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东厢书房闪烁着微弱灯光,那略带孤单的身影正执笔练着字,跳跃的烛光下,温雅的面容略带沉思,墨眉如画,凝着忧愁。
“公子还是早些歇息吧!”唐先生将泡好的参茶放下。
“先生先去歇息,待笔墨风干,我便熄灯。”秋月白在宣纸的角落处题上名字。
“凡治国之道,必先富民。民富则易治也,民贫则难治也。奚以知其然也?民富则安乡重家,安乡重家则敬上畏罪,敬上畏罪则易治也。民贫则危乡轻家,危乡轻家则敢陵上犯禁,敢陵上犯禁则难治也。故治国常富,而乱国常贫。是以善为国者,必先富民,然后治之。”父王的话依稀在耳,儿时的记忆浮现于眼。
“皇爷爷已将皇位传给了皇叔,父王为何还要让孩儿看治国之道?”
“即便父王无缘为帝,也要辅助你王叔坐稳帝位,白儿也一样,出身于皇族便要端起保住御家江山的重任。”
这便是他的父王,即便他王叔设计更改了遗召,夺去了他该有的皇位,他也毫无怨言,但有何人知道,为国为民的裕亲王最终只能得到如此下场!全家葬身于火海的下场!
秋月白笔尖一顿,唇边勾起了凄绝而寒心的微笑,屋内荡起了吱吱轻响,笔管在他的指间化为灰烬。
113 贴心与用心
颐凌斋,厢房:
“额格其忘了吗?凌哥哥会很多种语言……”其其格的话成了顾蔓蔓心中的疑问,最近极少机会见到小屁孩,根本没有时间去证实到底是谁在撒谎,她执笔轻轻用各国的文字写上“我喜欢你”几字,其中有她通熟的日语、韩语、英语还有那个连她都不知道是什么国家的文字,这正是其其格与她交流的语言,是顾蔓蔓从未听过的语言,亦是她从未见过的文字,她不仅能够流利与人交流更能娴熟的写出来,这语言在她脑中有着一定的记忆,而这看似偏旁部首的字体又如音标字母的字样,竟深深的印记在她的脑海中。
要想知道是谁撒的谎,只要要求小屁孩对照着这几种文字来写便能知道,每个人写字的手法不同,这半余月来她实在闲得无聊时会研究段夜凌练字的草书,大概也了解段夜凌落笔的轻重与初学文字时的习惯,只需他执笔仿照她写的字体抄一遍,便能清楚这孩子到底是不是在扮猪吃老虎!
“桃花可在?”门外传来刘管事的声音,“给您送宵夜来了。”
“进来吧!”顾蔓蔓用宣纸盖去方才所写的各种文字,回道。
“今夜厨子身子抱恙膳食送晚了。”刘管事解释道,自从上次受凌世子的警告后他对顾蔓蔓只能心存友善,而这一日三餐加宵夜亦是凌世子所吩咐,他怎敢怠慢?
“厨子身子抱恙可以换人,或者不送也可以啊!”这刘管事啥时候开始这么不懂得变通了?!
“换人?”刘管事大为惊讶,这桃花竟对此事毫不知情,叫他怎么相信?“要知道,这罩房的厨子只有老李才能做出凌世子所调的味道,他可是凌世子千挑万选出来的人,若是能换,还用愁吗?!”话语中有着些许怨念,若不是这桃花调过来颐凌斋他们启会多做些事?启用多照顾一个人?!
千挑万选的人……做出小屁孩所做的味道?
“我想抓住桃花的心,所以我要照顾桃花的胃。”段夜凌的声音依稀在耳,看来那孩子不仅为她安排了每日的膳食,还下了一番苦心。
“只有李厨子能做出凌世子所调的味道……是什么意思?”
“凌世子对膳食的要求很高,特别是酌料的用量以及火候的时长,他所做的菜式具备了色、鲜、味、美的特点,想达到他的要求,这四样缺一不可。月中的那些日子世子进宫的次数较少,所以特意安排了厨子们练菜,要按照世子写的菜单做出他的要求,只有老李能办得到。”
“前些日子?”顾蔓蔓大为震惊,怪不得……她觉得近期的饭菜如此合胃口,亦像极了小屁孩的手艺,原来这厨子是小屁孩一手训练出来的,他从月中便开始忙了,原来有一半是为她而忙的。
“那段日子,厨子们均是连夜训练,根本没有休息过。”
“连夜训练?”那她忽地想起月中的一次偶遇,记得那时候段夜凌的黑眼圈很重,精神也不是很好,难道说他不是因为练兵累得……“凌世子是不是也连夜监督?”
