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次肯回陈家,一是为了确保父母安好,二是为了学习马术,三也是为了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发去青云镇。
陈芸对陈家人说自己要回京都了,而京都璋王府的人以为她还在乡下,这样两地的人都不会担心她,她离开的也就更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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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芸一身男装奔波了十几天,这十几天她甚至没有找过一个客栈好好的歇过脚,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像李嬷嬷说的那样五六天就到青云镇。
不过,她越走越能感到潮湿的空气渐渐变干燥了,越干燥,也就越靠近青云镇。
第十二天,人困马乏的不行,陈芸来到一个叫做东昌镇的地方补充物资。
当她去客栈投宿时却发现一个熟人。
陈芸见了他赶紧躲在一边,等到看着展平离开才敢和店小二说话。
陈芸和店小二打听了当前战事的情况,据说这场疫病来势汹汹、并且反复无常,店小二气愤的道,“肯定是那帮蛮子做了什么手脚,否则,疫情怎么会这么难以控制?”
整个西北边陲,都出现了不少染上疫病的人,而青云镇更是灾情重镇,可想而知,孟璋不但要面对外敌,还要面对内部的混乱,内忧外患,也无怪乎即使孟璋带兵,这几场仗都胜败不分了。
店小二听陈芸打听去青云镇的路,好心的劝她,“我劝你还是别往西去了,我实话告诉你,刚刚有两个军官也向我打听情况,但人家一听这局势都准备按兵不动了,公子,你还是留在我们东昌镇保命要紧吧!”
看样子展平也是要往青云镇去的人,有他帮孟璋,陈芸也会稍稍放心一些。
第七十九章
玉龙山处于天/朝边界,堪称是护卫天/朝疆土最坚固的一道天然防线,而四年前孟璋因地制宜,组织官兵在玉龙山脚下围起了城墙,在城墙要塞通常都有士兵把守,四年来,边境防线坚不可摧,边陲百姓也是富足安乐。
但自从孟璋回了京都,留守统事的李江叛/变/天/朝,情况就改变了。
孟璋这次回青云镇,青云镇瘟疫横行,许多百姓的尸体竟然横尸街头,从前热闹祥和的青云镇如今几乎成了一座死/城,眼见着自己的心血毁于一旦,孟璋也顾不得儿女情长,整日和军医研讨防疫事宜。
从前,因为染了疫病而死的尸体通常都会扔到乱葬岗,再通过人为隔离控制疫情,孟璋之前没有控制疫情的经验,起先都是听从大部分军医的建议,按照过去的方法处理尸体。可是,一连过了十几天,孟璋发现此法并不能使疫情得到有效控制,反而还让防疫前线的士兵染上了疫病,他自责内疚,最后决定将尸体火化。
世人皆求入土为安,火化尸体相当于死无全尸,病人家属哪里肯依,顽固点的甚至还和官府起了冲突。
而这一幕,恰恰发生在陈芸的眼前,一个阿婆怀里抱着死去儿子的尸体不撒手,士兵也有些不耐烦了,上前就要拉扯两人分开。
“什么一箭将军!打不退蛮子,连我儿子的尸体都不留给我!为什么连个全尸都不能留啊!”那个阿婆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有好几处乌黑,衣服破破烂烂看起来狼狈至极。
陈芸听到“一箭将军”的名字,打听之下才知道这是孟璋下的命令。如果是在现代,人死之后将尸体火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在这个时代,人们倒将火化这事想的太严重了。可是尸体也是传染介质,如果不火化尸体,压根不能从根本上消灭病源。所以,虽然很残忍,但是陈芸并不觉得孟璋的命令有什么不对。
围观的几个百姓已经开始抱怨了,纷纷指责官家不通情理,而那几个士兵有些恼怒,二话不说竟要上手。
“慢着!”陈芸及时叫停,众人莫名其妙看着眼前这个风尘仆仆却不失清秀的公子。
有时候,上级的命令出发点是好的,但交给下级执行起来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士兵不将缘由和老百姓解释清楚,单纯的粗暴执/法并不能解决问题,反而还会加剧官/民的矛盾。
陈芸给几个士兵行了个礼,“官差大哥,能不能让我和大家说两句话?”
士兵将头一别,心想,又来个搅局的,倒要看看她想说什么。
陈芸蹲下看了看阿婆怀中抱着的尸体,尸体身上已经出现了尸斑,死了应该有一段时间了,“阿婆。您听我说,如今疫情严重,寻常方法已经不足以解决,上面下令焚烧尸体也是为了活着的人着想,如果您再坚持下去,死的不光是您的儿子,还有许多本可以健健康康活着的百姓。”
那阿婆只是一愣,呆呆的看着陈芸,目光又黯淡了下来,但是却不哭不闹了。
陈芸想去扶那阿婆起来,那阿婆一扭身,躲开了陈芸的手,“我只想陪着我儿子,我儿子没了,我还有什么指望?”
