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奈轻轻摸着小腹,宝宝每天都会长大一点,她甚至能感觉到宝宝的呼吸,血脉的流动,每当此时,胸中便无限,都是痛。
瀚海营帐,贴满血红的喜字,帝王大婚,即便是在征战中,亦不能草率的,不是吗?
天又凉了,灵奈仰躺在温泉水中,屏退了所有人,深深吸了口气,潜进水底。这处温泉就在边城营地后,自从灵奈发现,便常常独自泡在其中,或许只有在水中,才能回忆起京城的华清池,什么侍儿扶起娇无力,什么温泉水华洗凝脂,此后,皆是虚无缥缈了,苏洵已答应,大婚后,便撤兵。
温泉水暖,淡淡的硫磺味道侵入鼻息,灵奈又沉入水中,似乎这样便能逃避岸上的世界,在水里慢慢睁开双眼,空空洞洞,突然就想,当时若是没有服下什么避水珠,这样淹死,倒也干净,只是,看看小腹,宝宝,宝宝该怎么办呢,恍恍惚惚,竟在水底要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阳光已经西斜的厉害,该回去了吧,否则,苏洵,又该四处寻她了,只是岸上似乎有了什么声音,灵奈忙又沉得深了些,生怕惊扰了岸上的人儿或是毒蛇猛兽。
“苏王,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何必还要娶那个女人,杀了她,永绝后患才是。”年轻的男子眼神满是不解,又吸吸鼻子,硫磺的味道让他有些不适,无奈这一位偏偏喜欢看着这一片水茫茫议事。负手而立的白衣男子淡淡一笑,
“扎那王爷,萧流云尚未死,一切便不能大意,朕早说过,萧流云的死穴便是萧灵奈,大婚的消息传出,他一定大受打击,瀚海与回鹘联合,便可趁此良机瓦解他的金甲军。”
“可是,若是那个女人知道我们根本没有阎王令的解药,岂不是很麻烦?”
“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况且知道了又怎样,她也再没机会向萧流云解释了。”
“哈哈,王上这一计,果然妙极,我回鹘必定将各路伏兵安排得当,决不让萧流云活着离开河谷。”
“那有劳扎那王爷了。”
苏洵的语气还是那么温和,甚至连杀伐都不带一丝血腥,冷静冷漠的让人害怕,让沉在温泉水底的灵奈心寒。
原来,是这样啊,本没有什么解药,萧灵奈,你怎会傻到这样的地步,怪不得,苏洵说这一战不是他一个人决定的,瀚海反了,回鹘反了,萧流舸与罗丞相又在京中作乱,流云又该如何?
番外之武陵别景
关于九千岁
此事,发生在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n年后。
当灵奈下班买菜回到家时,发现那尊神正摆着一张阎王般的臭脸,斜倚在沙发上,面前巨大的液晶显示器,定格在一副古装戏的剧照上。
“呃,流云哥哥;你怎么啦,我晚上烧菜给你吃好不好?”
“阎王”毫无反应,只是死死盯着那幅剧照,灵奈感觉到,那眼神中,有种想吃人的冲动。
“……流云哥哥,你今天没去公司吗?还有……你怎么看电视了……”灵奈定了定心神,貌似自己没有惹到这位啊,今日怎的如此怪异,以往萧流云从来不看电视的,况且,腾云集团正发展的风生水起,流云又怎么会有如此闲情雅致,看电视呢?
然而,灵奈话还未说完,就被一只霸道的手揽到怀中,只见此人,一手温柔的摸着灵奈的头发,另一只手提拎着遥控器,指指画面的定格处,无不温和的说,
“小灵儿,给朕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这次,灵奈看清楚了,也真想哭了,那巨大的画面,正是一个臣子向大太监魏忠贤下跪的场面,巨大的字幕仿佛在嘲笑一般,映在灵奈眼中,
“请九千岁赎罪!”
