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中又浮现出那张小脸,明明几欲落泪,却强颜欢笑,不知何时起,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深深烙在他心上,反复烧灼剧烈折磨着他的心,又像是一簇极细而又柔软的刺,扎的心房里绵绵麻麻的痛。
“听月姐姐,陛下,陛下怎么又开始揪头发了?”一个小宫女战战兢兢的指指寝宫,不到一个月,女帝已经不止一次对着镜子揪头发玩了,
“主子的事,咱们做奴才的哪有说话的份,手又痒了是不是?”听月总算张记性了,虽说上次兰儿的处罚并不重,却着实将宫中喜欢乱嚼舌根的宫人给震慑住了,也使宫中清静了不少。
“但是……”小宫女没有继续说下去,担忧的指了指寝宫的内室,地上掉落的全是乌黑的长发,
“再这样下去,女帝的头发都要揪光了。”听月点点头,于是两人开始商量着要不要请太医看看女帝脑子是否还正常。
灵奈自从御书房回来,思维便一直处于混沌状态,他吻了她,他竟然吻了她!是因为同情?还是怜惜?还是,因为爱,又或是为了,复仇。灵奈怎么也不明白这个吻的含义。
“怎么又在揪头发?”兰儿的声音仿若从远方飘来,灵奈一抬头正对上那双半是关心半是憔悴的眸子。
“兰儿。”一面对兰儿,灵奈便有一种无处倾泻的负罪感,不过几日,她竟然这般憔悴了。
“陛下,你有心事?告诉兰儿可以吗?”静静覆住灵奈的手,兰儿强忍住心中的翻滚,她告诉自己她是灵奈在宫中唯一的亲人,不能继续消沉下去看着灵奈一步一步走上她母亲的老路。
看着兰儿关心的模样,灵奈心中犹如千万只蚂蚁啃咬般,看来,她还是离开比较好,她走了,萧流云的仇恨就可以放下了,兰儿也不必伤心,宫人也不必整天提心吊胆的伺候这么个挂牌主子。可是,为何一想到离开,心中的蚂蚁似乎更多了。
计划出宫
努力微笑,
“没事的,兰儿,我以后不会让你伤心了。”是啊,她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心了。接下来,又是久久无语,沉默。
毫无预兆,灵奈开始练字写字了,所有宫人都奇怪,这个一向最恨读书的女帝怎么突然用起笔墨宣纸,而且搞的神神秘秘,谁也不知道她在读些什么,写些什么东西。
“始计第一孙子曰: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道者,令民于上同意,可与之死,可与之生,而不畏危也;天者,阴阳、寒暑、时制也……”凭着记忆,灵奈将孙子兵法默写在宣纸上,还好还好,她当年大学时选修过孙子兵法与三十六记这门课程,为了跟寝室同学打赌,将孙子全文背了下来。
“昔殷之兴也,伊挚在夏;周之兴也,吕牙在殷。故明君贤将,能以上智为间者,必成大功。此兵之要,三军之所恃而动也。”将最后一句话写完,灵奈只觉得浑身瘫软,孙子兵法,中国兵法的瑰宝,悉数留给萧流云,就算是她最后的一点心了,若是,将来他看到这些东西,能记起她来半分,就更圆满了。天色渐晚,看着又快圆了的月亮,灵奈的心也像月亮般寒凉起来。
“小丫头?又在做什么非法勾当?”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不回头也知道来者是谁,只是他的胆子未免太大,这么晚了都敢闯寝宫。
“联合国,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只要陛下别大声喊非礼就可以了。”潋河国轻轻关上窗子,进寝宫比他想像中困难的多,萧流云远没有表面上那么不在乎灵奈,暗中安插了众多暗卫保护萧灵奈的安全,若不是他对轻功有着绝对的自信,真的不敢闯寝宫。
“联合国,你知道吗,他吻我了,他说他会给我找解药,让我等他,你说他也许,会不会为了我放弃复仇?”灵奈眼里升起一丝希望,
潋河国眼中闪过莫名的复杂,停了片刻,淡淡开口,
“你希望我怎么回答?只有你自己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你该知道最是无情帝王家,同是穿越人,你想走,我便留下,假若你不想离开,我便离开。”
看看月亮,灵奈将手中的宣纸展平,在这上面,她画过乌龟,写过忍者神龟,还画过兔斯基,想起那天在阳光下,他们一起翻看兔斯基的情形,唇角不由露出一丝微笑。
那个吻,太漂浮,太不确定,甚至没有一句确定的承诺承认,只有一句那么飘渺的“你等我”,灵奈承认自己退缩了,惧于不确定的未来,比之如此,她选择至少有自由的路。
“好吧,联合国童鞋,什么时候待带本女王出宫。”
“月圆之夜。”潋河国微微一笑,为夜色染上一抹清越,灵奈呆了一下,
“终于明白你为何叫染夜了,你的笑容确实足矣将把黑暗夜色竟染掩盖,我是不是该庆幸,运气这么好,来到天朝尽遇美男。”灵奈故作开心,潋河国笑的更深,染夜,染夜,还从未有人说过他的笑可以遮掩黑夜,因为凡是见识过薛染夜的人,从来都是说他足矣将晴天染成血色黑夜。
“我是不是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安静的等?”
