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钱荣挑眉看他。
庄怡笑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问你的话吗?”
钱荣想想,点头:“犹言在耳。”
“……”庄怡有些不好意思,“我是有那些心思没错……不过我确实不知要怎麽把握……算了,反正他也不知道。”
钱荣看著他,嗤笑:“你当他真不知道?”
庄怡惊,抬头看他。
钱荣耸耸肩:“其实我也不知道他知道不知道。”
“拜托钱叔,别跟九叔学……”庄怡扯扯嘴角。
“好吧,”钱荣喝一口酸梅汤,“庄恐的心思纯粹,而往往越是纯粹就越深。”
“那他怎麽想的?”庄怡有些迟疑地问。
“你不去问他来问我?”钱荣好笑。
庄怡便安静下来,似在思索。
钱荣叹口气,自己的感情尚且拎不清……不过还算是好心地给这小子指点一下:“他认为要好好对待的人,必当会好好对待,无论那人是谁,是什麽身份,是否真心待他。”
“我当然是真心的。”庄怡立马接话,表情甚是严肃与认真。
钱荣勾起嘴角,耸耸肩,不再说话。
庄怡愣住,好一会儿才回复过来,却是已经清明:“……多谢钱叔。”
钱荣笑笑,没有答话。
庄怡看他神色,突地神秘地凑过来:“那麽钱叔呢?”
“我怎麽?”钱荣不动声色,心道怎麽连个小孩也要来过问他的感情生活?
“钱叔和九叔啊?”庄怡继续问道,不怕挑明。
钱荣冷冷瞥他一眼,真是给根杆子就往上爬,不愧和庄九是亲叔侄……转身坐回书桌後面,继续方才未完的公事。
庄怡的厚脸皮也是和庄九学得有模有样,犹不放弃地问:“钱叔和九叔看起来感情很好,实则很微妙,钱叔你到底是怎样想的呢?”
“你怎麽不去问问你九叔怎麽想的?”钱荣反问。
“这不是应该你去问的吗?”庄怡现学现卖,把方才钱荣将他的话回将过来。
钱荣默然。
“……哦……”庄怡立刻悟了过来,了然地点头,嘴角掀起一个诡异的笑容。
钱荣扯扯嘴角,不知这小子自己不安生,要怎样也搅得别人不安生……
看钱荣冷冷看向自己,庄怡勾起天真无邪的笑容,以示自己是多麽的乖巧可人。
知道庄怡肯定有所动作,但不知他第二天就匆匆忙忙跑来找自己。
钱荣睨他一眼:“怎麽?”
“九叔……在花楼。”庄怡怯怯地说。
“哦?”钱荣挑眉,面色……饶有趣味……
“……嗯,今天九叔要跟宁摩国的大使会面,”庄怡很是沈痛悔过的表情,款款叙述,“我自作主张要来替大使办招待。然後我想既然钱叔你这麽不安,那我就来测测九叔的真心,於是我把地方安排在了花楼……”
“然後?”钱荣双手抱胸,闲闲地问。
早知钱荣不是这麽容易上钩,庄怡再接再厉:“一开始九叔确实乖巧,坐怀不乱谈笑风生……後来……後来……”
“後来怎样?”明知是诈,这小子要哄他还差了几个年头。
“後来,大使说可能九叔不爱红粉爱蓝颜,就叫了几个小倌儿……也不是漂亮豔丽那种,都是气质清秀动人的……”庄怡越说越轻,看钱荣怎麽也不是相信的样子,心中有些郁闷,但也还是硬著头皮说下去,“然後,九叔就有点坐不住……其实九叔可能只是不好拂了大使的面子,也想说让大使看他只爱男儿而彻底打消将公主嫁给他的念头……”
“哦。”钱荣想了想,起身,“那走吧。”
“去哪里?”庄怡没反应过来。
“捉奸啊。”钱荣挑眉,“不然你逮著我说这麽一大通是要做什麽?”
啊?呃……
万华楼,金碧辉煌,五光十色。甫一走进去,便是醉人的香气扑鼻而来。甚至连普通的侍女都穿著统一的罗纱裙子──没有穿内衣,内里若隐若现惹人遐思不已,何况花娘和小倌儿们。
钱荣进去了,却并没有去找庄九,只是找了个桌子,和庄怡坐下,麽麽来问要什麽招待,他只拿出一个银锭,说要一壶清茶就好。
麽麽也是个见过世面的人,看出这人气势不凡,便笑著收了银子,命人泡了壶竹叶青来给他们。
庄怡也就老老实实的,磕著瓜子儿,和钱荣欣赏的台上的艺妓弹琴唱歌。一直等到庄九下了楼来。
“小钱?”庄九著实被骇了一跳,虽说他行的端坐的正,但是在这里被看到,心里还是那麽一点虚。
钱荣弯著嘴角:“事情谈完了?”
