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九爷将下巴四十五度角的朝向了我,手臂一挥,指着面前一颗歪脖子树说道,“把缰绳绑好,随爷上山。”
在九爷再三催促下,我以极不熟练的手势,安定了两匹马的缰绳,便提着裙摆朝着蜿蜒小道出发。
我越来越感到九爷是腹黑的。因为昨天晚上刚下过雨,直到现在泥土路仍旧十分湿滑,我虽然穿着平底绣鞋,但终究是堤防着裙子,上山的姿势已经不能用不雅来形容。
“快点。”九爷神清气爽地在前面吆喝,我只能憋得满脸通红闷声赶路。
直到我的薄衫,已经被汗液浸透,完完全全地贴在后背上时,九爷才以一种十分罕见的语气喊了一句:“我们到了。”
我不禁对他这种有些嘶哑,有些迟缓的声音所吸引。我立定离他一段距离,只见他朝着远处一片坟冢肃穆而立。
爬了半天,这座山是坟地?怪不得那么荒凉。瞬间我的脊背开始发凉,搞不清到底是被冷风吹的还是心里害怕的。
“站在这里不要动。”九爷的声音冷冷的,没有一丝感情。从山下,到山上,他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他转头瞥了我一眼,示意我停留,自己却跨步朝坟冢的深处走去。
我呆立在大石头边,左手是上山来的小路,右手便是不知名的已经破烂成碎石的墓碑。“呀,呀”两声,一群黑色的鸟自草丛中划向天空。乌鸦总是和坟地联系起来的,这和它们的栖息习惯有关系,我努力利用生活常识安慰自己。
环顾四周,树木隐约交错,杂草丛生。我虽没有干过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更何况现在还是白天,理应理直气壮地呆在这里。可是,可是,我怎么还是有些些心慌,有些些颤抖,尤其是现在这片寂静得只能听见自己心跳声的平方泥地里,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九爷,你到底死那里去了。我好想你。
我哆哆嗦嗦地往前蹭了两步;突然只听背后哗啦一声。明知是风吹树叶发出的声响;却依然撒开脚丫子;慌乱地朝九爷去的方向狂奔。
一步两步,我不敢用眼角扫周围残存的石碑,只盯着远方隐约出现的紫色衣衫。眼见快完完全全地看清低头伫立在一座极不起眼墓碑前的某人时,我的脚下一绊,双手在空中无力地抓了抓,直接让地面招呼了脸。
倒霉。当我的脸颊感受着泥地带来的潮湿润滑时,我闻到了一股泥土的芬芳。这股有些腥味,又有些清新的味道中还带了点丝丝花香。这诡异的花香从何而来?我努力寻找香味的来源。
果不其然,那芳香的主人,正将一双黑色缎靴与我的脸并肩而立。我顺着有些泥泞的鞋面往上看,只见九爷两只硕大的鼻孔正朝我展示着存在感。
“九爷……奴婢……”我狼狈地试图解释尴尬的场景,可没等我说完,只见一只修长而白皙的手掌自上而下地朝我伸来。
他不会是想扶我起来吧?我诧异地想。要知道一般这种光景下,九爷没有趁机踹我两脚,已经算是客气的了。犹如当年太子和大阿哥互殴。
“准备在地上过夜?”一句阴阳顿挫的声音飘了下来,接着大掌主动握起了我的胳膊,连拽带拖的把我提了起来。
“谢九爷。”我用脏兮兮的手拨弄着快遮住视线的碎发,又用一只脚蹭着另一只鞋面的泥巴。我知道,此刻的我一定是丢脸到了极点,因为九爷再度发出了一句感慨:“爷怎么就买了你这个笨奴才。”
没等我忸怩完,九爷又有些生气地问:“不是叫你在那里等爷吗怎么就跑过来了?”
“奴婢……奴婢……”我真不想解释原因,因为九爷一定会再度嘲讽我。
突然,九爷往前跨了一大步,赫然再度伸出大掌,牢牢地捏住了我的手腕。
干嘛?要打我?我害怕地眯起了眼睛。可是,一秒后,我拽紧的手心被人扯开,一只温暖而又柔软的手心对上了我冰凉的手心。
九爷居然牵着我的手?而且我的手心里泥巴还厚厚的一层!
