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在新明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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奋斗在新明朝-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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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官?在一个县只有七个官的时代,做官意味着什么?

李佑愣住了,眼睛瞪得铜铃一样。能做官说是他到这个世界以来,说是梦寐以求的事情也不为过,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渴望。

虽然他现在转职为吏员了,但在本朝制度下也只能保证他儿子去参加科考,他自己还是摆脱不了曾当过衙役和是衙役儿子的身份,绝对不可能步入文官阶层的,这种歧视性的屈辱,一直都无奈地压在心底。

伤疤被人扯出来自然疼,希望越大对可能的失望也越敏感。

“这怎么可能!我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李佑有点儿小激动:“刘巡检又不是皇帝老儿,他自己也仅仅是个最低品级的小巡检,凭什么能打破祖宗法度,他是骗人的!难道你老糊涂了这也相信?”

“跪下!有儿子这样对父亲说话的道理吗!再如此就请家法了!”李父拍桌斥责道。

李佑垂头跪下。

李父拿出一纸文书道:“刘巡检请了税课司大使来作保,立下了这约书。上面写道,若与他女儿婚后半年内不能使你做官,便任由你休妻,嫁妆一概赔与李家,不然为父如何敢相信他。不过他道是还得等几天才能说明缘由。”

这个世界谁疯了?李佑不知道,但他自己快疯了。

李佑茫然走出家门,茫然回到县衙,茫然的坐在公房内继续茫然着。

一会儿觉得刘巡检是卑鄙无耻的哄人骗婚,一会儿又觉得刘巡检既然敢写这张约书,没准还真有什么希望能做官。一会儿猜测刘巡检是想嫁女儿想疯了,一会儿猜测刘巡检是什么皇帝老儿隐藏人间的私生子或失散兄弟,少林寺扫地僧一类的高人。

想来想去患得患失之心愈加强烈,头脑里两股念头剧烈冲突痛苦得很,只想大醉一场昏死过去算了。

日已西斜,有杂役来进来,对李佑道:“黄老先生传唤李先生一同走。”

李佑才记起今晚还要赴酒席,一想起这个酒字,李佑拍案而起道:“去!”倒是吓了杂役一跳,尚以为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了李典史。

第一集初来乍到第46章误上了贼船

出了衙门,黄师爷见李佑面有忧烦,问道:“小子何愁?”

李佑心道,这黄师爷老于世故,不妨听他一言,便答道:“有一事,还请老先生指点。”将刘巡检婚约之事详尽道来。

黄师爷拈须沉思,又过了半条街,才道:“以吾看来,委实想不出刘巡检如何给的你官做。那刘巡检似是骗亲,即便婚后你家持约悔婚,又如何压得住刘巡检的势力,退不退的成还是两说。但又以吾观感,刘巡检虽然许多事不检点,但也并非出尔反尔、言出无信的人,此事怪哉,我也看不透。”

黄师爷和李佑到了北关外,去寻那赵秀才,却见门口家仆道:“主人已等候多时了,教二人来了不必再进屋见礼,且等主人出来一同去河边。”

又过了片刻,赵秀才出了门,见到二人就道:“贤兄贤弟,可算来了。”

三人见过礼刚要叙话,远远的跑来一个衙役,便跑便呼:“黄老先生,大老爷传你速速回衙!有火急公事,耽误不得!”

黄师爷顿足,遗憾而懊恼道:“可惜,作了幕僚便身不由己。上司有命,今晚不能与贤弟欢聚了,抱歉抱歉,改日为兄做东道赔礼,还请贤弟多多谅解。”走之前又对赵秀才耳语道:“李典史无酒不成诗,贤弟要招待好了。”

望着黄师爷远去的萧疏背影,赵秀才叹道:“这般巧合,你信么。”

李佑摇摇头道:“不信。”

