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般妄自尊大?我白素贞自是无所谓,但他日你要是敢对小青下手,别怪我让你连痛苦都不知道怎么念!
(三十、迎盛会小青盗宝)
小青被冷水激醒,咳了两声,顿时感觉有一阵剧痛从锁骨处传来,那疼痛真是直入脏腑、撕心裂肺,比之前王总管打的那些加起来还疼。
“啊——”小青禁不住一声惨叫,用尚未断掉的那只手紧捂胸口,蜷缩在地。
(三十三、梁王府小青受审)
那些侍卫见眼前女子忽然变作修罗一般,一个个胆战心惊,白素贞向前一步,他们便向后一步。只见梁府中一群侍卫围成半圆形,随着两个一身鲜红的女子慢慢地移动起来,白素贞咬着牙关,杀气腾腾扫视着这些侍卫,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来。
这时天上忽然下起雨来,雨滴落在小青脸上,让她微微清醒,见白素贞被一群侍卫挡了去路,身上泛着浓重的杀气,怕她走火入魔,忙轻声提醒:“素贞,走罢,别杀了。”
(三十四、白蛇闯府救青蛇)
纵使小青脑中有千百万种思绪汹涌而来,脸上表现出来的,却只眉头微微一皱。许仙见状,觉得小青可能要醒来了,将嘴巴移开了她的身体,直接拉下她最后一件衣裳。
小青觉得眼前一花,各种见过的和没见过的色彩都出现了,这一瞬,所有的情绪融合成了一个声音,这声音在她脑中不断回响着:
“杀……杀……”
(三十六、遭暴行怒刺许仙)
法海见小青和金钵死命抗衡,挥起禅杖杵了出去,正杵在小青的胸口,小青登时受了内伤,喉间一甜,一大口鲜血喷将出去,一直喷到了金钵上,将金钵溅得星星点点都是血迹。小青觉得这次自己在劫难逃,喷出血便全身无力软倒在地,却见那金钵的光芒黯淡下来,最后完全成为了一个普通的钵盂。
(四十一、青蛇一怒杀梁连)
“世间阴阳,分合流转,来之于虚,去之于无;一切众生,物聚于类,生不应明,死不应怨;悲欢离合无尽,生老病死无常,本为性之使然,却成乌有之罪!莽莽余恨,零落鬼神,苍苍众生,何期于人!汝等英魂烈烈,难入轮回,他者面目狭狭,却成仙佛!吾辈生于天地之始,世人却将乾坤尽占!悲哉,悲哉!人道吾辈之暴行祸及苍生,吾辈岂非苍生耶?世间虚与委蛇者多如牛毛,此般且为天道欤?可怜,可怨!造业而不语,无罪而魂飞!非逆道而逆人欲,不患死而患不公。默而哀之,先路迷漫,不若骤起,颠倒天地。魂兮!归兮!天兮!地兮!无妄兮!无常兮!无明兮!无憾兮!呜呼噫吁,哀哉尚飨!”
这一段话,似是恶咒,又似是悼词,沉痛而激昂。伴随着白素贞的声音起伏,天上也传出了不断地悲鸣与呜咽声。白素贞话音一落,将目光从天上收回,坚定地看着法海,双手一翻,一句古咒恶狠狠念动,两道法力向天上直击而去。
(四十四、水漫金山祸苍生)
一只水鸟掠过湖面,向巢穴中飞去,微风吹起,柳条舞动,小青心急如焚。
终于,一声响亮的啼哭从船舱中传了出来!天空中红光一闪,谁也没有注意到。
怎办!怎办!小青抱着刚刚出生的婴儿,紧张的要命,一阵奇痒从骨头深处传了来,觉得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在它原有的位置。见到怀中这红彤彤的、柔弱的小东西,小青抱着婴儿的手臂一动不敢动,生怕将他揉碎了。她全然忘了这孩子的来历,忘了她对白素贞的伤害,若是记起,她多半将这个出世的婴儿直接拧死。可现在,见到这乏力的、毫无防备的物体,她的心也软了。
他有什么目的?为何要来这世上受苦呢?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业么?
(四十五、白蛇产子入金钵)
温热的血泉涌出,溅得许仙一头一脸。他就这样一言不发地死去了,这个让她动用了与爱一般等量的气力去憎恨的男人,这个让她曾经无力下手、一筹莫展的男人,原来也不过是血肉之躯!
小青笑了,哈,虽然终于是晚了一步,但她终于将他了结了!她实在是恨极,出手毫不留情,叫他死的这么痛快,是不是死得其所呢?
什么苏州名医,什么青年才俊,不过人间渣滓中的一份子,再也没有了!他还未及老去、未及明白,未及再去用一生一世骗什么人,便将化为血污,渗入大地,直流到九泉之下去!
苍天弄人,她便杀!杀给法海,杀给人间,杀给天看!
(四十六、长恨金山对雷峰)
无比傻气,无比后悔,无比难堪!
