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千殇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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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舞千殇ⅱ-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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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拍手间,已由六名武士抬上一个巨大的容器,玲珑剔透晶光粲然,从外看去,只见暗涌无声,软漪粼粼,清莹可人。
  夏殒歌转瞬已明白,忙含笑站起:“贵国竟拿这珍酿,真是抬举了。”
  桑落酒原本无名,只有个外号叫“无上圣水”,乃是凉国本土密不外传的佳品,王孙贵族千金难求。
  传说只在凉国十年一度的圣祭才启封,就连御前也不曾进贡,更重要的是——此酿以水为骨肉,取天地间至纯精华,酿出酒的似水非水,似酒却不醉人伤身,且味道凌冽甘甜。
  几百年前翊国与凉国结盟,这酒才第一次招待的外客,是第一任赤堇公子夏烨。
  因怀念故乡,夏烨便私下唤此酒“桑落”。
  想透这一层,夏殒歌便微微笑了,对曜华遥遥举樽。
  曜华喝得尽兴,脸膛微微发红:“哪里哪里,难得贵客光临,我凉国男儿看到喜欢的人,一定要喝得开心。”声音却渐渐模糊开来,只对着夏殒歌敬酒,那边已有凉国第一武士拉鸣风拼酒,场面热闹非凡。
  民风淳朴的地方最是放得开,这一顿接风宴可谓主宾尽兴。
  夏殒歌微笑示意,一杯一杯喝着桑落酒,虽说不是酒,好歹是冰寒之物,喝多了胃疼。那壁曜华却没完没了,喝得夏殒歌都觉得自己暴殄了桑落酒。
  曜华笑得自是豪放,倒是不难想象这个人敢一刀抹了胤国十几个使者,只是——
  夏殒歌眼角余光瞥向曜华眼眸,心底一寒——
  清如冰,寒如霜,深如渊,锐如刀,没有丝毫醉意。
  驿馆纱窗透出朦胧的光,窗外浓黑的夜浓黏似墨,高山巍巍凝着冷硬墨绿,偶尔有几声凄然鸟鸣撕破寂静夜空,消失在大山深处。
  夏殒歌站在窗口,抬头望着高山与天交界处,手里拿着一封信,喃道:“梁清晖亲自去六部收兵都碰了钉子,这兵权可真是尾大不掉,阿离,你怎么看?”
  等了一瞬,习惯地等着慕离提出见解,却久久没有回音。
  山风刮过安静街面,一个人也没有。
  于是这问话变成自问自答。
  “我看——不如先让梁清晖去雷城解决那股胤军,收兵权的事——也该无毒不丈夫了。”
  房梁一声轻响,夏殒歌愕然旋首,发现鸣风拖着一身酒气从梁上跳下:“公子,曜华确实醉了。”
  “最可怕的不是千杯不醉,而是酩酊大醉的时候还能以心为目,这个曜华果真不简单”,夏殒歌感叹着回身,乍然看到鸣风走路有些歪,忍不住笑,“怎么你也喝成这样?”
  鸣风哀叹:“凉国的武士都是些实心眼,不好骗。”
  夏殒歌点点头,忽地眼波一沉:“那个纳兰汐,查不到么?”
  鸣风:“曜华新开考试选拔制度,从寒门提拔了一批人,凉国土地不大,山可是深得很、、、”
  “你说纳兰汐是凉国科举选拔出来的人?”
  鸣风点点头,眼皮越来越重,嘟囔着:“曜华倒是不拘一格,有些人的身份不明不白一辈子他都敢用,不过——曜华看他的眼神倒像是恋人、、、”
  “不是说这个。”一听到“恋人”两个字,夏殒歌立即一口驳回。
  夏殒歌将信将疑,总觉得有那么一丝丝不对劲,低头思索。
  乍一看到自己手腕,眼光忽的雪亮。
  他终于想起了什么不对劲,感觉,就是感觉。
  纳兰汐阻止他喝酒之时,手按在他手腕上,虽只是轻轻一指,却仿佛有一种奇特的力量从纳兰汐指尖升起,沿手腕一路爬上去。
  纳兰汐的手不同于一般男子,甚至不同于文官,有一层薄茧,摩挲着很舒服,其余地方却细腻白皙如女子。
  他将凉国日常工具一一想过,始终想不起什么东西可以将手磨出这种茧。
  抬起手腕,有若草似花的清香,似乎浸渍苦涩,这气味极其熟悉,却也说不出究竟。
  再看鸣风,虽要竭力保持恭谨姿态,却也撑不住,开始靠墙打瞌睡,夏殒歌忙一把拉过,将手腕递上去:“这是什么味道?”
