淮第六师一起抢修铁路。
3月19日下午,江淮第八师抵达高唐县,三个师兵力一起向着德州回合。
因为没有获得胡楚元的直接授命,第十二师没有擅自行动和出击,只是清除了德州城内的义和拳,然后就集中全力抢修铁路。
进入德州城,胡楚元所能看到的就已经是一片狼藉,地上留下了大量来不及焚烧的尸体,有义和拳的,也有士兵的,更多的却是那些无辜的百姓。
等到了教堂一带,尸体更多的令人害怕和恐怖。
因为正好是集会做祷告的时期,义和拳抓住机会冲进来,杀死了所有在教堂里的人,老弱妇孺都没有放过。
其实,信教的大多数都是妇女。
这一点在中国传教史上是非常普遍的事实,你可以说她们愚昧无知,可她们只是很暴力和压迫下的受害者,想要寻求一种心灵上的慰藉和保护。
在德州城里走着,胡楚元只觉得自己来到了地狱。
走着,看着,心里滴着血。
他知道,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也不会原谅陆广荃和陈善元。
他再也看不下去了,正要询问义和拳目前主要的动向,李存义忽然跑过来和他禀告,说是义和拳数万人突然出现在城外,准备攻城,还准备了攻城器械。
胡楚元微微有些诧异,心想,难道他们没有看到新军已经进入城内。
他匆匆返回城墙上。
拳匪集中城西侧,此前一直也藏在夏庄镇一带,现在才忽然涌现,两万多人的规模,浩浩荡荡就像蚂蚁一样扑过来。
因为江淮第六师和第十二师的一个团在抢修铁路,集中在城区附近的新军也恰好接近两万人……人数不是重点,只要新军真的被放出来了,一千人就能对付数万拳匪。
段祺瑞还是比较紧张的,已经调动两个团的兵力在城前开挖了战壕,数百挺机枪都已经架上阵,随时准备射击。
在新军这一边,气氛是前所未有的紧张和沉默,鸦雀无声。
对面,义和拳们却显得无比亢奋,手里挥舞着大刀、铁锹、锄头,挥舞着各种色样的旗帜,有些写着“反清灭洋”四个字,有些则写着“奉劝教”、“行助天”之类的字样。
远远的看着他们,目睹着他们的癫狂和嚣张,胡楚元内心里只有无数的困惑。
他不明白,人为什么可以疯狂到这种地步。
这就是所谓的无知者无畏吗?
段祺瑞也登上了城墙,和胡楚元低着头询问道:“大人,开枪警示吗?”
胡楚元、慎重的想了片刻,叹口气,道:
“不必了,犯的都是死罪,靠近了再开枪。”
段祺瑞默默点头,道:“那么,我去安排了。”
胡楚元嗯了一声,又道:“按你的设想安排吧,我只等结果。”
说完这话,他从城墙上走下去,不想看到最后的结果。
他让人在城墙后准备了一张长凳,沉默的坐着。
漫长的等待中,远处的喝喊声已经越来越近,义和拳匪们继续呐喊着恐怖的声音,宣扬着神仙的庇护,宣扬洋人和洋人的所有东西让神灵愤怒的口号,仿佛他们真的是神灵附体,刀枪不入。
似乎,他们距离城墙不过数百米远了。
突然,城墙外响起了一声枪响。
就在这一刹那间,所有机枪都突然爆发,大量的子弹狂喷而出,声音交杂在一起,就仿佛整个世界都将要裂开。
小口径的榴弹炮开始轰鸣,一枚枚炮弹宣泄在战场上,可是,那些义和拳匪们就像是发了疯,反而更快的冲了过来。
有人冲的太快,被机枪打得正着,身体就像是在一瞬间被某种无形的魔爪扯破,身体都被击打的瞬间悬空,不是像想象中的那样颤抖,而是瞬间撕裂开。