小青抄起手剪刀,一把捉下墙上的伞,无意识地,一下接一下,活活地把那东西剪死。伞,伞!这柄紫竹柄,八十四根骨的好伞,一切变故的始作俑者!小青狠毒而凄厉地,把它剪成碎条、碎片、直到全化作粉——不愿意看它在她眼前招摇。
这情,这伞,即使腐烂了,混成了泥土,仍旧一直一直,永生永世欺骗着世间无数的痴男怨女。
有什么打算?素贞啊素贞,你既不在,我便彻底地,变得无情罢!人间无可留恋,到处都是伞、都是梳、都是乌篷船——念念不忘的伤心事,看来看去,最终看得胆战心惊。
小青决定从此不看一切的伞、一切的梳、一切的乌篷船——除了素贞,她已经一贫如洗。忽然,什么都淡了,仇啊,怨啊,许仙啊,都算是个什么呢?素贞不在,她连恨,也无着无落……
(四十七、西湖一去向清风)
于是她开口道:“素贞,我来看你了。唉,我真是无情,让你等了这么久……”
白素贞问:“很久么?呵,许是很久了,如今什么年月?”
“你入塔足足一年了。”
白素贞却有些伤神:“止有……止有一年么?”
她本以为会多一些。经过的时日多一些,后边的苦难就少一些,如今听说只有一年,自然觉得后面苦难深重,但这伤神只是一瞬,很快又被小青到来的欣喜所淹没。
“是啊,只有一年。”小青道:“却好像过了一辈子。不知道是时间慢了,还是我活得太快。”
(四十九、积年之后返雷峰)
这一睡,便是十五年之久。
这一日,五百多岁的小青还在沉沉睡着,洞中两柄宝剑在幽暗之中隐隐发光;雷锋塔下,一千一百岁的白素贞神色安宁地翻阅着经书;金山寺中,四百多岁的法海收拾行装,正准备出门云游;四十三岁的李公甫在衙门百无聊赖呆着,思忖着晚上吃什么;四十二岁的许姣容在附近集市上和卖鱼的老板讨价还价,争得面红耳赤。
而十六岁的许仕林,拉着妹妹碧莲,上了凤凰山。
(五十一、转眼人世十五年)
“黄天在上,厚土为证。今日李仕林、李碧莲、戚宝山在此结为异姓兄妹,三人既为兄弟,便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孝父母。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神佛妖鬼,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
说罢带头磕了个头,戚宝山和李碧莲也跟着拜了拜,就算是结拜了。虽然仪式潦草,三人却都当得真真的,按照出生时辰排了行次,戚宝山是大哥,碧莲是小妹。一时间携手欢笑,互相拥抱庆贺。
(五十二、兄妹结识戚宝山)
西湖上一阵微风刮起,卷着些水汽和碎叶来到雷峰塔,飘飘地撞在塔上,落了下来。经常有人会来扫塔,扫帚刷刷的声音让雷峰塔显得更加寂寞。谁也不知道塔中还囚禁着一个女人,这女人被雷峰塔隐藏得很深,似乎要成为它的心了。
(五十三、十五年后返人间)
媚娘惊讶地抬起头,只见金钹面带恶笑地看着她,她瞬间起了一层寒栗。那金钹挥了挥手,一道法力打出,缠绕在媚娘的周身,将她轻轻托在半空。媚娘只觉得脸上烧灼似火,发出了凄厉的惨叫来,想要挣扎却动弹不得。等到一切重归平静,她缓缓地爬起来看,抬头便见到彩茵那一双无比惊讶的眸子。
她下意识地用手抚上面颊,欣喜地发现右脸的伤疤已经消失了。媚娘大喜,忙跑到石盆处,向里面望去,一望之下惊讶地一声大叫。
“啊!怎么……怎么会是这个样子!这不是我!”
