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贞知道这个当口什么都得顺着许仙来,便说:“不劳相公,我……我自己来。”
小青在房里门头喝着酒,只想把自己灌个半醉,不多时,三坛酒已经喝尽,她有些晕晕乎乎的,便翻身躺下,想趁着酒劲赶快睡过去。迷迷糊糊之间,听见隔壁有些奇怪声响,似猫叫又似女人哭泣,似断非断,隐约还有人在低低说着话。她仔细一听,登时睡意全无,这不正是男女欢爱时,女人发出的喘息吗?小青在青楼喝了那么多年花酒,早就听惯了这些声音。意识到隔壁便是白素贞的卧房,小青心里生出一股急火来。
白素贞,白素贞,白素贞!她怎么就能如此肆无忌惮地在他身下承欢!
小青猛地用被子蒙着头,白素贞的□声被遮盖,虽已经几不可闻,但那却直直地钻进她的脑子里,被放大了千倍万倍。小青在被子里捂着,跪缩着身体,丹田之处似有一丝火起,瞬间成了燎原之势,烧遍了她的全身。她又闷又热,只好掀开被子,大口呼吸着空气。空气有些寒冷,小青打了个激灵,周身的烧灼之感好了很多。隔壁的声音几乎停止了,看来她可以重新睡个好觉。
“啊……”小青刚躺下,隔壁白素贞便是一声长吟,接着又是几声短促的□,伴随着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在床上,咚的一声闷响。小青闭起眼睛暗暗咬牙,只恨这墙壁不薄不厚建的刚好。若是厚些,她便不必听见这让她抓心挠肝的□声,倘若薄些,她便一剑刺过去,连人带墙给许仙刺个窟窿,也好图个清静。
几番折腾下来,小青酒全醒了,睡意也一扫而空,叹了口气,拎起空空的酒坛,将最后几滴酒倒入口中,便抱着酒坛坐在床上看月亮。
小青刚觉得自己怕是要在这里坐一晚上了,却听见隔壁那该死的动静又响了起来。白素贞,你就那么顺着许仙么?还是你自己便喜欢与他做此事?小青的面色红一阵白一阵,想的尽是白素贞此时该是如何妩媚可人的样子,洞房花烛之中,她是仰着还是趴着?竖着还是横着?脸上是忍受还是享受?她穿的是什么?睡袍?肚兜?还是□?许仙又在做什么?亲吻她?抚摸她?蹂躏她?一时间,小青仿佛看见许仙的手在白素贞身体各处游走,他贪婪地占领着她的眉眼,占领着她的身体,占领着她的一切。
白素贞……我听不到,我听不到,你的心里,究竟是笑着还是哭着?
小青闭上眼,觉得山崩地裂。
她后悔劝白素贞嫁给许仙,十分的后悔,万分的后悔。没来由地,她想起下午白素贞的那个吻来,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嘴,有些甜甜的味道,不知道是酒还是她的幻觉。她将吻给了她,却将身体给了他,整个人四分五裂,白素贞,你又究竟得到了些什么?
小青总是觉得自己可怜,现在看来最可怜的便是白素贞。她知道小青要什么,知道许仙要什么,却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成仙吗?成仙只是个终点而已,只要一直走便会到达,就像一个人生下来无论富贵贫穷都会死一样。
白素贞,你真可怜,面上一副不愿付出情感的样子,却处处留情,唯一无情的,便是对待你自己。白素贞,你心中可因此痛过?你不痛,我替你痛便是。
小青呆的愈久,便愈绝望,那绝望不是自己的,而是白素贞的。不多时,她红白不定的面色变得发青,觉得胸口气闷得紧,慌忙拉开窗跳了出去,落地便用力捶着胸口,只觉得一口血涌到了嘴里,血腥冲鼻。小青本想强行将血咽回去,奈何血越涌越多,顺着两边嘴角淌了下来。
白素贞,我心疼你,心疼成这个样子了,你可有些许感觉?