数百挺机枪狂扫的结果无比残酷,数万民拳匪在短短几十秒间就死伤了大半,这时候,后面的人才想逃跑,跑也来不及了,部队仍然在快速的射击,就像无法停止的杀戮机器。
更多的人被击毙,在冲锋号中,数千名士兵无情而残酷的冲了出去,刺刀上枪,一路刺杀,连杀带射。
义和拳的夺城计划几乎是在几分钟内就崩溃了,留下却是万余具的尸体,尸横遍野,鲜血染红了整个沙场。
胡楚元没有看到,但他能够想象到。
类似的场景,他也曾经见识过。
佛说,因果循环,做错了事,总是被惩罚,杀了人,自然也要被人杀。
义和拳传说中的破坏力,说到底是清朝廷的放纵导致的,实际上并不惊人,还完全不能和捻军相提并论,此时的新军更远非当年的湘淮两军可比。
德州府的拳匪几乎在几天之内清除殆尽,更多的拳匪被迫向着冀州和沧州逃蹿。
胡楚元通过电报进行各军的调动,从天津、保定、德州三地开始清剿,三路大军向中央合围,将拳匪压缩到沧州一带全歼。
他有六个师可以调动,人数上虽然不足义和拳的1/3,、实际的战斗力却是天地之别。
4月,三路军就已经完成各自的清剿,开始将拳匪逼迫向沧州,三路大军也向着沧州挤压。
沧州城一直死守着,主要是依靠城内百姓自己的力量,外加沧州绿营的数千支步枪。
5月17日,胡楚元在沧州完成最后的合围,十七万余人的义和拳匪被击溃于大浪淀乡,拳匪似乎躲进湖滩的芦苇地里,可一样死于大面积的炮击,被迫冲出来又被机枪扫射。
胡楚元自己并不忍心看着这一幕,但他也知道,必须给予严厉的打击才能持续保持国内的和平,而且,他也确实要狠狠打击国内的迂腐势力,让“开化运动”从此拉开更为庞大的序幕。
他一直就留在德州,依靠电报网络不断指挥各路大军。
他曾经不是一个军人,现在也能算是了,而且,他很擅长进行这种大规模的调度,或许是商人的背景让他非常擅长从整个大局上进行考虑,充分考虑到地形、补给、交通等等问题,考虑对手的所有选项。
从制定计划的那一天开始,他就知道,最终的合围地点只有三个,其中就有大浪淀。
参加战事的,甚至是整个全国31个新军师的所有记名提督都是他一手栽培的,任命的,从他们开始出现到培养,到推送到国外留学,等他们回国再逐一安排去处,提拔。
所有的这一切,胡楚元都是亲自过问。
不管这些人在计划着什么,在胡楚元还是指挥官的情况下,他们就肯定会不折不扣的完威任务。
从这一点上来说,李开邺没有机会参与到这种事情中,也是胡楚元和李开邺之间的一种幸运。
收到围剿成功的这天晚上,胡楚元默默的坐在德州知府的大衙里,他让蓝建枢等人离开,只留李存义陪着他。
他知道,段祺瑞要动手了。
他让李存义陪着自己一起下棋,下的是象棋,简单随意。
第二盘快要下完的时候,门外终于传来了一阵喧闹声,砰砰的连续一阵枪响,有人开始强行突破福卫营的守备线,又有人呐喊“不许动,谁动就真开枪了”。
听到枪声和喊声,李存义大吃一惊,匆忙起身提刀,另一手就要掏枪。
“不用了!”
胡楚元忽然提示一声,神色巍然不动。
果然,段祺瑞领着数十名士兵冲了进来,门外的福卫营亲兵忽然冲到门口,死死的守在门外,抬枪指着对方,双方对峙着,谁也不肯退让。
“将军……死棋了!”
胡楚元提起一枚马,斜跳将军,这才又和李存义道:“让兄弟们都放下枪,我的首辅任期已经结束了!”
“什么?”