“蝼蚁尚且贪生,您这样又是何苦?有那么多的郎中为了救你们自己染上了病,有那么多士兵为了你们在战/场上丢了性命,那么多人死了,为的就是你们能活,而你们现在这样放弃自己,对得起那些牺牲的亡魂么?阿婆,如果你的儿子泉下有知,他会愿意更多无辜的人为自己而死么?他会愿意看到你现在这副样子?”
那阿婆听了这一番话,反而哭的更凶了,几乎是嚎啕大哭,围观的人听了这凄厉的哭声,想到自己的亲人,似乎也为之所动,即使是七尺男儿也忍不住垂下泪来。
有人好心人也上前劝那阿婆,“好死不如赖活着。”
那阿婆哭了一会儿,被几个好心人架走了。
那几个士兵上前赞陈芸明白事理,陈芸推辞道,“不是我明白事理,只要官差大哥们今后办差时能耐心和百姓们讲讲道理,他们也许会更痛快的配合。”
那几个士兵看陈芸这文弱书生的打扮,对她还算客气,“青云镇留下来的多是些老弱妇孺,你若是身体健康,还是早日离开这里去避难吧,这不是人待的地方。”
“多谢两位大哥嘱托。”陈芸抱拳谢道,见眼前的士兵没有任何防护措施,忍不住建议,“草民曾经在书上看过,瘟疫多是通过空气、水源、或者媒介生物传播,若想切断这条传播链,首先要对水源严格把关,而肉禽也要慎重进食,但空气传播却很难控制,草民建议,军中可以赶制一批干净的口罩,尤其是执行任务的官差,更要用口罩将自己包裹严实一些,防止疾病从呼吸道传入身体。”
陈芸见几个士兵听的一头雾水,又讲解了一下口罩的做法,“其实就是将面罩改良了。”
没过几天,陈芸果然见到办差的士兵戴上了口罩,这一日晚上,陈芸在青云镇的客栈刚刚歇脚,却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吵闹声。
原来是一个胡人打扮的女子前来投宿,但掌柜的看异邦人不顺眼不想接待,两方便吵了起来。
相比天/朝女子保守的穿着,胡人女子的穿着显得很大胆,薄薄的一层纱完全将那种丰/乳/肥/臀的身材展现了出来,不过,在两军交战的节点出现一个异族人,这异族人甚至都不乔装一下,原汁原味的就跑来天朝的重灾领地真不可谓不大胆。
“你们天/朝人怎么这样?一点也不热情好客!”那胡人女子操着一口不流利的汉语指责掌柜的。
掌柜的啐了一口,“热情好客?对你们这帮蛮子?我呸!”
那女子虽然不知道“蛮子”是什么意思,但是掌柜的啐她让她很不高兴,一个箭步就制住了掌柜的胳膊,轻轻一拧,便让掌柜的连连尖叫。
“住手!”陈芸跑下楼。“君子动口不动手,这位姑娘何必为了言语冲撞便伤人体肤呢?”
那女子从上到下打量了陈芸一遍,只见这人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谈吐间有几分文质彬彬,倒颇像她失踪的夫君。
女子笑了,放开那掌柜的胳膊,那掌柜吃痛的被伙计扶了下去,女子上前对陈芸说,“你们天/朝人最讲什么‘君子不夺人所好’,是吧?我不是君子,你是,我想要住店,但是这个掌柜的说没有客房了,你愿意把你的客房让给我吗?”
“君子不夺人所好”哪是这样用的?陈芸有些好笑,也没想好让不让给她,反而问她,“外面这么乱,姑娘一个异族人还到处乱跑,不怕出危险么?”
“我是来找我夫君的,你能帮我找我的夫君吗?我有许多制香的方子,你帮我找到了夫君,我就把他们都送给你,据说我们那的香在你们天/朝可以卖好多钱了,你愿意吗?”女子不失天真的问陈芸。
陈芸问她,“你是胡人,你夫君也是胡人吧?他跑到天/朝做什么?”
“不不不,”女子摇头,“我夫君是个地地道道的中原人,他说,你们和我们打仗了,他不想再和我在一起了。他有个中原名字,好像叫什么尼江?”
尼江?陈芸哪有空帮她找什么夫君,但她一脸纯真无暇的模样,陈芸也就好心提醒她,“姑娘也别怪掌柜的对你多有冒犯,虽说官是官,民是民,可是你们突厥这些日子以来对百姓们抢杀掳掠,如今,大家看你的目光难免戴上了有色眼镜,你还是别找什么夫君,赶紧回家吧。”
女子听不懂什么“有色眼镜”,只知道自己好不容易来到了天/朝,一定要找到自己的夫君。
陈芸见这人怎么劝也没用,也不再多管闲事,自己上了楼,谁知那女人也跟了过来,陈芸本想赶紧把房门关上不让她进来,谁知这女人力大无穷,一下就把门踹开了。
“姑娘到底想怎么样?”陈芸有些烦了。
“你帮我找夫君,今晚我要睡在这里。”女子指指床,“我睡那,”又指指地上,“你睡这!”