小青觉得有些眩晕,一瞬间脚下不稳,伏在了地上。她缓了缓,才用尽力气爬起来,也顾不得刚刚下过雨,盘膝坐在冰冷的岩石上打起坐来。
小青暗暗觉得,自己是犯在该死的七情丹手里了,一边调息,一边将喜、怒、哀、惧、爱、恶、欲七情逐个数去。以刚才她的状态,决然不是喜,若说怒,她虽是对白素贞有些不满,却也没到大怒的程度,想来惧、恶也都不是,那么便只有哀、爱、欲三字。此三字叫人好生难过,怎地世人就非不愿舍弃这些难受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小青觉得身体状况稍好,绕到白素贞窗前,见里边已然一片黑暗,知白素贞睡了,面色有些黯然。
白素贞,你倒是睡得好香,我小青怕是要度过这辈子第一个不眠之夜了。
夜里寒气重,小青蜷缩着蹲在鱼池旁边,看水里的锦鲤一动不动,睁着眼睛定在水中,虽然知道鱼儿没有眼睑,睡觉都是睁着眼的,却也觉得鱼儿有些傻乎乎的,很是好笑。
听人说鱼类只有七秒钟的记忆,若是真的那便多好,这么小的一个鱼池,却能每天都觉得是新天新地。小青苦苦一笑,也不知是笑鱼儿,还是笑自己。
身后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传了过来,随即一件长衫披在了小青身上。
“青儿,夜里寒气重,不要站在水边。”来人正是白素贞。拜堂之时,她约了小青丑时会面,但小青那时醉意正浓,白素贞也不知她记不记得。丑时已过,她见许仙睡的熟了,便起身望向窗外,见到一团影子蹲在池塘边,正是衣衫单薄的小青。白素贞便寻了件厚实的外衣,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房间。
小青确实是将与白素贞的丑时之约忘了个一干二净,只是自己现在心中有事睡不着,碰巧在这里冷静一下。听见身后白素贞的声音,她也不回头,只是淡淡地问:
“新娘子,新婚之夜不陪着相公,却独自到院里赏月么?”
白素贞因为一心迎合许仙,本是不愿与他行些夫妻之事,但又怕他不开心,便给自己下了个催情的咒术。待到许仙睡着,自己清醒了,一下床便觉浑身酸痛难耐,此时见了小青,忽然生了满腹委屈,又不知从何说起,便长长地叹了口气。
“姐姐总是这般与人为善,不累么?”小青不抬头地问道。
白素贞跪下来,从后边搂住了小青的肩膀,轻轻地说:“有些事,不得不做,既然决定要做,就要有做的点样子。”
“你可曾想过自己?”小青又问。
“想过。但与别人相比,觉得自己渺小了很多。”白素贞答。
“姐姐又可曾想过我的感受?”小青略微加重了语气。
白素贞道:“青儿,你有什么话,什么怨言,尽管道来便是,不要憋在心里。”
小青一声冷笑:“姐姐,你莫要装糊涂,青儿对你的心意你早该看出,现在青儿只想等你尽快报了恩情,好回峨眉山共同修炼。”
“你不想在尘世多玩几年了?”
“玩了几百年,早看厌了。”小青幽幽地说:“其实你在闭关之时,我去寻你,那时便对人间有些厌了,后来因着习惯出去走走,却再没有四海为家的心情,只觉得自己漂泊无依,十分可怜。直到见你之后,我便认定了你,告诉自己,有你的地方,就是青儿的家。”
白素贞没想到小青对自己的依靠有这么深,她又岂能不知她和小青的关系已经逾越了姐妹之情,只是都没勇气,也没办法将这层窗户纸点破而已。
“姐姐,”小青接着说:“我出生在峨眉山清风洞后边,有记忆起便偷偷看着你每日练功,你救我那日我只因重伤在身……其实之前已经看了你二百年了。”
白素贞见小青坦诚了身世,一直萦绕在心头的一个结,总算解开。
“青儿不知父母是谁,除你之外,我想不出世界上有第二个更亲的人。”小青说着,有些哽咽:“我……我实在不愿看见你有任何伤害自己的行为。”
白素贞万万没想到今夜青儿会和她说这么多窝心的话,感动万分,只能更紧地搂着小青,她们彼此都在向对方索取一丝温暖。
“青儿,为什么你不早说?若是早说,我便未必会嫁给许仙了。害你如此难过。”
“青儿也是今夜才知晓了心意。”小青转过身来,一脸哀愁地望着白素贞。
白素贞忽见小青嘴边有两道干涸不久的血迹,大惊,连忙用力擦拭上去。
“小青,你怎么了,是受伤了么?”嘴上说着,她便焦急地探起了小青的脉搏。见白素贞如此焦急,小青终于有些欣慰,看来姐姐心里,还是有她的位置。
“青儿,你怎地脉象如此虚弱?”
小青拧着眉毛想了想,吞吞吐吐地说:“姐姐,我们俩的床……止有一墙之隔,我又是……是个修炼之人,五感要比常人灵敏许多……”
白素贞一听,便知定是小青听见自己与许仙洞房花烛发出了声音,一时百感交集,伤到了经脉,说白了,是自己给她气的。见着小青这虚弱的样子,也顾不得心虚害羞,抬手通了她几条经脉,指尖点背部正中灵台穴,缓缓将精纯的法力灌了进去。
有白素贞帮她疗伤,不多时,小青便恢复如初,又生龙活虎了起来。白素贞抬头看看天色,东方已经有些发白,怕耽搁太久许仙会醒来,想快点回房,忽又想到小青初愈,对自己情深意切,一时不知道怎样才是。
小青却才出了她的心思,道:“姐姐,青儿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问。”
“青儿有话便问,你我之间,又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若是我和许仙之中必要有一个难过,姐姐想要是谁?”