“嗯?小灵儿,好好想想,怎么骗朕?”萧流云有一下没一下的抚弄灵奈的头发,痒痒的,很舒服……也很危险。
“呃,我正在想怎么骗……不是,流云哥哥,我怎么会骗你……呃……其实,当时,也许,我真没有故意骂你是太监的意思……呸,什么太监,流云哥哥你如此英武,如此非凡,如此丰神俊朗,如此……”
“小灵儿,不要怕,这就让你看看朕是不是太监。”
……
……
……
于是,灵奈悲催了。
心中无比愤恨,以至将几百年前的魏忠贤骂了个千遍万遍,怎么就把萧流云这把火点起来了,今后的日子,是没法过了。
逃
“苏洵,你什么时候撤兵?”
“等我们大婚之后。”
灵奈笑了,本来就无爱,这大婚,不过是一个幌子,只是为了击垮流云哥哥,萧灵奈,你怎么这么笨,竟然相信苏洵会撤兵,竟然幼稚的以为,苏洵真的喜欢你,如今想想,委实觉得可笑。
“你的计谋,果然是妙,其实,扎那王说的对,你的目地都达到了,流云根本逃不了,你为何不杀了我呢?”
苏洵瞬间苍白了脸色,却强忍住心中的波涌,
“灵奈,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根本没有解药,没有解药,你答应撤兵,却让回鹘埋下伏兵,苏洵,你的心计,怎么如此狠辣。”灵奈抑制不住的眼泪,安静的坐在白色的营帐里,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掏空一般,逃不掉,死不了。
“狠辣?”苏洵扳过灵奈的肩,
“萧流云坑杀我瀚海三十万子民时,他可狠辣?萧流云铁血镇压反叛是时,他可狠辣?萧流云将你萧氏一族,屠杀殆尽时,可算的上狠辣?苏洵所做的,在你的云帝面前,不过尔尔,灵奈,你又为何如此对我?”
苏洵一字一顿的问灵奈,每一句话都扎的心生疼,没错,苏洵说的都没错,只是,她爱他呀。
“苏洵,我求你撤兵吧,求求你了。”
“萧流云,必须死。”
婚期一日日近了,月亮也一日日瘪了下去。人家都说,女子有了身孕,体形必会有变化,灵奈曾一度担心,自己有了宝宝该胖成怎么哥德行,现今,照照铜镜,委实有些让人心疼的感觉,手指的骨节越发分明,本就不大的脸,又小了一圈,倒显得眼睛大了不少,却呆呆的,没有了神采。
苏洵彻底带上冷酷的面具,索性不避讳灵奈,毫不留情的绞杀残存的金甲军,一面安插各路伏兵,将萧流云逼至绝境。
“灵奈,我爱你,是真,要斩草除根,也是真。”
看着一天天隆起的腹部,灵奈轻轻挽起头发,此刻流云怎样了?阎王令可又发作?没有血,只有背叛,他是不是很恼怒?也许此生,灵奈做的最笨的决定,就是相信苏洵吧。望望天空,流云啊,可不可以等等灵奈,只要流云肯再给她一次机会,灵奈便再也不会选择伤害。既至此时,灵奈不由想起那首长诗,孔雀东南飞。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蒲苇一时纫,便做旦夕间。在流云心中,灵奈就是那根不能坚韧的蒲苇吧,却不知,同时被逼迫,君尔妾亦然。
良吉三十日,今已二十七,交语速装束,络绎如浮云。
灵奈安静的看着这一切,仿佛与自己无关,却真实的见到什么青雀白鹄舫,金车玉作轮,婀娜多姿,随风流转。
青骢马,金镂鞍,杂彩三百匹,珍馐佳肴满杯盘。可灵奈,却只想像刘兰芝一样,举身赴清池,留得干净自在。
“王上,”瀚海营帐,面对慌张的士卒,胜券在握的苏洵微微皱眉,
“什么事,如此着急?”