(五十六、绝世容颜因仇怨)
许姣容见小青只是笑着不动,胆子打了些,踏着一地的水渍走到近前,愤怒地看着面前女子,似乎要将她挫骨扬灰。这女子,生的如此妖媚,一身的风尘和出尘之姿混杂,本是个天下无双的尤物,此时全都流出了可恶来。一瞬间,所有的记忆洪水一般奔涌而至,许仙的音容笑貌、小时候的乖巧、长大后的懂事——还有他冰冷的尸体、胸前的那个致命的骇人的伤口——一切恍若重现。
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就在面前站着,许姣容的情绪不由自控,一时间所有的胆怯、顾虑、宽容都抛却了,剩下的只有仇怨。
(五十九、两肋插刀怨仇化)
“啊————”小青没命地摇头,不甘心地一声大叫,声音环绕在雷锋塔四周久久不散,连西湖也被震得散出丝丝涟漪,湖水卷着枯枝烂叶向岸边打去。
白素贞急的直跺脚,听见这一声大叫,再也压不住心中的焦急担心,后退两步,直接用肩膀向大门没命地撞去。奋力撞了三次,肩膀传来骨头碎裂的声音,那大门终于洞开。她不顾一切地冲出来,下午炽烈的阳光照下,久居黑暗的双眼瞬间一片惨白,剧痛入骨,随即眼前一片漆黑。白素贞大睁着双眼,却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她心知双目已伤,怕是暂时看不见东西了。
(六十、白素贞出塔相救)
衣衫的灰烬飘向半空,落在了西湖里。西湖如梦,杨柳如诉,花草如烟。它们参与过多少人间情爱,又旁观过多少荒唐喜悲?待得这些情爱化作泥土,它们再一丝丝一点点,狠毒地吸收分解,开出妖冶的花,流出凛冽的水,又用这花去这水浇灌另一段情——世间万物皆因情生、皆为情养,没有情,便枯萎去、飘落去、燃烧去,做了泥土灰烬……
情,不若利剑凶忍,不若毒药残烈——却荼毒了天下,一字熏神染骨,误尽苍生。
“啊——啊——”小青仰天长啸,直到气息用尽,变作了一声轻轻的叹息。睁开眼,只是一片含着泪的天。
(六十一、雷锋塔前重相逢)
仕林一口鲜血应声喷出,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宝山不敢松手,任凭金钹拖着他一步一步向前走去。正万念俱灰间,忽然一个青色的身影从半空落了下来,还未及站稳便一掌拍向金钹,宝山手中一空,只见那金钹向后飞出去数丈,轰地一声连人连墙倒向了另一间屋子里。
(六十七、天平山仕林遇险)
仕林解了穴第一件事就是去抢宣纸,碧莲自是不准,两人各自一撕,那纸顿时成了两半,碧莲自知闯祸,吓得松开了手,她手中的半张纸飘飘忽忽地便向小青飞去。
小青顺手抓过来,看见那纸上字迹,顿时愣住。
一日一见一悲喜,半聚半离半死生。
她微微张开嘴巴,目光呆滞了起来,怎么也无法从那诗中移开——半聚半离半死生!分明说的就是她和白素贞啊……
(六十九、一波未平一波起)
是素贞……是素贞啊!小青一瞬间回过神来。
不不不,千万不能死在这里,管它什么千疮百孔,管它什么狼狈不堪。活着就行!只要还有一口气在,素贞便不会嫌弃她!
眼中见到金钹的一张大嘴就要咬到,腥臭的气息喷了一脸,小青急中生智,摸起身边的白乙便刺了出去,直接穿透了那蜈蚣的上颚。
金钹扭曲着变回人形,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如此轻易地被击垮,应该是万无一失的才对,怎么会,怎么会?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她竟然能回过神来……究竟她想起了什么……
还未等他想通,小青用力拔出剑,他便直挺挺向后倒去,一命呜呼。
(七十、金钹法王命呜呼)
仕林回过神来,吸了吸鼻子,道:
“还愿娘如实相告……究竟谁人是我生父母,生死存亡,是何姓名?”
许姣容长叹一声:“罢了,我都说与你听。”
“你出生在己巳年七月二十申时,恰好比碧莲大了半岁。你的生父名叫许仙,字汉文,是我的亲弟弟,你母亲叫白素贞,乃是一条修炼近两千年的白蛇精。”
(七十二、谁人是我生父母)
白素贞道:“仕林切莫多虑,我只是想说,小青性子急躁,做事有些随性。她虽然有些……有些蛮横,不过心思纯良,断不会做没有道理的事。倘有一日她做了什么得罪你的事情,你可要仔细想想其中的道理,不要……不要怀恨在心。”
许仕林皱皱眉,好端端的,娘为什么有此担心?好像小青随时要害他似的。
“娘,你放心,青姨待我很好,重话都没说过一句,又哪里会得罪我?若有一天青姨真的对我横眉怒目,也定然是仕林哪里做错了,绝不会怪青姨的。”
小青盘坐在楼上,仔细听着二人对话,心中五味杂陈。白素贞纵使身在囹圄,也不忘告诉仕林不要对自己怀恨在心……而许仕林对自己又是那样无端的信任。假使有一天许仕林知道了真相,真的反目成仇——爱人和儿子兵戎相见,白素贞可要怎样面对才好?
(七十五、雷峰塔母子相叙)
她将头埋在腿间,满脸泪水,低声怒吼:
“素贞啊,不要这样,不要折磨我……让我去吧……”
白素贞明明知道小青神志不清,却还是生气一丝悲伤,口中经文断了一下。只这么一瞬,小青便差点堕入万劫不复之中,待到重新清醒过来,两腿已经和那幻象绞缠在一起,她慌忙就地一滚,瑟缩在角落里,背靠墙壁,呜呜地哭了起来。
(七十七、雷峰塔小青渡劫)
待得到了钉板尽头,小青只觉得浑身无力,疼得面上抽搐,一个字也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