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神情怎么也不会出现在三十以内的女子脸上。
小青见他发呆,微启朱唇:“小二哥,你看我做什么,不做生意了?给我一碗馄饨。”
小二憨憨地一笑,点头哈腰地下去了。
小青百无聊赖坐着,心中期期艾艾地想着那碗馄饨,心里一空,周边人的闲言碎语就飘了进来。
“哎哎,你看那边那个青衫姑娘,不是附近人吧,怎么长的那么好看?”
“嗨,你看那个风尘的样子,肯定不是大家闺秀,八成是哪家青楼的头牌姑娘!”
“未必吧,你看她举手投足一派大气,我猜是一定个江湖女侠!”
小青平生最不喜别人议论自己,听二人说话便微微恼怒起来,捉起一根筷子,二指轻轻一捏便断作两截。她看都不看,将尖的一截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甩手一掷,只听叮的一声响,那男子桌上的杯子跳了一下。那男人低头看去,只见半节竹筷生生将杯子穿过,杯中酒一滴不洒,杯子一点裂缝都没有,就犹如那杯子制造的时候本就有两个孔,专门留给筷子穿过的一般。
男人登时闭了嘴,向小青这边看来,小青一言不发背身坐着,一只手把玩着另半根筷子,犹如挑衅一般。见到这般情景,这二人皆是一头冷汗,心说还好没有说出什么再过分的话,不然筷子穿过的,可就未必是杯子了,保不准就是脑袋。
小二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笑嘻嘻地端了一碗馄饨放在小青面前。
两个书生模样的人坐在了小青旁边的桌子,一丝一忽的谈话声飘进了小青的耳中。
“刘兄,你听说了么,科举的时间从五年一试,改为三年一试了。”
“听说了,本来还有两年多的准备时间,结果忽然明年就要考,这可怎么是好。”
“唉,不要说考试了,现在衙门报名的人都挤得水泄不通,好多举子都被迫到苏州报名去了,两浙西路的人少,咱们这两浙东路,真是人满为患。”
两个书生聊得正开心,忽然一个绝美的青衣女子端着一碗馄饨,不由分说坐在了他们身边,拱手道:
“二位,刚刚听你们的说辞,似乎明年就有一次科举,这是怎么回事?”
姓刘的书生施了个礼:“这位姑娘,前日官府下了榜文,说因为战事连年,朝中人才缺乏,急需补给,故将科举改为三年一试,明年距上次科举恰是三年,许多举子都赶在这几日报名呢。”
小青心头一紧,难道素贞的事情又有转机?假若许仕林能够一举考中状元,那么素贞明年便能出塔,这可是大大的好事!
她眉间一喜,问道:“我有个朋友,今年刚刚十六岁,不知道有没有参加科举的资格?”
书生道:“姑娘,十六岁以下只能考童生,即便是中了状元,也做不得大官。满十六岁便可以和平常人一起考试。不知姑娘的朋友是十六岁已过,还是未满十六?”
小青并不回答,只是道了声多谢,丢了两个铜板在桌上,喝了一口馄饨汤,一言不发地走了。
两个书生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这女子看起来神色如常,怎地行事这般奇怪?
他们哪知小青现在心头犹如生了一百只蚂蚁,又急又喜,喜的是素贞出塔指日可待,急的是怕许仕林还不知晓。
脚步匆匆来到李宅门口,小青却忽然想到李公甫就是衙门中人,没理由不知道这种官府要文,再说现在自己这么进去,以仇人身份相见,万一横生枝节,岂不是要坏了大事?
犹豫间,忽然感到有一丝熟悉的妖类气息从远处飘来,转眼一看,她不禁大惊。
这个人,相貌和白素贞一般无二!
她差一点出口喊了素贞,却意识到眼前这女人似乎并没有白素贞的气质和神情,只是貌似神离而已。虽然按捺住了呼之欲出的呼唤,可这张思念了十几年的面容,今天忽地出现在这里,怎能叫她不为所动?
见那女子转入李公甫隔壁店内,她便跟了上去。
那是一间同时出售兵器和乐器的店,店内大部分兵器很普通,但也有零星的几把灵光闪动,一看就不是出于凡人之手,而是妖类以自己法力铸成。
将自己的法力卖给凡夫俗子?哪有这么笨的妖怪?