白素贞知道小青在逼她做出选择,这个问题也压在她心里,只是每每考虑就觉得头痛,便一直拖着。如今小青问起,她也不知如何回答,只希望让两个人的难过都压到自己身上来。
小青见白素贞面露难色,知道自己问的有些唐突,便道:“姐姐,你不必忧心,小青愿为姐姐刀山火海,自然也是愿意为姐姐分担这份难过的。”话毕,叹了口气,向屋中走去。
白素贞原地轻轻摇头,自言自语:“我如此无情,你却这般厚待于我……”她觉得眼睛有些模糊,便闭起眼睛,任凭一行清泪流出,无声地碎在了地上。
☆、十四、官司上身配苏州
许仙睡醒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初时睁眼还以为是在自己家里,呆呆地坐起来,才发现眼前景象和记忆中大相径庭。这才想起昨天不是发梦,自己真个是讨到了白素贞,还拜堂成了亲。白素贞此时并不在房中,许仙自己穿好衣服,精神饱满地走了出了房门来到后堂。
餐桌上摆了三副勺筷,小青正坐在背向许仙的位子上,嘴里叼着根筷子若有所思,听到身后脚步声,知道许仙出来,便转身,也不行礼,只是点了个头。
“许相公,昨晚睡得可好?”
许仙想起前晚房内春光旖旎,脸一红,对小青抱了个拳:“小青姐早,托你的福,昨晚睡得很好,不知娘子现在人在何处?”
“你倒是好,在床上懒了一个上午,我和姐姐却在厨房忙活了一个上午。”
“小青姐见笑了,我平日不懒床的,今日不知怎么了,想是……想是床比较舒适,不愿醒来。”
呵,小青轻笑,心想都是一样的床,只是床上的人不同而已吧。
“你起来便好,姐姐非要等你吃早饭,我可要饿死了。还有,以后叫我小青就好,这个姐字我可当不起。”
许仙只道小青是等得急了,说话有些冲,也没放在心上。刚要去厨房寻白素贞,只见白素贞端了两只大碗出来,见到许仙,略一欠身:“相公醒了?刚好,馄饨也煮好了,刚好一同吃早饭。”
小青接过碗放在桌上,说:“我和姐姐忙活了一早上,这两碗自是我们先吃,你要吃自己去煮!”
许仙面色尴尬,白素贞似怨似怒地看了小青一眼。
“好嘛好嘛,我去给你煮!谁让你是姐姐的……心上人!”小青赌气地向厨房走去。
“青姐今天是怎么了,像吃了炸药似地?”许仙疑惑地看着小青的背影。
白素贞拉他坐下:“小青不懂事脾气冲,可能是等得有些急了,有些怨言,你别怪她。”
许仙道:“娘子,我并没怪她,都是因为我太贪睡,青姐骂得对。”
“先不说她了,来尝尝我的手艺,这是我和小青做了一早上才做好的。”
许仙也不推辞,拿起勺子吃了起来,馄饨是三鲜馅的,蛋肉比例刚好,汤头也十分鲜美。
“娘子,没想到你一个养尊处优的大户人家小姐,竟也如此擅长厨艺!”
“我虽然是出生于大户人家,但从小便和青儿上山拜师学些防身之术,早已经成了江湖儿女,不会做饭,岂不是要饿死自己?”
许仙有些惊讶,她可从未想过看起来柔弱的白素贞竟是个习武之人。
“没想到娘子还是个女侠般的人物,怪不得我觉得娘子处事比寻常女子大气很多。”在许仙心里,白素贞的地位又提高了,看样子,他许仙的娘子真是人间难寻的好妻子,不仅出得厅堂,还入得厨房,而且,上得了床……
“你没想到的事还多着呢!”一声轻叱打断了许仙的胡思乱想,只见小青端着自己刚刚煮好的馄饨走进来,一屁股坐了下来。
早上白素贞问小青喜欢吃些什么,小青说喜吃三鲜馄饨,见许仙睡的很熟,白素贞便执意带着小青去早市卖了米面蛋肉等物,说是要为她包顿馄饨,以补偿她一夜未眠的辛苦。可是进了厨房才发现,就是和面这么简单的事她都做不来。也难为了白素贞,在峨眉山时,她一直都只吃些煮菜,偶尔炒菜,不过也就是能将食材弄熟的水平。后来有了白竹,一直都是白竹下厨,来到杭州,不是吃馆子就是小青做些饭菜,根本没有她做饭的机会。小青见白素贞对着一袋面粉发呆,便知她压根不会包馄饨,于是亲自下手和面擀皮。白素贞也不好意思留她一个人忙活,为了不显着自己多余,便在旁边帮她洗洗菜,烧烧水。实际上,这馄饨从头到尾都相当于是小青自己做的,白素贞只是最后煮煮而已,就连汤里该放什么配料,也是小青弄好放在一边,直接下锅就行的。
也不怪小青心中有气,任谁一夜没睡,又忙活一早上,能有好脾气?最关键的是,功劳归了白素贞也就罢了,还要让许仙先吃,他先吃也罢了,白素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