  鸣风睡眼朦胧,一把推开,嘟囔着发火:“女孩子用的茉莉粉也大惊小怪,跟没见过似的,堂堂皇子没喝过花酒谁信?呼——呼——好困——”
  夏殒歌更是一团狐疑,盯着手腕看了半天,挑眉一笑:“想起了,纳兰汐手上的茧是船桨啊,他不是本地人,那就更可疑、、、”
  “哦——”鸣风的声音越来越低,尾音消失的瞬间,整个人“砰”倒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PS:翊族是从桑落大陆迁徙过来的,所以夏烨思念故乡会把酒叫“桑落”。


☆、月落乌啼霜满天

  次日,铺天大雪团絮纷坠,舒眼极目,天地漠漠一白。
  凉国以白为喜色,以雪为祥瑞。初雪之日,曜华的继位大典正式开工,这一忙便是人声鼎沸,整个皇宫似被喜气和热血煮沸,半空里都笼着一层迷蒙水汽。
  如此以来,却也不敢怠慢夏殒歌一行人,平日里来的最多便是纳兰汐,也不过和礼部官员研习帝都礼仪,彼此交换意见。
  两三天后,纳兰汐似乎更闲了,有事没事叫住夏殒歌,起先说是请教四书五经,请教到最后成了切磋棋艺茶道声乐诗词。
  夏殒歌凝视棋盘,黑白连绵,再被割裂零碎,似粒粒幽邃星辰在支离破碎的夜空,与他杳杳对视,然后,彼此冷冷一笑。
  纳兰汐的棋艺真是好,大开大阖,时而锋芒毕露时而温吞沉静。黑白纵横并不比运筹帷幄轻松,他却笑意幽微,煞是闲淡。
  抬头,发现一对细冰冷的眼眸正一瞬不瞬打量他,他也不以为意,反而迎着夏殒歌的眼光,相视一笑。
  这一笑,静谧的空气忽的诡异。
  夏殒歌暗自酝酿怎样开口。
  纳兰汐却缓缓落子,双目锐光微微一敛,换做温情:“殿下有话要问下官?”
  夏殒歌回身对鸣风使了个眼神,一行随行的人无声退远。
  捻起一枚黑子,淡淡落下,声音很是漫不经心:“纳兰大人不是凉国人吧?”
  纳兰汐沉吟不语,轻轻点头,继续落子。
  “不如——殿下问我三个问题,若这盘棋殿下赢了,便继续问我,若殿下输了,容我问殿下三个问题?”
  夏殒歌从容一笑,将一粒黑子嵌入白玉色棋子柔润光泽中:“第二个问题——你今年多大?”
  纳兰汐有些诧异:“哦?下官还以为殿下会问更有趣的问题呢?下官刚满十六、、、”
  十六,怎样如花似锦的年华,额心微微疼痛,放纵爱恨的锋芒岁月呼啸而过,绕指飞速流逝,渺不可追。
  夏殒歌深吸一口气,目光倏然锐利:“曜华和纳兰大人可是——”
  “我是他养的。”纳兰汐截口阻断,脸色却无丝毫变化,仿佛说的是“我是我娘生的”这样最自然不过的事情。
  “、、、”
  夏殒歌一时噎住,“养”的涵义可是千万重,纳兰汐这样直接说出,他倒不好继续问。悠悠点头:“若本宫没记错,曜华今年二十二岁?”