庄九乖乖点头。
“那走吧。”钱荣便也拍掉手上的瓜子屑,起身。庄怡赶紧跟著。
“去哪里?”庄九傻傻问。
钱荣眯起眼睛:“回家啊,王爷您还想去哪里?”
“啊,当然是回家,承蒙爱妃亲自来接……”庄九立刻谄笑道。
周围一片抽气声──这就是那位传说中的九王妃!真的是男的!不是女扮男装的!
大街上,庄九面上带著笑,看起来心情不错,拉著钱荣的袖子说:“要不,我们散散步回去?”
庄怡非常识相地说:“我就先坐轿子回府里了。”
庄九摆摆手,庄怡立刻窜上轿子先行一步。
钱荣看看庄九,後者也无辜地看著他,才甩甩衣袖,转身迈开步子。庄九立刻跟上。
一路上,月高星稀,凉风撩撩,只把两人身上的香气都吹散了,庄九才敢上前来,偷偷牵起钱荣的袖子。
见钱荣没有反对之意,才又慢慢地,改成牵上他的手。
钱荣的手冰凉冰凉──记得小时候哪个老宫女告诉过他,手凉的人多善良。庄九勾起嘴角,握紧那只手。
良久,路上人丁稀少,只有身後不远不近跟著的暗卫们。庄九终是清清喉咙:“那个,不生气?”
钱荣斜睨他一眼,不答。
“我也是被庄十三拉去的,那小子先拉了大使去,我去的时候大使已经沈浸其中了,我才不好推拒……”庄九乖巧地解释。
钱荣仍旧不答他。
庄九撇嘴,叹口气,突地停住,钱荣被拉著也停下,转头看他。
“今天你来,我很高兴。”庄九柔柔地笑说,“说明你不是不在意我,我很高兴。”
钱荣垂了眼睑。却被庄九抬起下巴,不得不面对那双认真的黑眸。钱荣觉得自己要沈入其中了。
“小钱,”庄九轻轻摩挲著他的下巴,说,“一直都是我在说,是我在强势地要求,要你在我身边,一生一世。我不管你的回答,其实也是怕听见你的回答……”
钱荣挑眉:“哦,现在想听了?”
庄九把他拉得离自己更近:“你可以回答,但若不合我意,我仍然不听……”
钱荣勾起一边嘴角,哼笑一声。
“钱荣,”庄九深深看著眼前这个人,“你是否愿意,陪伴我,一直走下去,随时随地,一生?”
钱荣静静看著他,不答,庄九也不焦躁,安静等著。
良久,钱荣才似叹息地说:“一生那麽长,会发生什麽变故谁也不知道……但若能够,我给你承诺,我不会先放手。”
而你,好胆敢给我先放手试试看。
庄九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子那里,双手愈加锁紧他在怀中:“若你要放,我都会死死攥住。”
钱荣不知要笑还是要无奈,却是将双手攀上男人的背,并不用力,却并不随意。
第二天中午,庄怡特地跑到庄九房门前敲门:“九叔?钱叔?小十三先回宫了哦?”
没人回应,身後响起声音道:“殿下,王爷和主子在这边屋。”
庄怡回头,冲那两名随侍的暗卫扯扯嘴角,才又过来,敲门:“九叔,钱叔,小十三先回宫了。”
“哦。”门内传来庄九懒懒的声音,“下次不要这麽勤快地跑出来了,没什麽用的。”
庄怡撇嘴:“噢……”
孰料庄九一语成谶,庄怡一回皇宫,便立刻被扣,送到了大理寺。
下午立刻有人迅速来通知庄九。
“是皇上下的圣旨,谁都没有知会一声,直接押走了。”送信的人是个小公公,立在门板外一一禀告,“说是因为谋害十七皇子。”
门内静了一会儿,然後门“砰”的打开,庄九一边系腰带一边咕哝:“这个庄十三怎麽不能给我安分一两天。你说十七皇子怎麽了?”
“给人溺死在御花园的荷塘里了。”公公回答。
庄九皱眉,十七会“出事”,他是有预料到,但是会牵涉到十三?
身後钱荣也已经整理好衣衫,步出房门:“什麽时候的事?”
