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在新明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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奋斗在新明朝- 第3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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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宫中亲眼目睹并感受过长公主积威的黄公公自然率先意识到了这点,李佑大约是从来没有这种经历,再说也没有完全代入长公主特使这个假冒出来的角色,所以反应慢了。

幸亏黄公公不正常的神色和举动让向来多疑的李大人起了疑心,仔细推敲一番居然也领悟到了。这可谓是自曝短处、自掘坟墓,不然李佑根本想不到这些,早就押着掌柜回衙门了。

李佑顿生啼笑皆非之感,对垂头丧气的黄公公叹道:“本官其实什么也没做,你和驸马爷都是自乱阵脚啊。”

不过李大人哪是什么归德长公主派来的人,都是驸马乱嚷出来的,嚷着嚷着大家都当了真。

没人能想象到有人竟敢“矫诏”。别拿豆包不当干粮,长公主的“诏”也不是可以随便“矫”的,可偏偏李佑就是那个有资格“随便”的人。

连儿子都生出来了,临时借儿子他母亲的名头用一用算得什么,回去解释几句也就以假成真了,再说也是为了她好。

第六集名震京师第551章你的干爹是谁

李大人本想将泰盛煤铺的掌柜抓回衙署里,然后仔细审问。但现在突然有了“上方宝剑”,兜住了惜薪司右司副黄庸这条不算小的鱼,便随机应变的改了主意,决定趁热打铁,就在此地审理此案。

李佑环视煤铺大堂,宣传意识极强的他以专业眼光看去,觉得这里地方偏狭、光线又暗,不利于被人民群众围观和喝彩。

于是他不顾寒冷,将临时公座设在了稍微开阔的前院中。还好此时恰过午后,冬日暖阳晒在身上很舒服,而且院中也很亮堂。

至于林驸马,还在自怨自艾的留在堂中沉浸于逆流成河的悲伤里,黄公公也被两名军士看管在内,暂时没有押出来。

同时又打发两名军士,提着破锣到在煤市中沿街喊了一遍,不多时,便引来了百十人散落在门口及院内墙角下。这些人大都是前来购煤的百姓,正失望的在煤市中徘徊,忽然听说有官老爷要当众审问令人可恶的奸商,便很有兴趣来看。

西城兵马司姜指挥一面看着属下维持秩序,一面由衷的对李佑道:“中官和权贵在此,佥宪大人也敢于为民做主,无论后果如何,实为我辈所敬仰!”

李佑叹口气,还不是要假冒归德长公主的旗号,换做别人,谁有这种便利条件。

说实在的,林驸马揣测一对奸夫淫妇谋夺他这份产业,实属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就算最穷的李佑,经过在扬州洗礼,和挥金如土的偏房老丈人金百万混得久了,也受到不小的熏陶。如今李大人在银子上面眼界变得极大,一间煤铺对他没那么大吸引力,不至于为此败坏自己官声。

李佑抓住泰盛煤铺此事不放,一是尽到自己的职责,向朝廷和百姓表示,自己面对煤市风波,不是不肯任事,而是尽力而为了。

二是他那敏锐超于常人的直觉开始担忧,有人借此对归德长公主发难,也可以说李大人的疑心病又发作了。至少到目前为止,李佑的大部分多疑都是有效果的。

如果归德长公主倒了霉,那就是他的巨大损失。两年前,他就能发现林驸马这个政治小白是长公主的弱点,也曾经利用过这个弱点,没道理两年后别人发现不了。

要知道夫妻一体,林驸马干出来的蠢事,那是要被记在归德千岁的账上的!他李佑既然遇到了,就不能不伸手,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漏过一个。谨小慎微、防微杜渐总是没错的,大意失荆州的教训还少吗?

方才他就看得出来,惜薪司黄公公与掌柜的很熟,但与驸马关系就一般般了。这其中微妙的感觉,若非李大人这种精细人,是觉察不到的。

其中内情到底是什么?李佑现在也猜不准,不好说,不好说。

话说在院里,李大人坐北朝南,端坐在临时公座上。围观百姓隔着军士看过来,只觉得这位年轻大老爷当真是仪表堂堂、威风出众,好像戏台上刚中了状元的八府巡按似的,甚至更好看,很像个青天样子。至于跪在底下的奸商,一瞧就不是好东西。

“肃静!肃静!”姜指挥亲自喝呼,打断了百姓的议论纷纷。

李大人刚刚才知道,这位泰盛煤铺的掌柜姓高,也是林家用的老人了。他咳嗽一声,问道:“你与惜薪司黄公公是如何勾结的,与本官从实招来!”

高掌柜时而张惶四望,时而低头不语,半天也没开口。李佑不急,周围的百姓却先着急了,忍不住对着高掌柜齐声高呼。

“说!”“说!”“说!”