“也不算,你只要逼真的死一次。”潋河国摇摇头,有些无奈,这也是最麻烦的事情,萧流云是什么人,万一被他看出灵奈是假死,这丫头怕是就真死了。
“你的意思是让我装死?”灵奈顿时满脑袋都是狗血两个字,
“非也,你要让他亲手杀了你。”
“你有病。”灵奈手抚额头,满脸黑线。
“这是唯一的办法,否则你这辈子就呆在皇宫里。”潋河国语气极为认真,丝毫不像开玩笑。
“我可以告诉你,噬心散的死装是及惨烈的。”
当潋河国交代完一切离开皇宫时,天边已经布满冷清的紫色霞光,一夜无眠,灵奈一手握着照明的夜明珠发愣,另一只手心里多了一枚避息药。
“月圆之夜,服下此药。”潋河国的话仍在耳边,只是,真的万无一失吗?
这边灵奈在寝宫纠结,那边萧流云亦不好过,紫队执行任务,从未像这次般铩羽而归,莫说解药解法,连丝毫头绪都找不出。
“王爷,属下该死。”
依旧是玄色衣衫,临窗负手而立,
“下去吧。”没有责罚,没有惩戒,毕竟这本就是不可能的事,自始至终都是他一个人的执着。
又是月圆夜,灵奈觉得时间似乎过的异常的快,自那日御书房的偶然发生,灵奈的明显感到萧流云的变化,他竟将办公的场所从承乾宫搬到灵奈的寝宫,同吃,同住,就差同床共枕了。有了大boss,生活就是不一样,灵奈明显感觉到了生活质量的提升,
首先,饭桌上餐餐都有那道曾被明令禁止的芙蓉虾仁,
其次,饭后的茉莉花茶变为武夷大红袍。
再次,服侍的宫女从原来的那几个脸熟变成一堆脸生。
对于前两件事,灵奈倒是乐见其成,但对于最后一条,灵奈却着实不解,她怎么也想不通怎么寝宫里突然多出那么多服侍的人,最后还是兰儿一语道破天机,摄政王的号召力是无穷地。 有时灵奈不知觉的会想,假如一切可以不变,就这样生活下去也蛮好,但时间不给她机会。
避息药两个时辰见效,太阳下山的那一个,灵奈犹豫一下,最终还是放入口中,这次,当真没得退路了。
“兰儿,替我梳梳头发吧,我要挽个最漂亮的发髻。”灵奈对着镜子,突然绽放出笑容,兰儿有些不解,灵奈从未主动要求过束发,她向来喜欢散漫着发丝,一如她人般清爽,灵奈中毒的事情封锁的很严,兰儿并不知道,这也许将是她最后一次触碰这个女孩的头,只是觉得,心中异常不安。
看着兰儿灵巧的双手在发间上下翻飞,铜镜中灵奈似乎看见过去相处的每一幕,
“兰儿,我给你讲故事,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
笑声似乎仍飘在耳边,一起彻夜刷洗龙靴的糗事仍历历在目,
“兰儿,朕也许,你将来,人生好些东西总是求之不得的,将来若要出宫,总要有些依靠,朕在御花园的那个桂树下,给你留了些东西。”这一个月,灵奈以“节俭”为名,淘汰了许多金银和夜明珠,统统埋在了御花园的桂树下,留给兰儿。
“陛下?”兰儿的心又是一震,隐约感到不好,心中涌出说不出的滋味。
“嗯,没事,兰儿是朕来到皇宫里的第一个朋友,朕一直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还总是因为自私,让你伤心,今后,兰儿要好好的。”灵奈极力掩盖想要流泪的事实,
繁复的发髻梳好了,灵奈对着镜子满意的点点头,
“今日,朕才觉得自己像是真正的皇帝。”灵奈站起来身子,裙摆拖在地上,蓦然回首,发现那个男子就站在背后,一双眼睛,仍是深沉的让人见不到底。
阴差阳错
兰儿还想说什么,见到萧流云,只能暂且退下。静静离开的内室,兰儿心中越来越不安,遂转身奔向御花园。
“皇叔,你看我好看吗?”灵奈挥挥袖子,骄傲的仰起头,
“好看。”萧流云看看窗外,天已经黑了,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只有漆黑一片乌云,风很大,将临窗书桌上的宣纸吹的瑟瑟作响,似乎是要下雨了。
“皇叔,你看这是我落水时,神仙教我的。”灵奈突然想起什么,赶忙将孙子兵法的手稿从床头拿出来,献宝似得捧到萧流云面前。
“始计第一孙子曰: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灵奈那蹩脚的繁体字,虽然练了又练,却仍显得奇丑无比,但毫不影响萧流云专注的看着那一沓宣纸,
“你默写的?”