想当年,黄师爷也是翩翩纯情一少年,生平不曾近女色。有同窗赵某谎称要与三四好友泛舟于某湖饮酒作诗,邀了黄师爷。待到黄师爷上了画舫,只听那赵同窗摔杯为号,一声令下屏风之后闪出五六个刀斧手,将黄师爷围住。这些刀斧手个个美貌风骚,皆持有刮骨的钢刀,可怜那少年黄师爷在水上无路可逃,拼死抵抗仍被攻破了金身。待到天明,黄师爷醒来发现不但身无寸缕,舟中一件衣裳也无,困居船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往事不堪回首,黄师爷今日焉敢再上赵秀才的贼船。

赵秀才一指河边道:“不提这个无趣的假正道,你我且安步当车,去我家陋船上饮酒作乐。”边走边说:“昨夜会了些其他朋友,听说你在北丘寺殿门题了惟是袈裟披最贪一诗?”

李佑谨声道:“小子一时愤起,游戏之作,当不得真。”

“此诗做的有趣味。”赵秀才激赏道。“毁僧谤佛、贪花好色,李小先生真不愧是吾辈中人!”

您这是称赞?李佑谦虚道:“赵相公太言重了。”

赵秀才转头似笑非笑道:“你口口称吾为赵相公,这是赞耶?讽耶?”

李佑无语。见了别的秀才,称一声相公,乃是恭敬。但以赵秀才的家世,年纪又三十七八了,口口声声提醒他这把年纪了才是个秀才,这是恭敬还是讽喻?

为难了。赵老爷?他又不是家主或者举人。赵员外?太可笑。赵三郎?又不是亲戚。赵先生?也不合适。赵前辈?更不可能,李佑又不是科举中人。好像黄师爷介绍过,他名良礼,总不能直呼赵良礼罢。

最后李佑称道:“赵大官人。”很市井很俗气。

赵良礼怪道:“你这人年纪轻轻怎么如此拘束,传闻并非如此啊。”心想难道真如黄师爷所说,此人有酒才能放得开心怀?他不知道李佑正发愁自己的婚事呢,哪有心情应酬。

闲话间,来到河边码头,赵良礼道:“这便是鄙人的陋船,如今暂借与那高姓的妈妈了。今夜叫她腾出空来。”

李佑打量着这目测长十余丈的大船,还是个楼船,上有船舱二层,夜间黑了看不清外表,但隐约瞧得出有漆画彩绘。这也能叫陋船么,太谦虚了。

李佑随赵良礼登了船,便有个四十多岁的老婆子迎接,想必就是高老鸨子了。

“这位是李先生么,我家女儿久仰大名,翘首以盼,怎奈李先生足不出县,教女儿们在苏州惦记得很,不想今日有缘了。”

赵良礼笑骂道:“这是我的客人,你这老婆子不要趁机打劫揽客,还不上去摆酒!”又带着李佑登楼梯上顶层,穿过一道锦绣帷幕,进了最边上的阔大舱间,四周开着轩窗,地上遍铺毛毯,步行无声。

早有仆役乐伎在等候。赵良礼下令道:“气闷得很,拆了舱壁,再燃香驱蚊。”

仆役们各自动起手来,不消片刻将三面的舱壁拆了,只留了几个支架。原来的静室舱间顿时变成了高台小亭,居高临下的三面透风看景,凉爽适意,另一面就是那进来时穿过的锦绣帷幕,随风而飘动。

李佑不由得喝彩道:“好地方!”

赵良礼得意笑道:“这都是为兄所设计。我这里不拘礼,随意坐。”

仆人摆上了席位,没用椅凳之类,用的软榻,可坐可靠,舒服得很,李佑找到了些上辈子沙发的感觉。一个席位摆了三个案几,放置各色果点菜肴。又点了两排明晃晃的胳膊一般粗细的巨烛,照的亮光如昼。

李佑舒适的靠在软榻里,环目四周夜景,带着水汽的凉风拂面而过,顺便带走了忧愁。漫看周边船舫明光点点,笙歌隐隐,人影蹁跹。感受到这金粉繁华的盛景并身处其中,真是人生至极的自在享受啊,连喝几口酒,不知不觉暂且忘记了自己的烦心事。