极度诡异的场景在我脑海里上演,也在现实中呈现。我刚想把手缩回袖子,只觉得对方的力气瞬间加大,甚至于捏得我的手指开始发麻。我抬眼观察手的主人的表情,只见他的目光并没有朝向我,反而是向着刚才站立的墓碑处凝视。
由于我才在摔跤前匆匆瞥了一眼墓碑,此刻的我已经分不清,众多的墓碑,到底哪一块是九爷在面前肃目而立过的。
可是九爷的表情却是那么的难以形容。有些哀伤,有些冷漠,有些严肃,又有些孤独。
瞬间,我突然感到,此刻要是我硬把手从他的手心里拽走,是多么得不合时宜。至少我该配合此刻的九爷表达对亡故之人的无尽哀思吧。可是,他死拽着我的手又代表着什么呢?难道需要朋友之间友情的力量?九爷,我和你的交情不深啊。
“跟爷下山。”他一声令下。
无语的被他硬拖着,一前一后沿着寂静的小路漫步而下。天色已经昏暗,快看不清周围的景色了。有时候,拐弯处,我不禁脚下打滑,人快跌倒的当下,我总能感觉有股强大的力量把我往他身边带,甚至于,让我借力靠在他身边,稳一稳摇摇欲坠的身形。从山上到山下,牵着我的手,至始至终,没有分开过。
我想,就算快马到京城的话,一定会错过晚饭。而且,我的骑马速度,哪里能够称得上飞快?刚才快两个时辰的路,如果只是九爷一个人的话,也许只要一个时辰而已吧。
边走边想,不知不觉已到山脚下。只听九爷一声怒问:“马呢?”我的后背再度冒汗。不错,两匹马呢?明明我拴在树上了啊。
我慌乱地绕着树干团团转,马呢?where are you
正当我没想明白马匹失踪原因的时候,九爷又恢复了上山前的语气朝我刺道:“蠢奴才,真是笨得够可以的,连绳子都拴不好。”
听了提示,我盯着树干周围看,果然并没有其他人的脚印,再加上树干上缰绳摩擦树皮的痕迹,很明显,是我缰绳没有绑牢,导致两匹马趁机开溜。
这两匹马,连逃亡都那么团结,我不禁气馁至极。
“九爷,我们要如何回府?”我以一种极度轻的声音试探着主子的反应。
“这荒郊野外的,难道走回去?”九爷没好气地仰头观察着天色,“赶紧走上一段路,找户人家,借宿一晚便是。”
说完,他自顾自地抬脚开路,我才一愣神,便被他再度牢牢拽住我手的大掌,硬扯着往已经有点点亮光的远处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礼物—康熙四十四年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简直是真理。因为当一张极度排斥加不耐烦的脸被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覆盖上时,脸的主人立刻换了一种热情得欲罢不能的语气喊道:“爷快请进。”
我明白九爷身上时常带大额银票之类的习惯,果然是个好得不能再好的习惯。靠着它,我很容易的从房屋主人那里得来一大盆热水和一身干净的女式衣衫。
此刻那个肥腻腻的男子,正弓着腰,朝着九爷作揖到:“爷的吩咐,小的听清了。明儿个小的一早就去备马。”说着他恭敬地后退着,出了门,准备从外关上。
“小哥。”我立刻甩下了衣服,截住他的企图,“我的房间在哪里?”
“夫人难道不和爷一起?”男子诧异地看看我,又伸长脖子望望斜靠在软垫上的九爷。
没等我回话,只听九爷懒洋洋地回答:“爷早已说过了,她只不过是个通房丫头罢了。不必称呼夫人。”
我僵硬地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嘴张了张,却发不出声音。只见男子讪讪地朝我眨了下眼睛,嘴里嘟囔道:“果然只是个通房丫头,怪不得身上那么脏,衣服那么旧。”
我咬紧牙关,以极度愤恨的表情朝九爷望去,只见他正好整以暇地睥睨而来。而后他以一种诱惑力实足的嗓音问道:“怎么着,还不出门候着?难道想欣赏爷沐浴?”
当我调整好情绪,以一种谦卑恭敬的态度再度进入屋子,替九爷收拾衣物的时候,他已经完成了个人清洁卫生工作。
只见他由于天热,仅穿着亵衣,半敞着的领口,把胸前白皙的春光毫无保留地展现在烛光下。微湿的发髻,有几根散发贴着耳朵垂在光溜的脖子边,又因为洗澡的热气,使得他的脸上红晕未退,肤质竟然看起来吹弹可破。这样美艳又充满魅惑力的九爷真是我从未见到过的。
我虽然赞叹,但毕竟是现代穿越之人。除了内心感慨九爷乃大清第一“美人”外,脸上还是镇静无比,仅仅低着头,把窗户重新开启一道缝,好让凉风吹进屋子,吹散这充满芬芳味的蒸汽。
“看什么看?重新搞一盆水来。”九爷突然粗声朝着门外喊道。
我扭头过去一看,哈哈,原来胖男子正目瞪口呆的,依偎在门框边朝着九爷张大了嘴巴,一副痴呆样。很明显,他也同我一样,意识到了秀色可餐四个字的寓意。
胖男子被九爷有些生气的怒斥,惊得回过了神。不一会儿,他手脚麻利地又备好热水,朝我说道:“姑娘请。”
眼见男子第二次从外关上门的时候,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付眼前。因为热水是给我洗澡用的,可屋子里除了我以外,还有另一个人。
我伫立在屏风前,朝着热水盆翻白眼。只听背后吱呀一声,有人打开了门。接着便听见九爷居高临下的声音吩咐道:“动作快些,别让爷久等。”
我以最快速度搞定了自己,抹干了全身,在打开门拴的第一时间,赫然发现,九爷正穿着那件著名的中衣,双手背在身后,站在院中树下,头仰着,朝着夜幕中大而近圆的月亮凝视。
突然,我感觉到,此刻的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清冷气质,又是我去年在塞外所经历过的。今天,实在是太诡异了。在府邸,大清皇阿哥样的九爷;爬山时,嘲讽调侃我的九爷;下山时,细腻而温暖的九爷;此刻,清冷而又寂寞的九爷。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形容他为毒蛇九的野史,怎么就没有半点对他阴毒之外描述呢?
