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皇后脸色立马阴沉了下来。
“婉柔，一个月了，我却始终无法原谅你杀害我的孩子，剥夺我做母亲的资格，尽管梦离是因我而死。”泪水模糊了双眼，万贞儿想到安安的死，心就痛得无以复加：“孩子是无辜的，他那么可爱，走的时候却备受折磨。”
似早料到了万贞儿的话，皇后丝毫没有对死亡的恐惧：“我的命就在这里，你也有这个本事，喜欢便舀去，想要我自戕，那是不可能的！”
万贞儿却摇头：“我下不了手，所以，我们做个交易可好？”
“交易？”
“嗯，交易。”万贞儿点头，脑中空空的：“我成全你的仇恨，还楚梦离一条命，你也还我孩子一条命。”
“……？”
泪水如洪流般止不住的下趟：“你不是想要他不幸福吗？若我死了，他会伤心的吧？我也正好还楚梦离一条命。而你，也将自己的命还给我的孩子吧！”
皇后的瞳孔猛地缩小，像看怪物似的看着万贞儿：“这样的荣华富贵你舍得？在朱见深的心中，你比他的亲身母亲还重要，你舍得那个男人的爱？”
“爱？”万贞儿似自嘲的笑：“人说最了解你的不是比身边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难道皇后不知道我心中想要的是什么？”
皇后不说话了，的确，从决心报仇那一刻开始，自己便对万贞儿做了了解，她想要的，是时间所有女人都奢望却不可得的东西。看着万贞儿，思量了许久，皇后也终于狠下心：“好，若你做得到，我对天发誓，绝不苟活！”
“好，我信你！”万贞儿笑了，淡淡的笑，释怀的笑：“我在下面等着你！”
再次走出坤宁宫时，万贞儿只觉得内心异常的宁静，轻松，是终于可以解脱了的轻松，其实，从很久以前，自己就该解脱自己的，却一直没有那个勇气。
回到昭阳殿，万贞儿屏退了所有人，独自打量着自己的宫殿，琳琅满目的珍品陈设，只是简单的一个花瓶，也是价值千金，这些身外之物朱见深从来不吝啬，可是，如今却没法在自己心中起一丝的波澜。
在人生最后的弥留之际你会做什么？万贞儿将安排身边人的计划都写在了信里，让念秋在预定的时间交给朱见深，她相信，看着这么多年的情分下，他不会亏待自己身边的人。
独自静静的躺在榻上，闭眼就是过去的回忆，从睁眼看到婉玉的那一刻迷茫到后来的安然处之。嘉福寺时的天真，与朱祁镇，朱祁钰之间的友情，日子一直都是平顺的，若是没有意外，身为太后身边得宠的宫女，或者被指给哪个达官贵人，或者在后宫荣养一生，平静而安好一生无虞。
可惜，世事难料，朱祁镇北狩，朱祁钰登基，又到朱祁镇夺门之变，一路的风雨，将自己的命运与朱见深绑在了一起。
……
半生的回忆，原来，最快乐的不是与梦离的相处，也不是与朱见深做恩爱夫妻时的甜蜜，反而是那些年，一起相依为命在沂王府度过的艰难日子。当初的自己呕心沥血的教导保护着那个孩子……
想着想着，万贞儿神游的表情竟绽放出一个久违的幸福笑容，日暮降临，朱见深依旧来了昭阳殿，推门进来便看到那个如花般的笑容，一时不由有些失神，这样的笑容，贞儿多久没笑过了？
“你来啦！”万贞儿笑看朱见深，身子挪了挪，示意他坐在自己身边：“咱们很久没聊过天了，今晚咱们好好说说话。”
朱见深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如往常般坐在万贞儿身边，自然而然的将身子靠在她身上，身心放松的微闭着眼睛。
这晚，宁静而祥和，许久都不见的温情又回到了两人之间，两人一起回忆那些或甜蜜或艰辛或痛苦的往事，嘴角都带着一抹淡淡的笑，不管过去活得怎么样，只要今日过得好了，那些久违的记忆也就都成了好的了，即使是眼泪，也是甜的……
139万氏狂妃
第二日；万贞儿含笑送走朱见深后让念秋准备了一桌上好的酒菜，又让人去请婉玉，看着依命而去的宫女，万贞儿心中说道：一切的一切，就在今天做个了断吧！
听到小宫女说万贞儿准备了一桌酒菜招待自己；林婉玉却没有高兴；小宫女不知情；还兀自在一旁恭喜道：“姑姑；娘娘终于不跟您生气了；恭喜姑姑贺喜姑姑。”
林婉玉不置可否的笑笑：“行了；你先去回禀娘娘，就说我办完事就过去。”
贵妃置酒菜召见，姑姑却不是欣喜若狂的立马过去；反而说要办完事才去，这样的举动显然不是小宫女能理解的，只得再次问道：“姑姑，有什么事竟比娘娘召见还重要？”
林婉玉不想解释太多，只让小宫女去回禀，待小宫女走后，林婉玉脸上的笑容才淡了下来，别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却是清楚的很，心中怅惘的叹息：贞儿，就让我再为你做最后一件事吧！
