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入芙蓉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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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入芙蓉浦-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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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宁红着脸,赶紧退了出去。这一天什么事也没能干,一坐下就想起早上杨沐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这么大的事说出来,就跟没事人一样地走了,真是欠扁啊。
  晚上回到家,看见杨沐系着梁妈的围裙在厨房里转来转去,心里就莫名地暖起来了,这个人是真待自己好呢。于是站在门外不进去,就那么看着杨沐忙。
  杨沐一回头,就看见倚在门口的颜宁了,跑过来:“你回来了?怎么不做声,进屋来啊,外头风大。先洗个手吧,菜马上就好了,等三宝回来就可以吃饭了。”
  颜宁跟着他进了厨房,杨沐在木盆里倒进一瓢热水,让他洗手。他默默地洗完,看着杨沐盛菜,是一大锅鱼汤。他闻到那诱人的香味,觉得饥肠辘辘。“三宝不在吗?”
  杨沐回头朝他笑一下:“他下午去码头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哦,那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你歇一会儿,就可以吃饭了。”
  颜宁跟在杨沐屁股后头转:“你做了什么菜?”
  “酱肘子、红焖羊肉、清炒萝卜、炖粉条、鲫鱼汤。”
  “我饿了。”肚子很应景地响起来。
  杨沐望了一下门外,宠溺地说:“要不你先吃个酱肘子填填肚子,等三宝回来再一起吃饭。”
  颜宁高兴地说:“好。”
  正要去拿呢,三宝的大嗓门就从门口传来了:“哇,做了什么好吃的?真香啊!”
  “得,不吃了,开饭吧。”颜宁有些哀怨地拍拍手。
  杨沐叫后院地窖里忙活的老梁头和梁妈来吃饭,他们正在清理那些快要坏掉的白菜和萝卜。
  吃完饭,颜宁餍足地摸着肚皮,嘴里却不饶人:“古人养生说晚上要吃少,你为什么每天晚上都给我做这么丰盛的菜,是不是故意想谋害我啊?”
  杨沐哭笑不得:“中午我倒想给你做来着,但是你不回来吃啊。”
  颜宁看见三宝站在门外,压低了声音笑眯眯地说:“不过也没关系啊,你做的,是毒药我都愿意吃,更何况是美味呢。”
  杨沐屈指刮一下他的鼻子,轻笑说:“我怎么会给你吃毒药。”
  三宝从外面进来了,屋内灯光暗淡,也没看清他俩的动作,只觉得气氛有些暧昧。“你俩在干嘛呢?”
  两个人赶紧坐端正了。杨沐说:“没干嘛,颜宁埋怨我的菜做得太好吃了,他吃撑了。”
  三宝笑起来:“活该,谁叫他饿死鬼投胎似的,一上桌就吃个不停。”
  颜宁皱了一下鼻子:“不知是谁在跟我抢最后一个酱肘子呢?”
  三宝咳一下:“那不最终还是给你抢走了么?对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杨沐说:“明日我就去南城药材市场买药,然后就准备回去了。这次去西南,至少要小半年,所以想早去早回。”
  颜宁想到要跟杨沐离别这么久,神色都黯然了,因为三宝在场,杨沐也不好和颜宁说什么。直到第二天早上,在去衙门的路上,两人才有了独处的时间。
  “我大概八月会回来,最迟九月。”杨沐说。
  “那也只是回到家,不是京城。”颜宁叹了口气。
  “一到家我就马上来京城。我会常给你写信的。”
  “也不用每到一个地方就写,你除了要写信给我,还要写给伯母呢,差寄费也不便宜。”颜宁说。
  “那一个月一封吧。”
  “好。你去了那边,人生地不熟,水土也不一定服,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尤其是到了云贵一带,当地的蛮族规矩很多,千万别为了跟人家打成一片而生冷不忌,到时候被人强留下来做女婿,我看你怎么回来。”说到后来,颜宁自己也笑起来。
  杨沐也笑起来:“石大夫也一起去呢,身体方面不会有太大的问题的。你放心吧,我一定会万分小心的,谁的女婿都不会做。”只给你做女婿,当然后半句没敢说出来,颜宁听了铁定要打他的。
  颜宁哼哼:“知道就好。”
  “你自己在京中也要好好的,等我从西南回来之后,我就准备开铺子。你若是能调回吴州去,我就去你上任的地方开,如果不能,我就来京城开铺子。”
  颜宁知道他终于要做出一点努力了,对着空气呼出一口白气:“有机会我尽量往南边去吧,京城实在是太冷了,冬天到现在都还没有过去呢。”
  “好。你去哪儿我就跟到哪儿。”
  颜宁笑起来:“你是我的家眷啊。”
  杨沐看着颜宁的眼睛:“对啊,难道不是?”
