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却冷笑一声:“我只求他一生安康,不求别的。”
白如舟不动声色,笑着说:“那就最好不过。你和化蛇的关系很好?”
白泽又冷笑着说:“你一直知道我们两个这些年的行径,又来问这些多余的做什么?”
白如舟说:“我只知道你们虽然住在不同的地方,这些年却多有交往。他当年做过的事情,你清楚?”
白泽摇头:“一筠当年被杀的那一夜,他没有现身。我后来问他是怎么回事,他却闭口不答。你若想知道,大可以自己去问他。”
白如舟笑着说:“当年的事情有多少不对劲,想必你也清楚。前些日子毕方已经向我坦言,当年一手策划一筠之死的正是化蛇。我若想问他什么,他必定什么也不说。你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白泽的表情。
白泽冷漠地看了他一眼:“我好像没有说‘不’的余地。”
真相大白
白如舟轻声说:“你自然可以拒绝。一筠的身体要紧,先把一筠疗养好,化蛇的事慢慢来。”
白泽低着头:“是。”
白如舟嘱咐了白泽一阵便去了。这夜他睡在梅郁身边,细细问了许多当年化蛇和白泽的事情,又沉思了一整宿,才终于红着眼睛入睡。
只要是肉身,总有死的一天。
若想要梅郁和自己长长久久,梅郁就必须重新拥有灵气化成的不灭之身。
他知道,现在的办法只有一个。
上万年前一筠成为神灵不灭之身,全凭机缘巧合。而现在若想再次创造一个永恒的身体,需要将现在的人身爆裂,在那一瞬间灵气还没有四散的时候,以源源不断地灵气将魂魄包围,紧密地压缩一段时间,身体才有可能成型。
而能够做到这件事的,只有白泽。
因为只有他的灵气性质与一筠相似。
灵气漂浮在天地万物之中,被吸收之后,因魂魄的不同而呈现不同的特性。盘古斧的灵气锋利,化蛇的灵气迷人心智,白如舟自己的灵气浑厚刚硬,而一筠的却十分温和。
性质不相同的灵气难以融合,需要转化成性质相似的灵气才可以被梅郁吸收。可是在那个短短的成神的时间里,根本没有时间转化。
白泽可以做到这一点,但他也会付出所有的灵气,是生是死难以预料。
他愿不愿意做出这么大的牺牲,是个问题。
白如舟知道,不管之前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不管是不是误会,不管谁是那个背叛一筠的人,他也不能再追究白泽。
一筠的生死,现在全在白泽的一念之间。
化蛇也许是含冤,但那已经不重要。
自此之后的几日,白如舟一心照顾梅郁的生活起居,很少出门。白泽满腹心事对窗发呆,却也不同人说。化蛇想方设法躲避盘古斧的逼问,这几个人全都躲在房间,让盘古斧郁闷不已。
到了第五日的时候,烛龙、应龙和知更终于回来了。知更在白如舟面前一向乖巧,听说梅郁病了,难过得守在房前茶饭不思,垂泪饮泣。
呜呜咽咽的抽泣声经久不息。
梅郁笑着向门外说:“你哭什么?我还没死呢。我的日子还长久,要哭也是我哭你啊。”
白如舟此时已经烦闷之极,对盘古斧使了一个眼色。盘古斧也觉得这人实在叫人讨厌,生怕梅郁不痛快,连忙将知更带下去了,从此再也不能在梅郁面前出现。
知更心中不服,几次想找白如舟哭诉告白,却被他冷淡以对,连之前的温柔耐心也不复存在。他焦急怨恨,终于决定孤注一掷,使出下策。
白如舟一边照顾一筠,一边继续耐心等待白泽的答复。没想到两天后的一晚,梅郁正在与白如舟说话时,突然眉头一皱:“肚子好痛……怎么回事?”
白如舟笑说:“今夜吃得太撑了?”
