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的人手不够了,以后倒马桶的事也由你来做。”
见我只木然的坐着,胖嫂横白一眼:“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跟我走?”
“知道了。”疲惫起身。
“先去主屋,再去下人房,动作快点,等会还得去厨房洗菜。”走到交叉小道时。胖嫂道。
“洗菜不是有专门的丫头在的吗?”我问。
胖嫂扁扁嘴:“不是跟你说了,人手不够,这些事暂时就由你来做。”说完,一摆一摆的离去。
堂堂的尚书府人手怎么可能不够?摆明了就是在欺负我。
难道我就该被欺负吗?
主屋,也就是赵月芙与景临的院子,离我并不远。
主屋很大,鸟语花香,处处好风景,风景之中,就是宅子。
丫头们在廊中穿来穿去,准备着主子起床时的用具。
我进了大堂,穿过内堂,走进寝屋,就见几名丫头恭敬的站在屏风外等候差遣,而白玉山水屏风后,隐约能见赵月蓉已起了床,正在丫头的随侍下整衣。
“夫人要洗脸了。”屏风内的丫头一唤,立时有人出去传了。
马桶放在最外一侧的角落中,直接拿了就可以走,不必与赵月芙遇上,这让我松了口气。
端着面盆的丫头鱼贯进来,为首的那名丫头悄悄的跟着一旁的人说着话,说到尽兴处笑得合不拢嘴。
我站至一旁,等她们过去。
没料到,那说笑着的丫头在进门槛时一时没注意绊了脚,撞上了我。
‘哐啷——’二声。
面盆与马桶都掉在了地上。
幸好那马桶是有栓的,只要不摔破,脏物就不会漏出来。
我身后是墙,所以没摔倒,那丫头没这般幸运,摔了个四脚朝天。
“你长不长眼啊?”说话的丫头一骨碌爬起来指着我鼻子骂:“没看到我给夫人送水吗?还故意站在门中间,你安的什么心啊?”
没待我开口,赵月芙从屏风内走了出来:“发生了什么事?”她的身边跟着胖嫂。
见到我,她柳眉一挑。
“夫人,她明知道奴婢手上拿着夫人的洗脸水,还故意来撞奴婢。”丫头说得极为气愤。
“我没有,是你端着水时跟别人说话才撞上了我。”面对这样的情节,已没有了气愤的感觉,原来,这里的人与宫里的宫人也没什么区别。
“你胡说。”
“我没有胡说,这里所有人的都瞧见了。”不过,她们应该不会帮我才是。
果然,她们的目光个个都不敢与我直视。
“胖嫂,今天不要给她饭吃。”赵月芙冷冷望着我,说完,回了寝房。
冤枉我的丫头得意的望着我。
饥饿对我而言并不算什么。
可昨晚一夜未睡,加上连日来的劳累,让我此刻的身子极为虚弱,就连挥找衣棒的手也显得没力气。
夕阳已下沉。
眼前,还有一大堆的脏衣服没洗。
咬紧牙,我快速的洗搓着。
该怎么办?
如何才能离开这里?
正想时,一道细细的声音在面前响起:“苏姑娘?”
抬头,眼前站了一名与我年纪相仿的丫头,大大的眼,圆圆的脸,长得很清爽。
我心生戒备,不知又有何事了?
她左右看了看,快速从怀里拿出个纸包:“这是三个肉包子,快点吃了吧。”
愣着,一时不解她此举,赵月芙不是下令一天不给饭吃吗?
“我叫小蝶,是棠公公的人,棠公公命我好好照顾你。”小蝶咧嘴一笑,将纸包塞入我怀中,悄声说:“我不能多待,要是被人撞到了就不好,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说完,又悄悄离去。
“棠煜。”我喃喃着,忍不住又想哭了,他怎么待我这般好。
一连半个月,我都没有见到景临,而赵月芙的刁难,只不过是让我的力气每天花尽,身子每天处于透支状态。
除此之外,没人再来打扰我,除了小蝶。
可也奇怪,小蝶已经三天没有来了。
叠好晾干的衣裳,我往下人房去,顺便也去看看小蝶。
很怪异,一路上来,没见着几个婢女,偶见到几名,神情都极为慌张。
进了下人房,发现婢女们都集中在一起了,低低的互相说着话,神情与方才遇到的人一样。慌张不安。
发生了什么事吗?
“大人,都搜了,没有发现什么。”从婢女前方传来男人的声音。
景临也在这里?
此时,婢女们让开了一条道,就见景临走了出来。
目光相遇之时,他本是思考的目光陡然变冷,漠然从身边离开。
望着他的身影,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一直有说有笑的人,一直温柔的人,怎么说变就变了。
景临一走,本是不安着的婢女们都松了口气,一时声音如麻雀的叫声般响个不停。
“真没想到小蝶竟然是前朝的余孽,太不可思议了。”
“是啊,真看不出来,好险啊,差点连累到我们。”
“这几天可吓死我了。”
“我倒觉得她挺可怜的,死了都没人来收尸,被抛在乱葬岗上,最后只能被野兽吃掉。”
“嘘,轻点声,难道你想跟她同样的命运吗?”