  颜宁偏头微笑着:“当然是的。”
  杨沐看了一下四周没人,伸出手臂将颜宁圈在怀里,用力地抱一下,颜宁只觉得胸中的空气都被挤出来了。
  杨沐松了手:“说好了,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颜宁没有做声,红了眼圈点了点头,这两年他独自一人在京中,那种寂寞入髓的滋味恐怕只有杨沐能懂。
  杨沐离开京城前,同鑫茂和康膳居都约定好了,以后几个月运送藕粉的事宜都托付给了杨三宝,有任何需要便去找颜宁和杨三宝。然后辞别众人回到平城,随同一起回来的还有那个冷面少言的小哥杜书钤。
  因为要离家的时间很久,所以杨沐在回程时去拜访了颜先生。这次去的心态与前几次完全不同,有一种女婿见岳丈的感觉,但当然他不敢把话挑明了。只是颜先生觉得有些奇怪,杨沐的态度比以前更加恭敬积极,仿佛在极力表现自己,不过先生也没说什么,学生恭敬,受着也是理所当然的。
  三月中旬,杨沐拜别母亲,辞别亲友,与石归庭、杜书钤启程前往西南。本来杨沐还想效仿陶朱公卖马,买一批骡子或驴子赶到云贵去卖,因为听说那里的山地多,道路崎岖不平,骡子和驴子这种耐力好、能负重的牲口到那边大有用途。
  但是石归庭说那边多用善于攀爬的西南马,骡子与驴子未必适应那边的环境,并且如果赶着一批牲口,路上行程就会变慢,杨沐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西南一带不通水路,有些地方甚至连像样的官道都没有,他们只能坐一段马车、走一段山路,一路往昆明而去。
  西部地广人稀,越往西去,人迹越是稀少,有时候走一整天都遇不到村镇,目之所及都是连绵的山、蓊郁的林木。山多,溪流就多,有时候遇上拦路的河流,走上半天都见不到渡船和桥梁,就得找一处清浅处趟过去,极其费时间。这个时候杨沐暗自庆幸,幸亏没有赶着牲口一起来,要不然这得走多久啊。
  石归庭虽然去过西南,但他上次的路线是过南岭到两广,然后经广西去的云南,又是云游性质的,走到哪算哪,所以对这次直往西南的路线没有确切概念,只知道几处重镇。
  杨沐广读各类风物志,对湘桂一带倒是有个模糊的概念,但也只能一路走一路问。一路上他暗暗留心,将经过的、打听到的地方都记录下来,学前人自制了一幅线路图,虽然不是十分准确,但是却也有不少用处,为日后开通西南商线做好了准备。
  这年春天,南方连续两个月都没有大降雨,许多地方的春耕都受到了影响。
  杨沐三人一路走来,看见许多地势稍高的坡地梯田因为缺水而无法耕种,农人日夜在地势低洼的河道与水塘内车水,争取早日将早稻播种下去。
  杜书钤不解道:“他们这么缺水,怎么不种麦子?”
  这一路走来,杜书钤话很少,但是一出口必是问句,到真是出来游历见识的。杨沐和石归庭也就成了释疑解惑的老师。
  石归庭回答说:“小麦是北方的农作物,耐旱,南方水多,所以并不适合栽种。”
  杜书钤说:“我知道小麦喜旱,但是碰上这干旱年景,种小麦不是正好?”
  杨沐接过话:“这种干旱天气是人们先前无法预料的,所以谁也没有在家里备用麦种以防干旱年景。再者干旱虽然持续了两个月,谁也说不准雨什么时候就下来了,要是刚种上小麦,大雨就来了,那小麦就会涝死,到头来照旧是颗粒无收。”
  杜书钤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石归庭说:“要是有那种旱涝保收的作物就好了,百姓也就不必如此辛劳。今年大旱,到时候饥民必定多,朝廷又有得忙了。”
  杨沐说:“每一种作物都有它的生长习性,旱涝保收的作物也不是没有,但是要适应各种环境的却难,比如光照、气温等。农人也缺乏应变的灵活性,若是当地官府有作为,引导百姓及时改种合适的作物,那么饥馑的程度就会减轻许多。”
  石归庭说:“说的也是,就怕官府不作为。我看今年若是再旱下去,倒是恐怕会出现大疫情。”
  杜书钤问:“石大夫你觉得会出现什么样的疫情?”