  “这是第四个问题”,纳兰汐手一沉,一粒棋子“啪”脆响,纳兰汐挑眉一笑,“殿下,承让了。”
  夏殒歌瞥一眼棋盘,手一软,轻叹:“你问吧。”
  纳兰汐却不着急发问,他的眼睛大而亮,却淡然无波,噙一丝微笑,春风化雨。
  拨弄着茶盏,碧翠澄澈,微微叹气:“佑王爷是殿下什么人?”
  夏殒歌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他和夏景宥的叔侄、师徒关系是人尽皆知,不假思索:“他是我四叔,也是父皇的胞弟。”
  纳兰汐抿了口茶,蹙眉似在思忖,雪光反射入眼底,有幽沉寒光堪堪曳过:“殿下可是天生不足,时时需要药物调理?”
  这又天下皆知的,这个问题又是废话。
  夏殒歌却收敛笑容,面色肃然点点头,轻轻吐出一口气,屏神凝气等待最后一个问题。
  纳兰汐瞳孔一缩,声音骤然一冷:“那——殿下开始感觉身体不适是生来,还是什么时候?”
  夏殒歌一怔,蓦地无言以对。
  究竟是多久开始的呢?
  只记得小时候自己经常头痛脑热,宫里孩子生来娇养,这也算不得大事,去军营六年身体倒是磨炼得精悍,随后举国叛乱,一路流落到胤国帝都天极城,多时疾苦骤然爆发,身体就再也没好过。
  重重叹了口气:“不知道。”话音方落,心口骤然锐痛剜剐,剔精挑骨刺髓,疼得夏殒歌连抽冷气,按住心口坐下,犹自喘息不已。
  温热雾气在眼前晕开,隔着雾气是纳兰汐那明亮而锐利的眼眸,好似能刺穿一切,洞彻一切,没来由地令人心底发寒。
  纳兰汐取出一粒剔透的琥珀色药丸,却不打碎,只碾碎半粒撒入沸水,药气在水雾中蒸腾,无色无嗅的暖仿若实质,逆鼻息而上,流入心肺,疼痛慢慢淡了。
  迎着夏殒歌满团狐疑的眼神,也只是平静:“敝国特制的养心丸,想不到对殿下有奇效,还好剩了这瓶。”
  夏殒歌微微喘气,平定心绪,轻声道:“那多谢了。”
  纳兰汐微笑着将头靠近,唇缓缓靠近夏殒歌耳边,轻轻吐出几个字。
  草木幽香沁人心脾,纳兰汐依然是笑着,眉眼间似有水汽笼罩,使那笑容看来飘渺而甜蜜,然而,那轻渺如风的几个字吐出后,夏殒歌脸色变了变。
  “小心你身边的人。”
  清泠泠的声音还在耳边环绕,水青衣已飘渺远去。
  夏殒歌回头,水晶光泽在棋盘上流泻萦转,整块水晶雕琢为瓶,瓶中粒粒药丸似剔透的金色琥珀,正是方才半粒便缓了自己病情的养心丸。
  千金难求的良药,纳兰汐轻易赠与。
  夏殒歌皱眉思忖着他临走那句话,手轻轻覆上水晶瓶上坚硬的花纹,彻骨寒意通透在瓶中。
  凉国三面环水,其中一水为汾河,将凉国疆域与大翊分割,政治体制虽有所依附,也是自成一体。而另外两面的水,属于同一条水——月河。
  月河地处荒僻,水面静而宽,临凉国一面是巍巍峄山,峰峦十万,高入云天,其中古木参天藤萝虬结,其中生着无数不知名的毒花毒草,散居上百户凉国散户村寨,擅长巫蛊围猎,可在从林中健步如飞。
  是以这一段随看着绿茵盛翠,山明水秀,却是凉国面对胤国的一道天然屏障,就连永徽帝一手训练的龙骧军,两万先锋队在强渡月河之后,也无声无息消失在深山老林。
  但在凉国与大胤交恶之前,这里也算世外桃源。峄山散户虽然彪悍却淳朴,与这一带渔民共用一条月河,上百年相安无事。反而时有易物、通婚之举,融洽一如家人。
  可是——