“胡说。真的很痛啊。”
开始只是有点痛,后来竟然疼得冒汗,最后梅郁紧闭着双目,面色惨白,嘴角又断断续续地流出血来。
白如舟一看事情不对,脸色冰冷地把白泽叫到跟前,气得踱来踱去:“怎么回事?不是说暂时稳定了吗?”
白泽冷静着为一筠检查一番,也脸色铁青:“你到底怎么照顾的?这不是灵气所驱,是中了毒了!”
白如舟大怒,叫随从们彻查梅郁这一天吃过的东西。
折腾了大半夜,人仰马翻。烛龙站在一旁战战兢兢看着,脸色苍白颤抖不已。他被白如舟怀疑地质问了几句之后,终于说了实话:“刚才我送来的宵夜,是知更做的。”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不等白如舟开口,化蛇偏头看了看烛龙,无声无息地一道绿光掠过,烛龙“啊”的一声惨叫滚在地上,一条胳膊以奇怪的形状扭曲着,似乎已经断裂。
知更一看事情不妙,知道瞒不过去,哭着辩解说:“那宵夜里什么都没有,是我为了一筠的身体才去客栈厨房做的补品。如舟千万不要怀疑我!”
白如舟对他早已完全失去了耐心,命盘古斧将他带下去。知更知道白如舟要杀他,再也什么都顾不得,哭得声嘶力竭,扑倒在地上:“如舟!我那么喜欢你!我究竟有什么地方比不上一筠,我都愿意为你成为他了,你为什么就是不肯!”
白如舟冷笑着不说话,盘古斧刚要将他带走,却听梅郁虚弱着说:“先留着他。我有话想问他。”
白如舟让所有人都离开房间,小声笑着说:“一筠,留下他是我不对。当年背叛你的人咱们已经知道了,就是化蛇。留着知更已经没用了。”
梅郁却冷着脸说:“我有话问他!你休想糊弄我。”
白如舟红着眼睛,笑着说:“好一筠,你身体不好,还为这件事担心什么?白泽已经答应我为你疗伤,当年背叛的人就是化蛇,你好好养身,将来我们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梅郁气得一阵发晕,急促道:“化蛇是什么性格我清楚,你不要随便就——”
说到一半,竟然又昏了过去。
白如舟心中疼痛难忍,慌忙又把白泽叫进来,焦急地让他赶快疗伤解毒。
一直忙到天明又到傍晚,梅郁还是没有醒过来。夜幕降临,白如舟让其他所有人都退下,只留自己和白泽在房中,沉默无言。
白泽坐在床沿,安安静静地摸着梅郁的脸。
白如舟精神颓丧地站在门口,低声道:“一筠的时日不多了。”
白泽不说话。
白如舟又低声说:“他也许就剩下这几天的命,你看……”
白泽:“……”
白如舟忍耐了一会儿,终于说:“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究竟要怎么样才会肯为一筠治病?”
白泽的手指描画着他的面庞,在他的嘴角停留。
白如舟的手指关节泛白,表情却不动声色。他平静道:“你要消耗全部的灵气才能治疗他,自己要么会魂飞魄散,就算勉强留下性命也会神力全无。这个代价太大,我就算逼迫你也没用。说吧,你究竟要怎样才愿意牺牲?”
白泽抬头,声音清清冷冷:“我要你把自己的心脏挖出来。”
白如舟笑一声:“你是说把一筠的心脏从我身体里挖出来。”
“不错。”
白如舟沉默一会儿:“我若是死了,怎么知道你有没有救一筠?”
白泽:“你不知道。”
白如舟又安静了好一阵。
终于,他望着白泽坦然地说:“对于一个当年曾经背叛过一筠的人,我怎么能信得过你?”
房间里的时间似乎静止,白泽的脸色难看起来。
“你信不过。”他说。
气氛压抑地让人难受,白如舟沉吟了一会儿终于问道:“我不明白,你当年究竟为什么背叛他?你们当年的关系不是很好?”
“你闭嘴!我没有背叛他!”
“你没有背叛他,他却是因你而死。你忍了这么多年不说,难道不难受?”