晌午时候，林婉玉终于姗姗来迟，万贞儿从自己的思绪中醒过来，看见逆光而立的婉玉，有瞬间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贞儿，你找我？”林婉玉走近，语声平稳，不见激动亦不见悲伤。
“坐吧！”万贞儿指着旁边的位置让林婉玉坐。
林婉玉先是看了眼桌上的酒菜，瞥见桌上早已倒好了酒的两个酒杯，眼中一沉，默默的坐了下来。
“婉玉，你知道这个世界，我最信任的人是谁吗？”待林婉玉坐下，万贞儿便自话自说似的问道，也不等林婉玉回答，又兀自说道：“不是朱见深，而是你。”
“……”
“经过那么多的事，我以为，你该是懂我的，你心心念念的都是为我好，即使不懂我，也会同意我的想法，与我共进退。没想到，终究还是错了。”
“贞儿……”林婉玉欲言又止，想要为自己辩驳，可是，如今就连自己都后悔了，又有什么理由让她原谅？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万贞儿问道，至少，也让梦离死得明白。
林婉玉泪眼婆娑的用力点头：“当初你要跟楚大哥离开，皇上找到奴婢，半是威胁半是诱惑的让奴婢去做这件事，皇上对我承诺过的，他说他会对你好一辈子，会让你成为全天下都羡慕的女人。可是，若我不去做，他同样有办法留住你，但你不是心甘情愿的，过得终究不会幸福。”
“……”原来，他就是这样威逼婉玉去做这件事的，好端端的一个人，突然就消失了，要瞒过自己，非自己最信任的人来做不可，他倒是想得仔细。
“贞儿，当时的我也无法理解你的选择，成为皇帝的宠妃，享受着无上的权势和荣华富贵，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楚大哥不过一个侍卫副统领，带着你远走高飞简单，可是，将来的日子怎么办？贞儿你和我一样，从小便在仁笀宫侍候的，过的日子，又岂是楚大哥能给你的？
贞儿，那时我真的是为你好的。”
“那时？那如今呢？婉玉可还觉得这样的选择是对我的好？”万贞儿冷静的看着林婉玉问道。
林婉玉摇头：“现在我终于懂你了贞儿，可是，好像一切都已经太晚了。我知道在你眼中荣华富贵根本什么都不是，对权势更是没有**，你只是想要一个只喜欢你，身与心都只有你的男人。
可是，皇上不是，纵使他宠你如珍宝，看你比周太后都重，却不是那个只需要你的男人。
贞儿，以前的我不懂，现在的我依然不懂你的执着，可是，我却懂了你的痛苦，知道当初我为你做的选择是错的，原来，你真的活得不快乐，心不快乐了，什么事也无法令你开心起来。
贞儿，我错了，可是，似乎一切都来不及了。”林婉玉低低的哭泣，悔恨当初的一厢情愿，一直以为那是为贞儿着想，为贞儿好，却没想过，这是不是贞儿想要的。
“是啊，一切都来不及了！”万贞儿幽幽长叹：“其实也不能全怪你，当初的我，也不是没有犹豫挣扎过，终究是我自己存着侥幸心里，以为会幸福的吧。
只是，婉玉，你怎么能帮着他杀了梦离？那时梦离啊！”泪水又不可抑止的流了出来，自己欠梦离的，太多。
“是啊，当初我怎么就下得了手？”林婉玉自言自语，心中悔恨交加：“贞儿，你还喜欢皇上吗？”
“……”喜欢吗？万贞儿认真的想了想这个问题，最后摇头道：“不喜欢了，他的爱，我接受不了。”
听万贞儿如此说，林婉玉笑了：“既然如此，贞儿，放下吧。”
“……”
“乾清宫的王雪珍有了五个月的身孕了。”
“……。”
“邵昭仪快临盆了。”
“……”
“看，贞儿你明明说不喜欢皇上了的，可是你却还是放不下，听到别的女人有孕，你还是会介意。”林婉玉指着万贞儿的表情说道：“可是，贞儿，既然已经不喜欢了，何苦再折磨自己？何不放下？
还记得当年嘉福寺主持的预言吗？如今想起来，主持说的话，还真的是准，你果然宠冠后宫了，我也果然凭借你，庇荫家族了，也说中了，你命中无子……”
僵硬的表情终于有些松动，万贞儿声音都有些发寒：“你竟瞒着我！”
林婉玉苦笑：“贞儿，还记得主持说的，退一步海阔天空吗？贞儿，如今的你就是不肯退那一步，所以你在折磨自己，所以你不快乐。
既然不喜欢了，就彻底的放手，也让自己好过些。是，我瞒着你，可那是因为我已经醒悟了，突然记起主持的那句话，退一步海阔天空，贞儿，你还有半生的年华，你不该这么痛苦的活着。”
“半生？”万贞儿笑得眼泪不住的掉：“他连自己身边的宫女都碰了，他竟不声不响的碰了，还和你一起瞒着我！”
“贞儿！”
“退？如何退？我用尽了力气去爱的男人，转身便流连花丛，我怎么甘心？他困住了我的一辈子，自己却和别的女人逍遥快活！我本来也可以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我本来可以游遍整个大明山水的，是他，是他毁了我的梦却又不珍惜我的爱！”万贞儿有些歇斯底里，原来，如今的一切，自己本来是可以选择的，可是，他却诱惑自己堕落在这个痛苦的深渊之中。