李存义大吃一惊。
胡楚元没有再说话,转而端起面前的茶杯,默默无声的喝着。
李存义却无法接受这一点,他恨恨的握紧手里的单刀,大步走到门前,提刀指着殷祺瑞,义愤填膺的喝骂道:“姓段的,大人苦心栽培你这么多年,你居然做出这种事?你想要搞军变,好啊,先杀了老夫。”
此时的李存义已经是年过五十的老武将,在军中和国术界的地位也不低了,他在段祺瑞面前自称“老夫”,谁也不敢说个“不”字。
段祺瑞沉默了片刻,脸色铁青,忽然就真的抬起手中的步枪,指着李存义道:“李老哥,对不起了,国事第一。”
啪。
胡楚元将手中的杯子摔下去,突然大喝道:“谁敢开枪?”
只听他一声喊,全场的人都是一颤一惊。
他终究是胡楚元。
只要他现在一声令下,全国三十一个新军师都会按兵不动。
谁敢真杀了他,谁这辈子就是其他人的敌人,一辈子化解不了的罪孽和仇恨,即便大家不明说,心里也都记着这个账。
说实话,听说是段祺瑞带头进入直隶镇压义和拳,大家多多少少都喘了一口气,庆幸不是自己要干这出子事。
胡楚元的威信和影响力,在军中,在这个国家都已经不可能有第二人能比。
胡楚元慢慢的站起来,冷漠的走到了门口,直视着段祺瑞,道:“兵变就兵变,犯不着拿枪指着我的人,留一个团软禁我就行了,你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我不想过问,也不愿意过问。”
段祺瑞同样很冷,一字一句的说道:“大人,事到如今,您还犹豫什么,兄弟们敢站起来就要让您做开国大总统。您已经将满人的势力都驱赶的差不多了,现在还有什么好顾忌的?您别再犹豫了,中国必须要大变化才能真正的跟上这个时代,如果您还想在牺牲最小的状况下,让这个国家富强,您只会错失更多的机会,中国需要流血的革命才能唤醒沉睡的所有国民。”
“是Ⅱ网。”
“大人,、革命吧!”
“大人,革命吧,带领我们革命吧!”
士兵们开始喧哗起来,大声叫嚷着,群情也激奋起来,呼喊着,要求胡楚元答应他们的请求。
听到呐喊,陈善元、蓝建枢等人也匆匆进来,一起站到段祺瑞的身边,一起劝谏道:
“大人,还等什么,非要我们拿枪逼着您一起革命吗?”
不知道为什么,胡楚元的内心又变的温暖起来。
他忽然很想和赵匡胤说,我理解你啊!
可他并不打算答应。
因为他知道,此时革命并不能解决真正的问题,中国目前需要的是开化运动,不是革命,在整个国家还没有觉醒之前的革命只会让无数人感到迷茫,让国内陷入分裂和割据。
革命党人并没有做好准备。
真正有能力治理国家的人,大多数还是旧的官僚,虽然这些人中很多都是胡党,很多都已经开化很多,很多都充分的吸取了西方的思想。
胡楚元沉默了。
他在心里思索了片刻,最终还是和段祺瑞等人感叹道:“你们并不明白。中国需要流血的革命,可并不是现在。”
陈善元忽然道:“大人,我明白您在想什么,可您想想,您要是真正带领中国走向了富强,打败俄法日,革命还有基础吗?您说过,事情总是相对的,但凡有利,必然就有弊。我一直深信您的教诲,是的,拖一拖,国家确实可以变得更强大,可等到那个时候,真正想要将满人驱逐出中国的土地,将政治权利掌握在大多数人的手中,那就更难了。
胡楚元稍微有些诧异,他发现,真正跟着他学得最好的人……或许就是陈善元。
蓝建枢则道:“大人,那咱们折个中吧,咱们挥师北上,要求制定正式的宪法,废除一切满人优待条款,完全限制皇权,彻底立宪。
等咱们想做的事情都做了,开化运动也启迪了广大的民智,咱们就完成最后一步,把光绪给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