“王上,不好了,扎那王爷,扎那王爷,被生擒了!”
“什么!金甲军已经不足三万,回鹘二十万兵力,怎会被生擒!”苏洵一拳重重击在小几上,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萧流云以撤退,被困河谷腹地,普渡和副将他们又被回鹘的兵力胶着,如此四分五裂的形式,正好有利于各个击破,那个扎那再笨,也不可能被不足三万的金甲军生擒!
“王上,这是真的,天朝,天朝派出的援兵,已经与金甲军汇合了。”
“援兵?!”
“是,数目未知。军旗上书‘罗’字,应该是,应该是丞相的儿子,罗舒亲自带兵而来!”
“罗舒!?”
没错,来者正是消失两年的罗舒。
京城,趁势而动的萧流舸与罗丞相,起兵而乱,然,仅三日,便被薛染夜平定。不为其他,只因本就受萧流舸驱使而心不甘情不愿的罗丞相,在见到儿子的那一瞬间,心中的铠甲彻底崩塌了,倒戈相向。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接到前方战败和许朗青战死的消息,染夜自然想得到,此刻前方一定急需援兵,而京中却不合时宜的动乱,前方没有援兵,后果是不堪设想,京中若乱,更是难以收拾,于是染夜当机立断,下令要求紫队不惜一切,找到剑圣的消息,因为找到剑圣,便是找到罗舒,唯一的胜算便是这一赌,赌丞相的父子亲情。
原说,这丞相本一直认为,自己的儿子永远不会回到身边,或是早就不知死在什么地方,然而猝不及防的面对阔别两年的骨肉,怎不心酸,衬着人心最薄弱的时候,罗舒终是不辱使命,拿到丞相手中的半片兵符,兵不血刃的化解了京中的危机,同时设局密捕萧流舸,封锁了京城的消息,将瀚海回鹘蒙蔽,却在最最危及的时刻,及时派出了援兵,否则,金甲军,只怕一个也不能活着回来。
“罗舒见过普渡大师,薛大哥在京中,一切皆安好。”
韶关营帐,金色的铠甲,反射这烛火中温热的光,两年不见了,罗舒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当年稚嫩的孩子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刚韧坚强,跟随剑神这些年,得到的不仅是武功精进,更是心境上的熏陶。
普渡微微叹了口气,摇摇头,又点点头,
“好孩子,京中有染夜,我亦安心,流云总是没有托付错人。”轻轻拍拍罗舒的肩,一切不必解释,眼神交汇,已经洞察一切。
“只是陛下现在何处?我已经迫不及待要见识见识那个瀚海是苏洵王上,竟筹谋至此,滴水不漏。”
面对锦帽貂裘意气风发的罗舒,普渡叹息,摇摇头,也不知那五千精锐金甲,冲没冲过关卡,自己与流云已然失散,甚是让人担心,更惆怅怎么与罗舒汇合的是自己,而不是流云。
“普渡大师不要着急,外围兵力较少,陛下暂时并无危险,河谷不大,细细搜寻,我们定能寻到他们,那……灵奈呢,她当真没死?”提到灵奈,罗舒有些不自然,其实,当日在弦乐居,他已然猜出她是灵帝的身份,却始终说服自己不肯相信,直至到了剑神身边,更是知道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她,”
“那个女人,背叛了陛下,归顺了瀚海。”黑落冷漠的代替普渡回答,脸上满是不屑,青落亦无奈的摇头,绝情的话,是灵奈亲口说的,那眼神的决绝,让黑落一辈子也忘不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灵奈竟是如此无情。
罗舒闻言顿了顿,眼中却是不可思议,