况且就算我前世一样穿越在了大清,身为八爷党成员之一,可和他的交往仍是屈指可数,不甚了解。或许这世,老天爷刻意安排我穿越成他府邸的丫环,是有另外一种意义吧?
正想着,只见九爷嗖得一声,转过身来,瞬间寂寥的神情被一抹捉弄人的表情替代:“爷以为你掉进澡盆里淹死了呢。”
“奴婢谢九爷关心,不过,奴婢还念叨着月银未发,故舍不得淹死。”我装作不懂他的调侃,表情认真地回答。
接着,我看见一抹神秘的微笑,绽开在那张俊脸上。他甩了下辫子,回头瞥了眼天空,说了句:“今晚,夜色真好。”便跨步进屋了。
矗立在床铺面前,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因为整个屋子,只有一张床,而且没有什么大桌子可以让我当作睡床的。
刚才已经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一张床?一间屋子?”立马被九爷甩脸色道:“你嫌爷的银子多?花不完?”
啪”得一声,已经爬上床铺的九爷从帘子里飞出一只枕头和一张薄毯。接着又是那种十分嫌弃的语调传来:“门后有席子。你就睡在地上。”
我拽紧了拳头,努力压抑快付诸行动的杀人欲望。好吧,我忍,我是奴婢,你是爷。你要我睡地上,我就睡地上。即使明知道你还有大把银票塞在袖子里,即使知道院子里还有一到两间空屋子,即使知道胖男子和我暗示过,只要再加几个小钱,他立马可以变戏法地抬来一张躺椅。
见过贪财的,没见过这么贪财的。我以同样的语式在心里回击了已经传来微微打鼾声的九爷。
当然,还没等我诅咒完他再纳小妾,洞房不举时,我已经倒在了席子上,抱着枕头,呼呼睡去。
因为下午的骑马加爬山,再加上步行寻找农家,我累得极致,睡得多香都没法形容。除了仲夏夜惯例,几只贪吸新品种血液的蚊子,围绕在耳边嗡嗡作响外,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轻抚我的脸。更神奇的是,由于炎热,我老是踢开毯子后,不知道为什么,昏睡一会儿后,总是会再次发现毯子依然整齐地盖在身上。
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迎接了照进窗户的第一抹阳光。我习惯性地喊了一声:“什么时候了?”真还以为自己仍然和小雁同屋。直到一个男声提醒道:“太阳都照屁股了。”我才立马清醒,这阴阳顿挫的语调,不是九爷是谁?
我坐在地上往床的方向看,只见他正坐在床沿边,十分玩味地朝我望来。我想,他一定是在算计,该怎么责罚我贪睡得竟比主子醒得晚。
银子,一定又是罚银子。罚银子总好过打板子不是?视金钱如粪土的我,从容不迫。
想到这里,我以一种宁静至远的微笑朝九爷招呼道:“爷,早上好。”
“咳咳。”九爷居然在我接触到他目光的瞬间,脸红了起来。他掩饰着假咳了两声,起身,双手平伸,吩咐道:“给爷穿衣。”
“是。”我立马起身,投入为九爷服务的崇高事业中去。
回程依然是两匹马,一前一后。所不同的是,马的速度慢许多,这当然是比不得府里的良驹。更不同的是,这次,我的马在先,九爷的马在后。
可是今天的回程,我总算保住了晚节。至少马匹不会狂奔,我的发髻不会散乱,我不会再以疯婆子的形象示人。从这点来说,我还是很感激胖男子提供的这两匹瘦得快成仙的老马。不过,当我庆幸跃马成功落地的当下,我听见九爷两句让人惊讶不已的话。
第一句:“这两匹马居然讹了爷二百两银子,再加上昨夜的一百两。看来福祥你是该去京郊走一趟了。”
第二句则是趁我侧身给九爷让门的时候,他悄悄在我耳边说的:“爷的寿辰,只缺一件中衣。”
中衣?要不是看见九爷冲我肯定的一笑;而后以极快的速度飘出我视线;我一定怀疑自己的耳朵打了对折。九爷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他说他缺一件中衣;可是他明明有那么多件价值不菲的中衣啊。
他告诉我缺少一件;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跟我说心里话;很想收到的生日礼物是中衣;还是希望我送一件中衣?
我仔细想了想;还是前面一种可能性比较大。因为;首先我不贤良淑德;也不够心灵手巧;女红编织素来和我无缘。他即使用脚丫子去思考;也能看出来这个事实。
其次;就算这句话是对我说的;可怀着什么目的呢?恐怕是因为我不曾放他的寿辰在心上;而故意捉弄我。可是;这也实在太无聊了吧。
再次;就算我愿意为他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