“前天夜里,昨天早上发现的,但是那个时候还没有查出是谁做的,而十三殿下前夜去找过十七殿下,昨天早上又连总管太监都没有知会就擅自出了宫……”公公回答。
庄九跟钱荣对望一眼,转身对公公说:“你回去告诉马公公,我想好办法就去。”
马公公是打十三出生就跟在他身边的太监,很是疼爱这小子。
“是。”小公公点头,“小的就先回去了。”
“好,你去吧。”庄九说。
庄九和钱荣直接去了书房。庄九一进门就开始翻翻找找,钱荣并没询问,只是坐到书桌边,提笔拟书信。
庄九翻了一会儿,才从一本旧书里面找出三片金箔。
“这是什麽?”钱荣边写边问。
“庄怡这次的事情大了,万事要先保住他再说。”庄九皱著眉,“只是先帝赐的三枚金叶,无论是何事,可保命一条。”
“你并不确定他是否无辜?”钱荣已经写完了,落完款後,待信纸干。
“……我是不确定,”庄九沈声说,自嘲一下,“虽然我事事都竭力避免让他接触,但不知道何时他会成长到我都不认识的样子……”
钱荣勾勾嘴角:“记得当初银松堡议事时怎麽说的,十三皇子德重仁厚……我倒觉得他不至於主动出手。况且早前七王爷也来找过我们。”
“我知道,也很可能是老七做的手脚。”庄九叹气,“等会我先进宫面圣。就怕老三一派借机行动。”
“唔。”钱荣点头,开始折叠信纸,塞进信封,在信封上提笔写下“银松堡收”,落款是“钱”。
庄九看了,突地上前,提笔在那“钱”字上边加了个“九”。钱荣扯扯嘴角看他,他嘿嘿一笑:“我们是一家人嘛。”
钱荣无奈,索性不去跟他计较,然後封了信封,起身:“我去将信寄出去。”
“你都写了什麽?”庄九问。
“在我们都陷入危险不能自保的时候,请他们出手相救。”钱荣淡淡说。
却被庄九一下子拉住,钱荣回身,定定看进男人眼里。
庄九认真而严肃地说,声音低沈:“如果我进宫後有什麽问题,你速速回去银松堡,不要受牵连。”
钱荣的眸子淡淡,嘴角勾起一边,回他一个冷笑:“是,钱某自当有分寸,王爷放心。”
庄九知道惹到了他,叹口气:“我是担心你……”
钱荣轻轻挣开他:“你准备准备吧,多耽误一刻,十三殿下便多一分危险。”
庄九这才无奈,放手。
待钱荣吩咐将信送出去後,庄九已经收拾妥当,著了正装,要进宫去。
门口,庄九看著小钱云淡风轻地跟他告白,终是忍不住拉过来,当著众人面,给他一个轻吻。
而钱荣,竟然没有推拒,默许了他。
两人都知,庄九此行,危险重重。
放手让庄九离去,钱荣轻靠著门框,抱胸。直到看到那轿子的影子消失在转角。方才转身,去等著刚才送信时一并通知的在皇城的银松堡的人来。
两人猜测没错,三王爷这次果然立刻追击,借机要将此事闹大,最好能彻底铲除庄九和十三皇子。立马落井下石火上浇油的,几乎是和庄九同一时间进了宫。
钱荣听著属下述说,一手撑头,一手无节奏地敲著桌面,开口询问:“七王那边呢?”
“并无动作。”属下回答。
钱荣沈吟,表面上没有动作是对的,除了亲自来九王府告之十七皇子的事情以外,外界并不知道七王和十七皇子之间还有猫腻。
然则,如果真是七王动的手脚,何必牵扯庄九,十七不是还等著庄九给他安排去处吗?
正在和属下商议,外面又来一人,是上午来的那个公公。
“九王爷亦被扣押。”公公焦急地说,“皇上这次极为震怒,要大力处置,虽然九王爷拿了金叶保命,但亦被送到大理寺──那里的严刑是极为残酷的……”
钱荣皱了眉,听他说。
“马公公叫我立刻出来告之王妃,兹事重大,”小公公继续说,“三王爷也在宫里,跟皇上跟头说了不少九王爷的坏话,还说十三殿下事发後前来找九王爷,必是有所隐情。”
“那十七皇子的事情彻查出来了吗?”钱荣问。
“就是没有,仿佛有人在故意遮掩,十七皇子的母妃也不让人靠近遗体……”小公公答,“马公公担心,此事拖延,九王爷和十三殿下会受无妄之灾。”
钱荣扶著额头,心下对十七皇子的真死假死有了些许肯定。但是也诚如小公公所说,如果七王施了手段拖延调查,庄九他们定会在天牢里吃尽苦头。再加上三王那边,必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想了想,抬头对公公说:“多谢公公特意前来告之,钱某再想办法。请公公先行回宫,以免逗留太久,被人嚼口舌。”
“是,谢钱大人。”小公公说完,便也匆匆离去。
留下钱荣,还有庄九的几位亲随,以及银松堡里自己信得过的人。
“有什麽地方不对。”钱荣皱著眉说。
“是,在下估计,关键点还在七王爷那里。”一位谋士说。
钱荣点头,起身:“赵小强,准备轿子,我要去七王府上拜访。”
大理寺里,庄九虽然手脚上都加了镣铐,身上也有几处伤,但好歹见到了庄怡。小子也好不到哪里去,面上满是血污,一见到庄九,一直憋著的眼泪便止不住花花地流,又刺激了脸上的伤口,给疼得。
庄九扯扯嘴角,上前摸摸他的头:“乖啦……谁让你没事去招惹十七。”
庄怡瘪嘴,很是委屈:“明明是他来招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