“不会的,你们一定误会了,染夜查到,灵奈她为了给陛下解毒,每日以血养药,不惜自己去死,怎么又会背叛?其中有隐情也未可知啊。”
众人皆沉默,
良久,普渡似是想到什么,声音有些颤抖,
“还是早日寻到流云,再说其他。”
殇
韶关河谷,流云独自品尝着失败的滋味,阎王令发作一次比一次猛烈,然而这些,却比不过被爱人背叛的痛苦。
人为什么会有恨?可能正是因为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而自己却无能为力,这才有了恨。从什么时候,萧流云到了这个地步,所谓伤,这便是是伤吧。还是忘不了她么?忘不了那个每次有了危险便抛下他独自逃走的女人,忘不了那个一次次除了欺骗还是欺骗的女人?萧流云,到今日这个地步,也是活该了。
假若不是为了不伤灵奈的心,萧流云完全可以娶了许元夕,这样,徐朗青便不会有这样多的猜忌,让几十万金甲军,死伤在这被血色侵染的妖异的河谷。
正是这矛盾,因此,
当灵奈猛然出现在他眼前时,萧流云真说不清,到底是恨还是爱。对她那些天方夜谈的话,更是一个字也不信。
“流云哥哥,我真的不是有意伤你的,我也不是苏洵派来的奸细,我只是顺着温泉,顺着湖水,就感觉到了你,就来到这岸上,真的,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萧流云笑了,俊美的脸,苍白的没有血色,一如河岸上的灵奈。自瀚海驻扎地,到河谷腹地,几十里的距离,顺水而下?
“萧灵奈,不,瀚海王妃,如我记不错,今日该是你的大婚之日,你若顺水而来,流云真是想问一句,为何不淹死你,倒也干净。”
“是,是啊,我为何不死,早该死的人,就是我才对,流云哥哥,我不知道怎么解释,只求你,恨我也好,杀了我也好,看在宝宝的份上,别送我去瀚海,不要把我推给苏洵,我只求能在这里,只求能在这里陪着你,死,生,我都不再离开。”
再也没有什么好说的,黑落不会撒谎,灵奈说的每一句话,都深深刻在萧流云心上,每日都加深一分,痛到鲜血横流。
薄薄的利刃,紧紧贴在灵奈的颈间。
“流云哥哥,我不怕死,但是,我不想死。”
一滴滴泪,顺着脸颊落在溶着鲜血湿润的地面上,薄薄的剑刃,微颤一下,最终还是离开了灵奈颈间,只留下一道极轻极细的伤痕,微微渗出些血珠。
“流云哥哥,你若是不想听我解释,便不听,我只要跟着你,看着你,就足够了,在瀚海那几日,我……”
“朕不杀你,此生,亦不想再看见你,这声流云哥哥,你配吗?”
萧流云恢复一片冷然,一句“你配吗”,重重割在灵奈心里,比颈间的伤口痛何止百倍。
即便当时顺着那眼温泉而下,被逐渐冰冷的河水,冻得几欲昏迷,亦不像现在这般,生不如死。
湿透的衣服,在数九寒天,已经冻成冰棱,灵奈惨然一笑,吃力的抬手摸摸已经没有知觉的脸,骨节僵硬的几乎不能弯曲,痛吗?怎的,没有感觉。
萧流云转身不再回头,眼里心中,却挥不去灵奈密密的睫毛上,挂的那一层淡淡的冰霜。步履蹒跚,灵奈跌跌撞撞的跟在萧流云身后,手好冷,冻得冰凉,就算他恨死了她,她也不能再离开了。
“流,流云,你的毒有没有再发作?不要赶我了,我知道自己一无是处,就罚我再为你熬药可以吗?看在宝宝的份上,不要扔下我,不要,”
萧流云终于回身,
“宝宝?萧灵奈,你怎么有脸提宝宝,为了自己的命,带着别的男人的孩子,嫁入瀚海,当真是不知廉耻,还有脸提宝宝?”
萧灵奈扶住剑柄,脸若冰霜,胸中却回旋着一股血,几欲喷出,一阵晕眩。
“流云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