愤怒的声浪一波又一波,很有节奏,从四面八方冲进了高掌柜的耳朵里,吓得他心惊胆颤,脸色颤抖不停。

“众怒难犯啊。”李大人悠悠的感慨道,任由百姓“咆哮公堂”而不管不顾,又等了一会儿才好言好语道:“高掌柜,你也是林家的老人了,几十年的情分摆在这里,和长公主其实也算一家人,再说又只是一时鬼迷心窍,算不得大罪。所以你如实说了就是,本官问问情形而已,还能把你怎样。”

高掌柜惶惶不安、四面无援的境地中,听到李大人这句话,仿佛黑暗的屋中打开了一扇窗户。便叩首道:“在下全说了!”

原来泰盛煤铺忝为煤市龙头,又有林驸马的背景,而在被人眼里,林驸马背后当然就是归德长公主。所以自然而然的,宫中用煤时常从泰盛煤铺采购。

林驸马吃喝玩乐,对铺子经营完全撒了手,只靠着高掌柜。一来二去,高掌柜与负责采购贮藏炭物的惜薪司西厂就熟悉了。

前日,惜薪司右司副、驻惜薪司西厂办事太监黄公公找上门来,道是西山有变,要与煤商们合伙做一笔好买卖。

就如李大人所见的那样,计划是由惜薪司先出面,以大内订购征收以备不时之需的名义,给予煤铺凭证,将现有库存煤炭封存,对外声称已经由宫中订购。

下面再过得几日,等煤价涨势差不多了,然后惜薪司西厂将会宣布大内已经不需要如此多用煤,委托煤铺将封存煤炭抛出,以那时的价格可是暴利,最后所有得利对半分。

高掌柜很动心,他在泰盛煤铺可是拿着一成身股。他将此事禀报给林驸马,林驸马听到能赚大钱,也就无所谓,任由底下人施为。

但煤市中其他各大煤铺与惜薪司不是那么熟,太监名声又不是那么好,又不像泰盛煤铺这样可以直通对太监生杀予夺的归德长公主,要合作当然顾虑重重。如果没有大部队配合,只靠泰盛煤铺一家哪能囤积居奇?

于是泰盛煤铺高掌柜又发挥了撮合牵线的作用,商人谁不想谋求暴利,最后以最高效率拉拢了同业一十六家,连同自己共计十七家最大的煤铺一起与惜薪司合作。这十七家的规模总和几乎能占到整个煤市生意的六成,足以左右行情了。

伴随着高掌柜说起来龙去脉,周围骂声此起彼伏,几乎就是千夫所指。若不是军士拔刀守住场子,以及李大人的威严镇着,只怕百姓早就冲进来乱拳打死高掌柜了。

听完高掌柜的招供,李大人沉吟不语,此人所招供的,应当是实情,或者说是他所知道的实情。以他李佑的专业素质和丰富经验,看不出有什么可疑之处。

不过和小人物计较,没多大意思,就算把高掌柜打入十八层地狱,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又能影响到什么?

归根结底的看,高掌柜是林家的人,林家又是属于归德长公主圈子里,打翻高掌柜没有任何好处。

李佑很清醒,他的本意是要排除可能存在的暗雷,而不是与小人物耍威风。所以这事情还得落在黄公公身上,这才是真正的线索人物,高掌柜连个线头都算不得。

但从高掌柜的招供来看,惜薪司右司副兼西厂办事太监黄公公的所作所为,无一不符合身份,无一不符合职权,从明面上看没有过错,叫人无处下手。至于引发民间动荡,那也是为了保大内、保天子,别人也不好指责。

李佑不由得暗骂几句,他娘的,现在这些为非作歹的人都如此善于程序正义么?上次那个张吏目如此,这次黄公公也是如此,处置起来真叫人多费几分脑细胞。

虽然李大人为了官声不怎么在民间制造冤案(一干痛哭流涕同僚上司什么的不算民间),但不意味着他缺乏这方面的专业素质。遥想当年穿越后的第一课,就是父亲教导他怎么制造冤假错案。

便又开口对高掌柜道:“本官面前,你不必有什么顾虑。那惜薪司黄公公是如何逼迫你的,你不必犹豫,可明白说清,本官为你做主。”

逼迫?高掌柜愣了片刻,随即热泪盈眶,差点就高呼青天,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若非上了公堂,谁能晓得李大人是个面冷心热之人啊!他居然主动为自己开脱并提醒自己,刚才确实错怪了他!

同时高掌柜也埋怨了自己几句,慌里慌张的怎么就忘了推脱责任,如此实诚的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吐露出去,简直就是鬼迷心窍,险些就担了大责任,幸亏有贵人暗助。还是李大人厚道,估计也是真如他所说,看在都是归德长公主一家人的份上。

一刻钟后,书吏写好供状,高掌柜痛快的画押,被暂时带到屋内看管起来。

而另一边黄公公被押了出来,又爆发出新的一波叫骂浪潮,烈度比方才尤甚,狂乱的声音几乎要掀翻整个院落,因为所有围观审案的百姓一致认定黄公公是罪魁祸首!