不过少了点什么,再一想没有美人佐酒,岂不是个大缺憾。赵良礼自号赏花山人,不会如此道学正经罢?怎么也得该叫三四个陪酒作乐来。

然而,李佑还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马上他就能见到豪门老公子赵良礼的大手笔大气派。

却说又等了一会儿,来了三个懒懒散散的文士,都是三十来岁年纪,冲李佑点点头,各自歪歪斜斜的找自己的席位,果然如主人所言不拘礼的。

听他们之间打招呼,李佑晓得这三人分别姓王、贺、吴,不是秀才就是举人。他心里明白了,必然是赵良礼要招待这三人,捎带了自己。

赵良礼见准备齐当,便对一旁侍候的高老鸨道:“去!传我的话下去,从你家开始,凡我府城来的妓家,每家选一二能入眼的上品,不管今晚有没有客人,均要取空上这船走一遭,给李先生敬酒求诗,让李先生尽兴的品一品我姑苏群芳!敢有劣等货色充数的,抑或敢不来慢待的,我教她回不得府城!”

当真是好大的手笔!至少有一二十人罢。

李佑和赵良礼认识了两天,这才第一次见到他这露出这豪强嘴脸,真算是难得了。但这么多人都要敬酒求诗?这点时间内每人一首?

故意刁难人啊,肚子这点货色应该会够抄的罢……悲催苦逼的明清文学研究方向的文科穿越男,面对抄袭扬名的机会,头一次不淡定了。

第一集初来乍到第47章花醉三千客(上)

赵良礼指使完高老鸨,对着众人道:“今夜给你们介绍个有趣新朋友,本地的芝麻小典史,以前还是当差的衙役,李佑李先生,他的诗词诸位都是有所耳闻的,便请来瞧一瞧真人。”

三人一齐笑嘻嘻的看赵良礼作怪,其中那个姓贺的还对李佑挤眉弄眼的幸灾乐祸。

赵良礼介绍完转头对李佑道:“李先生诗酒风流,今夜便请先生品花,事后编一册百花集刊行于世,岂不是雅事。”又笑嘻嘻道:“不如再添个小彩头,若成得诗,美人饮十杯谢李先生,我等陪饮三杯。若半炷香内不成诗,李先生自罚十杯,如何?”

容不得拒绝,众人一起喝彩堵住了李佑的嘴,皆道好主意,我等三生有幸共证盛况!闹哄哄的唯恐天下不乱、李佑不出丑。

其中有个坐对面李佑姓王的文士起哄出难题道:“既然是百花集,所有诗词便要以花喻人,以人比花!”

“妙!”众人又是一阵喝彩。在他们闲散无聊的生活中,今晚想必会是个有趣的夜晚罢。

看了李典史的难堪,回头就可以吹嘘道——写过人生若只如初见,为谁风露立中宵的那个谁谁,某年某月某日一样曾经被本人才学羞辱的出乖露丑,狼狈不堪。

李佑忽然有一种反穿越回到上辈子大学宿舍聚餐唱歌的感觉。又拿起酒尝一口。苦也,不知何时换了上等的南虚春酒!即使度数不如上辈子的酒,但十杯也不好受。作得出诗,美人谢十杯酒必醉,自己舍得?做不出诗,自己就要大醉,再几首做不出,自己就要往死里醉。

黄师爷说的没错,赵良礼果然是爱捉弄人取乐的,这厮生活太无聊了罢。不过来吧!小爷我今晚就是冲着喝酒来了,借酒浇愁醉死拉倒。若剽窃的顺利,能出了名更好,我还就嫌自己名声低了!