听见门口风铃响动,一个粉衣女子转出来,正是胡媚娘。
因为胡媚娘之前以胡子轩之身和碧莲一家打了招呼,所以搬过来的时候李公甫一家都待她不错,店内里外都是仕林、碧莲、宝山一起帮忙打点的。这条街附近卖兵器的店就这一家,而且又是女子做东,噱头很足,又因为店内上货奇快、精工细作,不光附近的百姓,就连十七八里外的人,也纷纷来此一探究竟。
小青扭头,目不转睛地看向媚娘,不禁皱了皱眉。媚娘见门前女子气质不凡,也是一楞,登时想起在凤凰山与小青的一面之缘,惊得张大了嘴巴。
小青眯眯眼睛,便发现媚娘眉间有灵光闪动,再加打量,便发现她元神乃是一只白兔。她不禁冷笑,怪不得那么熟悉,原来是她!
“呵,胡媚娘。”小青冷冷唤道。
媚娘本来也未觉得能瞒过小青,只好微笑点头承认:
“想不到能在这里遇见姐姐。”
听媚娘唤她姐姐,小青心里忽然泛起万分的不适,这张脸,冠冕堂皇地站在这里,简直将她五脏六腑都搅翻了!
她强压着这种不适坐下,喝了口茶,幽幽开口:
“你不要叫我姐姐,我姓风,名碧青,你叫我小青便好。”
媚娘知道这女子就是令金钹恨之入骨的仇人,她心里有鬼,感觉小青身上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威严和恐怖,手指不自觉地颤动起来,下意识握了握指尖。
小青自从进来,注意力就一直没从媚娘身上移开过,这些细微之处都让她看在眼里,虽然不知道媚娘究竟想做什么,不过她断定,这个人一定对自己不怀好意。
于是她不加掩饰地问道:“谁将你变作我姐姐的样子?”
媚娘没想到她会问的这般直白,张口结舌半晌,正焦急间,又有几个人转入店中。
正是仕林、媚娘、宝山三人。
小青也没想到会在这个当口当面撞见仕林,匆忙间起身,打翻了一只茶杯,眼看那杯子就要落地,小青勾起脚尖稳稳托住,略略使力颠在手里,将杯子放回了盘中。
一套动作下来轻巧自然,却叫三人看得眼睛发直,尤其是碧莲宝山两个练武之人。他们懂得,这套动作看似不起眼,没个四五十年苦练决然练不出来,而面前这个女人不出三十岁,武功之高强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宝山便先开口:“媚娘,这位姑娘是……”
“我姓风,名碧青,你们叫我小青就好。”
仕林施礼:“在下李仕林,这是小妹碧莲,这位是结拜兄弟戚宝山。”
小青皱皱眉,李仕林?为什么姓李?难道说他对身世完全不知情?
“敢问你父亲是……”小青又问。
仕林道:“家父杭州捕头李公甫。”
这便说得通了,小青点点头,看来李公甫二人一直将仕林的身世秘而不宣。
“李公甫,他还好么?”小青随口问道。
仕林一脸狐疑:“家父很好……姑娘认得家父?”
小青忙笑:“哈,不,杭州捕头鼎鼎大名,十里八村的,谁不认得呢?”
碧莲见小青武艺如此高强,心中大喜,忙问媚娘:
“媚娘,这位青姑娘是你朋友么?”
媚娘刚要回答,小青却接过话茬:“不,我只是偶尔来到店中,我想定做一套暗器。”
听闻此言,媚娘也松了一口气,若是小青将这层窗户纸点透,接下来的事可就不好办了,现在小青要做戏,她也乐得顺着她做。
于是笑笑:“不知道姑娘要一套什么样的暗器呢?”
小青想了想:“我要一套飞刀,每把长两寸半,总共三十六把。”
“那要什么材质呢?纯银还是精钢?”
“紫檀木。”小青说道,同时挑衅地看了媚娘一眼。
媚娘一凛,修炼之人都知道,法力化成精钢纯银等死物是很容易的,但若要化成木材这种有灵之物,可是万分艰难,消耗巨大,何况还是珍贵的紫檀!这小青,分明是想要限制她。但这番话在凡人听来,并不稀奇,如果自己过多推辞,反倒显得心里有鬼。
“姑娘,木材不若金属锐利,恐怕不适合做成暗器……”媚娘只好随意找理由试一试。
小青面色不善地看着媚娘,顺手拗下茶几上一块翘起的木片夹在手里,向旁边墙壁轻巧一甩,青光一闪,那墙壁顿时出现一个细细的洞来。碧莲宝山好奇跑过去看,只见那木片整个没入墙壁,直达两寸余。
二人一脸惊诧地望着小青,目光里充满了崇拜。媚娘却脸色发青,知道小青露这一手只是在给她警告而已。她稳了稳神,堆起笑容道:
“姑娘武功高强,自然不必用精钢纯银那些俗物,但紫檀恐怕要费些时日,不知您什么时候来拿?”
小青哈哈一笑:“你做好了,我便来拿!”