“有病。”陈芸骂她。
结果那女子反而很兴奋,“我夫君一开始也总是这么说我的!”
不但有病,还半疯半傻。
陈芸撸起袖子问她,“我是男人,你不怕我非礼你?”
女子笑了,“夫君教过我,你们天/朝人‘非礼勿视’,你们天/朝的男人都是君子!不会欺负女人!”
陈芸不想再理她。这女人脑子绝对是有病。
出门在外,多管闲事真是一种忌讳。
第八十章
正当两人争执不下之际,外面响起了“轰隆隆”的炮火,两个人都是一激灵,下意识的蹲下抱住头,直到炮鸣声渐弱,两个人才松了一口气。
陈芸推开窗子,往玉龙山方向看去,只见远处天际依然有红光闪现。
看来两军又打起来了。
不知道孟璋现在是不是也在那妖红一片下厮杀淋血,想到战场上刀剑无眼,陈芸的心也跟着紧了起来。
这还是她来青云镇后两军第一次交战,如果说之前对战场的认识全来自于想象与认知,那么此时此刻,她却好像身临其境一样感受到了局势的紧张,她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害怕失去孟璋。
“哈哈!看把你吓的!你们天/朝的男人就是斯文有余、胆量不足,不就是发了几个大炮吗?至于吓得你魂不守舍吗!哈哈!”胡人女子指着陈芸嘲笑道。
陈芸气的眉毛都快竖起来了,“蛮夷就是蛮夷,天性嗜杀无情,你过来。”陈芸指着那火光连天的一处给胡人女子看,“我告诉你,那片火光之下不只有我们天朝人,还有你们突厥军,如果不是你们贪婪不餍,何来这连绵的战事?我们的人如果有损伤,那你们突厥军也讨不到好!”
胡人女子开了个玩笑,却把陈芸气急了,她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要和陈芸道歉,只是还没开口,忽然从窗户外面跳进来一个人,那人给陈芸的头来那么一下就把陈芸弄晕了,然后就朝着自己过来。
胡人女子见状正要出手,那人一靠近,胡人女子看清了那人的脸,惊呼道,“哥哥!”
不同于胡人女子的打扮,这胡人女子的哥哥倒是穿了一身汉人服装,虽然长相和天/朝人还是略有不同,但是最起码不像胡人女子那么打眼。
那男人上前抓住胡人女子的手腕,用胡语说道,“阿索亚,你胆子真不小!趁阿达没发现你不见了之前,你赶紧跟我回去!”
阿索亚挣扎道,“不找到夫君我绝不回去!”
“你脑子里除了那个李江,难道就没有别人了吗?”男人见阿索亚用汉语,也跟着说汉语,“他是汉人,不可能永远留在你身边的!除非你跟他回天/朝,否则你永远留不住他的心!”
这男人是名将执失思尔的长子阿史那,而阿索亚是他的妹妹,两个人都有一身好武艺,一个月前,天/朝俘虏李江神秘失踪,半个月前,阿史那发现自己的妹妹也不见了,他四处打听,便猜到了阿索亚一定是偷偷来天朝找李江了。
阿索亚听了阿史那的话,似乎有所触动,不再挣扎反而冷静了下来,“阿史那,我已经和夫君拜过堂,天/朝有句话叫做一女不侍二夫,还有什么嫁鸡随鸡,反正我的夫君去哪里,我就一定要跟到哪里的!”
阿史那很气愤,“你拿他当夫君,他可拿你当夫君?”
两个人用蹩脚的汉语争吵,陈芸早就醒了,只是躺在地上装作昏迷,她字字句句的听着,“李江”这个名字她好像在哪里听过。
“反正我不管,哥哥,你就不要管我了,如果我能找到夫君,我们就一起回去,找不到夫君,我就一直找,直到找到他为止。”阿索亚也犯了脾气。
阿史那“哼”了一声,“你不就是喜欢‘汉人’那些小白脸么?小白脸那么多,还缺李江一个?”阿史那的视线落在倒在地上的陈芸身上,上前揪着陈芸的衣领就跳出了窗外。
阿索亚哪里肯依,随即也追了出去,两人飞檐走壁,你追我赶到玉龙山深处才停了下来。
阿索亚喊道,“你快放了那个人!”
阿史那挟着陈芸接着往前跑,心里还感慨,“天/朝男人也叫男人?柔若无骨跟个娘们似的!”
不知不觉,三人倒回了突厥军营,陈芸再也装不下去,被阿史那像个东西一样扔在地上,陈芸觉得自己身上非得淤青一片不可。
阿索亚上前扶陈芸起来,又替她掸了掸身上的灰,气愤的对阿史那说道,“你太过分了!”
阿史那把阿索亚引回了突厥的地盘,总算松了一口气,“你不是喜欢白净的男人么我看这小子也行,不如就让他留在这里,你赶紧把那李江忘了!”
说完,阿史那就回了自己的营地,还吩咐士兵好好看着阿索亚。
陈芸看了一眼阿索亚,叹了口气,“被你害死了。”
阿索亚要哭了,陈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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