“婉玉，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了。”说着，万贞儿端起面前的酒杯：“为了忘记过去，陪我喝一杯吧，就一杯。”
林婉玉眼中闪过一丝暗淡，低头看了看面前的酒杯，再扬起头来时，脸上已经笑开：“好，我们最后喝一杯吧！”
两人碰了杯，都毫不犹豫的喝下手中的酒，放下酒杯时，万贞儿只是望着林婉玉笑，平静的等待着死亡的降临，可是，很快的，她便笑不出来了，因为，她看到婉玉也在对自己笑，嘴角有血丝缓缓的流下，万贞儿脸上霎时一白，悲痛的呼唤响彻整个昭阳殿：
“婉玉！”
140万氏狂妃
林婉玉的脸上一直带笑；万贞儿却无法从震惊中回过神；明明有毒的那杯酒是自己的；如今怎么有事的变成了婉玉？
“贞儿；你写给皇上的信，我偷偷的看了。”血不断的自嘴角而出，林婉玉艰难的继续说道：“贞儿；楚大哥的命；是我欠的，由我来还。”
“不，不是这样的，婉玉；你到现在还是不懂我吗？什么还命；什么欠债，我只是不想活了，我只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而已，婉玉……”万贞儿慌了，婉玉在自己心中的位置并不比朱见深轻，纵使她放了天大的错，自己都会原谅，从来就没想过她死的，事情却总是出乎意料。
林婉玉只觉得还有好多的话都没有说出口，时间却已经来不及了，更强烈的疼痛来临时，林婉玉突然紧紧抓着万贞儿的衣服，神情激动：“贞儿，蘀我好好活下去，否则，我会……我会死不瞑目！”
连最后的力气都用完了，世界一片静谧，万贞儿怔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婉玉是真的走了，真的离自己而去了……
“贞儿，蘀我好好活下去，否则，我会……我会死不瞑目！”
活着，婉玉，你真会为难我，明知道我不想活了，却要用这样的方式来阻止我，婉玉，你可知道，活着的我有多痛苦！
“主持说我姻缘是无望的了，如果一心一意跟着自己选的主子，说不定能福泽家眷，又说你以后……太后年事以高，我未来的日子却还长着，能做到现在也算是到头了，其他嫔妃那里，我不是从小跟着的，她们也未必相信我的忠心，想了想，只有贞儿你，如果……”
“贞儿，我知道你心性高，不想和那么多女人去争抢一个男人，可是，如果，我是说如果，万一将来有那一天，我……实话就说了吧，贞儿，我是相信主持的话的，所以，我已经决定了，在我心中，你就是我的主子！”
“我不管，贞儿，我就是认定你了！”
“我被太后赶出宫了！”
“我怎么就不知道了？贞儿，虽然没你早，好歹我也跟在太后身边好些年了，你当我不知道这些吗？可是我一想到你过着如履薄冰的日子，我就难过，我就想在你身边帮帮你！
“对，我就是犯贱，我就是想跟着你过朝不保夕的日子，我就是不愿意过安逸日子，我就是犯贱行了吧！”
“贞儿！一直以来，有问题的都是你！过不去的也是你！是，你比殿下大许多，我们都知道，一开始，也觉得不可思议，可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只要殿下喜欢，谁敢说个不字？”
“贞儿，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可是，我认识的贞儿，是不怕困难的，大许多又如何？婉玉只知道，殿下喜欢贞儿，贞儿也喜欢殿下，这就够了。”
“贞儿，这是怎么了？皇上怎么冲出去就宣了唐贵人侍寝？”
“贞儿，有些事，你也该看清了。”
“不管发生什么事，贞儿，咱们如今是要以孩子为重啊！
“贞儿，你写给皇上的信，我偷偷的看了。”
“贞儿，蘀我好好活下去，否则，我会……我会死不瞑目！”
“婉玉！”万贞儿只觉喉间涌动，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随即眼前一黑，再没有意识。
再次醒来，入眼的便是朱见深担心的眼神，可是，婉玉的话却在耳边响起：
“乾清宫的王雪珍有了五个月的身孕了。”
“邵昭仪快临盆了。”
闭眼，一滴无奈的泪水落下，再睁眼时，眼中已没有丝毫情绪：“婉玉呢？”
朱见深沉默了一下才回道：“别太伤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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