“听说今晚前朝的余孽会去埋尸。”
“那才好,这样就能将他们一网打尽了。这些人太可怕了。”
杂杂乱乱的听着,她们每说一句,我的心就惊跳一下,直到最后,再也听不进她们在说什么,满脑都是那句‘我倒觉得她挺可怜的,死了都没人来收尸,被抛在乱葬岗上,最后只能被野兽吃掉’。
小蝶是前朝的余孽?
死了?
心中一陈悲凉,前几天她还活蹦乱跳,每次见到我就天真的朝我笑,竟死了?
前朝?
脑海里一下子闪过什么?以前听路公公说起过‘你可是大业的继承人’,子嗣什么的。
小蝶是棠煜的人,她又是前朝余孽,那棠煜岂不也是前朝的人?
不对啊。前朝距今已有二百年了。
大业继承人?难道……整个人一陈寒凉,不信,我不信。
应该没这么复杂的。
“苏恩,你拿着衣服在这里干嘛?”胖嫂的粗嗓门贯穿了我双耳。
这才发现,自己竟拿着折好的衣裳出现在了花园中。
“还不快离开,夫人和京城里最为有名望的夫人们在赏园子呢。”
沿着胖嫂的视线,瞧见不远处打扮得一身贵气的赵月芙与一群贵妇们说笑着朝这边走来。
“是。”转身就离开,可心思恍惚,一个不慎被路上的枝条绊了下,身子是稳住了,手上的干净衣裳却飘了满地都是。
这样的大动作那些贵妇人自然也看到了。
“原来尚书府的丫头这般毛躁啊。”一着绿杉罗衣的妇人走了过来,以袖掩嘴,吃吃而笑:“芙妹,你可要管教管教才好,要不然,会让这些下人小看了你这当家主母。”
赵月芙本是笑眯的眼见到我刹那沉了下来,冷冷的说:“没看见我与夫人们在逛园子吗?下去。”
正要离开,一穿紫罗流苏裙的妇人栏在我面前,看着我道:“看她的穿着不像府上丫头的装扮啊,芙妹,她是谁啊?”
“该不会是尚书大人娶你当天同时迎娶的那位妾氏吧?”另一妇人试探着问,目光里是满满的嘲弄。
赵月芙脸上仅有的笑容也不见了。
“芙妹的脸色都变了,真是那名妾氏啊?”几名妇人围住了我,任凭我怎么走,她们就是栏在我面前。
“请几位夫人让一让。”我道。
“什么?竟然让我们让路?”贵妇们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不约而同的笑出声来。
绿杉罗衣的妇人瞄了赵月芙一眼,“芙妹,看来你这个主母当真做得不怎么样,一个小妾竟连尊卑之分都不懂。”
“是啊,你看我家的那几位妾氏,见了我可都恭敬得很,吃饭时抢着夹菜,睡前争着给我洗脚,要不,我帮你教训教训她?”紫杉流裙妇人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我轻咬下唇,任她们说着,势单力薄,做不了什么。
赵月芙漠然的瞥着我,道:“月芙谢各位姐姐的厚爱,只一个小小妾氏,无足轻重,还不快离开这里。”最后一句话是对我说的。
我赶紧抱紧了衣裳,从她们中间离开,却在经过罗杉妇人身边时,她突然伸出了手,下一刻,痛呼响起,伴随而来的是她的怒骂声:“好大的胆子,竟敢公然来撞我。”
让我所没料到的是,她竟抡起了手想打我。
就在我以为又要受无枉之灾时,绿杉妇人的手被赵月芙挡了下来,她望着妇人的目光满是厉色:“王夫人,这毕竟是在景府,堂堂尚书府的妾氏就算犯了错也自有我来处置,你这样公然出手,是不把我赵月芙放在眼底吗?”
这位王夫人与其余几位夫人皆极为尴尬,王夫人慌张收回手,干笑几声:“芙妹误会了,我只是,只是抬了下手而已,没别的意思的。啊,时间不早了,我看我也要告辞了。”
“我们也是,我们也是。”
“既是如此,那我就不送了。”赵月芙又换上了一脸笑容。
很快,这些贵妇人消失在了花园中。
没有想到赵月芙会帮我,真的出乎意料之外。
挥退了胖嫂,赵月芙漠然的望着我:“她们是我父亲客商的夫人,平日与我素有交情,可也不安什么好心,我不是在帮你,既然你已嫁进了景家的门,她们欺负你,只会让我颜面尽失。那个王夫人打你,只是想刻意来讨好我,可也不无有想看好戏的心在。我不会让任何人有笑话我的机会,而我这一辈子,受到的最大耻辱是你给我的,因为你,我成为了全京城男女老少茶余饭后的笑话。”
赵月芙傲然的眸底有着极大的伤痕。更是充满了痛恨与酸楚。
陡然明白赵月芙恨我的原因了。
全城首富商人的女儿,这样一个高傲的女子,从小养尊处优,众星捧月,却遭到了退婚,成亲那日,又与妾氏同时进门,整个京城的人都在背后笑话她,怎能不教她怨恨?