管事的点点头,若不是凌世子连夜监督哪里老李今日的成绩?“你若是不想整个后厨都对你敬而远之,最好得去缓和缓和与大伙们的关系。”他留下话,迈步出门。
“恩!我知道了!谢谢刘管事,我会亲自去答谢他们的!”顾蔓蔓朝门外回道,打开食篮,望着篮子里的点心呵呵傻笑,一股暖暖的甜甜的气流贯通她的全身,心里满满的甜蜜与感动,这种感觉很久以前出现过,是那种因为一个眼神便会心跳加速的悸动,那种因为某见小事便会甜得如灌蜜糖的心动,是初恋,初恋的感觉。
搬过来颐凌斋已有半个月,但与段夜凌见面的机会实在是少之又少,半个月也就与他见了三次面,两次是因为小屁孩要我写菜单,也就匆匆忙忙的小聚一下,还有一次便是偶遇了,只打了声招呼,还以为小屁孩说话不算数,虽把我接过来颐凌斋却扔下她不见人影,现在看来是自己错怪他。
她取出点心,唇边的笑意越发甜蜜,自己真是傻,一直以为是厨子贴心,却没有想到是小屁孩的用心,为了报答小屁孩,咱今晚要把这些都吃了!
“蔓姑娘,今夜有何点心?”一阵清风卷入,唐先生的声音由远而近,转眼间顾蔓蔓眼前的点心只剩下三分之一,“我代公子谢过蔓姑娘。”话毕,幻影遁风而去,屋里恢复了先前的平静,若不是空气中还荡漾着唐先生话里的余音,根本难以分辨是否有人来过。
“这嘴馋的小白!”顾蔓蔓低低骂道,每夜唐先生都会过来取点心,说是南房的夜宵较合秋月白的胃口,而她却没有说不的权力!
唐先生如往日一般将糕点送到后罩房便急急离开,这是公子的意思,他必须每夜依时到颐凌斋取食,监督阿史那姑娘夜间的食量。
114 说!
永寿宫:
黄金椒粉的永寿宫内,瑞兽炉中飘着抹抹定魂香,皇后慵懒的斜依在凤榻上,漫不经心的摆弄着指上护甲。
玄元道人微垂下眼,正候着她的问话,皇后突然急召他前来,却一直未开金口,所谓凤意难测,哪怕他玄元懂得推算之术却难以揣测出皇后的心思。
“国师可知到本宫为何召你前来?”静默了许久,堂上终于传来皇后慵懒的声音。
“臣愚钝。”玄元道长依旧不敢正视堂上人,他玄元自入宫以来自认不敢招惹的人共有三,国舅爷赵可政心狠手辣,其残暴让人敬而远之,若说赵可政是狠,眼前这端庄高贵的皇后则是毒,比国舅爷,眼前这妇人更叫人闻风丧胆,深宫之中,能与她抗衡的只有一个,那便是诸位皇子中的绝色人物,第二任太子候选人——六皇子。
他向来由国舅爷引荐来为皇帝、皇后推算,而今日皇后不经国舅爷之口临时急召,确实让他惶恐。
“国师不是愚钝。”皇后轻轻巧笑,目光依然在流离于指上护甲,眼波流转间闪过一丝难以言明的深思,“本宫认为国师是精明过头了。”
“臣惶恐……”玄元道长闻言脸色大变,双腿一软随之跪下,“皇后娘娘有何指示,还请言明。”
“国师拿的可是我大华的俸禄,却没有为本宫做多少事。”她的笑越发温柔,凤眼略略扫过堂下人,堂下人身子一凛,脸色越发苍白,“国师眼里除了国舅爷可没有别人的位置了,你说本宫养你何用?”
“臣不敢!”玄元道长垂下脸,语调有些惊颤,“皇后娘娘有何吩咐,微臣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册封太子妃之说,本宫想知道段慕靑到底如何败我御家的江山,秦慕儿又该如何救我御家江山?”端丽的面容上此刻挂着慈和的微笑,红唇轻轻说着,很是随和,“再有何隐瞒,本宫可要废了你。”自她掌握凤印开始,便不断扩涨外戚的力量,为的是帮她皇儿稳固以后的势力,而赵氏日渐强大,他这哥哥可日渐不安份起来,虽是位高权重却始终不懂得知足。
“皇……皇后息怒。”玄元道人煞白的脸色时青时紫,这次糟了,段慕靑败坏御家江山之说只是国舅爷捏造出来的事实,他虽懂得推算之术却远远没有能准确算出何人祸害江山之事,对于册段慕靑为太子妃之说,他只是年少时听师兄所提,师兄对段慕靑为后之事只给了八个字,而国舅爷却要他省去了前面四字,只留后面的四字。
“国师当真认为秦慕儿比段慕靑更加胜任太子妃之位?”
“这……”玄元为难,眼下若是继续隐瞒他定走不出永寿宫,但若是实说,则难过国舅爷那一关,现在他被夹在这两兄妹之间,事已至此,不管他偏向哪方都难逃一死。
“说!”皇后语音一转,眼中厉芒浮现,“今日国师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本宫可要送你去陪伴洛嫔。”
秦慕儿丞相之女,是国师一心引荐之人,也是她好哥哥心目中的太子妃人选,表面上她这好哥哥与秦家素不来往,而实则却是一派的,此事她花了不少心思,费了数月的时间才查出了究竟。
“皇后娘娘息怒,”玄元匍匐在地,脸几近贴地,“所谓人有失手,微臣当日只是推算失误,求皇后娘娘恕罪!”