  “自从朝廷兴兵来犯,曜华殿下便封了月河,可是苦了我们这些打渔的”,周二挽着裤腿,一双皱巴巴的手在雪水中冻得通红,如获至宝般从渔网里摸出几条小鱼,又是烦乱又是难过,“可是苦了,之前打渔,那些凉国人还算客气,不小心过了界也没人说什么,反正抬头不见低头见,拿鱼去换换兽皮、银首饰,人家也算厚道,现在哪——哎——”
  周二说一句,站在渡口上的那个人,藏在重锦下的手,就握拳紧一分。
  水边结着一个简陋的草庐,屋外用木板搭了个渡口,歪歪斜斜挂着牌子——落月渡,这般风雅名字,在朔风中瑟瑟发抖。
  那人身材高大,黑色锦衣在风中摇摆,颜色很纯,没有绣任何花纹,一条幽蓝色斗笠覆在肩背,边缘厚厚的雪白绒毛轻轻拂动。
  黑色沉敛隐忍,幽蓝阴厉冷酷,而他双眉如锋利的剑,眸底不时有雪亮闪电一擦而过,令他整个人看起来似一匹忍着狂烈的野马,敛着寒光的利刃。
  全身上下都是纯色,却只是那么站着,气息就令人胆寒。
  拳几度握紧,手背绷紧,指节发白,恨不能一剑挥出,将对岸那坚如磐石却又亘古安宁的国度一拳砸成粉末。
  那座山叫峄山,葬了他龙骧二万精兵。
  宇文曜华,血债血偿!
  肩头一暖,身后走来的侍卫青轩替他将滑下的斗笠重新披上去,低声道:“陛下来此另有要事,不要因这等微末置气。”
  然后往前走了几步:“周大哥,这里还能找到船去对岸么?”
  周二瞥了一眼青轩,眼神古怪:“你们要去凉国,大可以大摇大摆从翊国过去啦,这里不行,这里大山会吃人、、、”
  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没什么外人,才压低了声音:“前些日子吴家的小儿子没当心,划船过了界,被几个凉国人拖水里去了,过几天被送回来,肚子里全是红色的虫子,心肝都咬烂了,人还活着,一见人眼睛就发红要吃人肉——”
  顿了顿,一眼看到莫隽汝,脸色更恐惧,颤颤指着他:“啊呀,你还敢站那里,吴家那小儿子当时就被扔到那里,啊呀呀——”
  青轩顺着周二食指看去,正看到莫隽汝因为隐忍的怒意有些发青的脸,忙一把把周二拖开,笑着打圆场:“没事没事,陛——我家少爷福大命大,不怕这些。”
  周二神秘兮兮道:“这里当时有一群年轻人也是不信邪,结果啊,一个个都没回来,然后这村子就空了,现在的年轻人、、、”
  “周老伯,你船滑了。”青轩悄悄打出一颗石子,正将系渔船的木桩击得粉碎,渔船便飘悠悠在波面滑开,碎冰“咯吱”轻响,缓缓融化。
  周二变了脸色,忙冲过去拉纤绳,怎奈入冬后河里暗流反而加大,周二手已经冻僵,被粗粝的绳子磨出了血,船依然纹丝不动,手一滑,眼见着慢慢飘走。
  青轩心里愧疚,忙去帮手,总算缓缓止住了船的势头,冷不防船身一震,传到手心的震荡极其强烈,青轩手一松,船向着下游飘去。
  “哎——”周二急得老泪纵横,捶胸顿足,却不敢追上半步,“快到凉国的地盘了。”
  说时迟,那时快,黑影惊电般掠起,幽蓝光彩一敛,已稳稳落在船上,抓住船舷,冷冷向下看去。
  水里湿淋淋伸出几双手,将他往水里拖。
  莫隽汝无声按上腰间的剑,顿了顿,放开,使足内力一震,水面急遽起伏,旋卷成团,丝丝水花飞出,那几双手齐齐缩回。莫隽汝伸手,从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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