此时,赵月芙又说道:“我生平最为痛恨无端起是非,背后伤人的人,所以,我不会在暗中对你使坏,这几天对你的折磨也够了,从现在开始,你不必再干那些脏累活,想要得到景临的心,就各凭本事吧。”
一愣,她竟然以为所发生的一切事情只因我要与她争夺景临而引起的吗?
也是啊,谁又会想到是姐弟的当今国母会与尚书大人深情难了呢?
在赵月芙心里,恐怕我这就是那种仗着是皇后的贴身人而厚颜无耻的来与她来争夺景临的人吧?
可她不知道,就算没有她的吩咐,景临也一样不会让我好过。
“我不会与你争夺景临的。”我道。
赵月芙拧起了眉,“你想耍什么把戏?”
“你要面对的人,不是我。”那个人也不会对她有实质性的威胁,景临把她藏在了心底深处,没人能让他敞开这扇门。
回了院子,我坐了整整一下午。
心思百转,棠煜若真是前朝的人,小蝶又是前朝余孽。
如果真有人去收尸,那他也会去吗?
若真去了,岂不是要与景临正面冲突?
想着想着,坐不住了。
万分紧张和慌乱。
不行,我得出去一趟,要比所有人都先到达乱葬岗,守在那里。
尚书府的大门不若宫里那般严察,可也是要问清楚去做什么后才会放行。
随意编了个理由,说是去买绣花的针线,家丁竟真的放行了,简单得让我难以想像。
天气越来越暗,星星已悄然爬上了夜空,月光明媚,照得天地亮堂如昼堂,这样明亮的夜晚有助于我看清地形。
街上行人也很少,还剩一二个摊贩在叫卖着,为了问清乱葬岗的具体位置,我在一个摊贩前随意买了块廉价的红绳玉石,见我买东西,店家自然说得有够详细。
乱葬岗位于京城西北方向,出了京城再走一里才到,极为偏避,三面环林,只有一条披满了荆棘的小路直通,远远望去,岗上坟墓无数,墓碑长立,偶有几只乌鸦飞过。发出怪叫声,听着心慌。
天更黑了,月光越发皎洁,我想,二方的人应该都还没到才是。
压下满心惧怕,提气壮壮胆,对着乱葬岗方向快步走去。
只走到距岗二十米之外,双腿怕得直打颤,是怎么也走不动了,打量着地形,觉着隐在这里也是能看到人的,一咬牙,蹲进了一丛矮草堆中。
时间一点点过去,害怕得浑身冷汗,肤上更是冒起了颗颗疙瘩。
强行克制住要离开的冲动,目光紧紧的盯着那条小路。
一柱香过去了。没人。
二个时辰过后了,还是没人。
我几乎以为他们不会来,不禁松了口气,正想着该是离开的时候,兵器的交接声从乱葬岗上传来。
心一下子吊了上来。
夜空下,能看到乱葬岗上刀剑射出的光亮,从亮光移动的速度来说,打得极激烈。
棠煜也在其中吗?
紧张得手心俱是汗,想也未想,就要上前。
嘴巴猛然被一只手捂住,惊得我拳脚乱挥。
“别怕,是我。”沉冷中略带温柔的声音。
我迅猛转身,“棠煜?”
他一身黑装劲服,将他挺然的身子更衬显修长,俊脸微冷,目光沉沉,不掩担忧之色:“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那你呢?”
“别问。知道了对你没好处。”
“是来领小蝶的尸体吗?”
他深深望我,眸底担忧之色更浓,牵过我的手朝另一条满是刺草的路走去,边走边用手中的剑清理着的路的两边:“快回去。”
“你真的是前朝的人?”
“什么都别问。”
“棠煜?”
他没理,只顾清理着刺草,那牵着我的手却一直没松过。
“棠煜。”我拦在了他面前:“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要不然我会很不安的。”
“为我而不安吗?”他冰冰的眸子似乎亮了下。
顾不上是否不合理,我点点头,这个时候,他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
“为什么会因为我而不安?”他问。
我一愣,心里早有答案,却是说不出口的答案,只得低过头,黯然的道:“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仅是朋友,并不能叫我说出这个秘密。”
“棠煜,景临在乱葬岗上有埋伏。”
“这个我早已知道,但小蝶是已逝长老的女儿,我必须把她埋在长老的墓旁才对得起长老的牺牲。好了,只要往前一直走,就能直接回到城里。”棠煜指着前方突然出现的小道,说。
“你可以想别的办法啊。”
“过了今夜,小蝶只怕就剩下一堆白骨了。回去吧,路上小心。”
“棠煜。”见他就要离去,我忙拉过了他的手。
“快回去,这里太危险了。”
“你真的是前朝的人吗?”还是无法相信。
“这么想知道我的事?”
点头,想了解他。
棠煜的目光变得深邃,像是一汪看不见底的深潭:“我只对我爱的女人敞开心扉,你愿意做我的女人吗?”
他在说什么?
做他的女人?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