黄公公吓得面无人色,他自认没有什么破绽,并不怕李佑会对他怎么样。但他担心李佑故意疏忽,放纵百姓冲上来围殴他,别最后他付出了小命,而李佑却又是罚俸三年!

“说罢,你的干爹是谁?”李佑漫不经心的问道,就好像话家常一般。随后又补充了一句:“不要说谎,本官能打探的出来。”

太监都有干爹,就像文官都有老师一样。

第六集名震京师第552章骗子小人奸贼

把太监的干爹比喻成文官的老师,虽然有点损,但事实上两者在彼此政治中的作用确实差不多。

研究一个文官的脉络,常常要从他的老师研究起,研究一个太监的脉络,则要从他的干爹研究起。依照大明宫廷的习俗,每个入宫的小太监,都要拜一名干爹,能拜到司礼监的大公公当干爹,那就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如今宫中内监三大巨头,专业术语叫三位内相大珰,是司礼监排名前三位的麦承恩、段知恩、吴广恩,所谓的三恩是也。

权力代表着重心,如今这三人就是像是三个源头,若追查其他太监的跟脚,无论是那条支流,最后都要扯到这三人身上。

这三人中,李佑与出自归德长公主身边的吴广恩有交情,看天子大伴段知恩很不顺眼,与出自钱太后身边的麦承恩没什么往来。

却说李佑突然问起黄公公的干爹,让他心里仔细想了想,没有直接回答,“李大人问话便问话,问这些多余的作甚?难道李大人问案是要根据出身看人下菜么?”

不说就不说罢,李佑没有继续追问这个问题。但他可以断定,黄庸肯定不是吴广恩那边的。如果真是吴广恩这边的人马,不可能会找林驸马的店铺牵头囤积居奇,这不是给自己的靠山长公主招致骂名和隐患么。

“高掌柜已经全盘招认,你也招了罢。”李大人淡淡的说。

既然站在这里成了被审问对象,黄公公反而镇静下来。他也豁出去了,按照自己事先拟定的说辞,高声道:“我抢购煤炭乃是为主分忧、尽忠于上、恪尽职守,所图惟有大内所用不缺!无论大人你怎么看,京城别人怎么骂,我问心无愧,谁让我吃的就是皇家这碗饭,想的就只有皇家之事。其它没有什么可招的!”

李佑大喝道:“什么叫没什么可招的?高掌柜可是说了不少!”

高掌柜说了那又怎样?黄公公暗中嗤之以鼻。

他发现闻名遐迩的李佑也不过如此,刚才谈话也好,现在审问也好,说来说去的都是很无趣的车轱辘话,没见有什么机敏出彩之处。真是名不副实啊,不晓得庙堂诸公怎么会被这样的人屡屡辩驳到哑口无言。

黄公公又想道,高掌柜招出囤积居奇的具体过程也无所谓,这是他们两个事前商量过的。有大义在手,为了免遭皮肉之苦,供认出行事的细节并没有什么。

因为细枝末节动摇不了根本大局,只要他守定效忠皇上这个说辞不松口,谁能把他怎样?难道他为大内着想,听到西山变乱的消息后提前多订购一批煤不对么?

若仅为惹了民怨被强行处置更好,至少皇上会念他的好,觉得他忠心办事反而受了委屈,以后会有机会加倍补偿回来的。

李佑沉思片刻,“那以你之意,就是承认高掌柜的招供都是确实?高掌柜供出的你们联手其他铺子,大肆收购煤炭都是确凿无误的?”

至此黄公公感到彻底放了心,每一步都在按照他设想的套路来的。

他一口认账道:“不劳李大人多问了,高掌柜说的不错,确实如此。我起了头,高掌柜牵了线,共计收买存煤二百余万斤以备大内使用。”

李佑脸上现出几许怒色,“你空口白话便将市中煤炭一扫而尽,那叫缺煤百姓如何是好?三九寒天,去哪里取暖用火?”

黄公公冷酷的答道:“平息煤市安抚百姓是你们官员的事务,采购煤炭是我这个惜薪司右司副的事务,各负其责!虽然我引发了煤市紧张,但如果大人定要以为我忠于职守就是罪行,那么我辩无可辩。”

“高掌柜说的已经足够详细,那就没有可问得了。”李大人叹口气,万般无奈道。

黄公公身份与高掌柜不同,仗着归德长公主的势短暂扣住他问话可以,但问不出什么时,不可能被一直扣押着不放。

眼瞅对方无可奈何的样子,黄公公窃喜自己过了这关。他对李佑拱手为礼,欲告辞道:“既然李大人问完,我可否走了?”

李佑侧头对旁边书吏道,“供词写的简略些,让黄公公尽快签名画押。”从程序上,过堂问话后应该留个供词画押。

黄庸被李佑纠缠了许久,早想离开了。拿到需要他画押的供词后迫不及待的看去,只见得上面没写多少实际内容,如同李佑吩咐的那样,很简略的用“供认收买煤炭过程如同高掌柜所述”之类的笔法一笔带过。

黄公公痛快的签下了名字,并按了指印,顿感浑身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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