“说说,国师如何失误?”
“若封段慕靑为太子妃,微臣只有八个字可说,便是……成也段家,败也段家。”
“成也段家,败也段家……”皇后喃喃轻语,柳眉轻挑,她的皇儿生性愚钝且心智不熟,要想让他稳坐皇位,这太子妃之选则是关键,虽说秦慕儿亦是精明谨慎之人,但相府之势始终不及段家,两者相比之下,段慕靑较为合她的心意,“册封太子妃之事,本宫再做安排,今日召见,国师可得保密,若让国舅爷知道,后果……”她未说完的话更让人心生畏惧。
若成事之后毁了段家又何来败于段家?就像她,若要在外戚与亲生骨肉之间做选择,她当然是选于后者,同样的,他日只要段慕靑诞下麟儿,再将其子册封为太子,岂用担心外戚之忧,再说,有她这个太后在还轮不到皇后的胡为!
“是!”玄元作了个揖,急急退出永寿宫,以皇后一向的办事手段,为保万一,她定会利用了赵可政的多疑,若事情真传到了赵可政耳中,他便是自寻死路。
玉清小筑:
园中八角亭内,其其格正握着口琴轻轻吹奏,而段慕靑静坐于她的对面,一脸深思,口琴轻快的韵律与她此时的心情有着极大的反差,她的心很沉,如悬巨石。
“玄真道人能否为慕靑占一卦?”
“大小姐这又是何必?如何更改命运,月白已向大小姐说明,若真不想入宫,离开豫州便可。”
“道长误会了,我想知道的御清何时灭亡。”
“这……”
“御清皇朝何时灭亡?裕王府火灾一事何时能得到平反?月白何时能登上帝位?还请道长言明。”
“大小姐,这些事知道得越少越好。”
“道长难道不想扶助月白为帝吗?你我均可助裕王府平反,不是吗?”
“大小姐,月白想要的是大小姐过得好!”
“没有他,慕靑怎会好?嫁予何人不是嫁,一个仪式罢了。”
“月白心系重任,怕是没有成家之心。”
“道长不必安慰我,说吧,若是慕靑进宫,将会是何局面?”
“大小姐若能相助,五年内,裕王府复兴,御清灭,但若想成事,需桃花相助。”这是玄真道长离开时对她所说的话,也是她改变心意的真正缘由,月白是她的起点也将是她的终点,招亲一事已外泄,她这个年龄已经不能再留于段府,月白不能娶她,若要她随便嫁人,为何不来个政治联婚?这样不仅可以稳固段家的势力,也可以为月白的复兴计划铺路。
吹奏中的其其格没有忽视段慕靑的神色变化,那清澈如水的眼眸此时有着复杂的喜悦,段慕靑感觉到那复杂的目光,忽地抬头对上其其格无邪的笑脸。
“额格其,是不是我吹得不好听?”漂亮的脸蛋略带失落,蓝眸此时闪烁着困惑。
“不是的,其其格吹得很好听。”段慕靑走近,捧起其其格粉嫩的小脸,“慕靑姐姐往后不能留在其其格的身边,其其格要听夜凌哥哥跟天誉哥哥的话,知道吗?”她与眼前这小女孩姐妹相称已有数年,她对她投入了真挚的亲情,其其格是他们几段家的开心果,然而她也将会是段家留不住的人。
“如果我吹得好听,慕靑额格其为何不笑?”其其格放下口琴,有些失落道,“我担心慕靑额格其,不喜欢额格其这个样子。”
“乖,慕靑姐姐没事,”段慕靑扯出个僵硬的笑,“抱起其其格,走,我们去找桃花。”
“找桃花额格其吗?太好了!我想她!”小脸立即呈现兴喜之色,水灵大眼有的是满满的喜悦,而眼底浮现的深思却是复杂难测。
115 练兵场
后罩厨房:
“各位大哥大姐,小弟来了,来向厨子们借个炉灶。”顾蔓蔓包了几个地瓜进了门,这是她花了一束野花及二十文钱从买货丫头手里买来的,做菜她是不会,烤地瓜几个地瓜算回报一下小屁孩的用心吧!
“不敢当啊!桃花你现可是凌世子身边的红人,我们这些人可担当不起你的称呼!”
“那是,我们只有干活的份!”
“你们说话可别这么冲,不然他待会向世子告状,我们的日子又不好过了!”厨子管事门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言行话语中满满的怒意与敌视,唯独几个平日里与顾蔓蔓关系较好的女仆人没有加入。
“那啥,我知道我让大家费心了,咱们都是自己人,可别这么见外,”顾蔓蔓扯开一个笑脸,厚着脸皮嘿嘿凑近,“小弟来了段府一个多月,都没有请大哥们吃过饭,这儿,有点碎银请你们喝点小酒,怎样?”
“这……”一家仆想伸手来接,却被带头的厨子拦了下来,“折腾了我们这么长时间,这点银子就想收买人心,省省吧!”
“林大叔,花哥哥一番好意,你们就收下吧!”家婢插话道。
“你们都住嘴,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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