“嗯。”看着萧流云专注的眼神,灵奈心中稍感安慰,但,她这皇叔眼神怎么如此淡定,按说看到《孙子兵法》,他应该像其他小说里写的那样猛扑上去奉为至宝才对啊。
“这是本王弱冠之年带兵所得经验,没想到,神仙也会知道?”此言一出,对灵奈而言不亚于八级地震,这也忒雷了吧,没想到孙子兵法到了架空时代,就成了萧子兵法,谁说架空时代可以随意剽窃!灵奈暗自庆幸,幸好没有不知廉耻的说是自己做的,否则,天就笑了。
看着那摞白色的宣纸上丑丑的字,灵奈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本是要留给萧流云些念想,却不料成了笑话。
感觉到避息的药力开始发作了,虽是盛夏之夜,灵奈却觉得浑身都寒凉。
“皇叔,你找到解药了吗?”灵奈慢慢跪坐在地上,仿佛没有力气再动,
萧流云手仿佛抖了一下,将灵奈揽到怀中,“很,很快就找到了。”
“皇叔,听说噬心散发作起来,特别疼。”灵奈低下头,将脸埋在男子怀中,反正是要死,不妨放纵一回。
“皇叔,你那天吻我,是因为喜欢我,还是报复我?”灵奈声音掺杂了一丝颤抖,她很怕,真的很怕萧流云会突然推开她,在她快要死去的时候,用最狠毒的语言去侮辱她,以此来侮辱萧氏发泄仇恨。鉴于这一直都是虐恋小说中的经典情节,灵奈将脸埋得更深,生怕真的会看到一张嘲讽的脸。
“傻瓜。”萧流云的声音有一丝低哑,“流云此生,除了普渡叔叔,从未有人说过真心二字。”感觉怀中的女孩轻轻震了一下,她从前是很怕他吧,才会连吻都觉得是在报复,只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她就那么住到心房里。
寝宫很安静,灵奈只觉得头越来越晕,耳朵仿佛失灵般听不清萧流云说的话,浑身没有一丝力气,想到潋河国的嘱咐,灵奈知道自己不可以再拖了,
“皇叔,梨容说,噬心散很疼,会让人死的很难看,我很怕,你帮帮我好不好,求你了。”潋河国告诉灵奈,无生楼有一种情毒,服下后可以让人无声无息毫无痛苦的死去,症状与服用避息药很相像,而灵奈的体质刚好可以抵抗任何毒药,这样,灵奈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死在萧流云面前。记得潋河国当日千叮万嘱,要灵奈务必表现的可怜一些,悲惨些,此时此刻,灵奈满心都是负罪感,怎么也想不到,她会有利用萧流云的一天。
萧流云脸色瞬间变得灰白,拖了这么久,他早就预料到会有今天,却一直奢望出现奇迹,原来世上,还有他不能驾驭的事,这就是执着报仇的惩罚吗?
安静的抱住女孩,“不会很疼,我保证。”
“皇叔,以后没有仇恨了,过的开心些,其实,你并不是真的喜欢我的,只是有点感动,不过我很开心,灵奈痴傻十四年,从来不能为家人和家族做些什么,我死了……皇叔能不能不要难为父王和母妃了……他们在边关,过的很苦。”灵奈脑袋越来越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只是,怎么萧流云还不给她情毒,潋河国说过,时间是最难掌握的,一定要在避息药生效前服下情毒,早了迟了,都会给萧流云看出破绽,到时候,就真的死翘翘了。
“我不会为难他们。”萧流云静静在灵奈耳边说,仿佛怕自己声音太大,吵到她。
“皇叔,只可惜,明年不知是谁为你挑葱花泡椒吃了。”灵奈微微一笑,却骤然感到腹内一阵翻滚,肠子像搅在一起般疼,比那年肠绞杀还痛。天,该死的潋河国,给她吃的这是什么药,怎么这么痛!不是说只有避息的功能吗。(潋河国:作者大人,你也看到了,我只是想让灵奈童鞋演戏逼真一下啦。 灵奈:我恨)
“皇叔,我疼。”灵奈脸色煞白,这是真疼啊,头上的汗水顺着发丝落下,一张小脸,眼睛痛苦的扭曲在一起,惨白,汗水,没有再能形容的词汇。
萧流云看着怀中挣扎的女孩,轻轻掏出一枚药丸,
“乖,吃了就不疼了。”这枚情毒,是普渡让他一直放在身上的,理智如他,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她少些痛苦,他也少些折磨。
“嗯,”灵奈听话的张开嘴,才发现,萧流云的脸也会有如此伤感的一面。她见过他生气的样子,腹黑的微笑,冷漠的杀伐,却不知道,他亦会有悲伤。
“灵奈,刚刚我才发现,不想听你叫我皇叔了,抑或这就是爱?只可惜明白的太晚,想来流云一直作茧自缚。”听到萧流云最后一句话,灵奈眼中的泪猛然滑落,真的是爱吗?原来爱也可以这么不合时宜,这么迟。她好想站起来对他说,
“大笨蛋,你被骗了,既然你爱我,我就不死了,让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