  石归庭沉吟了一下:“如果旱情严重,饮用水都成问题的话,就会引发伤寒、痢疾等疫情,这是因为饮用水太脏的缘故。所以当地政府最好尽早贴出告示,规劝百姓不要喝生冷水。”
  杜书钤连连点头。杨沐也将这点牢记在心,决定将这些情况写信告诉颜宁,毕竟他也算官府的人,要是这些有效的建议能得到上面的采纳,那就是造福一方百姓了。

  第五十二章 疫情

  一路上风雨兼程,有城镇的地方就住店,无城镇的地方就借宿村寨,有时候错过了宿点,就只好找个破庙山洞过夜,甚至还需要露宿野外。
  这样的经历,别说杜书钤,就连杨沐都没怎么经历过。石归庭倒是很泰然,他说以前甚至一个人露宿野外过。好在这样露宿野外的机会并不多,且越往南去,天气也越来越暖,晚上就着火堆也不是无法忍受的。
  条件是艰苦的,但是没有人抱怨,杨沐是能吃苦的,而杜书钤是天生就不会抱怨的那种人。这一路风餐露宿,石归庭看着这两个人竟能默默地忍受,心中不由得暗暗赞赏。
  这一日进了贵州的苗人聚居区。石归庭跟杨沐两个说:“苗人大多剽悍骁勇,信奉巫术,有的还会蛊术。苗人表达感情与我们汉人不一样,只要互相喜欢,对歌对上了,就会结为夫妇。若是外族人勾引苗女,又不守当地的规矩,多半会被苗女下蛊。被下了蛊的人,这一生就受控于下蛊之人。”
  杨沐听了咋舌:“真有这回事啊,我以前看书上写,还以为不大可信,哪有那么厉害的巫术。你见过被下蛊的人吗?”
  石归庭抬头看了一下,前头树林后的村寨已经隐约可见了:“被下蛊的人我没见过,听说被下了蛊之后,整个人都懵懵懂懂的,跟傻子没什么两样。这事真假我们不论,这种事,宁可信其有。我们到了他们的地盘,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还是小心为上。千万不要跟苗女有什么暧昧的表示,免得着了人家的道。”
  杨沐点点头。杜书钤也没兴趣娶个苗女,只淡淡地“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走了一段,陆陆续续有了人踪,男人们穿深色土布短打衣服,女人们穿着齐膝短裙,且头上脖子上都戴着明晃晃的银饰。男女老少,无一例外都光着脚,踩在荆棘沙石上如履平地。有人朝他们三个投来好奇的眼光,但是没有人上来问话,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朝一个方向集中。
  杨沐问:“他们这是去哪里呢?”
  石归庭看了一下:“大概有什么集体活动。我去问一下。”于是找了一位老者问话,叽里咕噜说了半天,回来对二人说:“大多数苗人都不通汉话,这位老者也不是很懂,我只知道他们要去参加一个祭祀。”
  “那我们跟去合不合适?”杨沐担心苗人的祭祀是不允许外族人旁观的。
  “不要紧,我们跟过去,如果没有人阻拦我们,那就是可以观看的。”石归庭带头往前走去,杨沐和杜书钤也跟上。
  路上行人渐多起来,很多人都注意到了他们三个。有几个中年男人操着生硬的汉话过来攀谈,杨沐才知道这是一场求雨活动。这里自过完年后到现在就没降过雨水,寨子周边的许多田地因缺水无法耕种而荒芜着,并且最近连续好几人感染了时疫。祭司这次不仅要求雨,还要治病。
  杜书钤问:“什么是时疫?”
  石归庭面色凝重:“时疫是一种可以传染的瘟疫,疫毒疠气从口入,患者惧寒,甚至痉挛、说胡话。这种病传染性极强,且难治,如果真是时疫,事情就麻烦了。”
  杨沐问:“石大夫你能治吗?”
  石归庭说:“先看看再说,我们目前最要紧的不是救人,而是先保护自己。注意和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千万不能乱喝水。”
  三人说着,就到了祭场,祭场设在一座拔地而起的半圆型石山前。云贵一带的山多黄土,所以每逢下雨的时候就极易引起泥石流,像这样纯粹的石山并不多,难怪被用来当做祭场。场上一名身穿苗家盛装的老者正率领几个人作法事,案上摆着猪头、鸡、鱼等供品,燃着香烛,祭司口中念念有词,还不住地跳来跳去。
  祭场旁边放着几扇当担架的门板,上面躺着几个人,大概就是被感染了时疫的病人。因为害怕被传染,周围的人都离得远远的,只有几个人守在旁边,大概是病人的家人。杨沐数了一下,躺着那儿的病人有七个之多,多是老人和孩子,大约是老者和少者抵抗力弱,更容易感染一些。
  过了一会儿,祭司作完法,率全场的苗人向山石跪拜,一连叩了三个头。然后人们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祭司给那几个患者看病。那祭司也不怕被传染,蹲下身伸手给病人把脉,又看了看患者的眼睛和口舌,又问旁边的家属几句,然后嘱咐了身后的助手几句。有人拿了一个黑色的皮囊出来,往碗里倒了一点什么,然后兑了水,让病人家属给病人服下。
  场下的人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祭司发言,祭司看完最后一个病人,站起身来,说了一段苗语。杨沐三人是半句也没听懂,问旁边一个大叔,那位大叔解释说:“祭司说这种病症不一定就是时疫,还要观察一段时间才能确定,让大家不要惊慌,回去照顾好自己和家人。”
  石归庭皱了下眉头,跟那位大叔说:“大叔,我是个大夫,想去给病人把把脉,你能不能跟你们的祭司或寨主说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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