李佑端起酒盅敬了主人赵良礼三杯,又端起敬了客人三杯。乐伎奏乐,今夜的宴席开场了。

帘幕晃动,首先钻出位红绡衣妓女,杏眼桃腮巧笑嫣然,扭动腰肢走到李佑案前,道个万福后端酒敬上。

李佑刚才喝了几杯,借着酒意,逐渐从平凡小吏切换为影帝状态。接过妓家敬酒一口饮尽,不假思索张口就吟道:“容光艳艳映明霞,疑是桃李落我家。红影倒溪流不去,始知春水恋此花。”

众人一时失语,就是才高八斗的也要七步才能成诗,无论水平高低为何这李佑饮一杯酒就成了诗?然而很快就猜道,必定是过去写过备下的。

按要求,得了诗红衣女子便要饮酒十杯,她才连饮了四杯,便呛得口不能言。众人一起又意味深长的拿眼看李佑。

“罢了罢了!”李佑挥手道:“暂且记下。”

红衣女子又道个万福,捂着嘴巴快步退下。

周边自有两个抄书的,迅笔写下诗篇,一张送至赵良礼案上,一张送出船去。

接下立刻又出来位十五六岁的小妓女,身披白纱衫裙,虽然年纪还不大,却已是光采照人,神韵难画,风姿绰约,清艳而不俗气。

不过李佑哪里顾得上鉴赏,赶紧抓紧时间搜肠刮肚的剽窃。糟!刚才那个作的太快。这样不行,速度太快必定吃亏,写完这个下个又出来,哪里顶得住。吸取上一个教训,这次要慢慢酝酿。

这小女子上来敬完酒,便跪坐一旁静静等待。

过了好一会儿,李佑装模作样拿捏完毕,才悠悠道:“刻玉玲珑,吹兰芬馥,搓酥滴份丰姿。缟衣霜袂,天上亦应稀。自爱临风皎皎,叹春闺,绝世谁遗。藐姑射,肌肤凝雪,烟雨画楼西。开齐,还也未,绵苞乍褪,绣衣初披。称水晶帘映,云母屏依。绰约露含日,冰轮闭,环参差。问琼英,前生何处?清梦绕瑶池。”

众人俱都称赞一声好词。赵良礼笑道:“却是满庭芳词牌了,比之上一个,先生何其用心耶?莫非对她中意得很?”又对这小女子道:“你今晚有幸,不必饮酒谢词了,就坐于李先生左右陪酒答谢罢!”

对面的王姓文士对李佑道:“李典史不用怕,这两个皆是本船妓家,来得快些,下面不会像这般一个接一个叫你身板吃不消的。暂且安心!不需拿腔捏调的拖延时辰,我等春宵一刻值千金,没许多时间消磨。”

正是说中了李佑小算盘,众人皆大笑劝酒。

李佑大惭,借着与旁边妓女说话来掩饰。“敢问这位姐姐什么芳名?”

对方却羞恼得哼了一声赌气道:“先生赠了词,奴家以后便叫玉玲珑!”

为何羞恼?方才她一进来敬酒时,已经自报过家门,但这李佑却竟然不记得,伤了美人的面子。她哪知道李佑那时正绞尽脑汁搜刮肚子里的诗词呢,没顾得上她叫东南还是西北。

此时有别的船靠近,搭了板子,便有人过船,不多时进来了。却见这女子头梳江南不多见的高髻,身着翠黄色羽衣,肩披霞帔,脸不施妆如新月。这模样似是刚跳完舞尚未换衣,只洗了脸便匆匆赶来的。她走路亦是摇曳生姿,步步如风扶柳,显是擅长舞艺的女子。

照例敬酒一杯,李佑还是沉吟一番才道:“似是仙娥坠玉珰,今宵幻出水云乡。朦胧河畔入凡尘,淡泊风前有异香。国色由来兮素面,佳人原不借浓妆;东皇为恐红尘误,亲赐寒潢明月裳。”

这首有点平常了。对面的王姓文士又笑道:“李先生技穷了,又是仙家神女的说辞,耳中腻乎,无有其他新意否?”

这女子要饮酒答谢时,那边姓贺的文士看中了她,高呼道:“小生愿代饮,敢请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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