白泽低低地望向梅郁,几滴泪珠突然滑了下来。
房间里,一个人静静的流泪。
过了很久,白泽突然轻声说:“的确,我没背叛他,他却是因我而死。当年……我本来是想为他解决问题的。可是,我也犯了蠢……”
白如舟:“说清楚。”
“当年你和一筠的关系好到不正常,我看在眼里,心中虽然难受却也没有办法。一筠找不到盘古斧,我心中焦急,却偶然发现同化蛇交往的一个男子十分奇怪。那男子浑身的灵气特别,行踪飘忽不定,我和化蛇研究了许久,发现他很有可能就是盘古斧。化蛇那时同他的关系早已经不一般,在一次与他交合之后将他迷昏,使他现出原形,果然就是那把斧头。”
“他们两个早有渊源。”
“我和化蛇大喜过望。化蛇知道盘古斧绝对不想沦为别人的工具,我却想了另外一个办法。”
“你自作聪明。”
白泽惨然笑着:“我的确自作聪明了。那时一筠竟然花费那么大的神力为你修复心脏,我不服一筠对你那么好,心中自然难受。我告诉化蛇,若一筠直接用盘古斧杀了赤焰,恐怕其他的神兽会不服。于是,我设下计谋,让赤焰首先挑衅,这样一来,即使把他杀了也没人敢说什么。”
“化蛇没有多想,就这么答应了。”
“盘古斧自从知道一筠在找他,与化蛇交往时一直收敛自己的灵气,根本感觉不出来。化蛇请盘古斧帮忙,盘古斧终于答应。我让化蛇在那一晚带着盘古斧过来,由我手执盘古斧将赤焰杀掉。一筠感念我救了他的性命,又立下大功,一定对我态度不同。而你,只不过是一个会拖后腿的东西而已。”
“可是化蛇并没有来。”
白泽的眼角湿润起来:“那一晚,化蛇贪图享乐忘了正事。”
结局
白如舟冷冷地注视他:“就因为化蛇贪图享乐,我和一筠要分开几千年?”
白泽冷笑一声:“不错。就因为他贪图享乐,就因为我自作聪明。”
白如舟轻声道:“所以,当年最该杀的两个人,是你和化蛇。”
白泽望着梅郁说:“可惜你现在却要仰赖我来为一筠续命。”
白如舟低下头:“不错,我现在还必须要求着你。”
白泽冷笑一声:“要打一架么?”
白如舟也冷笑:“你打不过我。”
“只要不把我打死,我照样还是可以为一筠治病。”
白如舟一把拉起他的衣领:“走!”
两人拉拉扯扯地来到院中,又向外面山林中去,不再废话,拉开架势。刚刚开始,他们却看到远处客栈里亮起一道淡绿色的光芒,在黑夜里逐渐扩大,渐渐竟然把整间客栈包围。
两人都愣了一下。
白如舟:“怎么回事?”
白泽:“淡绿色的光芒应当是……”
他们来不及说话,又急急忙忙地往回赶。客栈里的众人早就跑了出来,呆呆愣愣地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过了不久,那一道光芒终于熄灭。
白如舟慌忙跑回梅郁的房间,只见柔和的绿光中,一个美得静谧的人祥和地平躺在床上,身边蜷缩着一只普普通通的小蛇。
那是一只毫无灵力的、毫无攻击力的小动物,它吐着红红的信子,舔了舔一筠的脸。
“……”
小蛇把身体缩了一下,探着脑袋向门口望了望,看到了盘古斧僵化的面庞。
吃了几千年的毒,为自己下了这么久的术法,辛辛苦苦改变自己的灵气,就为了这么一天,把当年欠主人的都还给他。今天既然能幸运得活下来,从今往后,它就在主人身边乖乖地做一条小蛇,再也不考虑其他的事情。
一千年前与这人的那一夜是自己疏忽了,竟然没能抹煞他全部的记忆。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自己的灵气就已经改变了吧。
白如舟走到床边,静静地看着那个朝思暮想了几千年的人。
他有种预感,接下来的日子,是难以想象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