话毕,她又目不转睛地盯着媚娘看了一会儿,神色忽地现出一丝温柔来,继而她扭头,有意无意地擦过仕林身边,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帅气的小青!帅气的小青!帅气的小青!帅气的小青!帅气的小青!
☆、五十九、两肋插刀冤仇化
小青刚走,媚娘便身子一软,靠在了墙壁上,一旁的仕林见状慌忙去扶,但见她一头一脸的冷汗,嘴唇止不住地颤抖。仕林脸上显出一丝焦虑:
“媚娘,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媚娘摆摆手,道:“没事,我……有些胃痛,你们先聊——我有个好姐妹,今日刚到,让她先招呼你们一下。”
说罢撑着额头走进了内堂。
碧莲不由自主地跟着媚娘向里走,却被里头出来的一个姑娘拦下。
三人见到这个姑娘,瞠目结舌,异口同声唤道:“小——小翠?”
转出来的正是彩茵,听得他们出口喊出小翠,心中一凛,但还是面色平静道:
“什么小翠?我叫彩茵,是媚娘的丫鬟。”
碧莲绕着彩茵转了一圈:“你别骗人了,你和小翠一模一样,你肯定是小翠!”
彩茵道:“小翠是谁呀?我不认识,我前日刚到杭州,之前都在安徽,你们去过安徽?”
碧莲见她神色自若,不像在刻意隐瞒,顿时嘴中啧啧称奇。
宝山道:“碧莲,你说这世间,怎的——怎的真有长的这么像的?”
仕林也一脸惊诧:“何止是长得像!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小青带着满腹的疑问和不安来到了李公甫家门口,见正门开了一条缝,她左右瞟瞟无人注意,便一推门进入堂中。许仕林就要考试了,若现在不和李公甫一家说明情况,恐怕便来不及了。
她未敢直接进入厅中,这样未免太过不敬,小青站在门口,伸出手轻轻叩了几下门框。许姣容听得响动转出厅来,以为是仕林碧莲回来,笑呵呵地迎了上来,却见到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站在那里,不由得愣住了。
“姑娘是……”许姣容一脸疑惑。
小青抿了抿嘴,低下头去,尽量保持敬意道:
“在下……风碧青,想必夫人听说过。”
许姣容手中的水盆哗啦一声掉在地上,水流了一地,蜿蜿蜒蜒,直到小青的脚边,她不躲不闪。
“你——你!”许姣容面目有些扭曲,面前这个人,就是自己的杀弟仇人,是心狠手辣的妖怪,怎么就敢冠冕堂皇地走到家里来了!她伸出一根手指,极为恼怒地指着小青的鼻子,嘴唇抖动却发不出声音,不敢上前一步。
小青直起身体,露出了一丝歉意的微笑。经过这些年的蹉跎,她对李公甫一家怀有浓重的愧疚,虽然杀死许仙这件事她至今觉得大快人心,但李公甫二人毕竟无辜,让他们无端承受着失去亲人的痛苦有些太过残忍,况且,夫妇二人含辛茹苦将仕林带大,在小青看来,这是世间难得的以德报怨。小青对李公甫夫妇,怀有的只有感激和歉意,并没有丝毫恶意,若不是必须,她也万万不想来找她们,在他们面前,小青第一次感到了惭愧的滋味。
许姣容见小青只是笑着不动,胆子大了些,踏着一地的水渍走到近前,愤怒地看着面前女子,恨不得要将她挫骨扬灰。这女子,生的如此妖媚,一身的风尘和出尘之姿混杂,本是个天下无双的尤物,此时全都流出了可恶来。一瞬间,所有的记忆洪水一般奔涌而至,许仙的音容笑貌、小时候的乖巧、长大后的懂事——还有他冰冷的尸体、胸前的那个致命的骇人的伤口——一切恍若重现。
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就在面前站着,许姣容的情绪不由自控,一时间所有的胆怯、顾虑、宽容都抛却了,剩下的只有仇怨。
啪!她忽然一巴掌抽在小青脸上,小青嘴角微微抽动,雪白的脸上慢慢显出红色的手印来,却仍是不躲不闪,但是眼神却变得坚硬起来。
许姣容一连打了小青五六个巴掌方才罢手,转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泪流满面。
“你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来!我们过得好好的,你……又要来搅乱我们的生活么!”她不顾一切地大叫。
李公甫听到响动,连忙提刀出来,见到一个陌生女子定定地站在堂前,自己的娘子坐在椅子上大哭,他有些混乱,皱了皱眉,走到了许姣容身边。
“姣容,这是怎么了?这姑娘谁呀?你怎么哭成这样?”
许姣容抬起颤抖的手指向小青:“她……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